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府,說起昭武侯也要豎一下大拇指。
聞言他只好讪讪地摸摸鼻子,對葉修道:“不管你們誰欠誰,反正我不欠你。正好,他沒死你也沒死,就算不分勝負,賭局可以繼續。”
葉修睨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皇榜外頭挂着,皇帝服喪一月,剛才還說金口玉言,現在講起了昏話,老魏你簡直越活越回去了。”
魏琛愣了愣,他于朝廷之事卻是不甚了了,哪懂其中的彎彎繞。細細一琢磨,才慢慢品出了些味道,恍然道:“怪不得……少天那小子跟我說你總歸不會有事,還以為又是聽了王傑希的相術瞎扯。好個暗渡陳倉,一箭雙雕!”
“是三雕。”
“哪來的三?”見葉修舉起三根手指,魏琛脫口而出,轉瞬又啞然。
人都坐在前頭要帳來了,這第三只傻鳥,可不就是他自個兒?瞅一瞅笑而不語的葉修,看一看安靜無争的周澤楷,魏琛呵呵一笑,拖了椅子坐在葉修近處,開口就說:“老葉啊,以你和我的交情——”
“打住。”葉修也回他一笑,“有錢好說話,沒錢沒交情。”
“你竟然是這種勢利小人!”魏琛痛心道。
“這是上次來借錢你跟我說的。”
“呃,”魏琛何等臉皮,聽了不疼不癢,還是笑道,“按說見者有份,分你一成倒也不是不成。可惜金門非我一人做主,你和昭武侯不論死活,都不該我等市井草民多費口舌,更不好拿上臺面當談資。”
葉修微微一笑:“從進門到現在,你總算說了一句有用的話。”
魏琛一拍大腿道:“可不是!老葉啊,我知道你是肯講道理的人。這錢,老夫可以做主給你,一萬兩銀子一口價,給的不少吧?但——你不能白拿。”
像是早有預料,葉修安然反問道:“要我做什麽?”
“幫我拿回一樣東西。”
葉修笑了:“偷東西你不去找方銳。”
“他不行,廢物點心一個,”魏琛順嘴就撿了先前話頭道,“這件事別說他,加上林敬言也不行,只有你才能辦得到。”
“哦?”葉修挑眉,“這可有意思了,說來聽聽看。”
魏琛當即竹筒倒豆子一般,嘩啦啦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交代了。
原來,這事兒的根子,還得交代在葉修和周澤楷兩人身上。
金門開的賭局牽動江湖,各方壓下的賭資也是大得出奇,武功這事兒不比堂子裏推牌九擲骰子,後者拼的是運氣,前者拼的是眼光。腦子靈光些的都曉得,分高下憑的不是一招一式,而是權勢滔天。是以不少“聰明人”都把寶壓在了周澤楷身上,甭管能不能算江湖第一人,昭武侯總歸頂着皇親國戚的帽子不是?
這其中就有一人姓徐。他本是個落第書生,口齒伶俐,又會調理絲弦,彈得一手好琴。叫封地在玉泉城的齊王請到府上,做了清客。
齊王周顯是先皇的叔父,周澤楷見了也要叫一聲皇叔,輩份高的出奇,性情也是十分出奇。齊王從小就不學無術,好奢靡,愛美色,長大了也不去争九五之尊的位置,主動向他爹、也就是周澤楷的皇祖爺爺請封之後,就開開心心地收拾王府家小離京了。
周顯歷經三朝,熬死了他爹,熬死了他哥,熬到了他侄子繼位,如今年近七旬,仍是發黑齒健,一頓能吃三碗,夜夜被翻紅浪。葉修估摸着,金銮殿上日理萬機的應順帝,偶爾想起這位人瑞叔爺,也要羨慕嫉妒得眼中發紅。
齊王愛色,後院中據說有美人八十八,都以神仙位列,羨煞玉泉中人。妻妾如林,齊王年邁,哪能兼顧,久而久之就生出不少事端來。徐書生髯須面白,身長八尺,頗有幾分偉丈夫模樣,在王府中時時進出,不久就同齊王最寵愛的一名美姬勾搭成奸。
美姬對徐書生十分癡心,為表情意,将齊王的一樣至寶美人壁偷出,送給了情郎。可惜徐書生外表光鮮,卻是個爛賭棍,在金門堂中不知輸出去多少王府供養。到了江湖局開,他覺得是個翻本的好機會,可惜荷包一掏,早輸得精光。思前想後,一咬牙拿緞子包了定情之寶,壓在了魏琛賬上。
葉修呵呵一笑,道:“負心薄幸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好,這書生當然是輸了。”
魏琛點頭道:“誰讓他貪心,非要賭你死周澤楷活,可不是血本無歸。”
一邊的周澤楷聞言,眉頭微皺,卻見葉修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眼尾向側一挑,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
周澤楷忽地就口幹舌燥起來,手指抻了抻,才想起慣用的佛珠早叫葉修丢了去,在天雷中化作了碎片。
那日雷雲轟鳴肆虐後,葉修松開長矛,拿手背擦了擦讓周澤楷咬出血的下唇,拉着他毀壞了數處殘垣,将早先準備好的焦黑屍骨埋好。兩人躲在一邊,見海老大等沙匪戰戰兢兢地進來,喳喳呼呼地撿了地上散落的佛珠,才悄悄地從魔鬼城後溜走。
葉修帶了周澤楷,一路晝伏夜出,繞了偌大一個圈子避過燕山關,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之極。可巧後來入關前遇見一匹商隊失散的騾馬,葉修老實不客氣地上去馬一牽,松了貨物,缰繩交在周澤楷手心道:“前頭策馬,沿着太陽落山的方向走。”
周澤楷欲要翻身上馬,又頓足,怔怔地道:“……你呢?”
