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程瑤跟着跟着,結果就發現黃世義并不是往城外走，而是在城內轉悠。
程瑤明顯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正當程瑤疑惑間,黃世義在一棟院子前停下。
他也不敲門,而是直接拿鑰匙開了上頭的鎖。
然後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才回頭進了院子。
程瑤沒繼續上前,而是用神識掃描。
結果見到了黃世義大喇喇往床上一躺的模樣,讓程瑤不得不懷疑這兒是不是黃世義安置的另外一個家。
只是這裏只有黃世義一個人，家裏也沒有任何的女性生活痕跡,否則的話,程瑤還真要以為黃世義這是金屋藏嬌。
在外頭養了一個女人。
難不成這兒是黃世義倒騰東西的中轉站？
可這也不可能啊，黃世義在大隊裏頭可是幹活的好手,在大隊裏極少請假。
他們大隊離縣城着實太遠，所以黃世義不可能專門從黑市上倒騰東西賺錢。
可其他的緣由，程瑤卻也想不明白。
不過程瑤并不是喜歡究根問底的人,現在不明白,等回去之後上黃家打聽打聽,就能知道黃世義上這兒來幹嘛來着。
畢竟她給黃家送了那麽一筆錢,上門去問問情況,那黃家人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見黃世義迷瞪着眼睛，就差睡過去,程瑤也就沒有多停留。直接帶着這次在黑市上的收獲，回了紅星生産大隊。
傍晚時分,程瑤吃過晚飯,施施然地拎着東西上了黃家。
黃老太看見程瑤又拎着東西上門，那愁苦的臉上終于是露出了些許笑容。
“程知青來啦，快進來坐,快進來坐。”黃老太強打起精神，熱情招呼程瑤。
一見面，程瑤就發現黃奶奶的神情有些不太對勁，似乎被什麽事情困擾着，顯然是最近都憂思多慮，連帶臉色都不好看了些。
完全沒有先前在舊知青點還有家裏兩頭忙碌時候的勁頭。
“黃奶奶，您這是有什麽煩心事兒嗎？怎麽看着好像你不開心似的？”程瑤順嘴問了一句。
見程瑤這麽問，黃奶奶的臉色一僵，而後很快恢複如常。
“唉，還不是為了冬梅的病鬧得。”
這話倒是讓程瑤有些不解。“嫂子不是好了許多嗎？怎麽又愁上了？”
哪怕就是鐵冬梅病入膏肓的時候，也沒見黃奶奶這般急躁。
不用猜她都知道，肯定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讓黃奶奶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黃奶奶立馬解釋，“是呀，冬梅是好了許多，可是這都是用錢堆出來的。現在家裏為了給她治病，已經花光了家裏的全部積蓄，還向鄰居好友借了不少。就這，冬梅也沒好全乎，也不知道還要吃多久的藥……”
黃奶奶說着這些明面上的憂慮，絲毫不提讓她真正夜不能寐，寝食難安的真正原因。
程瑤聽了也就笑笑沒說話。
她從黃奶奶的話裏聽到了別的話頭。
家裏缺錢缺得厲害，還想再找她借錢來着。
程瑤沒接這個話茬。
當初她給黃家白送了一筆，那筆錢可真不是一般人能直接給出去，甚至是借出去的。
對于黃家來說，程瑤已經仁至義盡，再說她跟黃家其實嚴格說起來，還真沒多少交情。
沒多少交情她能做到這個份上，又是給錢又是幫忙找醫生的，這就已經夠不錯。
而現在黃奶奶還想從她身上借錢，她哪兒來的那麽多錢。
她就是有錢，也不是這麽禍禍的。尤其今天在黑市上碰見黃世義的舉動，她更加不會借給對方。
別說最近她也缺錢，為了點錢還到處折騰冒風險上黑市來着。
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說實話，程瑤并不打算借給對方。
黃奶奶見程瑤沒接話茬，臉上有些尴尬。
她想向程瑤借錢，也是豁出去老臉了。
一來是鐵冬梅治病确實還去需要錢，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她兒子要帶着鐵春蘭離開，可不得多弄點錢傍身。
所以黃奶奶這才起了心思。
