第1章 一朵嬌花 這哪裏是天仙,分明是一朵小……
寅時三刻,京城的城門打開,天空東方泛白,來往通行的人喚醒了初夏的日頭,也喚醒了京城的繁華。
沈淵牽着馬,随着人群進了城,沿途看着街頭巷尾來往的人,心中感慨,京城璀璨如斯,是他們北地遙不可及的。
低頭理了理早晨換好的新衣裳,又看了眼身邊馬兒格外發亮的毛色,沈淵從容地找人打聽了丞相府的位置。
對方友好熱情地給他指明了方向,沈淵道謝牽馬欲行,忽地被一少年攔住。
“敢問可是沈家兄弟?”少年雖是問話,但是看他的眼神卻很是篤定。
“在下确實姓沈。”沈淵說着,猜測這少年的身份。
眼前的少年儀表不凡,雙眼炯炯有神,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可見出身定然不俗。
沈淵猜出幾分,不敢貿然開口,對方粲然一笑,自報家門:“我姓謝,在家排行老三,你叫我謝三就行。”
一聽對方姓謝,沈淵便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對方是丞相的三兒子,謝元昉。
謝元昉奉父親之命,來接沈淵,知道沈淵來自北地,他原以為對方會是個雄猛挺拔的漢子,沒想到會是個溫文爾雅的俊俏少年,而且,他長得也太白了。
摸了摸自己的臉,謝元昉對北地的人都長得皮糙肉厚這一說法産生了懷疑。
“沈兄弟,一路途勞頓辛苦了,快随我回府好好休息。”謝元昉笑笑,主動替沈淵牽了馬,“我爹自從收到了鎮北侯的來信,知道你要來,盼了你好久,算算時間,估計你這幾日會到京城,早早便讓我在城門口守着,可算把你盼來了。”
沈淵手裏的缰繩被人抽走,馬兒打了個響鼻,前蹄後退一步,馬頭一偏,似乎極為排斥,沈淵摸了兩下安撫。
“馬車停在前面了,我們快些回家。”謝元昉絲毫沒察覺一人一馬之間的互動,一心只想着趕緊把人送回去。
“多謝。”沈淵沒推拒,他遵父命來到京城,要在丞相府借住一段時日,太過生疏反而不好。
馬車直走右轉左轉,而後停下。
“到了,沈大哥,下車吧。”
謝元昉性格開朗,極喜歡說話,一路上嘴就沒停過,他問了沈淵的年紀,知道沈淵比他還年長一歲,便直接叫他沈大哥。
除了問了年紀,謝元昉還打開車窗向沈淵介紹京城的景致,說到兩處最為激動,最有名的酒樓,和最精致的紅樓,經過後者時,還說有機會一定要帶他去看看。
兩人下了車,沈淵擡眼便看見高門之上的匾額,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随着謝元昉進了府內。
“我爹下朝了嗎?”一進府,謝元昉就問。
家仆回答:“還沒有。”
“那我先去和我娘說一聲,她也盼着你呢。”謝元昉回過頭對沈淵說。
沈淵點點頭,而後說:“三公子,我想先方便一下。”
“哦,二喜,你帶着沈公子去。”謝元昉指了個人,便自去找母親了。
沈淵不習慣人跟着,向二喜問清了路,就自己過去了。
出來之後,他沿着原路返回,看着府內的花花草草,走到一處,忽覺牆邊有些動靜。
想來光天化日之下,丞相府是不會有賊人入室的,可一陣重物倒地的聲音過後,又傳來了低低的哭聲。
沈淵聞聲走過去,先是看見幾個大筐倒了一地,再一擡頭,就見高牆之上,一個身着男裝的小姑娘,騎在牆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換氣的時候用手抹了把眼淚,白嫩的臉蛋上就多了幾道黑印子。
丞相家的情況,沈淵早就聽他爹講過。
丞相先頭生了三個兒子,而後老來得女,視若掌上明珠,千嬌萬寵的,逢人便炫耀自家千金。
京城裏更是盛傳,丞相家的小女兒,明眸皓齒,眉如墨畫,貌若天仙,只是無人得見真顏。
沒想到他到這裏的第一天,就見到了,只是眼下的情形貌似不太對。
牆頭上的小姑娘還在哭,沈淵邁步而出,溫言軟語問道:“小兄弟,要不要幫忙?”
哭得正專心的謝初年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吓了一跳,低頭看去,便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淡笑看着她。
謝初年怔怔地看着牆下的男子,一時之間忘了哭,沈淵以為是自己吓到她了,也就不再往前走。
臨近晌午,日頭升得老高,謝初年被陽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但依然能看清下面的人是個俊俏少年郎。
哪裏來的人,竟然比她的三個哥哥還好看?
哭勁兒還沒過去,謝初年沒忍住打了個哭嗝,在這只有兩個人的偏僻角落,嗝聲清晰入耳,沈淵笑容加深,謝初年一下子紅了臉。
太丢人了!
謝初年懸在半空的腳在牆面蹭了蹭,表情好像受了巨大的恥辱一般,閉了閉眼,又低頭看了看沈淵,猶豫着開口,聲音嬌滴滴的,“哥哥,能不能扶我一把?”
