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這樣的聘禮單子,佟家是想寒碜誰啊?”鈕钴祿恬兒氣得一腳踢翻了佟家擡過來的聘禮箱子,那木箱是實心紅木,十足的份量,被她一腳踹翻。
佟家過來的下人見狀,一個個都心生懼意,鈕钴祿恬兒長得嬌俏可人,杏眼櫻桃嘴,身量也不算高挑,若非眼裏悍氣逼人,看起來就是個溫柔的江南女子,哪裏想得到她居然一腳就能踹翻個大箱子。看來這位新的三夫人武力的确甚強,這一腳要是被踹在身上,那不死也得殘了。想着,領頭的下人戰戰兢兢地對鈕钴祿恬兒說道,“三夫人,奴才只是照家主吩咐擡過來的,奴才也做不了主啊。”聘禮要多少,聖旨又沒說,沖着鈕钴祿恬兒那虐死了丈夫的名聲,誰家願意出厚重的聘禮?更何況鈕钴祿氏這是二嫁。哪個二嫁婦人能得到第一次嫁人那樣厚重的聘禮?
“誰讓你叫我三夫人?”鈕钴祿恬兒聽到那奴才的話,眯起了眼睛,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将他扯到跟前,惡狠狠地說道:“我還沒嫁去佟府,還不是你們的三夫人。這麽一丁點聘禮,佟府都出不起,我鈕钴祿恬兒可不會自輕自賤,沒那麽輕易就讓你們家三爺迎進門!”
說着,鈕钴祿氏松開那奴才的衣襟,将人推開,坐在廳中的椅子上,伸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地将那茶盞擱到桌上,說道:“要是聘禮不能讓我滿意,那你們佟家就看着辦!反正聖旨賜婚,你們不得不娶,可我卻愛嫁不嫁你們也不能奈我何。如果傳出去,你們佟家連份像樣的聘禮都出不起,丢的也不是我的臉。你聽好了,就将我的話告訴你家主事的,不上心些備聘禮,我看到時候是你們沒臉還是我沒臉。”
被鈕钴祿恬兒這一番話說了下來,佟家來的人都灰溜溜地回佟府去了,當然還得講讓鈕钴祿恬兒不滿意的聘禮給擡了回去。
成國公和兒子恰福待鈕钴祿恬兒将佟家的人打發了之後,才出來,成國公見女兒仍然氣在頭上,慶幸自己沒将佟家第一次給的聘禮單子告訴鈕钴祿恬兒,不然的話,這次佟家的下人必定要殘上幾個。
成國公雖然也蠻橫,可是畢竟也是多活幾十年的人,雖然敢對佟府使臉色,可到底不想與佟府結仇,因此只是自己将那聘禮單子扔回去佟府,而沒有告訴女兒。哪裏知道,這次佟府卻直接将聘禮擡過來,雖然比上一次要重上一些,可是卻也算不上多重,不過是娶一般官宦人家閨女的聘禮,他的女兒當然不滿。
“恬兒也別氣了,咱們府上也不缺那一點東西,何必為這個生氣。”成國公勸了一句鈕钴祿氏恬兒,反正佟家給多少東西,到時候都是塞到女兒的嫁妝裏去。
“難道我的眼皮子那麽淺?就盯着那點聘禮銀子?佟府這麽做分明就是瞧不起我!敢瞧不起我的人,我還沒讓他們好受過!再說了,要是我讓了步,以後吃虧的人就是我。”鈕钴祿恬兒說道,“那伯爵府的赫舍裏氏為什麽被休,還不是因為不夠硬氣!我要是像她那麽沒用,早就讓人欺負不知死哪兒去了!”
