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忠明帶着馬娟到了縣城,已經是幾近中午時分。
“馬同志要去供銷社是吧？”沈忠明明知故問。不等馬娟回答，又說道，“老吳,咱們從供銷社過,然後再去國營飯店,之後再轉去學校。”
來之前沈忠明早就打算好了,順道再看看他的小閨女。
這個小閨女是他唯一的女兒,平日裏沈忠明最是寵愛這個閨女，家裏不是蒸了好些肉包子,來都來縣城了,自然要看看他的寶貝女兒，給寶貝女兒送吃食錢票。
要是他不去,回家之後他婆娘準得問起來。
“哎，大隊長，你說哪兒就去哪兒。”至于國營飯店,老吳是不去的,他舍得不。
“大隊長,真是麻煩你們了。還要特意轉供銷社那邊去。”馬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既然沈忠明已經開始演了,她哪能不配合。
“不麻煩不麻煩,也就不丁點路。”
确實也沒多少路，進了縣城之後,沒過多少工夫，就已經來帶供銷社門口。
“馬知青,一個小時之後,咱們在縣城門口彙合，你可別錯過了時間，咱們趕回去還得好久呢。”
老吳見馬娟下去了,趕緊囑咐道。
馬娟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如此，老吳才又甩着牛鞭，帶着大隊長去國營飯店。
由于正好是飯點，國營飯店裏頭人滿為患。
沈忠明趕緊叫了幾個肉菜打包，順便叫了一碗面。
Advertisement
面是他自己吃的，至于肉菜是給女兒打包的。
因着路途遙遠，他女兒沈佳慧是半個月回家一次，每次都帶着足足的口糧。
如今已經十天過去，怕是正苦着舌頭呢。
他現在帶些肉菜過去，正好給女兒解解饞，補補身子。
惦記女兒的沈忠明吃面的速度很快，驚得拼桌的暗罵了一句土包子，幾輩子沒吃過飽飯。
要按着以往沈忠明的性子，他肯定要好好怼回去，順便好好教育對方如何做人。
不過嘛，他今天心情好，時間還緊，便沒有搭理這個城裏包子。
出了國營飯店，老吳架着牛車就往縣城的唯一的初中而去。
等沈忠明跟守門的門衛登記好，他女兒沈佳慧興高采烈地出來，已經是十多分鐘之後。
“爸！你怎麽來了！”沈佳慧一聽外頭有人找，就知道一定是她爸。
“爸，今兒個怎麽來看我了，我還有好幾天才能回去呢。”沈佳慧摟着她爸的胳膊撒嬌。
“嗨，這不是正好到縣城來辦事，就順道過來看看你。最近在學校裏還好不，跟同學們相處愉快嗎？要是有什麽困難，一定要跟爸爸說，爸爸雖然只是一個大隊長，但也能解決不少問題……”
沈佳慧很高興，沒有反駁她爸車轱辘一樣的話。因為她知道，她要是在這會兒反駁了，等下會有更多的車轱辘等着她。
反正等她爸過了嘴瘾就好了。
沈忠明嘚啵嘚嘚啵嘚說了好一會兒，而他女兒只是嗯嗯啊啊的，就知道她沒往心裏去。
“好你個小妮子，就知道糊弄你爸，你這肯定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沈忠明點了點女兒的腦袋，卻生不起氣來。
這個女兒從小就長得乖巧可愛，還是個粘人精，嘴巴又甜，惹得家裏人都十分寵愛她。
唯一讓沈忠明不滿意的一點是，女兒長得跟他不太像。
老話不都是說，女兒長得像爸爸，咋滴到了他這兒就反了呢。
甚至女兒長得跟她媽也不太像。
不好好歹也有他們沈家人的特點，沈忠明這才沒有懷疑女兒是不是自己的。
“哎呀，爸，不是我不想聽，實在這些話，你每次看見我的時候都會說。這一遍一遍又一遍的下來，我耳朵都要長繭子啦！”沈佳慧嘟着嘴，笑嘻嘻地開玩笑。
“行啦，你不想聽我唠叨，我就不跟你唠叨了，爸還有事兒要辦呢。”沈忠明一邊說，一遍從一個布兜裏掏出了之前給女兒打包的肉菜。
“這都是爸剛才在國營飯店打包的，現在還熱乎這，你這會兒不是正閑着，拿回去趁熱吃。別小氣，也給你們宿舍裏的同學分點兒。”
沈佳慧打開飯盒一看，肉香四溢，是滿滿一飯盒的紅燒肉。口水當時就下來了。
“爸，你對我真好！”
“這就對你好了，我這還有兩個飯盒呢，打的都是你愛吃的。”沈忠明給了更大的驚喜。
“哇！爸，您真是我親爸！”沈佳慧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哪怕剛到學校的那幾天有家裏帶的肉菜，可是天氣漸漸炎熱，那肉菜也就能放個三天。
