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香蘭。"孫鵬第一時間趕到許香蘭身邊, 小聲地喊她。

許香蘭每次在發狂後能有幾個小時的清醒, 他和兒子都會把握住這個機會, 和她好好說說話, 但許香蘭一直保持安靜,是他們父子兩單方面的絮絮叨叨, 即便這樣,他們也知道她聽懂了。

許香蘭的目光落在孫鵬身上,眼神裏帶着依賴和眷戀, 她張張口, 什麽也沒有說。

"你感覺怎麽樣!?"孫鵬語氣溫和,跟他這個壯碩的身材有着很大的反差。

許香蘭沒有應聲。

孫鵬也不介意,他難得露出笑容,"你很快就會沒事了, 我請了蕭/大師來,她很厲害!"

蕭林下和李仁走上前。

許香蘭看到兩人,一開始還很害怕, 在看清他們後, 反而平靜下來。

"我有話想問她。"蕭林下看着許香蘭。

"大師,你問你問。"孫鵬拍拍許香蘭的手, 趕緊退到邊上,緊張兮兮的看着蕭林下, 還以為她要作法了。

蕭林下只是走到床邊, "她的症狀,你先說說。"

李仁知道蕭林下有意考自己, 從進屋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像孫鵬說的那般瘋癫發狂,最常規的判斷是三魂七魄被沖散了的,俗稱"失魂症"。

人體內的三魂七魄,各自主宰人的精神,少了一絲都會産生問題。

像之前一中的蔣思寧因為過度驚吓而少了一魂,招回來以後就好了。但許香蘭的情況卻不一樣,據孫鵬的說法,她的失魂症已經有兩年,真要是魂魄被沖散,恐怕很難找回來。

但她的情況又沒有這麽簡單,三魂七魄,三道主魂少了,身體不可能支撐兩年,早就沒氣了,也不可能像她這樣有時還會清醒。

李仁對這情況把握不大,他慎之又慎:"瘋癫狀大多是三魂中的爽靈被沖散,晚輩愚鈍,她時而清醒又很矛盾,晚輩判斷不出。"

Advertisement

孫鵬在旁邊聽他們的對話,在李仁得出結論後,面上浮現出希望破裂的情緒,他專門托人找來的玄士當然也全是花架子騙人的那種,那些有真本事的玄士開口就說香蘭的魂魄被沖散了。

等他們招魂以後,卻發現她的魂魄沒有被沖散。

聽到這個結論,孫鵬都有些麻木了。

"說對了一半。"蕭林下說道,目光移到許香蘭身上,"至于另一半……"

後者在她的目光下居然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不禁有些慌張。

"你是哪裏來的孤魂野鬼,也敢占着別人的身體?"蕭林下突然厲聲喝道。

她的聲音不大,落在人耳中卻跟打鼓一樣,對許香蘭體內的女鬼而言更是仿佛驚雷霹靂,甚至兩年來好不容易快要适應的軀殼都有要沖體而出的感覺。

"啊——"

許香蘭痛苦的嚷嚷,四肢不斷撲騰,手指緊抓着床上的被褥,鐵鏈上的鈴铛不間斷發出急促的響聲。

掙紮間,她把臉轉到孫鵬的方向,嘴唇因為用力而磕破,"救……救我……"

孫鵬下意識上前一步。

李仁伸手攔住他,輕喝:"你幹什麽!"

孫鵬一下清醒過來,面露不忍,"香蘭,你再忍忍,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男孩兒一把保住孫鵬的大腿,哭着喊:"媽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大師說收了糖,肯定能治好你!"

蕭林下對兩人的話充耳不聞,見女鬼還執迷不悟,她雙手在胸前結印,喝道:"臨!"

四周的靈氣凝結成正氣凜然的大字,壓在頭上,許香蘭整個人抖如篩糠,鈴铛發出的聲音陡然加速,丁零當啷響個不停。

蕭林下趁機在許香蘭的天靈蓋上一拍。

三魂七魄從她的頭頂直接就被拍了出來。

李仁瞪大眼睛,不是為蕭林下露的這一手,而是因為許香蘭的三魂七魄是滿的,魂魄沒有被沖散,她怎麽會瘋癫不能自控?!

