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谯明山地廣人稀, 因為這座山上寸草不生,滿山都是石青、雄黃。

“我們到這裏來,是因為這裏無人居住。打從茶社推出那個‘生态改造業務’以後, 這裏的人都投奔去了最近的一處改造地點, 往後百年這兒就被遺棄了。”被孔宣救下的流浪族群的大家長告訴孔宣,“我們來的時候只想到了這個好處,沒想到人少了,野獸也會因為沒有天敵而變多。在遇到鬿雀之前,我們就是被山上的孟槐襲擊,才一路從山上逃竄下來的。”

谯明山最出名的兩種肉獸,一是謝聖初到洪荒時烤的那種何羅魚, 另一種便是孟槐。孟槐通體暗紅, 形似豪豬,肉質勁道,比正經豬肉都更鮮美些。曾經谯明山上還有人時, 這些孟槐還得四處躲藏, 如今天敵離開, 卻是一繁衍就繁衍出了滿山的豬,成天榴榴亂叫, 晚上聽起來像是有成千只轱辘在抽水一樣,吵得沒人想靠近這塊地方。

“孟槐?”孔宣當然不會畏懼這種野獸, 傲然一笑後帶着這群新收的“喽啰”一塊上山, 不光活捉了不少孟槐, 甚至還邪惡地占領了一處孟槐群築的巢,是在一處山洞中,鋪設着許多柔軟幹燥的稻草,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薅來的。

“也算是了了我一半的心願吧。”肯定是壞不起來了的孔宣嘆息着說。

和先前孔宣斬殺的鬿雀一樣, 孟槐并沒有靈識,只是破壞力比尋常野豬更大些,且極具獸性。孔宣支使僥幸沒有受傷的喽啰們,在巢穴外一塊将豬圈圍造起來,将孟槐趕進去,這才将先前的鬿雀提出來:“來啊!起竈生火!今日大王便叫你們飽飽口福。知道什麽是掌心寶嗎?”

大家都歡呼起來,無比興奮。要知道及至今日,山海茶社的食譜都還牢牢地把控在祖龍手中,外界倒是想嘗試也燒制出那般的美味,可又怎能抵得上謝聖的食譜那都是家傳的。這麽算起來,謝聖倒也能算兩門抱了,抱的另一門是師娘的廚藝。

貪嘴的孩童們當即雀躍着出門去找樹枝,大人們則想法子堆砌出一個石竈。半柱香後。

小貓妖呆呆看着孔宣,尾巴都垂下去了:“這是什麽?”

孔宣:“掌心……焦?”

孔宣到達山海茶社時,茶社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謝聖或是任何師兄弟都沒必要親自下廚,孔宣根本沒機會目睹食物燒制出來的全過程,更別說上手做了。

“還好我做了烤魚。”巫族的那位大家長安慰孔宣和孩子們,把他們大人下山打的何羅魚分給大家。

孔宣倍受打擊,接過烤魚之後都沒聞一下味道,張嘴便啃:“——嘔!”

天哪,怎麽會這麽難吃?孔宣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只見部落裏的妖族或是混血孩子都吃得格外歡快,只有巫族和孔宣一樣,本身就不是茹毛飲血的種族,面對烤魚滿臉勉強,全為充饑。

孔宣一下在稻草堆上癱坐下了,很痛苦地想:難道,以後他就要開始辟谷了嗎?不要啊,他想念山海茶社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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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宣在谯明山哀怨的時候,山海茶社也亂成一團。

“我,我已經問了巡演的團隊,他們說孔師叔一早就回來了!”玉兔一邊哭,一邊懊悔,“一定是我的錯,早知道我就不垂涎五師叔的美色了,難道還能比得上孔師叔嗎?是我淺薄了!”

大家趕緊手忙腳亂摁住勃然大怒的四不像,謝聖也擦着汗說:“你可長點心吧——問過元鳳他們了嗎?”