而且就那一飯盒的肉菜，她就是再省着吃，三天也吃了個精光。更別說還要分一點給宿舍裏的人，吃得更快。
他們這些學校，一般都是把糧食交到學校食堂，然後按照自己交的糧食多少打飯。
至于菜的話，要買。
不過很便宜，但真的也不好吃就是了。
不是土豆炖白菜，就是白菜炖土豆，還有就是白蘿蔔煮湯，偶爾能見個肉沫，他們這些學生都能高興上一整天。
現在她爸一出手就是好幾盒肉菜，她怎能不高興。
“行了行了，瞧你這高興的，爸爸還有事兒呢，就不跟你多聊了。”沈忠明說話的同時又給女兒塞了一點錢票，完後就要走。
結果忽然想起來，牛車上還有家裏帶來的包子呢。
“哎呀，瞧我這記性，真是越老越不中用的。閨女，你等等，今天早上家裏蒸了包子，我擱牛車上忘拿了。”說完，沈忠明風風火火就往牛車那邊去。
沈佳慧聽了，翹首以盼。
心說她爸這回可真是大方，竟然給她帶這麽多好吃的，除此之外還有錢票，想想同學們羨慕的眼神，沈佳慧心都要飛了起來。
雖說她是從農村出來的，但打不住她有一個好爸爸呀。她好多同學雖然是城裏人，但日子過得還沒有她滋潤呢。
每次家裏給她送東西，她那些同學那羨慕嫉妒恨的小眼神，是她的最愛。
這回看到這麽多好吃的，那些同學肯定又要嫉妒得紅了眼。
美得很。
“閨女，拿着，留着慢慢吃，別都分給你的同學。”沈忠明又擔心閨女聽自己的話，把大部分東西分給同學，是以又囑咐了一句。
沈佳慧無語。
“爸，你剛才還說讓我別小氣呢，現在轉頭就叫我別太大方……”
“你知道爸不是那個意思，行了，我可真的得走了，趕着事情辦事兒呢。過幾天你放學了，我再讓你哥來接你。”
說完，沈忠明也不再留戀，趕緊離開。
還得去公安局找公安同志打聽事兒，可不能耽擱了。
“爸，路上注意安全。”來回縣城一趟，實在是遠得很，沈佳慧也擔心。
“哎，知道了，你在學校也好好上課。”父女兩一一惜別。
沈忠明上了牛車，就讓老吳往公安局那邊去。
縣城就那麽點大，轉到公安局那邊，也不過是用了五分鐘的樣子。
一到公安局，沈忠明心情就有點忐忑。
不過好歹什麽也是見過的市面的，很快就穩住了。
他正打算往裏走，卻恰巧看見一個熟人。
這個熟人，就是張公安。
“哎呀，張公安，張公安，等等，等等。”沈忠明瞧張公安風風火火的樣子，像是有事情趕着要辦的樣子，趕緊喊住了對方。
對方就是負責他們當時案件的，一問準知道。
張公安本來是沒注意到沈忠明他們的，結果對方這一喊，自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然後扭頭一看，發現是紅星生産大隊的大隊長沈忠明。
好幾個月之前，他們見過。
這時候沈忠明已經快步追上了張公安的腳步。
“沈隊長，你這是有事情找我？”張公安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是的是的，張公安，我是想來問問，上頭的人啥時候到我們生産大隊，這都過去那麽久了，我一直讓人守着，可現在春耕忙得很，實在是有些抽不出空。所以我順道來問問上頭有什麽指示。”
沈忠明一口氣就把事情說完，張公安的樣子明顯就是有要是要辦，他不好多加打擾。
跟公安敘舊，還是算了吧。
“哦，你說的這個事兒啊。”經沈忠明這麽一提醒，張公安立馬回想了起來。
當初他是經手了這麽一件事情來着。
不過前陣子，上頭正鬧得厲害，這件事情就給耽擱了。
這不，現在局面暫時穩定，上頭的指示也就前兩天才下來。
其實沈忠明不來這一趟，他也是要派人通知的，如此正好省了人跑腿。
“前兩天上頭來指示了，說是考古隊再過幾天就會下來，這幾天你們多注意就行。”随後張公安有說了好些個注意事項，并說明了因為這支考古隊距離遠，因此來的時間并不能很确定。
希望大隊長多理解雲雲。
“理解理解，張公安，今兒個可真是謝謝您了。要不然我還在大隊裏抓瞎呢。我一定讓人好好守着地方，保證給考古隊們留一個完完整整的知青點。”
沈忠明拍着胸脯表态。
正當沈忠明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後頭又有一個穿着制服的人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師傅，師傅，你怎麽還不來啊，那邊正等着咱們呢。”遠遠的，王公安就看見自家師傅在跟一個男人說話。
本來以為兩人說兩句就要走，結果等來等去人還不來，這不王公安就着急了。
親自過來催。