大隊裏的人想來也想去，也就程瑤最大方，最有錢。
尤其對方跟她家關系不錯，每次上門不是拎東西，就是送錢的。着實大方得很，是以黃奶奶只能把這個主意打到程瑤的頭上。
“程知青，我想問你借點錢兒。冬梅的病實在是太燒錢了。”黃老太厚着臉皮明确說道。
程瑤嘴唇微抿，剛要張嘴說話，就被黃老太打斷。
黃老太也是活了好幾十年，先前有在公婆跟前伏低做小很多年，程瑤這表情一出，她就知道要不好。
程瑤或許不會答應她的請求。
“程知青，您放心，我二兒子過陣子就要去外頭找工作，到時候只要找到了工作，每個月都有固定的收入絕對能還你的，你不用擔心不還錢的問題。”
程瑤聽了眉頭一挑。剛才她從黃奶奶嘴裏聽到了什麽？
黃世義要在縣城找工作？
今兒個白天在縣城遇到的黃世義，還見黃世義在那屋子裏休息，現在又聽見黃奶奶這話頭，難道黃世義這是找好了工作，然後住了房子打算一家子都搬到縣城來着？
據她所知，黃家似乎要分家。
分了家到時候帶着一家子上縣城，倒是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可是事情真的會如此簡單嗎？
當她看到進屋倒水的鐵春蘭時，程瑤完全改變了自己先前的猜測。
說來，程瑤早在先前就發現鐵春蘭已經懷孕的事情。
而這次見到鐵春蘭，簡直不敢相信這個鐵春蘭就是她先前認識見過的那個鐵春蘭。
別說這個鐵春蘭穿着打扮都比先前好了一些，就是連臉色都白裏透着紅，看着倒是有幾分圓潤可愛。
“哎呀，還是黃家的米養人，春蘭姐這才來到這兒多久，這起色變好了，連臉也變得更漂亮。”
活像是脫胎換骨似的。
當然，這是程瑤誇張的說法，其實鐵春蘭也就是這陣子吃好喝好，身上養出了一點肉而已，哪裏有程瑤說的那麽誇張。
“程知青您過獎了，我不過是一個鄉野姑娘，怎麽能跟您比？”春蘭愣是沒聽出程瑤話中有話。
程瑤的意思是，你懷孕發胖了你知不知道？
再這樣下去，怕是大隊裏所有人都要知道了好嗎？
黃老太看着程知青那意味深長的表情，心中咯噔一聲。
該不會程知青知道點什麽吧？
若真的被程知青知曉了，即便是對方不會多嘴把事情說出去，可憐程知青都知道了，那輪到別人知道還會遠嗎？
瞬間，黃老太決定，就這一兩天的功夫就讓兒子把春蘭送走。
繼續留在家裏，可真的要出大事兒。
畢竟，誰也不是傻子。
甚至，或許眼尖一點的，都已經發現點端倪。
只要一想到事發的後果，黃老太就覺得渾身發冷。
“黃奶奶？黃奶奶？您這是想什麽呢，我跟您說話您都沒聽見。”程瑤拿手在黃奶奶的跟前晃了晃。
結果對方根本沒反應，顯然是思緒飄了。
在程瑤的接連叫聲下，黃老太這才回過神來。
“哎呀，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瞅家裏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又見春蘭已經不再屋子裏，黃老太這才松了一口氣。
“對了，程知青，你剛才說什麽來着？”
程瑤重複了一邊，“我說我去看看黃嫂子來着。有一陣子沒見了，也不知道黃嫂子情況怎麽樣。”
程瑤還真沒見過好轉之後的鐵冬梅，加之今天還要順便打聽打聽黃世義上縣城幹什麽來着，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在屋子裏頭呢，她現在好多了，偶爾還能下地走走，就是發愁自己花了太多的錢……”
黃老太又開始唠叨。希望程瑤起了同情心，借點錢給他們。
程瑤照例沒有接過這個話茬。而是起身告辭，去了鐵冬梅那屋。
在後頭跟着的黃奶奶臉色很不好。
家裏實在是太缺錢了，就連老大兩口子的那點錢都被她動用完。
早些年家裏值錢東西，都已經被她拿出去換糧食，現在是根本找不出什麽值錢的玩意兒。
只除了一件當年她父母給她的一只陪嫁镯子。
那镯子是她的念想，說什麽她都不會拿出來賣掉。
所以，這錢，只能從其他方面想辦法。
兒媳婦已經花了這麽多的錢，總不能治病治一半就不治了。
到時候萬一病情又惡化，還不如先前就沒治。
白話那老多的錢不說，還讓家裏欠了一屁股債。
其實黃老太現在也有些後悔，當初她就應該順着冬梅的意思，不再帶着冬梅去醫治。