鈕钴祿恬兒是很看不起孟芝的,如果她是孟芝,隆科多和他那小妾就一塊兒死去吧,還留着刺自己眼睛幹什麽?鬧到和離的地步,結果就只弄死了那個賤妾,把那個隆科多留給了她?當真是沒用死了,還要她以後費心神去調理那樣一個男人。
“妹妹,你當誰都是你麽?”鈕钴祿恬兒的哥哥恰福聽了妹妹的話,忍不住笑道,“要是女人中誰都能有你那身手,自是可以在後院橫着走。可惜吶,哥哥就只見過妹妹一個。”恰福見妹妹瞪了過來,趕忙誇了她一句,才又道,“妹妹,上一次你嫁的人家,只是宗室裏一般人家,比不得咱們鈕钴祿氏一族勢大,當年阿瑪與額娘給你選人家,就是擔心對方家世太好,你壓不住人家,反倒吃虧,才選了一般的。可這次佟家不一樣,我和阿瑪是怎麽都想不到聖上會給你賜婚,還是跟佟家的隆科多。佟家怎麽說也是一等一的人家,在佟家裏,你可不能像在之前那家那樣随意,哥哥可不想禦前打官司。”
“哥哥,你就是個膽小的。”鈕钴祿恬兒聽了,忍不住說道,“佟家又怎麽了,咱們家比他們差了什麽?要你這般小心?如果佟府裏我受了委屈,難道你也不給我這個妹妹撐腰?”
恰福可不覺得妹妹會受委屈,只是還是得表态,“妹妹,這個你放心,要是有什麽事,咱們府上是一定會給妹妹去佟府讨公道。”
成國公聽着他們兄妹的話越聽越皺眉頭,女兒再嫁就算那人家不滿意,可是能再嫁也是好事,可是女兒就是沒那個好好過日子的心思怎麽辦?成過一次親就毀了一次別人家,這要去再禍害別人家他雖然沒什麽意見,可是也不想看着女兒整日就這麽過日子啊,他想了想問道:“恬兒,你可有想過像普通婦人那樣過日子,相夫教子?而不是每天一言不合打打殺殺?”
“阿瑪,算了吧。你要女兒整日待在後院撚針繡花偶爾念念幾句酸詩,跟一群婦人在那兒整日裏說三道四拈酸吃醋,你倒不如掐死我再重生一個?”鈕钴祿恬兒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成國公被她的話氣得吹胡子瞪眼,罵道:“你額娘早死了,我要是掐死你也找不到人生了。你當阿瑪跟你說笑麽?你如今侄子侄女都有了,你瞧你嫂子每日過得也不錯,你就不能跟你嫂嫂學學?你這麽只按自己的性子胡來,萬一哪天捅了簍子,怎麽辦?你還年輕,多想想以後,日子還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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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國公簡直就是比鈕钴祿恬兒早去的額娘還操心。
鈕钴祿恬兒聽到成國公的話,卻有些不順耳,她不喜歡大嫂那柔和的性子,和大嫂也合不來,更學不來她那行事作風,為何一定要勉強自己變成那樣一個人?“阿瑪,你莫操心,女兒如今過得好好的呢。趕明兒,我嫁去佟府,佟府那個隆科多可是寵妾滅妻過的,我要是溫順了,哪天我也落得赫舍裏氏的下場了。”
“阿瑪,妹妹都老大的人了,哪裏用得了你這般操心。”恰福說道,他的妹妹要是生為一個男兒就好了,只可惜投錯了胎。
佟府被成國公府退回聘禮,很快就傳了出去。當聽說是因為佟府給的聘禮太輕,成國公府不願意收的時候,聽說了的人家都忍不住笑話了一番。
老夫人自然也聽說了,氣得找來覺羅氏又罵了一頓。覺羅氏深感委屈,第一次寫的單子太輕,她改了,第二次寫重了,卻讓老夫人挑刺,她不得已又重新改了一番,哪知道為了讓成國公府盡快講聘禮收下,她想着直接将寫好的單子,讓人按着單子的聘禮将東西擡到成國公府。
本以為這樣,成國公就算再不滿意,也不能像扔單子一樣把那些聘禮給扔回來。覺羅氏哪裏知道,成國公府就是完全不要臉面的人家,如此大大咧咧地将聘禮全都擡回佟家,他們這是想結親還是結仇?