羅睺和元鳳匆匆趕到,他們早就聽玉兔說過了,方才四處打聽了一番:“三清說,他們邀請過孔宣欣賞天池融雪,後來就見孔宣離山而去,再沒回來。”

畢竟一個生一個養,羅睺和元鳳都很擔心:如今世道可不太平,巫妖二族暗潮湧動,萬一孔宣出個什麽事怎麽辦?孔宣甚至連個傳音鈴都沒帶。

“別慌!”謝聖趕緊主動地擔起自己身為主心骨的責任,把手一擡,“咱們有聖人老爺坐鎮呢!不就是孩子離家出走的事情……老爺您能給算算嗎?”

鴻鈞垂眸略一推演,陷入沉默:“……”

孔宣在谯明山做山大王,并且因為口味挑剔而痛苦地開始辟谷,這話說出來未免太掉檔次。包袱比元鳳還重的鴻鈞評估了一下後,淡淡道:“無恙,随他去。”

孔宣命不該絕,往後不知多少會元時,還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鴻鈞覺得就讓這位在谯明山繼續做山大王挺好的,辟谷本來就是修道人該做的事,也就是謝聖折騰出的這些吃東西的花樣,令山海茶社在四海八荒養出了一群又一群老饕。

這話說完,鴻鈞轉身就走了,留下羅睺和元鳳二人氣悶:

“早知當初便不教這小崽子蔔算之術,如今學會反倒用來欺瞞我們!”

“還不都是你教的?好炫耀你身為師父見多識廣!”

羅睺怒目圓瞪,心說我身為師父,想把渾身的本事都教給孔宣,反倒是教錯了?轉過頭,羅睺便沖着謝聖道:“你也看看他什麽德行!比我還冷漠,什麽就随他去了!”

謝聖很淡定地擺擺手:“怕什麽,我還有法子呢。”

最近三清來茶社來的殷勤,鴻鈞對這三個內門弟子總算态度有所好轉,樂意為三清答疑解惑。只是這麽一來,往往便顧不上謝聖這邊,道祖思來想去,還是将自己的自我放出來,幫謝聖聽段子、攢弄活的事兒便都交給了自我。

謝聖一溜煙回屋去,就看到自我拿着寫了梁子的竹簡正默默,臉上雖然面無表情,頭卻直點,俨然一副怡然自樂的樣子:“莫看了!本尊可曾與您傳信了?孔宣離家出走了!您能不能幫忙算算,孔宣身在何處?”

自我都不必算的,略一沉吟,便從本尊那兒抄來了答案:“谯明山上做大王,口味挑剔定辟谷。”

“……您這不合轍兒啊,亂編的。”謝聖汗了一下,撓撓頭,“就這麽簡單?那為什麽我問老爺他卻不答!說些遮遮掩掩的話。”

謝聖這次給自我看的梁子說的正是打油詩,自我說話都被帶拐了:“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

謝聖無語,但細細一琢磨,覺得自我這話又頗有深意。這說的即是鴻鈞本尊,又是憤然離家出走的孔宣。不過對于孔宣來說,出走的原因除了臉面尊嚴,可能更是覺得自己的地位遭到了威脅。

謝聖将這事同羅睺、元鳳說了一遍:“……怎麽說呢,孔宣這個心态,我可以理解,但不認同。當然了,你說不能跟孔宣說不認同啊,他現在還在脾氣上呢。就你們倆這性格,還是別去了,我怕你們回頭吵起來不可開交。我去吧,你們等我信兒。”

·

因為鴻鈞又被三清拖住,謝聖這次打的是自我滴滴。二人降落在谯明山,靠近孔宣的新洞府,就見在開闊地上,孔宣被一群小觀衆們包圍着說相聲:“……上一回說到,鳳君靠離間計戲耍了二魔君,二魔君死得冤枉,死得凄慘,一身修為付諸東流不說,連魂魄中的大道也被鳳君收去,還被人傳言是他二人互相采陰補陽而死。這事傳到另一位與二魔君關系極近的魔神耳中……”

說到一半,孔宣肚子:“咕嚕嚕。”

孔宣:“……”

唉,真的好餓。孔宣現在看着兔子精的耳朵都能想到麻辣兔頭——打從玉兔、定光進師門後,茶社就不再用兔子做食材了。

謝聖遠遠看孔宣呆呆的樣子,真是又心疼又好笑,打從孔宣會說囫囵話以後,可就再也沒表現出當年被他用“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欺負時的呆萌了:“咳。”謝聖輕咳了一聲,“這麽多的孟槐啊,這都沒吃飽嗎?”