真要那樣也就好了，正好冬梅沒了，春蘭進來。
孩子們有親小姨照顧，兒子又喜歡，肚子裏再添個小孫子，日子不知道多和美。
唉……
黃老太深深地嘆了口氣。
只能怨自己一步錯，步步錯。
錯上加錯。
不過片刻的功夫，程瑤就來到了黃嫂子鐵冬梅這屋。
這會兒鐵冬梅扶着床沿正在挪動。
她聽見動靜，轉頭一看，大喜道，“哎呀，我一早上就聽見喜鵲在枝頭叫喚，原來是今天程知青要來。程知青，快進來，快進來坐。”
鐵冬梅熱情招呼程瑤。
程瑤順着話頭就進了屋，等坐下之後，發現鐵冬梅起色确實好了不少，只是人還虛弱着，沒有完全恢複。
“嫂子，我今天來就是上門來看看你的。最近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程瑤關心了下鐵冬梅的近況，又問了大夫的說法。
以前或許鐵冬梅因着病，對程瑤不是很感冒。
可現在？
鐵冬梅對程瑤可是充滿感激之情。
若不是當初程瑤伸出了援助之手，她或許已經成為了一杯黃土。
“程知青，您等會兒，我讓春蘭給您沖碗紅糖水去。”說着，鐵冬梅就要招呼妹妹幹活。
春蘭這個死丫頭見黃家日子舒坦，一直賴在黃家，這不小臉都圓了一圈，看着比她好看多了。
說實在的，本來鐵冬梅就有懷疑自己男人跟妹妹有點什麽，可自從上次發生那件事情後，兩人就極為避嫌。
就是近處說話，那也是沒有的。
再加上自家男人答應了這兩天就把人送走，所以鐵冬梅還真沒有懷疑春蘭是懷孕發胖。
而肚子裏的種就是她男人的。
只以為是黃家日子輕松舒坦，春蘭心裏一松，吃得多了這才長胖。
這也不能怪鐵冬梅沒注意到，實在是這兩個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
好到就連同床共枕的妻子都沒有發現端倪。
更別說黃家其他任人。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懷疑的，這個人就是程瑤。
“黃嫂子，別麻煩春蘭了，我剛才在老太太那屋喝過，還是春蘭給我倒的水呢。”
見狀，黃嫂子這才沒有勉強。
“黃嫂子，我看春蘭似乎是長胖了許多，還是你這個姐姐照顧的好呀……”
程瑤估摸着鐵冬梅這狀态，是并不知道其中內情，瞧着可憐，就想提點對方來着。
可哪知道似乎壓根就沒聽懂程瑤的話中有話。
自豪地誇自家人厚道啥的。
搞得程瑤很是無語。
接着程瑤又打聽起黃世義怎麽沒在家的事兒。
鐵冬梅覺得黃世義的打算，并不是什麽不能說的，并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
“他呀，這是琢磨這家裏欠了太多錢，往後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才想着找個出路，謀一份工作。有了錢，也好把程知青先前給我的那些錢早點還上。”
鐵冬梅覺得自家男人能找到工作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她男人其實挺有才華，字寫得賊好看。
每年過年，大隊裏的人都會上她們家來求春聯。而因着這個事情，大隊裏的人對她們家都還不錯。
而她男人何止是字寫得不錯，就是在其他方面也很不錯。
聽說要不是當年婆婆壓着不讓出去謀出路，現在早在外頭混出頭了。何至于在鄉下種地刨食，連帶着妻兒過苦日子。
只可惜，婆婆沒讓出去。
要不然，家裏也不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鐵冬梅轉念一想，那都是她沒過門的事兒，要是自家男人當時就跑出去奔前程了，她哪裏還能嫁給他，還生下好幾個孩子。
所以說，這都是上天注定。
而現在，上天注定她男人要奔前程。
程瑤見鐵冬梅都已經開始誇起黃世義來了，心裏十分無語。
得了，自己要問的都問了，要說的也說了。
既然對方沒聽出來，那是對方的問題。
反正是別人家的事兒，到時候有麻煩傷心的也是別人。
她操這麽多心幹啥？
吃飽了撐着不成。
等鐵冬梅說夠了，程瑤就提出時間不早，要走的事情。
鐵冬梅的傾訴欲發洩完，當然不會強留對方。