“沈隊長，我們局裏還有事情，就不多聊了。”該說的事情都已經說了，再沒有需要交代的。
“哎哎哎。”沈忠明哪裏好意思耽擱人家公安辦正事，當下幾人就道了別分開。
走遠了，王公安才才想起來跟師傅說話的是誰。
“師傅，原來你剛才一直跟紅星生産大隊的大隊長說話呀，我還以為誰呢，剛剛第一時間沒想起來。”
張公安扯了扯嘴角，“好幾個月前見的人，你算是記性不錯了。不過下次辦事，注意點形象。”
這小子還是太年輕了，毛毛躁躁的，得多歷練歷練才成。
本來上頭只是吩咐張公安帶帶新人，結果張公安覺得小王十分合眼緣，人踏實肯幹，學東西也很快，所以才有了收徒的心思。
而王公安呢，也很喜歡這個盡心盡力交自己東西的上級，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一個願意收徒弟，一個願意當徒弟，行了拜師禮，就這麽成為了師徒。
“師傅，今天縣城東邊那邊，出了人命官司……”
随着聲音漸漸遠去，人也逐漸成為一個小點，然後消失不見。
話說回沈忠明這邊，沈忠明跟馬娟彙合之後，就啓程回大隊。
結果在半道上遇見了一個攔牛車的。
“同志，同志！能不能搭個路？”中年男子走了個把小時，才看到這輛牛車，可謂是欣喜若狂。
雖說紅星生産大隊當年他來過，可是距離上次來已經過了三十來年，他是真的不太記得路了。
否則也不能專門找人問路，還讓人畫地圖。
這路程，若是當年他年輕的時候，自然不在話下，可他現在都五十來歲的人了，實在沒有那個精力。
家裏先前倒是有自行車，可是那不是為他自己買的，而是給那野種買的。
那野種被他趕了出去，後來又回來奪走了他好些家當，那輛自行車就是。
雖說，即便是有自行車，他也不會騎，可這麽值錢的大件就那麽便宜了那個小畜生，他還是氣不過。
跟小畜生撕扯了許久，找人評理斷絕關系，加上他又病了一場，所以才耽擱到現在才來。
“老吳，停一下。”沈忠明發話，其實他是有點不高興的，任誰跟小情人相處被人打擾了，都會不高興。
二人世界被插進來第三者，想想就覺得礙眼。
不過沈忠明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來。
中年男子瘦是瘦了點兒，但穿着一身嶄新的中山裝，瞧着像是個有錢人，怎麽也得好好說話才是。
誰知道這人到底是幹嘛的。
笑臉迎人總不會錯。
至于馬娟，已經忍不住咱心裏露出了一個笑容，她巴不得有人上牛車，正好可以阻止沈忠明越來越過分的舉動。
“同志，你這是上哪兒？要是順路的話，我稍你一程。”不順路的話，他當然也得稍對方一程。
前頭半個小時的路程之內，可就只有這麽一條道。
怎麽說也得稍一程。
中年男子聞言大喜，“我去紅星生産大隊，你們順路嗎？”
中年男子也不好打聽對方的目的地，便直接說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沈忠明聽對方張嘴就說出了他們生産大隊，心裏吃了一驚。
心說這人是誰啊？
怎麽就要到他們生産大隊去？
真是奇了怪了，大隊裏頭誰家走動的親戚，他都認得，這人怎麽好像完全沒印象？
不過沈忠明越瞅，越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于是他說道，“同志，你上來吧，咱們正好順路。我帶你去。”他沒直接說自己也是去紅星生産大隊的，而且還是大隊長。
莫名的，沈忠明有一種預感。
這個男人的事情，他得打探打探才行。
中年男子立馬負責牛車的欄杆，爬了上去。
沈忠明拍了怕自己對面的位置，讓人坐他對面。
“這位同志，你怎麽稱呼？”沈忠明開始套話。
“我姓李，叫李東海，是來找一個多年未見的親戚。這不，年紀大了，有些走不動，看見有牛車過來，就想搭個順風車。去紅星生産大隊多少錢，我會給車錢的。”
李東海說完，就想從上衣口袋掏錢。
一聽說給錢，沈忠明眉眼可見地松了松。
心說這人還是挺上道的，應該不是什麽壞人。
“哎，不用給錢，既然是順路的，就是緣分，談什麽錢。”若是到別的地方，沈忠明還真會收錢。
畢竟也累了牛不是。
可這人是到他大隊上的，他一個大隊長，哪裏好意思收錢。
“要給的，要給的，不給多不好意思。”李東海堅持要給。
沈忠明當然不收，來那個人連連推來推去好幾次，李東海見對方是真的堅決不收，這才收回了錢。
不過他收了錢，卻又掏了一根煙出來。
給對方遞了一根。
這回沈忠明沒再拒絕，順手就接過了煙，夾在耳朵上。