"雕蟲小技。"蕭林下探手做抓取狀,精準無誤的把手伸進許香蘭的三魂七魄之中,硬生生的直接扯出了一個完整的魂魄來,再看許香蘭的三魂七魄中已經不見了一魂二魄,餘下的魂魄晃晃悠悠,極其微弱。

蕭林下把她自身的魂魄打回體內,又貼了兩張鎮魂符上去,原本微弱的魂魄稍稍安定下來,許香蘭的身體終于安靜下來,目光空洞,面無表情,偶爾抽搐一下。

至于被拽出來的那只女鬼,比起寧竹來還要不如,光是一個"臨"字就把她壓得動彈不得。

她凄厲地嘶吼,充滿憤恨和不甘,"我是真想和孫鵬結成夫妻!求求你成全我們!"

"成全要兩情相悅,你占了別人老婆的身體,誤以為孫鵬對你有情,也不問問他愛不愛你?"蕭林下絲毫不被女鬼的這種情感感動。

"啊——如果不是我,她老婆早死了!"女鬼吼道。

人體少了一魂二魄,許香蘭的身體根本撐不過三個月,能夠硬生生撐到兩年,也是因為有這個女鬼的魂魄在。女鬼把自己的魂魄塞進許香蘭魂魄的空缺裏,充當起少了的魂魄,但她的道行不夠,無法完全掌握主動地位。

許香蘭時而的瘋癫是因為她自身的魂魄占主導地位,以往在市區的時候經常發作,也是因為那邊環境熟悉,會激發出她魂魄的自我意識,搬到郊區後,沒有了刺激,女鬼的魂魄則稍占上風。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兩年,再來一年,女鬼的魂魄就可以徹底壓制許香蘭的魂魄,取而代之。

"面帶煞,八字輕,新死不久,許香蘭兩年前被沖散,我不信會這麽巧合!"蕭林下冷笑,封住女鬼,才轉身看向孫鵬,"許香蘭兩年前是去過哪裏後才有這樣的情況?"

孫鵬還沒說話,男孩兒就開口了。

"是外公外婆家!"男孩兒忽然說道,"那天媽媽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就這樣了!"

他對許香蘭第一次發病,印象深刻。媽媽跌跌撞撞回來,一把把他鎖進房間,隔着那扇門,他聽到媽媽在客廳裏嘶吼,各種東西打落在地的聲音,好一會兒,他才打電話給爸爸。

"外婆和嬸子還說媽媽是遭報應了!"

"那段時間,香蘭她爸媽一直都說家裏忙不過來,希望她回去幫忙,正好是兒子暑假,她就帶着兒子一起回去。"孫鵬痛苦地回憶,"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不該讓香蘭回去。"

"老家在哪裏?"

"就在A市不遠的餘橋村。"孫鵬說道。

"把鎖鏈解開,我們過去一趟。"蕭林下走到邊上,讓出位置。

孫鵬不明白兩者的關聯,但不妨礙他看出蕭林下有辦法治許香蘭,對她說的話沒有一點疑慮,連忙上去把綁在許香蘭四肢的鎖鏈解開,她的手腕腳腕上因為掙紮的太厲害,已經磨破了皮,和之前的傷痕混在一起,青灰中發紅,還有血絲滲出。

孫鵬不放心把兒子一個人放在家裏,也把他帶上了。

蕭林下看他要照顧許香蘭和兒子,就讓李仁開車。

餘橋村是A市出了名的窮困村,風景不錯,按理這年頭也能發展個旅游農家樂之類,但是那個村子的村民脾氣大,還兇,偶爾有幾個明事理的早就想辦法搬走了,剩下的就是死循環,不講理的人撞一起,大家都覺得自己講理了。

許香蘭和孫鵬結婚後,很少回去,一般也不帶兒子回去,怕兒子受到影響。

孫鵬上車的時候帶了醫用酒精和紗布,邊消毒邊給蕭林下打預防針:"自從香蘭發病以後,岳父一家就拒絕我們進門,哥和嫂子也一樣,這次過去可能會吃閉門羹。"

他自己倒無所謂,但怕惹惱了蕭林下。好不容易争取來的治療機會,不能因為這個功虧一篑。

"放心。"