“程知青，我腿腳不便，就不送您了，您路上小心。”鐵冬梅站在門口送人。
程瑤擺擺手，“不礙事兒的，嫂子回去歇着。好好注意身體，我下次再來看嫂子。”
說完，程瑤直接往大門那邊邁。
這邊黃老太一直等着程瑤，還想再跟程瑤說說借錢的事情，那知道程瑤健步如飛，沒幾下的功夫就出了黃家。
沒辦法，黃老太只好進屋問鐵冬梅剛才程知青都說了什麽。
鐵冬梅雖然奇怪，但也如實告知。
黃老太聽了十分失望，“你怎麽不提提借錢的事情，家裏借的錢都花了了，你下個月的藥錢還沒有着落呢。大隊裏跟咱們家關系好的都已經借遍，也就只剩程知青那兒還有可能借到。”
“媽。我這哪兒好意思，上回人程知青還給了那老多的錢呢，人家也沒說拿錢是借的。這讓我怎麽張得開嘴。”
鐵冬梅不是不知道家裏窮的厲害，可她的确張不開這個嘴，加上她還有別的辦法，當然不會開口。
“媽，您別擔心，孩子他爸不是到縣城打聽工作去了？只要孩子他爸能找到工作很快就能賺到錢。至于我下個月的藥錢，您能傳個話給我媽嗎？我媽最疼我，只要我跟我媽說說，她肯定會借給我的。”
最為家裏最受寵愛的孩子，這點自信鐵冬梅還是有的。
黃老太想了想，便也只能應下。
“成吧，我打聽打聽誰要上你娘家那邊，讓人帶個口信，或者你等你男人回來，我讓他上丈母娘家一趟。”
終歸是個路子，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至于以後，以後再說。
說不定小兒子真的找到了工作呢？
到時候正好接得上花用，倒也不必讓她低聲下氣厚着臉皮向人借錢。
若是對方願意借也就罷了，她一個糟老婆子受點白眼也算值得。
可關鍵是，即便豁出去，伏低做小，也不一定能借到錢。
“對了，剛才程知青還有跟你說什麽嗎？”問這話的時候，黃老太的眼睛一直看着鐵冬梅。
結果發現鐵冬梅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常。
“媽，程知青說了什麽，方才我不是已經說了嗎？怎麽又問一遍？”鐵冬梅十分無語。
黃老太見沒有問題，趕緊一拍腦門，“哎呀，瞧我這記性，年紀大了，越發不中用，竟然忘記剛才問過你。”
其實黃老太哪裏是想問這些，她只是想問問程知青有沒有多嘴說些關于春蘭的話。
不過見兒媳婦這個樣子，怕是對方沒說。
确定了這事兒沒暴露，黃老太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話說會程瑤這邊，本來程瑤順着道兒，是想上牛棚一趟的。
可是上次賀成蘭的話，讓程瑤不得不悠着點，最後還是沒去牛棚，直接回了家打坐修煉。
當日天快黑透的時候，黃世義趁着夜色回到了紅星生産大隊。
鐵冬梅看見自家男人回來很是開心。
“怎麽樣？工作的事情有消息嗎？”鐵冬梅現在最關心這個事兒，畢竟家裏是真的窮。
走了一路，黃世義累得夠嗆，拿起茶壺咕咚古董一碗涼水下肚這才覺得渾身舒坦。
“有點眉目，不過不是在縣城，而是在市裏。”
鐵冬梅聽了不但沒有任何的不開心，反而很是欣喜。縣城才多大，福利待遇也就那樣。
市裏的廠子可比縣城大多了，效益也好。
若是真的能到市裏當工人，那可比縣城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反正讓鐵冬梅選，她一定是選市裏的廠子。
“怎麽個有眉目法，你跟我具體說說。”鐵冬梅迫不及待地問。
黃世義如此這麽般，這麽般如此，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全都給說了一邊。
那有鼻子有眼的模樣，倒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然而，這一切都是黃世義在一些信息的基礎上胡編亂造的。
當然市裏有廠子找人，那是真。
但其他的，就全都是黃世義自己做的補充。
又見鐵冬梅被他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心裏很是自得。
兩口子說了好一會兒話，鐵冬梅心中的激動這才漸漸消退。
