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倒是有些熟悉。就聽葉修又道:“陶老板,我們終歸相識一場,這東西……你還想要嗎?”
周澤楷終于想起來,陶軒是江湖上三大镖行之一的老板,初出江湖的葉秋就是被他收留,也給陶氏闖下了不小的名頭。
躲在人群裏的陶軒似乎又說了什麽,只是他內力遠不如葉修,自然做不到字字清鐘,讓周澤楷隔了這麽遠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聽不見也是無妨,葉修恍然颔首,道:“既然如此,随風去了罷。”
他五指微張,內勁一透,薄薄的冊子眨眼就化作了雪片,在黃昏的蕭瑟中,盡沒衰草間。又有什麽随之一齊煙消雲散,化成塵泥,任由踏過不回首。
不管衆人的驚愕憤懑,葉修凝望遠風片刻,又嘆又笑,道:“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說罷淡淡搖頭,腳步一錯,身如落葉,就要向山崖之外踏出!
有人爆喝道:“葉秋!江面上早被船圍住,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難飛!”
葉修聽而不聞,黑衣飒飒,騰躍在天,直直地朝懸崖落了下去。
墜落的剎那,葉修有意又似無意地,沖周澤楷在的山頭側了側頭。不見真容,只有青絲間似笑非笑的眉眼,他唇角微微一挑,狂氣飄逸,嘲盡衆生。
周澤楷一瞥之下,心內狂跳,有若擂鼓,手中隐隐見汗。
直到葉秋不知叫何人接應,避過漫天箭雨,腳踏江上空舟,才猛然驚醒過來。見圍在外頭的幾艘大船本來要追,誰知叫人鑿開了船底,一時呼救怒罵不絕于耳。一片江海茫茫,小舟載着那個人宛若飄葉,漸漸消失在天水間。
周澤楷恍恍惚惚回了般若寺,仿佛把魂兒丢在了燕子矶邊,入定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神發呆。一開始他只當自己見獵心喜,起了争雄之意。直到後來,同葉修交手了一次又一次,他才恍然悟出來:
拳腳相交的時候心跳如雷是為戰,笑言殷殷的時候心還是陣陣亂跳,無非是為了情罷。
葉修聽罷噗哧一笑,道:“你喜歡我。”
彼時兩人總算入了關,找了間不問黑戶的客棧,葉修把騾子賣給了老板,換來一間陋室一盆熱水,足夠将沙漠積累的風沙洗得幹幹淨淨。邊城小地方,攏共也就一個大銅盆,膀大腰圓的老板娘灌滿熱水,哪還有心招呼他們,翻遍口袋也找不出幾個銅子的窮鬼,有甚好殷勤!
葉修踢了下銅盆,一聲悶響中長嘆道:“早知多給騾子留兩匹緞。算了,一起吧。”
踏出般若寺,周澤楷就把王侯的架子放下了。當下并不扭捏,脫了衣袍,舀水淨身,銅盆說大不大,兩個男人盤腿也能勉強盤膝坐下。待到褪了一身泥灰,葉修有了閑情逸致,就有句沒句地跟周澤楷聊了起來。
叫他說中心事,周澤楷也不慌,道:“那天……你看見我了?”
葉修笑起來:“這麽多人圍殺,我哪能沒點準備,就防着你來呢。誰知你最後沒出手,從頭到尾拄在老遠,跟個柱子似的,瞎子才看不見。”
周澤楷點點頭:這人心思何等缜密,燕子矶天羅地網也給他早下伏手,成功逃了出去,如此才算說得通。想了下,他又道:“《太虛問》如何得來?”
“陶軒偷偷塞給我的。”葉修灑然道,“說是讓我幫忙保最後一趟镖……最後,也真是最後一趟了。”
“沒看?”周澤楷問。
“值得看?”葉修反問。
周澤楷啞然。
葉修身為一代大宗師,能自創武學,并不以古為美,倒有些瞧不上幾百年前老古董的意思。想葉修當日燕子矶前言行,口風中給陶軒留足了情面,無一絲禍水東引之意,周澤楷微嘆中又有幾分佩服。
看了他的臉色,葉修一笑:“小周啊,從今以後你就要給我做牛做馬,怕不怕?”