蕭林下見過不少人,況且這又不是孫鵬能控制的。

"前輩,女鬼為什麽會擠到她的魂魄裏面?"李仁百思不得其解。

孫鵬父子也投來目光。

蕭林下索性給他們解釋了一下,"她的症狀其實都沒看錯,少了一魂二魄,但是被女鬼的魂魄填上了空。女鬼當時新死不久,氣息沒有發生變化,道行又低,所以她的魂魄和生人的魂魄沒有太大差別,以至于很多玄士都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至于,魂魄能擠進去,一方面是因為女鬼道行低,排斥性小,另一方面是因為她丢的其中一魄叫吞賊,能夠抵擋外來侵襲,消除體內的有害物質,少了這個一魄,女鬼就順利的擠進去了。"

李仁恍然大悟。

趁着在路上,蕭林下給宋景初發了個消息,讓他過來餘橋村一趟,她有點忙想讓他幫忙。

後者估計在藏書室也無聊,秒回,說自己馬上就來。

等他們車開到餘橋村的時候,已經将近九點,村裏的人大多都在家裏休息,偶爾有幾個小混混走在外面,看到孫鵬他們的車,露出不懷好意的眼神,甚至有些人還跟在了車後面。

村子不大,路兩旁的人家擺放的東西占了不少的路,本來就不大的路就更窄了,車子開不快。

後面跟的幾條小尾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許香蘭的娘家在村子中間的位置,李仁在孫鵬的指揮下把車停在門口。

李仁和蕭林下都下了車,男孩兒也動作麻利的下車,孫鵬則小心地扶着許香蘭下車。在鎮魂符的安撫下,許香蘭現在尤其的聽話,順從孫鵬的攙扶,除了沒有意識,就沒有發作過。

孫鵬用眼神掃過那群小混混。他幹刑警這麽多年,也審訊過不少的罪犯,目光炯炯有神,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能承受的,加上他壯碩的身形,那幾個尾随的小混混立馬散開,知道他不好惹。

"我去敲門。"男孩兒自告奮勇,直接跑到門口按門鈴。

"誰啊,大晚上的!"屋裏很快傳來聲音,雖然上了年紀,但中氣十足。

"是香蘭他娘,劉桂花。"孫鵬提前介紹。

劉桂花打開門,一眼就認出是自己兩年沒見到的孫子,再看後邊站着的孫鵬帶着許香蘭,三個人手上空空,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她非但沒有露出欣喜,反而很是不耐,"大晚上的來探門,兩年多不見了,連個東西都不帶,吃白食的嗎!"

說話直白。

孫鵬憤怒地看着劉桂花,就是因為這家人都是這種性格,或者說整個村子的人都這樣,他才不想許香蘭回來。當年鬧成這樣,孫鵬就不再上門,但是逢年過節該有的禮節還是全的,他們收的那些禮品和錢也沒見退回來。

時隔兩年,再度感受到這種蠻橫不講理的人情,那種憤怒也随之湧上來。

"沒想到嬸子這麽年輕,"蕭林下上前兩步,在孫鵬開口前把他的話堵在嘴裏,"一點看不出做外公外婆了。"

她純屬閉着眼睛說瞎話,村子裏結婚都早,劉桂花最多不六七十,臉上的褶皺看着得有八十好幾。

見劉桂花看向她,蕭林下保持着笑臉,"我是孫鵬的堂妹,嫂子的病快好了,又說很想家,所以我們才連夜過來,沒來及買東西,但是禮怎麽能少呢?"

被小姑娘誇年輕,又聽到能拿錢,劉桂花露出笑容,臉上的褶皺就更深了,"你們快進來吧。"

她看着一行人走進去,每個人都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蕭林下,她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上好的,款式也新,一看就是新衣服,家裏應該不差,不知道想到什麽,劉桂花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媽,是誰來了啊。"一個大嗓門女人的聲音從裏屋傳來。

"嗨,還能是誰!你妹妹一家來看我們了!"劉桂花大聲回應。

李仁跟在後面,一路走進客廳,要不是他們有事情過來,看着這一屋子的髒亂差,他真想轉身就走。他拿餘光瞥了瞥,蕭林下對此居然完全沒有反應。

李仁忍不住反省,是他的修煉還不夠。

蕭林下不在意這家人的生活環境,是因為自己不住這兒,別人家怎麽樣,跟她都沒有關系。

"梅花,你趕緊把你兒子叫出來,都來客人了,怎麽一個個呆在屋子裏面!"劉桂花連口水都沒給人倒,轉身就走進屋。

隐約還能聽到她們大聲說話的聲音。

"媽,你怎麽讓瘋婆子進屋了!"