“孩子他爸，今天咱們說明天讓人送個消息到我娘家，讓我媽上咱家來一趟。正好你回來，明天你去吧，順便把春蘭送回家去。”
黃世義聽了這話，臉上表情瞬間一僵。
好在這會兒天色昏暗，他跟鐵冬梅又不是面對面，才沒讓其發現端倪。
他穩了穩心神，“我帶着春蘭回去，那叫什麽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帶着媳婦兒回娘家探親呢。不是要丈母娘要過來，到時候直接讓你媽帶回去不就好了？”
“還有，你跟春蘭說好了嗎？這個才是最關鍵的。”
其實無論是由他送還是讓丈母娘來家領人，對他都不利。
可話卻不能這麽說，好歹春蘭在黃家幫了不少忙，就讓對方這麽回去，确實也不好聽。
所以要一個人回去的話。還是得有春蘭自己來說，到時候春蘭直接上縣城去就成。
至于人不見了，怨不得別人。
鐵冬梅哪裏知道丈夫心裏的陰險打算。
她滿面笑容得應下，“我明兒個早上就跟春蘭說這個事兒，也好讓她有個心裏準備。”
鐵冬梅當然也不願意讓自己男人請假再跑一趟，要麽就是春蘭自個兒回去，要麽就讓她媽領着回去。
春蘭回去的時候，還帶準備點東西帶給娘家。
否則娘家哥嫂怕是會有意見。
兩口子說完了知心話，黃世義借口要跟老太太彙報一下在縣城的見聞，就提着煤油燈上了老太太的屋子。
母子兩如何說的暫且不說。
第二天黃世義拎着東西上了一趟丈母娘家，跟丈母娘說了鐵冬梅的近況，還有請丈母娘上家的事情。
鐵媽心裏一直惦記了女兒呢，前陣子還去看過女兒，可這出嫁的女兒家她不好老是上門，再說家裏頭少了一個幹家務的春蘭，鐵媽忙碌得厲害，壓根就抽不出空來。
現在女婿上了們，可算是逮着了理由，當場就應下了明天會去紅星生産大隊看女兒。
至于春蘭的事情，黃世義沒有說，也不方便說。
且等明天丈母娘去了他家，讓鐵冬梅自己說去。
紅星生産大隊，少了考古隊人，大隊裏裏頭仿佛少了許多熱鬧。
不過在才程瑤這兒，卻是更加清靜。
而考古隊的葉博文，這會兒正跟同事一起，在回家的火車上。
“葉同志，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說話的是一位女同志，正好跟葉博文同一個車廂。
兩人遇見的時候相互做了介紹并互通了姓名，一路上聊下來，志趣有幾分相投。
至少女同志是這般看的。
尤其在知道葉博文是京市人，還在考古隊工作之後，心裏更是活絡。
所以一直非常主動地跟葉博文說話。
本來葉博文對這個熱情開朗的姑娘還有幾分感興趣，可是在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與苗小鳳一模一樣的表情後，他如同吃了常用一般，膩歪得厲害。
這會兒對方主動跟他說話，他也是愛搭不理的。
“沒什麽，在想工作上的事情。”工作早已經告一段落，哪有什麽好像的。
葉博文心裏想的，明明就是紅星生産大隊裏頭的程瑤。
還有那個在革委會的苗小鳳。
在離開之前，葉博文終究是沒有去看苗小鳳。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葉博文自覺沒有那個能耐把苗小鳳撈出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到此為止。
打從苗小鳳害他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再無瓜葛。
而在革委會的苗小鳳又是什麽光景？
她日盼月盼，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葉博文來，可是等到了月底，也沒等到葉博文的到來。
她知道葉博文是不會來了。
因為以考古隊的工作進度，這會兒早就完成。
葉博文必然是不想見她，直接回了京市。
苗小鳳很後悔，後悔當時鬼迷心竅要把禁書往葉博文手上塞，若是當時她沒有昏了頭幹出這個事兒。
哪怕是她被抓了，葉博文也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把她救出來。
可現在她連孩子這個唯一的籌碼也沒了。
葉博文一定是得知了這個消息，所以才會如此無情，連最後一面都不願意見她。