“媳婦也不過是聽了額娘的話,再改了一番那聘禮單子,如何能想到他們還是不滿意。”覺羅氏哭訴道,佟家丢臉丢大發了。鈕钴祿氏真當她是金子做的,到底要多重的聘禮她才滿意?不過就是一個二嫁女,真當自己是公主一樣的人物?
“再給我改!”老夫人壓下心中那把火,只想讓那鈕钴祿恬兒進門,讓她好生彈壓把她的戾氣給壓制住了,再讓她知道什麽叫三從四德,孝順從夫!想着又道:“按當年給你家的聘禮寫,我看成國公府還有什麽不滿意!要是不滿意,那就禀明聖上,鈕钴祿氏我們佟家娶不起!”
“什麽!”覺羅氏詫異得脫口而出,看老夫人當真是怒上心頭,可是聽到老夫人要按當年佟家下聘給她家的聘禮送到成國公府時,她還是非常不快。感情那鈕钴祿恬兒一個再嫁的惡婦能跟她比?老夫人這是埋汰她這個二房夫人是吧?
老夫人聽到覺羅氏那聲驚訝,不悅地說道,“怎麽,沒聽到我說的話,就按我說的做,要是這次你還辦不好,那就別管家了,讓大房和四房管。”
“行啊,媳婦也不想管這事了,還是讓大嫂和四弟妹來管。”覺羅氏聽到老夫人這句話,正合她意,能當甩手掌櫃,她幹嘛要上趕着去挨老夫人的罵?
老夫人沒想到覺羅氏當真順着她的話要撂手不管,只是話是她說的,如今沒臺階給她下,她在媳婦面前也丢不起這個臉,就道,“好,既然你說了,那就讓老大媳婦和老四媳婦來。以後府裏管家的事你也別站了。”
一句話就奪了覺羅氏的管家權,覺羅氏臉色紅白變換,最終是暗咬牙認了下來,低頭頭,“媳婦聽老夫人的。”
覺羅氏不管隆科多的婚事了,喜塔臘氏與西林覺羅氏不得已頂上,雖然也是滿心不願,只是覺羅氏被奪的管家權轉移到她們手上,沖着這麽大的好處,她們也開始盡心盡力,何況老夫人明說了要按當年給覺羅氏家下聘的聘禮,也給成國公府一樣的送過去。
這倒是并不難,兩人寫了聘禮單子,按單子上所寫之物開了府庫,将聘禮一件件地擡到成國公府去,這回總算沒被退回來,還得了一句成國公很滿意的話,聽得她們又好氣又好笑。
五月十五,正好宜嫁娶,兩府開始熱熱鬧鬧地辦起了婚事。
孟芝在京郊的莊子上,等聽過鈕钴祿恬兒二退佟府聘禮的事時,佟府隆科多已經要迎娶鈕钴祿恬兒了。雖然将那事當成了笑話聽,可是她卻很羨慕鈕钴祿恬兒。羨慕她那種肆無忌憚的生活态度,不理會世人眼光,随心所欲地活着。
以前,她還在現代的時候,一直以為古代女子的生活就如書中所寫的那般壓抑,恪守禮教,規規矩矩,不能行差踏錯一步。而明朝清朝,封建禮教達到頂峰,對女子的要求更加嚴格,她以為在這個時代生活的女子只能一步一守則,否則就會被流言碎語害得一生不得好結果。
可是真正在這裏生活,她發現只要有身後家族撐腰,貴女可以過得灑脫肆意。伯爵府父母兄長支持她,她能和離成功,能按現在所想的生活過日子,而她所接觸的女子,她的額娘就像是最平常的母親,疼愛兒女寬和媳婦,閑時出府找別的官家女眷聊天玩樂;西平郡王嫡福晉瓜爾佳氏是個思想開明的女子;太子妃也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樣是個隐形而呆板的人,短短的一次見面就能給人留下極鮮明的印象;而鈕钴祿恬兒,她奔放而肆意,卻沒有被禮教抹殺;一切都讓她覺得在這裏的日子變得輕松了許多,而不是剛來時的那種擔心與苦悶時刻深埋心底的狀态。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只是也有小煩惱。這個煩惱就是對她窮追不舍的巴哈多。