說着,她還擡起雙手,身上的男裝不合身,她一擡手,白蔥蔥的手腕及小臂就露了出來。
沈淵一樂,心想,這哪裏是天仙,分明是一朵小嬌花。
将散倒一地的筐摞起來,沈淵踩着筐邊,謝初年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沈淵的脖子。
沈淵沒想到她會直接撲上來,低頭看了一眼眼眶通紅的小姑娘。
兩人對視的瞬間,謝初年吸了吸鼻子,模樣怪可憐的。
“抱緊了,哥哥帶你下去。”沈淵說完一笑,直接從高牆上跳了下去。
這一跳出乎了謝初年的意料,吓得她驚呼一聲,落地了還抱着沈淵的脖子不放。
沈淵輕拍了一下懷中小姑娘的後背,“還不下去?”
謝初年睜開眼,小心翼翼低頭看了一眼,而後輕輕一跳,穩穩落到了地上。
“你幾歲了?”沈淵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
“我馬上就九歲了。”謝初年挺直了身子,讓自己顯得高一些,“你又是誰?”
“你不是叫我哥哥?”沈淵語氣漫不經心,眼含笑意,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
謝初年搖了搖頭說:“我不認識你。”說完,撒腿就跑。
“跑得倒是快。”沈淵看着小姑娘跑到前頭一轉彎,不見了,這才想起來,他還要去見丞相夫人。
将胸前衣服的褶皺撫平,沈淵收斂起彎着的嘴角,擡步走了回去。
謝初年一口氣跑回自己房間,把門一關,急忙洗手洗臉換衣服。
将臉上的髒污洗幹淨,她還是感覺臉上有些癢,照鏡子一看,之前髒的地方開始發紅,感覺一會兒就要腫起。
幸好她跑得快,剛剛那個俊俏哥哥沒看見她臉紅腫的樣子,要不然她豈不是丢死人了。
轉念一想,自己在牆頭灰頭土臉的樣子貌似也沒好到哪裏去。
“哼,真倒黴。”謝初年随手拿起梳妝臺上的珠花往鏡子上一扔,珠花砸到鏡中人的臉上。
她為什麽就得了這麽一種怪病,只要皮膚一沾染到泥污灰塵就會紅腫發癢?
翻開常用的藥匣子,裏面空空如也,最後一瓶藥已經抹完了,謝初年臉一白,要是不立刻塗藥,這病發作起來可是不容易消去的。
“小姐,我們回來了。”門外傳來了她兩個丫鬟的聲音,謝初年用手帕捂住臉躺到床上。
春碧開了門進來,身後的冬白手裏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小姐,還沒到睡午覺的時辰呢,您不是說想吃蕊芳齋的如意糕麽,我們給您買回來了,還有許多新奇的玩意兒。”春碧站到床邊看着謝初年的後背,笑吟吟地說。
此時謝初年臉上癢的要命,一點兒也不如意,哪裏想吃什麽如意糕,“我不吃了,你們分了吧,我困了。”
聽着謝初年聲音悶悶的,冬白感覺有些不對,剛要詢問,春碧就說:“那小姐好好休息。”
兩個丫鬟拿着東西出來,冬白還是擔心,“小姐從來都是吃完午飯,再去院子裏散步消食之後才午睡,今天怎麽睡得這麽早?”
“小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順着她的心意又要鬧了,這如意糕我們一人一半,拿着。”春碧打開盒子,裏面裝着六塊糕點,她拿出三塊塞到冬白手上,自己用盒子裝着另外三塊走了。
冬白拿着糕點,又向門口看了一眼,心想:“算了,就算是被小姐罵也認了。”
下定決心後,冬白又去敲門。
“小姐,中午不吃飯睡不好的。”
聽着冬白的聲音,謝初年從床上坐起,依然用手帕捂着臉,“那你進來。”
冬白推門而入,将手中糕點放下,走到床邊說:“小姐是不是昨晚沒睡好,今天怎麽困的這麽早?”
“別問了,你去找劉大夫,讓他再送一瓶藥膏過來。”
整個丞相府都知道謝初年的這個病,府上的劉大夫也是為了謝初年才請的,那藥膏也是劉大夫精心配制,專門來治謝初年皮膚紅腫的。
而她房間裏的藥膏前一陣子剛剛用完,還沒來得及去劉大夫那裏去取。
冬白一聽小姐要用藥膏,就知道她是發病了,駭了一跳,“小姐,你哪裏不舒服?”
“我……我沒法見人了!”謝初年眼眶又紅了,拿下手帕給冬白看。
爬上牆頭的時候,謝初年很小心了,可是牆那麽高,她上去之後,摞起的筐又倒了,驚慌之下她就沒注意,蹭了一手灰,後來擦眼淚又蹭了一臉,現在沒有及時塗藥,手和臉上的紅腫看着特別厲害。
“小姐,你忍着別撓,我這就去找劉大夫。”冬白知曉這病發作起來十分難受,雖不要命,但是癢起來抓心撓肝的,若是撓出了傷口,留下疤痕,可就了不得了。
“你悄悄的,別讓我娘看見!”謝初年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