只要一想未來的黑暗生活，苗小鳳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又青。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不然苗小鳳求神拜佛也得把後悔藥求到。
苗小鳳不知道的是，這世上還真有一個人能把她救出來。
這個人正好她認識，而且還挺熟。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程瑤。
然而，苗小鳳根本想不到程瑤身上。
直到有一天，兩個路過紅小兵聊天時說到了程瑤的名字。
“今天又遇上一個硬茬子，要不是咱們人帶得多，怕是也會像在紅星生産大隊那次一樣，被打得滿地找牙。”
另一個人顯然也是上次同行的人，一提起紅星生産大隊的那個活閻王，立時吓得渾身一抖。
“你可千萬別跟我提起那個程瑤，那就是一個活閻王，到現在我都覺得我的腿骨疼。”這人一邊說，一邊還抖了抖自己的小腿，彷佛真的在疼似的。
“确實，那個娘們也不知道哪來的這麽大力氣，把我們一夥兄弟全都給幹趴下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張哥也怕得慌，每次見到那程瑤，都點頭哈腰恭敬地不行，生怕惹了對方不高興……哎，咱們這一行，也就外人看見風光，他們哪裏知道我們的苦……”
還別說，他的小夥伴怕，他的老大也怕，他更怕。
到現在，那程瑤還是他的心理陰影，沒有之一。
可見程瑤在這些人身上，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印象。
“切，說來先前那韓麗麗可真是不自量力，沒弄清楚對方的深淺，竟然就敢出手對付人家。也就是韓麗麗有個好爸爸，不然指不定現在都沒命了……”
被關着的苗小鳳聽到這裏，驚得瞪大了眼睛。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在牛氣哄哄的紅小兵口中，聽見了那個程瑤的名字。
這也就罷了，竟然這些紅小兵，甚至連那個說一不二，兇神惡煞的張哥，竟然對程瑤也恭敬有加。
不然有絲毫的招惹。
這個程瑤，難不成還有什麽其他的背景不成？
不對，方才他們說他們一群紅小兵，都讓程瑤給收拾得利利索索。
還有，那個叫韓麗麗的，她似乎聽誰說起過。
好像是紅星生産大隊的知青來着，先前被紅小兵們抓到私藏禁書，直接被紅小兵們抓走了。
至此再也沒有出現在紅星生産大隊過，說是結局凄慘被發配到邊疆農場改造來着。
而她的結局，要是不出所料，比那韓麗麗還慘。
一想到前兩天的游街，批D，苗小鳳就渾身哆嗦。
直到現在，她身上還渾身疼着，沒一塊好肉。就連她最為驕傲的臉蛋，也被砸得破了相。
當時苗小鳳恨不得立時死去，可是她舍不得死。
她還那麽年輕，本來有着大好的前程，結果就讓她這麽給禍禍了。
苗小鳳不甘心，還有那葉博文，本來都要結婚了，到頭來卻一場空不說，連帶着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這強烈的不甘心，讓苗小鳳的腦子飛快旋轉，很快，她就想到了一個大膽而且有些瘋狂的主意。
要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救她，或許也就只有她了。
無論付出什麽大代價，她都要離開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來人啊！來人啊！我認識程瑤，我跟程瑤是好朋友！我要找程瑤！
外頭已經遠處的兩個紅小兵聽到程瑤的名字，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兩人十分有默契地對了一個眼神。
“我這是沒聽錯吧，這裏頭還有認識那人的？”
另外一個搖了搖頭，“哥，咱們沒聽錯，那邊确實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認識那活閻王來着。哥，咱們怎麽辦？”