孔宣乍一聽聞熟悉的聲音,驚得整個人都是一跳,再一聽謝聖的問話,差點沒嘔出來。

別說了,他已經對孟槐有心理陰影了,聽不得這倆字。

“吃烤魚嗎?山下有不少何羅魚。”謝聖若無其事地走來,絕口不提離家出走,信手撥了撥一只趴到豬圈上,試圖越獄的孟槐,“抓去啊,還想讓我親自給你捉魚嗎?”

孔宣如夢初醒一般,神色介于不敢置信和心虛忐忑之間,飛快地看了好幾眼謝聖和自我的表情,沒發覺什麽發怒的跡象,才化為原形,逃也似地往山下飛去。被留下的孩子們則呆住了,他們沒有一個不認識謝聖的,好多都尖叫一聲,轉回身往洞府去喊大人了,也有呆呆站在原地的,看着謝聖好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正看一個新版本水鏡……

看到孔宣的表現,謝聖已經對接下來的計劃有想法了。他伸手從豬圈中挑了只膘肥體壯的孟槐來,丢給自我焯水褪毛。

別說鴻鈞本尊包袱重,自我跟着謝聖卻是一點架子沒有。三千大道包涵萬法萬物,在自我眼中,下廚與修煉沒多大區別,不分高下。孟槐的皮毛如同紅毛丹的殼一般,自我并指為刀,将厚而硬實的皮毛撥開,露出內裏細膩勁道,肥瘦相間且紋理分明的肉來。

去血水,腌制去腥。蹄腳做炖豬蹄,腿肉做紅燒,骨頭熬煮成濃濃的骨湯。大人們被孩子們叫出來時,聞到的就是食材初步散發的香味,他們自個兒做的那些與這個完全是天差地別。

“謝師!”部落的大家長——也是孔宣新任命的小頭領驚喜地幾乎站不住腳,“您——您是……來尋大王的嗎?”

說着這話,小頭領的聲音從一開始的驚喜,變成了不安。

原本還面帶喜色的人們互相對視一眼,都沉默起來,無聲地聚在一起。伴侶們互相依偎,将孩子攬入懷中。

孔宣來時向他們保證,定會護他們周全。那時候他們就想過,如果有朝一日,大王突然膩煩了如今的日子,還是決定回山海茶社享清福怎麽辦?他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哦,來看看。”謝聖手上的活不停,卻巧妙地換了種回答的角度,沒把事情說死,恰好這時孔宣捕魚回來,化作道體降落在地,提着何羅魚沉默地走來,“給我們爺兒倆一個說話的空間吧,好嗎?”

小頭領愣了一下,勉強點頭,帶着族人們一步三回頭地回到洞府中。

孔宣把何羅魚遞給謝聖,也不知道該怎麽打下手,讷讷地站在一邊,毫無往日在其他人面前的驕橫。

雖說孔宣小時候,時常因為謝聖而備受打擊,但事實上他過的并非是苦日子。元鳳和羅睺都極盡所能地寵溺呵護他,可以說孔宣在山海茶社中,還是很能稱得上驕橫跋扈的。他也就在謝聖面前是這麽個沒底氣的樣,這要是換個人來,恐怕就不是這個态度,要麽理直氣壯地吵回去,要麽驕橫地甩手走人。

這也和謝聖對待徒弟的态度有很大關系,這些年他也是盡己所能做到不偏不倚,該誇的誇,該罵的罵。所以弟子們對他都是又敬又愛,尤其是孔宣。

“我知道你為什麽離家出走。我也不想追究這個,你已經幾千來歲了,也不是孩子,其實正常人家,早該讓你出來自立門戶,也就我們師門上下都是窩裏宅,都愛把自家人聚一塊兒。”謝聖一邊轉動烤魚,一邊對孔宣說,“我只想問,你出來以後,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麽?元鳳和羅睺還在茶社等你,你還回去嗎?”

