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一與小六

“阿一，1號4號5號桌的雲吞，7號和11號桌的拌面還有20號的雞湯面好了沒！你小子要磨蹭多久，搞什麽鬼。”

老板娘李梅枝扯着嗓子朝廚房喊，聽得廚房裏一聲“來了”的回應才碎碎念的繼續坐回收銀臺前锉指甲，“養你還不如養塊叉燒，磨磨蹭蹭不想幹了是不？”

小身板端着上面放了四大碗雲吞的托盤從廚房出來，長發紮起露出的額頭，大冬天的在冒汗，對着發牢騷的老板娘笑笑道，“下次會快點的。”接着去給老爺爺老婆婆送雲吞。

“來，李婆婆你的雲吞還有吉婆婆的，快趁熱吃，天怪冷的。”1號桌的兩位婆婆笑笑接過筷子匙羹，想跟阿一說說話，可是見阿一忙得跟個陀螺似的也不去打擾他。

每到一桌阿一總是笑着的，眼睛笑眯眯的，像勾彎月挂在光潔的小臉上，怪讨人喜歡的。

這區的老婆婆老爺爺們都喜歡阿一這個有點愣的小娃，雖然他剛來的那一年像個從大山坳裏出來的土包子兼愣頭青，留着一頭長發時不時還學着人迂腐的冒一串一串的古話，但是他土歸土楞歸楞，這人就是單純，沒什麽心眼，對人耐心得不得了。

年中吉老頭在公園晨運跌傷了腳，救護車是叫了，但老城區路窄，正值上班的高峰期一塞車就塞個沒完沒了，救護車還堵在路上，吉老頭疼得受不了，阿一買完菜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把裝在車上的菜全丢地上扶老大爺上車，蹬着他那輛破三輪吭哧吭哧的往醫院去，回來時買的菜不見了也耽誤了一天的生意，被老板娘狠狠的削了一頓第二天依舊還是樂呵呵的蹬着車去買菜。

這區大多是留守的老人，能有幾個後生平心靜氣的跟這些老頭老太太聊天打發時間，阿一又是古道熱腸，得空了就在區裏轉，看見哪家老頭老太太要幫忙的就給搭把手，一來二往，區裏的老人家算是知道了這麽個外來的熱心小娃，早上晨運時總是會看見這小娃蹬着他破舊卻幹淨整潔的三輪車踏踏實實的去買菜，小娃愛笑，露出小白牙跟老頭老太太打招呼，加上小娃做的東西好吃無添加，原本籍籍無名的小店也多了老頭老太太們來喝早茶。

只是随着老頭老太太們對阿一的愈加喜愛，對這老板娘也就愈是看不過眼了。

從買菜到做好端到桌上這一系列工作全由阿一一個人一手包辦了，小店裏擺二十個桌子每個桌子四個位置，早茶熱鬧坐滿人時阿一忙得都要腳不沾地，喘口氣兒都沒時間，頂着十五六歲的身板在店裏跑堂在熱騰騰的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看得人都心疼，那老板娘不管小店裏忙還是閑，屁股就像被膠水沾在收銀臺的椅子上似的，只管空手套白狼坐着收錢，她十二歲的兒子星期六日不上學的日子也知道來店裏幫忙，真不知道這女人是不是懶鬼上身。

吉婆婆看不下去了，和顏悅色的勸了她好幾回，讓她好歹也搭把手別累着阿一，誰知道那母夜叉不識好歹，“我花錢請他回來就是幹活，給他住給他發工資的是我，你管得着！”

忙得一塌糊塗的阿一從廚房裏出來，把幾乎快吵起來的兩人勸開，哄着吉婆婆先回家去，老人家可氣不得，為他氣壞了身體更是不可。

晚上一陣掃灑庭除，阿一擡手用袖子擦擦汗，看着幹淨整潔的小店露出可愛的小白牙獨自傻笑，解下圍裙拿下帽子，綁着的馬尾從帽子裏露出來，伸手摸摸黑亮的長發，感覺有些油膩了，“今晚要洗頭了呀。”

敲敲生鏽的鐵門，是小六開的，小孩兒鬼精鬼精的，看阿一拿着臉盆下來想來是要打熱水的，“阿一你快進來，今天媽媽去同學會11點才回，我給你在我房間的浴缸放水了你進去泡泡，別怕，我給你看風。”

“這怎麽成，要被梅姐知道了要挨罵的，我怎麽可以那麽奢侈的洗浴。”阿一緊張了，抱着臉盆在原地幹焦急。

“那沒辦法了，你不用我只好放掉，唉，浪費了一缸熱水，燒這熱水可用了不少煤氣。”小六苦惱着，這小子，裝得可真像。

“別，我，我用了就是。”小六推他進洗手間，“這就乖了嘛。”小六踮着腳伸手夠得着去揉阿一的腦袋。

浴室裏雲仙霧繞，水汽蒸得阿一臉通紅，阿一撩起水花，看得有些不真切，他知道府上少爺們沐浴的陣仗，也是用這麽大的木桶這麽多的熱水洗浴，想不到他這卑微的小家奴在有生之年也能享受一回，真是罪過。