葉修瞥他一眼:“我當然是坐你後頭了,先說好,盜書的銀子你還沒給完。三萬兩,還不完別想跑。”
周澤楷的心飛揚起來。等到葉修把他腰一摟,頭往肩上一靠,囫囵地交代“你可騎穩點兒我好睡會兒”。昭武侯更是面紅耳赤,周身燥熱,只恨不得入關的路長到沒有盡頭才好。
第一次見着葉修,是在燕子矶邊,江頭岩上。
說來那也是一筆龌龊公案。
應順帝繼位後,有感當年葉秋橫掃草原的威風,一心收編武林中人為己所用,首先就瞅上了江湖第一人。可惜當時還叫做葉秋的葉修難纏之極,不吃軟,不吃硬,行蹤鬼魅,又是當臨絕頂的脾氣,一來二去不從不願,就惹惱了外和內冷,心眼狹小的應順帝。
不能為我所用,就誰也別用了。應順帝也算把他爹“無欲之人盡可殺之”的教導學以致用了。旋即就下了決定,将葉秋絞殺當下,殺一儆百。天子一念,伏屍百萬,閻王要你五更死,有的是小鬼攔在三更天。
中間種種,周澤楷初時不知。直到當今太後,他名義上的皇嫂傳來懿旨,請昭武侯出面助國舅一臂之力擒拿葉秋,他才曉得這位江湖第一人已經被套上了個“逆賊”的名頭。周澤楷不善言辭,又不是傻子,出動國舅爺的虎林衛和江湖人去剿的事兒,裏頭的味道必然是臭不可聞。
于是他以清修為名,推了此事,傳話的內監早得了吩咐,本也不抱幾分希望,請完安就告退了。
等來人去了許久,禪房中的周澤楷始終無法入定,才知動心。
天下學武之人,哪能沒有争鬥之心,若周澤楷真是個一心修佛,萬事不過色空的,哪能将七十二絕技修成一半。他常年被拘在寺內,于葉秋的大名惡名兇名……也算聽聞不少。對他為人行事,總有兩三分不自知的向往。
豈能不向往?
一個人有了這樣的自在,竟還有這樣的高強;有了這樣的高強,也不缺這樣的心胸;活到讓敵人都不免豔羨,葉秋的第一人就是當之無愧。
周澤楷枯坐一夜,終于悄悄地離了般若寺,應順帝派來的探子還沒發覺,他已經過了長江,站在了燕子矶對面的山頭上。
燕子矶一役,江湖傳聞甚多,公認的是葉修奪了邪教一夢宮私藏的古武秘籍《太虛問》,引來一夢宮等邪道和觊觎此物的正道同官府中人追殺。也有人說《太虛問》早不存于世,都是一夢宮放出來和邪道絞殺葉修的借口,是為了給五年前死在葉修手中的宮主報仇。還有人說其實一切都是葉修同正道串聯的一場滅魔大戲……
《太虛問》是不是真的,有沒有傳聞中叫人踏破虛空之謎,周澤楷并不知道,因為他第一回瞧見這本書,它就讓葉修毀了。
江風薄暮裹了葉修一身黑衣,長發淩亂地散在水天,遠處周澤楷遙遙相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想起師尊雲門一次醉後笑談江湖人物道:“葉秋,狂逸之人也。”
面前是百十人步步緊逼,背後是滾滾怒濤的大江,葉修也不怒,也不悲,只管慢條斯理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微微一笑,道:“陶軒在不在?”
人群中一陣騷動,有誰遮遮掩掩回了句話,周澤楷思忖着,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