“我年紀比你大，就喊你一聲老弟吧。你到紅星生産大隊，是找誰啊？這紅星生産大隊，我還挺熟的。”沈忠明開口繼續打聽對方的底細。
李東海心裏一喜，原來他這是遇到了熟悉這個生産大隊的人，怪不得會讓他上牛車。
對方這麽問，他也知其意，從善如流地說了自己要找的人。
“我要找的人，是沈三娘，不知道老哥你認得不，是一個大概五十出頭的女人。”李東海簡單地說了下，至于更多的，他跟眼前這個人又不熟，就沒必要說了。
沈忠明聽了對方要找沈三娘，大吃一驚。
沈姓可是他們大隊裏最多的姓氏，而大隊裏叫沈三娘的，可就只有一個。
尤其是這個沈三娘正好也是五十出頭，跟他還是同一個年齡段。
可不就是只有沈河那混小子的老娘沈三娘麽？
大隊長的記性不錯，他瞬間就想起了沈三娘當年是離婚回來的。
至于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她雖然沒有說，但大家都猜測孩子是前頭男人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沈三娘氣不過，找了野男人懷上的。
不過沈忠明确實知道沈河到底是誰的孩子，因為當初大隊長還是他爸，當初他爸就特意問過這個事情。
得知沈河來路正，這才勉強讓人住下，又賣了一間沒人住的房子給了沈三娘，沈三娘才得以重新在沈家村安了家。
至于沈河的親生父親，也不清楚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前妻還給他生了兒子。
總之這麽些年，從來沒有找來過。
難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
思及此，沈忠明仔細地打量起了對方的眉眼。
這有了對比之後，再仔細瞧，他還真看出了一點門道。
那就是沈河确實跟這個李東海長得有點像，不過沈河随他媽居多，所有方才第一眼的時候沈忠明才會沒看出來。
但卻覺得有點眼熟。
“你是沈三娘前頭的男人？”沈忠明一臉震驚！
李東海，李東海，沈三娘先前離婚的那個男人，可就不是叫這個名！
多少年都沒聽到過這個名字，怪不得沒認出來。
“你認識三娘？”李東海也驚了。
當年他也就是在迎娶沈三娘的時候去過沈家村，這一晃都快三十年過去了，那村子裏的人是啥樣子，他是一點都不記得。
說起來，當年的他還是很不稱職的，竟然只有在迎娶媳婦的時候才去過丈母娘家。
不過也不能怨他，當年局勢那麽緊張，路途又這麽遙遠，他實在來不了。至于後來，不說也罷。
“嗨，可不就認識麽！你要找的三娘可就跟我同一個大隊的，我也是紅星生産大隊的！”
既然确定了對方的底細，沈忠明也不再纏着掖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哎呀，那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接下裏的時間，兩個男人聊了一路。
馬娟雖然驚訝這個男人跟沈河他媽有關系，不過也沒放多少注意力在他的身上。
左右都是不相關的人，她還是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的出路才是。
不，目前是應該好好想想怎麽把這些東西都自己收着才是。
她那個大嫂啊，是個眼皮子淺的，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摳出來一份，分給她的孩子們吃。
大哥大嫂家這麽多孩子，她買的東西可不夠他們兩三頓禍禍的，必須得藏嚴實了才行。
且不說牛車上發生的事情。
程瑤這邊在上山吃了美美的一頓，又幫着餘二丫幹了一些對方幹不了的力氣活。
而趁着這個空檔，餘二丫殺了好幾只養着的兔子，讓程瑤帶回去吃，當然還有好些個她自己收集的幹貨。
總之，上山的時候程瑤的木桶裏是滿滿當當的，回去的時候，木桶裏還是滿滿當當。
心情美麗的程瑤，甚至還忍不住哼了歌兒。
不過她的好心情在下了山，看見牛車上的人時，被破壞了個徹徹底底。然後，趕緊一溜煙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老吳：你們都當我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