謝聖的态度非常溫和,和孔宣探讨未來。

孔宣本是做好了被罵的心理準備,沒想到謝聖的态度卻這麽軟,弄得他憋得一腔硬氣都一下洩了,眼角還有點發燙:“我,我不能走。從前我跟随您和茶社的腳步,你們說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都沒有一次好好地體會過洪荒。也就是這次離家出走,我才知道,其實洪荒并沒有我想的那麽好,還是有很多人在受難。就像這些人……我不回茶社,茶社不會因為少我一個而停擺,可是他們——他們如果沒有我的庇佑,誰知道能活多久?”

謝聖其實在看到那些混血的孩子以後,就明白過來孔宣為何會留在此地了,此時點點頭:“——你這是準備下鄉扶貧哪。”

正滿心波瀾的孔宣:“——啥?”

“我說是好事啊。”謝聖并不想把氛圍搞得多沉重,也沒必要,“你如果下定決心,有這個大毅力,這也未嘗不是一種機緣。元鳳和羅睺那邊我可以替你說去,你先把大家叫來吧,趁這會你那些個師兄弟不在,給大家加加餐。”

孔宣沒想到這讓他心中惴惴、輾轉反側很多天的話題,就這麽短短幾句結束了,站在原地傻了一會,才有點遲鈍地轉身去叫人。喊的時候還在茫然的琢磨:這事兒就算完了?就定下了?謝師也沒有罵我?

孔宣停下腳步,迎風淚流:難道就因為我平平無奇,所以連謝師處理這種大矛盾的态度也平平無奇嗎?難道我就不值得一場類似于割袍斷義,然後在大災難前并肩作戰,最後相視一笑冰釋前嫌這樣跌宕起伏的劇情嗎?

我在謝師的梁子裏大概只是個單笑話,都抵不上長篇章回單口的一小章……

孔宣心碎的同時,部落的人們卻都已經出來了,在謝聖的熱情招呼下,各自拿了承裝食物的容器。自我也從袖中摸出一只玉碗,不知何時面無表情地排在了長隊的後面。謝聖盛到他時還楞了一下:“我每次做飯,老祖甚少樂意吃的。”

自我:“人活一張臉——”

謝聖接道:“樹活一張皮,明白了。”

所以聖人老爺不吃他做的東西,不是因為不想吃,而是為了維持人設啊。

可以的,不愧是為了一句“聽你的道不快樂”,能特地派遣自我下來報複的道祖。

盛到自我,已經是最後一個了,所以謝聖才能悠閑地和自我搭話。而在他們的身邊,部落的人們已經深深埋下頭去,吃得稀裏嘩啦,滿嘴油光。好些妖族都差點現出原形來,尤其是幼崽們,頭都恨不得埋進肉裏去。

孔宣常常看着發饞的那只小兔子精,吃得已經魂不思蜀,頭上的兔耳朵直抖,小短腿也享受得直蹬。

這孟槐,這何羅,本應該是這麽好吃的味道嗎?小兔子精吃得白糯糯的腮幫子上都是肉汁,頭一次體驗到了成精的快樂。

好些大人也都如墜夢境一般,一邊吃還一邊發出評論:

“我以前從不知道,孟槐的腳也能燒出這般美味?叫什麽?炖蹄髈?你嘗嘗這角肉,嫩如三月春水,吹彈即破,入口即化,濃稠的湯汁包裹着皮肉,鮮美鹹香。”