周澤楷定定瞧他,突地展顏,道:“你喜歡我,不怕。”
他往常總是眉目低垂,一片寧和,因為生得俊美,又多年清持佛法,通身寶相莊嚴,叫人不敢亵渎。如今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胸膛,腰上搭了塊巾子,和葉修赤裸相對,臉頰蒸出淡淡緋色,乍然一笑間,眉目婉轉,顏色閑麗,有若三春桃花,爛漫可迷心神。
葉修這樣從不在意他人外相的,看了也不禁心頭一跳,暗道美色厲害。怪不得周澤楷往常都是一臉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若是昭武侯有事沒事見了人就這樣笑,恐怕般若寺的大門都要叫大小姑娘們踏破了。
讓他笑得心癢,葉修不免做出一副惡少形狀,笑嘻嘻挑了周澤楷下颚,故意地道:“是誰喜歡誰?酒樓上我倆對坐着,你恨不得一口吃了我的樣子,我可還記得呢。”
頭回聽葉修說起自己在他眼中模樣,周澤楷聞言,眨了眨鴉羽般漆黑的睫毛。雙唇一分,探出一點殷紅,緩緩地舔了舔葉修白玉似的指節,慢慢地道:“……舍不得。”
他舔過的皮膚仿佛無數細密的銀針紮過,又酥又麻,葉修一股熱氣上湧,手差點就縮了。一想又覺得不對,般若寺是佛門淨地,周澤楷這勾人的本事是從哪裏來的?當即挑眉道:“我還以為你平時看的都是佛法高義。”
“佛與魔,一線之間。”周澤楷沖他一笑,又是滿目慈悲的菩薩相了。
只是周菩薩做的事着實不着調,他拉了葉修的手在嘴邊,細細地一個個親過完美無瑕的指尖。這等不肖子弟,若給佛祖看見,也要氣得升天。
調戲不成反被調戲,葉修回想這位“據說”安靜少欲的昭武侯惹出的一番麻煩,只覺得天底下的“據說”十有八九是扯淡。他尾指一勾,挑起周澤楷頰邊一縷發絲,若有所思地道:“沒給你這犯戒弟子剃度,真是般若寺的大幸。”
臉頰掃得發癢,周澤楷一笑,把調皮的小指一并捉來親了親,才道:“皇兄提過的。”
“然後呢?”天家無親情,以先帝那脾性,恨不得文資武略都十分出衆的弟弟從此青燈古佛,再也不用想起這份犧牲都是為了自己。
欠你的人反而恨你入骨,葉修也見過太多。
“師父不讓,他說我塵緣未了。”
葉修若有所思,半晌才點點頭,道:“禪師對你是真好。”
雲門以大德之尊說出這話,皇帝再也不要臉也沒法強迫周澤楷剃度的。也不知是他窺見周澤楷心中未淨的六根,還是僅僅心疼打小就常伴暮鼓晨鐘的徒弟。周澤楷沒有問,也覺得不必去問。從覺出應順帝對自己的忌憚,到見了葉修之後的心動,再到籌劃金蟬脫殼死而後生,他未有一字一語同師父透露過。
出般若寺那日,雲門禪師卻喚了周澤楷去,盯着他頌完了一卷《金剛經》。
禪師半睜着耷拉的眼皮,将經文往周澤楷頭上一擲,道:“哪裏來的俗物,頂着我徒弟的皮囊,魔念入骨,五蘊沉淪。快走快走,別在我面前礙眼!”
說畢,也不看俯身大禮跪叩的周澤楷,扭過身子往木魚旁一倒,呼嚕聲震天,沉沉睡去。
師父對自己一片拳拳之心,周澤楷又豈能不知。聞言不覺握緊了葉修的手,嘆息道:“我回不去了。”
葉修被他握得手骨發麻,悶不做聲,一動不動。
半晌後,周澤楷終于平靜。等他放松了掌力,葉修才湊過去,嘴唇疊在嘴唇上,送進一句帶笑的吐息:“不乖乖還清我的債,你哪兒也去不了。”
周澤楷嘴一張,把葉修的唇含住了。
他自幼持齋茹素,不知口腹之欲,卻覺得葉修比詩文之中任何珍馐都要美味千萬倍。
為何會有這樣一個人,為何會有這樣一種感覺,縱使唇齒間淡淡煙草的澀然,也能叫人魂魄俱銷,天地間一切都跟着另一個人的吐息消亡。正如在天雷齑身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葉修所說真假,沒有半分猶豫懷疑,只想着若能和這人無間無隙地摟緊了揉碎了,就算真的死了,也滿心甘願。
佛說:“一切衆生從無始際,由有種種恩愛貪欲故有輪回。”
周澤楷讀經百遍千遍,他非佛陀大德,無法指摘孰對孰錯。想來佛祖一心要傳經度人,就是因為世人癡愚,而世人之所以沉湎難自拔,無非五色銷魂,愛欲颠倒,真個叫人迷亂。
情天欲海,風月無邊,和你一起太好太美,誰肯解脫?
周澤楷想也不想,把葉修扯進了懷裏,手順着赤裸的脊背摸索了下去。葉修也乖得很,摟着他後頸,任他在口中肆虐輾轉。不多會兒,兩人都是一片燥熱,下身發硬,葉修讓周澤楷抓了手,落到水裏去摸腿間的硬物,隔着濕淋淋的粗布巾,那物竟是燙得怕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