被稱呼哥的這個，左思右想，就想起了高聲叫喊的女人是誰。
“嚯，我忽然想起來那個叫苗小鳳的，也是紅星生産大隊的，只是她不是本地人，而是到大隊裏工作來着。”
也就是說，這苗小鳳還真認識活閻王。
“弟啊，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萬一到時候活閻王追究起來，咱們可沒有好果子吃。”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還是去聽聽那苗小鳳怎麽說。
若真的有必要，就去紅星生産大隊給那活閻王帶個口信。
要是那女人胡編亂造，到時候不搭理對方就是。
他們也沒什麽好損失的，左右就是跑個腿，累點兒。
跟自己的性命比起來，那不值一提。
因此這兩人順着聲音，到了關押苗小鳳的屋子。
“要……”死啊。後頭的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年紀大的那個直接把話咽了回去。
改口道，“要幹啥呢？大白天的瞎嚷嚷什麽？”
“哥，大哥，我認識程瑤，您能不能替我帶封信……”苗小鳳這個時候也顧不上自己跟程瑤關系不好了，只求程瑤能夠善心大發，搭救她。
只要對方能救她出去，無論叫她幹什麽事兒，她都願意。
“你怎麽知道程瑤的？”年紀輕的那個問道。
苗小鳳如實回答，“我隐約間聽見你們說到了程瑤。我先前一直在紅星生産大隊，跟程知青關系還不錯。”
為了活命，苗小鳳是拼命往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跟程瑤關系如何如何好，親得跟兩姐妹似的雲雲。
兩個紅小兵衡量了一下，覺得苗小鳳跟程瑤應該确實是認識的。至于關系多好，那就不一定了。
不過為了不得罪程瑤，兩人還決定給苗小鳳一次機會，當一次信使。
當然，他們在做決定之前，也問過了張哥的意思。
張哥對程瑤也怵得慌，一聽到苗小鳳也認識程瑤，直接讓兩人送信。
兩人的了命令，又拿了紙筆轉回去，讓苗小鳳寫了一封信。他們也不敢耽擱，當天就騎着自行車去了紅星生産大隊送信。
當程瑤收到兩位紅小兵給她的信時，她是懵逼的。
“這是我的信？我怎麽不知道我還有信會送到你們的手上？”再仔細一瞧，上面根本沒有郵票。
倒是寫了程知青收，右下角是苗小鳳的名字。
苗小鳳？
程瑤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我跟這苗小鳳不怎麽熟，關系也不咋滴，她怎麽想起給我送信了？”
兩個紅小兵聽了程瑤的話，面面相觑。
敢情他們倆是被那娘們耍了一道，但程瑤就在眼前，他們并不敢做出多餘的表情。
“我們哪兒知道大姐大跟她熟不熟，這不她說跟您熟來着，不然我們也不能跑這一趟。”
“停，別叫我大姐大。忒難聽。就叫程知青就行。”程瑤實在是受不得大姐大這個稱呼，忍不住出聲打斷。
“你們倒是挺乖覺，還真給上來送了信過來。行了，送了就送了，你們兩等會兒。”
說着，程瑤轉身進了屋子。然後手上拿着兩包桃酥。
“一人一包，東西不多，就是一點心意，好歹沒讓你們空手而回。要不要水？要的話自己上廚房灌一點，茶壺裏的就是……”
兩個紅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連搖頭。
“不用不用。”說實話他們不敢拿。
“讓你們拿着就拿着，不拿就是不給我面子。”程瑤沉下了臉，紅小兵頓時被吓了一跳，趕緊接過了桃酥。
可這水卻是說什麽不要。廢話，他們才不想再進活閻王的家裏。
沒辦法，上次的遭遇實在是太深刻。
只要一進到裏面，那被虐的畫面絕對會不由自主浮上腦海，才不要進去。
程瑤見兩人說什麽都不要，便放了兩人走。
兩個紅小兵得了程瑤的批準，頓時如蒙大赦。直到看不見程瑤之後，立馬推着自行車飛奔起來。
心說可算是躲過了一劫，全須全尾的逃出升天。
而在家裏的程瑤，看完了苗小鳳給她寫的信之後，忍不住眉頭緊鎖。
救還是不救，這是一個非常值得令人深思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