“還有這紅燒肉……哎呀,原來瘦肉和肥肉吃起來有這般差別。還有這肥瘦相間的,油都浸潤了肉了,看看這透亮,聞聞這香氣,還有這嚼勁,這湯汁……”

“這湯也好喝啊!原來水鏡裏說,山海茶社能用同一種食材燒出不同的味道是真的!唔……”

小孩子更被謝聖偏愛一點,比如說這只小兔精,因為格外可愛,謝聖多給他盛了一根棒骨。此時被謝聖指點着,用嘴叼着棒骨,吮吸內裏又香又鮮美的骨髓,眼睛都閉起來了,奮力吸氣,俨然一副要把棒骨的靈魂都吸走的模樣……

他們這些人,每天光為了逃脫部族的追逐,在洪荒存活,都已經很困難了,什麽時候去山海茶社享受過這樣的美食!他們唯一的一面水鏡還是意外撿拾來的老舊款,好在水鏡的前主人財大氣粗,遺棄它時內裏已經充值解鎖了不少功能,雖說如今版本已經落伍,但還足頂用。

孔宣卻因為小時候的記憶,更喜歡吃何羅魚一點,嘴巴忙得都沒空和謝聖說話。

謝聖笑了一下,以一種閑談的口吻對埋頭苦吃的衆人道:“考慮到你們這裏的情況,以及……洪荒未來的情況。我決定将茶社的食譜交給你們。”

大家都是敷衍的唔唔了幾聲,大嚼了好幾口,才猛然反應過來謝聖說得是什麽。

“老師!”孔宣也驚得一下将烤魚放下了,“祖龍可是一直把控着食譜,那是他還有龍族賺錢的金饽饽!”

“錢又沒有人命重要。此一時彼一時,洪荒浩劫山雨欲來,茶社近一會元來承蒙大家照顧,如今也該反饋給洪荒了。”謝聖拍拍孔宣,站起身,“拿好這些,有事聯系。”

謝聖将一塊刻着食譜的竹簡,一張山海銀行的卡,一面最新款、巴掌大小的水鏡,以及一個傳音鈴放入孔宣手中:“記得回來。”

孔宣一下站起來了,一時間幾乎忘記言語,直到謝聖已經搭着自我,跳上雲頭,才遠遠地、略有些哽咽地喊:“多謝老師!請轉告吾父與吾師,三節兩壽,弟子定會回社!”

…………

“就這?就這?你就這麽回來了?”元鳳聽謝聖說完谯明山所見,瞪大鳳目,當場便要起身尋人,被謝聖攔住,“這是志向的事嗎?現在是什麽時候,他帶着那群累贅,一個人怎麽可能敵得過巫妖二族!”

“也沒那麽緊張,巫族和妖族這會兒不會對孔宣下手的。如今他們擁有的最強大的戰鬥力,也不過與我們茶社一樣都是準聖修為,真要打,也肯定是三次講道之後,聖人歸位,他們才有那個底氣打。”謝聖擺擺手,“而且誰說孔宣要一個人了?”

謝聖嘿嘿一笑,搓搓手:“咱們茶社全天候無歇業,也已經持續快一會元了吧!大家想不想帶薪放假幾百年?”

回頭把茶社一關,歇業五百年,大家下鄉表演去!

·

謝聖向師門上下宣布了打算歇業下鄉的消息,表示願意一塊兒下鄉的就找他來登記,想要繼續工作的也可以選擇留下。

“元鳳、羅睺、羲和、小金烏……咱們內外門的弟子都報名了啊,老哥,你确定不打算去嗎?”謝聖數着名單,最後一次向祖龍确認。

祖龍真是抓緊一切不用陪兒子的時間在工作,煩謝聖煩得都想踹桌子:“不去!”