"瞎說什麽!香蘭她病就要好了才來的!"劉桂花不管什麽瘋不瘋的,只要有錢,她就能放這些人進來。

孫鵬面露尴尬和憤怒,他扶着許香蘭坐到椅子上:"蕭/大師,另外那個是香蘭的嫂子,叫趙寒梅。"

劉桂花大字不識,寒梅寒梅的太繞口,她一項管自己順口的來。

蕭林下搖搖頭,示意他別在意。

沒過一會兒,劉桂花和趙寒梅就領着一個十七八歲的男人走出來。

蕭林下打量着三人,劉桂花就不說了,剛才已經見識過,趙寒梅膀大腰圓,看着力氣大,是做慣農活的,她手拉着的則是她的寶貝兒子許文曲,才二十歲,初中畢業就沒再讀書,看着雖然清秀,但一出來眼神就亂瞄,看到蕭林下以後,眼珠子就跟黏在她身上一樣,嫌棄和滿意交替,讓人特別不舒服。

"人來了這麽多,連個東西都不帶。"趙寒梅的話和劉桂花如出一轍,誰都沒有搭話。

"這就是你堂妹?今年多大啊,在哪裏上學,父母是幹什麽的?"趙寒梅也不覺得尴尬,打量着蕭林下,跟調查戶口似的。

孫鵬平日裏跟各種人打交道久了,對人的細節上很敏感,他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家人有什麽算盤,但是沒能反應過來他們到底要幹什麽。反而是李仁率先領悟,直接就走到蕭林下的身前,"我們今天來除了拜訪,還有點別的事情想問問。"

"我們都快睡覺了,這個點根本就沒有精神!"劉桂花嚷嚷着,對李仁這麽護着蕭林下有些不滿。

丫頭片子什麽的,這麽嬌貴,村子裏哪個女人不是幹家務伺候大老爺們兒?

而且張口閉口就是要問什麽事情,都兩年沒見面了,能夠問什麽啊,劉桂花心裏狐疑,以為他們是不想拿錢出來。

蕭林下看的出這幾人的盤算,但是她們這家子的直白粗俗比劉春鳳更好對付。那些小心思她只當看不見,秋後算賬也不遲。

她繞過李仁,從随身的包裏取出一疊錢。

她當然不會随身攜帶這麽多錢,這些錢都是在門口的時候問李仁要的,在見到劉桂花以後,她就知道怎麽對付她了。

劉桂花等人眼前一亮,沒想到蕭林下真是個有錢的主,随随便便這一疊就得有個萬把塊。後面的許文曲眼睛都直了,恨不得這錢就是他的,不對,這錢就算現在不是他的,以後也會是他的。

"我們是有事情想問,也明白禮多人不怪,不知道嬸子現在有精神了嗎?"蕭林下舉着錢,故意在幾人面前晃悠了一下,在她們伸手前又把錢放回錢包裏面。

她這個舉動,換做是其他人大概會覺得她拿錢在侮辱自己,但是許家一大家子完全不覺得。

"你說!"劉桂花連打聽蕭林下家裏情況都忘記了。

蕭林下面帶微笑,"先坐。"

劉桂花一屁股坐在蕭林下對面,趙寒梅也領着許文曲坐下,不知道為什麽,趙寒梅覺得眼皮子從剛才就一直跳個不停,她心裏有點發慌,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但她看了看那邊坐着不說話的許香蘭,又覺得沒事,至少病不是已經好了,沒有再發狂。

"我們是想問問,兩年前……"

蕭林下的語速不快,趙寒梅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他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她的屁股幾乎就要坐不住了。

"許香蘭回娘家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蕭林下完全沒有迂回,目光緊緊盯着這三個人,尤其是趙寒梅,從她提到兩年前,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屁股都要從椅子上彈起來了。

而劉桂花和許文曲兩人卻是掉在錢眼裏的模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