介于高興和愧疚的之間的心情真是糾結，不過總的來說他還是很開心的。

水漸冷，阿一從水裏起來，水珠滑過，暖色的燈光下露出細膩的肌膚，阿一打了個冷顫，趕忙擦幹身套上衣服，出浴室前還把浴室的地磚給刷了個遍。

小六看見他出來放下手裏的筆去找了電吹風過來，插好電坐在凳子上短腿晃蕩着，“阿一過來，拉張矮凳子過來。”

看見他手裏拿的東西阿一直搖頭，他用過一次，那家夥把他的頭發吃進去了害得他不得不剪去被那叫電吹風的東西給纏住的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又要再剪的話他阿麽阿爹晚上回來找他的，他才不要，連忙擺手道，“不用勞煩，頭發絞絞就會幹的。”掩飾性的呵呵幹笑兩聲。

小大人可不幹，“我幫你吹頭發，頭發那麽長什麽時候幹，老是濕着頭睡覺老了你有得受。”

阿一只好老老實實的拉張矮凳坐在他前面，小孩兒圓潤的指腹插進他濃密柔軟的頭發裏，開着電吹風仔仔細細的給他吹那頭長發，電吹風嗡嗡的響，阿一心裏碰碰的跳，熱風略過耳朵時他覺得自己臉上發燙。

因為是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的黑戶，只能對外說是十八，其實阿一才不過十四歲，大了小六才兩年，十四歲的哥兒早到該嫁人的年紀，現在這般狀況自然是無法嫁人的，這個社會，不是自己以前的那樣的，這裏有女人，女人才是這些爺們的良配，這裏的男人是不會喜歡哥兒的。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多想，可是總勸不住，懷春的心時不時冒出來，也是，除了阿爹，再也沒有哪個爺兒會如此親近他，會愛護他，盡管這只是出于好心，亦或者只是同情心。

“好了。”小六放好電吹風跳下凳子，“今天要教你更難些的算術，本子都給你買好了，最近買菜還有沒有被賣豬肉的胖嬸給騙。”

“沒有。”說起這事阿一可高興，從他開始學着給店裏的買菜時，第一次買豬肉就給胖嬸給騙了，那天氣得老板娘拿掃帚揍，還好小六攔住了，之後再也沒有去胖嬸那買肉，小六教自己算術教了一年，阿一覺得自己有些自信了昨天就跑去胖嬸那買肉，一斤豬肉18塊，阿一買了三斤，胖嬸硬說一共是60塊，哪知道阿一學會算術，結果胖嬸沒騙成，還偷雞不成蝕把米，區裏賴買菜的老婆婆看不過胖嬸欺負一個孩子，都跑到胖嬸的旁邊的豬肉攤買肉，氣得胖嬸臉都綠了。

“瞧你這得意的小模樣，尾巴都翹上天了。”小六又伸手去揉他腦袋，阿一都不知道小六這習慣什麽時候養成的，可是他從來沒有排斥過，仿佛就是很自熱而然的。

老舊的屋子裏，阿一伏在桌邊一筆一畫的寫字，寫算術題時老愛苦惱的撓頭，不過要是寫出了答案他會很開心，小六會給他檢查，要是字寫歪了會抓着他的手給糾正。

然而這共處的溫馨時刻只能到十點四十五，老板娘要回來看見他呆在家裏定饒不了他，阿一不想再給小六添麻煩，本來小六撿他回家已經給了他很多麻煩了，還好自己現在能在店裏幫忙，老板娘才不會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攆他走。

吉婆婆越想越是氣不過，她的老姐妹們也是看不下去了，她們打心眼裏喜歡這娃，反正最近吉婆婆的兒女都在找保姆照顧他們兩老，與其找個陌生不知根底的貴價保姆過來還不如讓阿一來，省得阿一這乖娃幹活累死累活的還要被母夜叉欺負。

阿一身量不高，樣子也稚嫩，看起來像是未成年，在婆婆們的眼裏看來，那老板娘像足了招童工的黑心主顧，可是阿一說過他已經有十八了。

為了保險起見，吉婆婆讓她的姐妹們幫忙暗中探探阿一的口風，結果才知道母夜叉給阿一一個月工資才五百塊，給住的地方又是冬冷夏熱的樓頂棚戶，好家夥，一班老姐妹這回可是真給惹毛了，市裏明文規定最低工資一千三，連掃地的大叔都要比他高工資，領個五百塊在大城市要怎麽過活，那母夜叉也太欺負人了。

吉婆婆這天晨運時找阿一聊了，工資三千一個月，包吃包住，三險一金，平時做做飯收拾收拾家裏，吉婆婆開的條件只是市場上保姆的中等條件，不過要比母夜叉近乎于用白工的條件好上百倍，可是阿一沒有答應，因為是他是黑戶，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就沒想過離開小六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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