開玩笑,去了銀行怎麽辦?而且饕餮還是得留守在煞池,消滅那些煞鬼的,他這一日三餐都得陪着饕餮吃,肯定是脫不開身的。

“行吧,”謝聖很無奈,轉過頭又來叮囑和祖龍一塊留下的睚眦和饕餮,“回頭我們走了以後,睚眦你可不能再啃你爹的文件了!祖龍你也少工作點,放松放松,還有饕餮——”

謝聖頓了一下,汗顏地說:“饕餮你多吃一點。”

就說還有誰吧,沒聽過有人會去勸饕餮多吃一點的。

叮囑完這些,謝聖敦促大家趁這幾天盡快收拾收拾行李,大約預留了兩天的時間,第三天,山海茶社就正式挂牌歇業,大家大包小包地帶着各自的行囊,師門上下浩浩蕩蕩離開了無名山。

山海茶社的這次歇業,可以說在全洪荒範圍內都引起了極大的恐慌。他們這一下山,自己倒不要緊,那些天天盼望着到山海茶社來吃美食、聽相聲、看演唱會的人們,卻瘋了。茶社關了,水鏡的每日更新也停了,幸好銀行還在。他們就只能返回頭去看舊節目,尤其是那些去紫霄宮聽道的大能們,更是在茶社外、或是自己道場裏瘋狂跺腳:

五百年??五百年後他們可是就要上去聽道了!!也就是說,他們未來可能幾千年都沒有任何娛樂了嗎??

這是什麽量劫——

大能們都氣死了,也不知是誰先傳出的推論,說茶社突然關門和巫妖二族的糾紛似乎有些關系,弄得大家勃然大怒,紛紛将帳記在了巫妖二族身上,後來帝俊、帝江四處拉攏的時候,他們都選擇閉門不應,不與這可恨的巫妖二族同流合污。

這誰受得了,往後還有五百年——甚至更久要熬。洪荒衆人都已經習慣每天充滿娛樂享受的生活了,這也導致這五百年,洪荒出現大批閉關人士,畢竟發呆太苦,還不如閉關……

當然了,這都是後話。如今謝聖師徒才剛下山,一行人直奔谯明山而去。抵達的時候,谯明山正值吃飯,謝聖噓了衆人一聲,悄悄靠近正在打下手的幼崽們,之前那只超級可愛的小兔精正和一只小貓妖說話。

小兔精嘤嘤:“我好壞……”

小貓妖很小大人地說:“你怎麽老哭,你壞什麽了。不就是覺得孟槐吃得有點膩了嗎?這不正常嘛,咱都已經連吃了好幾天了。照我說,他們這些大人就該聽我的,一天紅燒,一天炖湯,一天燒烤,輪換着來。”

小兔精不說話,還是對自己的貪心不足很羞愧,拿手揉眼睛,兩耳朵耷拉,嘤嘤叽叽,過了一會,連兔尾巴都冒出來了,在後頭顫,白絨絨一小團。

謝聖忍不住笑起來:“那早和孔宣說啊,單吃一樣東西當然膩了。孔宣人呢?”

小兔精吓得當場裝死,小貓妖倒是很堅強地努力挺直腰背,就是渾身毛毛還炸着:“大王去撿柴了!”

谯明山寸草不生,部族的人們還得跋涉很遠才能撿拾柴火,在此途中難免遭遇不測。孔宣身為大王,當然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繼續發生,索性将活攬到自己身上,每三天出去一次,帶回的柴抵用三天。

謝聖搖頭:“孔宣不機敏。”

都出去拾柴了,也不知道多打些其他肉獸回來,或是帶些果子也不錯。但細想起來,孔宣來去匆匆,應該也有怕自己不在山中,部族被人趁虛而入的原因在裏面。

恰在此時,孔宣也捧着一大摞柴回來了,看着這麽烏泱泱一大堆熟人,目瞪口呆,對上親爹和師父的眼神,趕緊別扭地把手裏的柴扔地上:“你們怎麽都來了!”