岳柱自上次被巴哈多氣哭之後,只要一有空,就在孟芝耳邊說巴哈多的壞話,當然那壞話也就是簡單的“額娘,那個人不好。”,“額娘,岳柱不喜歡他”“額娘,他很壞的。”之類的話,孟芝當然只能一笑置之,也煩惱明明不想聽任何人提起他,可偏偏兒子不自覺的就念叨巴哈多的名字。弄得孟芝有時也會想起巴哈多看到她時那熾熱的眼神。
孟芝正舀着剪子在剪杜鵑盆栽,就見岳柱從外邊跑進來,孟芝放下手中的剪子,對岳柱道,“怎麽跑得這麽急。”
岳柱聽了,停下步子,有些不高興地對孟芝說道,“額娘,那個人又來了。”他剛剛在外邊玩,老遠就看到巴哈多騎馬過來了,當下就不同二蛋玩了,跑回來告訴孟芝。
孟芝聽岳柱的話,就知道巴哈多又來了,心裏倒是有些不一樣的感覺,這人倒真的很執着。她正愣會神,岳柱就拉住她的手,“額娘,你不許見他,我看到他又舀着花了,也不換個樣。”
岳柱說得癟了癟嘴巴,那個巴哈多老是以為舀一束花過來就能騙走他額娘,當他額娘是三歲孩子麽?那麽笨的人還想娶他額娘,他才不要讓他得逞。
方嬷嬷比岳柱慢了一步,進來看到岳柱,就知道孟芝已經知道巴哈多又來了,就對孟芝說道,“小姐,巴哈多貝勒這話過來,他說他要跟聖駕啓程去熱河了,恐怕有一段日子不能過來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岳柱聽了,高興得蹦了起來,回頭看了孟芝一眼,又老實地站好。
孟芝看岳柱那模樣,無奈地笑了,才對方嬷嬷說道,“嬷嬷,你告訴他我知道了。”
“小姐,就只這一句話?”方嬷嬷問道孟芝,她以為小姐還有別的吩咐呢,巴哈多貝勒這段日子對小姐的用心,她們這些下人都看在眼裏,還以為小姐被打動了,看來小姐并沒有太大的改變。
孟芝點頭,她知道方嬷嬷想什麽,可是難道她不這麽說,還要說讓他別曬着好心當差之類的話麽?她聽額娘說,上次她與巴哈多說話,讓他天熱早點回城的話讓巴哈多樂了好些日子,這笑話讓西平郡王嫡福晉瓜爾佳氏給傳到了伯爵府,她額娘又講這話告訴了她,讓她忍不住窘迫被羞了一番。
巴哈多在莊子外邊,看到方嬷嬷從別院裏出來,就知道孟芝有話對他說,很高興地等着,只可惜方嬷嬷見過禮之後,就只說了一句話,當下覺得有些不滿足。想着将采來的鮮花舀了出來,“嬷嬷,這花是我今早剛采的,你家小姐可需要?”
方嬷嬷聞着那花香,又聽到巴哈多那笨拙的話,忍笑,才要蘀孟芝拒絕,就見岳柱小少爺也過來了。
岳柱踱着小步子,下巴擡得高高的,裝出一副高傲的樣子,對巴哈多說道,“額娘不喜歡花,你白費力氣了。”
巴哈多送的花,孟芝從來沒收過,聽到岳柱這句話,他以為孟芝真的不喜歡鮮花,忙問道,“岳柱,那你額娘喜歡什麽?”
“我不告訴你。”岳柱立馬說道,“我幹嘛要告訴你,幫你搶走我額娘?”
“岳柱,我不是搶走你額娘,只是想照顧她。”巴哈多蹲下,想與岳柱平視着說話,只可惜他身子太高,蹲下之後,還是比小個子岳柱要高。
“額娘我會照顧,不勞你費心。”岳柱背着雙手,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