“這另說,我且問你,為何你不知順路打些其他的夥食回來?”謝聖擺擺手,比起捋清情感糾紛,他更關注部族人們的實際問題。

孔宣一看謝聖就老實了,将原因一說,果然和謝聖猜的一樣。

謝聖搓搓手:“這多簡單,缺人手,那就招徕打手。來來來,師父給你打個樣兒。”

…………

窮奇已經很久沒吃過人,也很久沒見過血腥了。

為了躲避那只母窮奇,他真是犧牲良多……窮奇一邊算着母窮奇求偶的日子還有多久,一邊用身上的刺紮樹上的果子。等日子一過,他就能故态複萌,做回他為所欲為的本我。

孔宣被師父打發來,随便捉一只戰力不錯的兇獸,沒想到來到邽山看到的卻是這樣的情景:往日兇惡嗜血的窮奇,正如同一只藏食的刺猬一樣,渾身紮滿大大小小、紅紅的甜果。這場面太尴尬,弄得孔宣一時間都不想動手了……

窮奇也沒想到,自己難得放松的模樣竟會落進另一人的眼中。他光顧着尋找看起來最好吃的果實,好紮在自己身上,都沒發覺身邊的異樣,只覺眼前五色神光一閃,就暈厥了過去。

孔宣都替窮奇羞臊,心想虧得我這是活捉,倘若是暗算,這可能是窮奇所能想到的最恥辱的死狀……

孔宣一擊得手,帶着窮奇一路飛回谯明山。

謝聖看着這個巨大的、紮滿了山楂、蘋果等水果的刺團子都傻眼了一下:“不是讓你抓兇獸嗎?你抓個大刺猬做什麽?”

繞着刺團轉了一圈,謝聖感慨:“乖乖,這得是多少年的刺猬成精!”

“……”就連羅睺都要替窮奇臉紅了,探腳把窮奇的頭挑起來,“這是窮奇,不是刺猬。”

謝聖驚了:“難道窮奇和刺猬之間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親屬關系嗎?”

這趟洪荒之行真的給他漲知識,工作狂祖龍,厭食症饕餮,還有和刺猬一樣愛渾身紮果子的窮奇……

羅睺眼睜睜看到謝聖看待窮奇的眼神一下變了,從看兇獸變成了看小動物。

謝聖思忖着摘下幾顆看起來又大又甜的蘋果:“看來窮奇好酸甜口。”他看看鳳一,“恰好你也喜歡,我也好久沒有展示廚藝,咱們就做個新鮮玩意兒——糖葫蘆。”

…………

洪荒有很多不可思議的奇物,比如說這裏雖然沒有蔗糖等等,卻有天然的冰糖。洪荒的人們稱之為冰糧。

謝聖将帶來的冰糧加水,這邊熬煮,另一邊指揮大家将窮奇身上的水果摘下,大的切片去核,小的打核心穿過,恰好将果子仁頂掉。除了蘋果、山楂,窮奇還帶來了一些看起來很像楊桃,但是顏色橙紅的果實,另有橘子、草莓。謝聖留了一些新鮮的,剩下的統統穿串處理,待到冰糧熬煮至透黃冒泡,有些黏稠,便将串好的水果往糖漿裏一滾,再拍到一旁龍族凝出的冰臺上。

窮奇就是被那馥郁甜津的糖葫蘆味兒饞醒的,眼睛還沒睜開,那大大的鼻頭就使勁嗅了好幾下,再一睜眼:“嗬!”

草,怎麽這麽多人,難道山海茶社食言而肥了嗎?

窮奇想不出別的可能,一下悲憤地卷住自己:“你們不要太過分,我不依,我不依的啊!”

“……”謝聖看着中央那個團起來的刺球,“更像刺猬了……”

窮奇平生最恨別人這麽說,聞言奮力一抻身體,一下站起來:“你……謝聖?!”

他耍橫的話一下堵在嘴邊了,而且再一細看,那群熟悉的山海茶社的人身後,還有好些弱小的巫族、妖族還有混血,都在低頭啃一種紅彤彤的,看起來晶瑩甜脆的串串,之前他昏迷時嗅到的味道便是從那些串串上而來。

謝聖很和藹:“嘗嘗?”

“這,這一定是陷阱吧,你們就是想把我送到那母夜叉手裏……”窮奇一邊嘴上發狠,一邊克制不了本能的瘋狂流口水,說到最後,自己都能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了。

“咔嚓!”

“咯嘣!”

這是那些小幼崽們咬糖葫蘆的聲音,薄而脆的糖皮一咬就破,內裏是酸甜可口的果子。有的幼崽咬得急了,還會一下咬到簽子,這才發出咯嘣的聲音。

窮奇狂咽口水,正準備開口再硬氣一會,謝聖就瞅準機會,直接把那冰糖葫蘆塞進窮奇的血盆大口中了。窮奇本能地猛地合嘴,那甜津津的、薄薄的糖皮就被他的牙齒一下咬破,冰糖融化的甜味兒和山楂的酸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組合,弄得窮奇一下把本想說的話搞忘了,咔嚓咔嚓又咬了幾口:“……!”

不,不對,他怎麽就把這糖衣炮彈咽下去了!

窮奇急忙說:“——再來一串。”

吃都吃了,死也要做個餓死鬼吧。窮奇剛剛嚼得急,都沒有仔細品呢,只感覺到了一瞬間的快樂……

謝聖就将自己的那一串遞給窮奇,窮奇也是破天荒地化出數會元沒展露過的道體,很珍惜地接過糖葫蘆,往嘴裏一塞。

沒舍得咬,慢慢品吧,道體的嘴巴小,能品好久呢。

謝聖看窮奇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趁熱打鐵:“還想吃糖葫蘆嗎?以後還想随時吃嗎?”

怎麽的?不是打算把他送到母夜叉手裏啊?窮奇眼睛一睜,豎瞳都立起來了:“還能随時吃?”

“不錯。這糖葫蘆就是這些人做的,你若是想随時吃,那不如搬來谯明山,護着他們免遭不測,未來想吃便讓他們做給你吃。”謝聖已經将食譜都交給部族的人們了,而且方才也演示了一遍,“其實還有其他的美食,只是孔宣留守此處,不方便離開,沒時間去收集食材——”

“早說啊!”窮奇一拍腿,因為過于激動還不小心咬到自己舌頭了,嘶嘶抽了幾口氣,都來不及管舌頭上的傷口,趕緊道,“不就這點小事,我來,我收集去。确定會帶我一起吃哈?”

謝聖功成身退,把孔宣往前一讓。孔宣趕忙接着道:“我是此間大王,我給你保證。”

謝聖滿意地看着孔宣學起他與祖龍往日打發客戶的架勢,與窮奇就未來的權利與義務問題進行商榷,自己則轉身回去,一路走到谯水邊。

孟槐巢穴雖說已經經過孔宣等人的打掃,極為幹淨,但以鴻鈞的包袱,自然是不樂意踏入的。謝聖帶着衆人上山,他就一直在谯水邊尋了塊岩石,靜靜打坐。

謝聖蹭過去,搗了搗鴻鈞的手臂:“吃糖葫蘆?”

糖葫蘆又大又紅,甜津津的看起來格外好吃,謝聖有了自我給他打過的包票,此時一點不懼道祖的冷臉,将糖葫蘆戳到鴻鈞嘴邊。

“……”鴻鈞臉色更冰,向後一讓,俨然還不知道自己的聖人包袱已經被自我戳得稀碎。

“說你你就老不長心,天天熱臉貼他的冷屁股。”羅睺跟着謝聖下來,冷眼看了半晌,很看不過眼地劈手就去搶謝聖手裏的糖葫蘆,“不吃給我——”

鴻鈞突然垂首,咬下一顆糖山楂。

謝聖:“嘻嘻。”

羅睺:“……”

羅睺惱羞地指了指謝聖和鴻鈞:“……等着的!”

“放棄吧老羅,”謝聖把嘴一遮,嬉皮笑臉地調侃道,“三人行,必有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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