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保镖不純潔

也是從那晚開始,楚珣發覺,有人盯上了他。

楚珣屬于擁有超強超敏感知覺能力的一小撮人類,腦波磁場與心靈感應力能夠察覺周遭出現的異常能量波動。他非常明确地感覺到,就是那一晚,有人在悄悄跟蹤他,監視他。

他每一次拉上窗簾,再拉開,樓下的大花園郁郁蔥蔥,草坪茂盛,密林深處生着青煙。數百米開外的暗處分明有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默默凝視他的窗口。

金家護衛隊再次驅車帶他去郊外觀賞種植園,他能感到身後有一輛軍綠色越野車不定時在路口某個地方閃現,然後再神秘隐去,行蹤詭秘,卻又不動刀槍。

他在街邊小攤上試戴草帽,買了一頂花草帽扣在頭上,壓低視線,然後猛一回頭!

街角神秘的墨鏡一晃而過,身形像一道飄忽的影子……

也就是這一瞥,楚珣遽然愣在街邊,眼底劃過千帆,恍如隔世。

他想了很多天,這時腦海裏靈光一閃,突然就回憶起來,當天把他從車上扔下去、與他冷眼相望沉默無言的男人,到底像誰。

那人臉型瘦削,下巴棱角陽剛,身材挺拔颀長……整個人輪廓、身材,像十多年前印象中的一個青年。

那人很像當年玉泉路大院霍師長家的老大霍傳軍,粗舊襯衫,軍綠長褲。

可是那味道,又不是霍傳軍。

楚珣呆呆站在路邊,雙手垂在身側,像個神情癡傻的男孩,難以置信。

夕陽籠罩金家莊園,火紅的熱帶花朵在林間舒展身姿,一地金光點點。

楚珣在莊園最美的一角支起一幅畫板,閑來無事施展畫技。

作畫是他修身養性的愛好,業餘段位水準,手托一只調色盤,下筆輕盈,筆風淡雅清新。

林俊在不遠處花園裏溜達,看起來像散步,其實全副心思都瞄着明晃晃的目标任務。楚公子明着是在畫一幅綠樹紅花的花園美景,其實在小林看不見的地方,畫布下面還壓了一張紙,畫得是清瘦帥氣的少年的臉,劍眉漆黑,神情略微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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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身後不遠處一棵大榕樹樹梢一動。

楚珣猛然回頭,林間反光物一閃。那是狙擊瞄準鏡在夕陽下反射的光,暴露了狙擊位置!

楚珣和林俊同時察覺到了。

楚珣微微一頓,扔下畫筆和調色盤,突然躍過灌木叢,甩開大步狂奔,往山上反光的地方追去。

林俊大驚,喊不住人,完全無法理解楚公子已經看到山上有狙擊手,危險,為什麽不要命地往山裏跑?!

林間窸窣,人影消失。

楚珣一路狂奔,胸脯急促起伏,跑到方才閃光的地方,停下來,焦急地張望,人不在了。

他失落地垂下頭,一步步走回來,在某一刻突然停住腳步,蹲下身,睜大眼睛。

他從地上撿起半截尚待餘溫的香煙,呆望着。

他把半截煙小心翼翼放在手心裏,湊到鼻尖,用力吸吮那裏面的味道,煙草的香氣,唾液的味道,還有身體裏流散出的無法磨滅的味道。

胸口某個塵封的角落被撕扯剝裂開,劇烈燒灼般疼痛,像被人用鐮刀狠狠剜上脆弱的心房,像被人剝掉一層堅強的軀殼,楚珣捂着胸部,捧着這顆煙頭,渾身顫抖,喉頭哽咽。

他茫然站起身,四下張望,喉管裏有什麽東西堵着,喊不出聲。

啊……

啊……

那人不是霍家大哥,雖然身形酷肖,但絕不是當年的霍傳軍,而是另一個人。

楚珣兩手痙攣發抖,巨大的情感沖擊讓他眼前一片光環斑點交錯着閃爍,眩暈,鼻翼抽動,終于絕望地嘶啞地喊出聲。

“啊……”

“啊!!!!!!!!!!”

……

晚上從莊園的燒烤晚會回來,回到別墅,進屋休息。

楚珣在金老板一衆外人面前強顏歡笑,講了許多笑話;沒有外人注視時,立刻收起笑容,神情寂寥。他也吃不慣當地食物,緬甸人燒菜講究酸辣鮮,各種魚醬蝦醬、酸筍、河鮮,讓他嘴裏心裏都不是滋味兒。

楚珣情緒異常,失落抑郁,旁人察覺不到,林俊早看出來,這是珣公子一年一度的“生理期”提前降臨。

楚珣進洗手間,狠狠嘔了一通,把晚飯吃的酸不啦唧東西全吐掉,快把半個胃吐出來,眼底洇出眼淚。

林俊從身後摟了他的腰,輕輕拍撫後背:“難受?我給你做些合胃口的東西。”

楚珣皺眉,“唔”了一聲,整個人軟軟地癱在對方臂彎裏,精神抑郁期間,确實渾身病态的乏力。

林俊聲音溫存,哄小貓似的:“想吃什麽?蔬菜粥?椰蓉紫米粥?我給你煮。”

楚珣難受地撅嘴,哼道:“我想吃……煎餅卷大蔥,要蘸醬的,沒有黃醬我不吃!”

林俊:“……”

林俊在客房套間用通電小竈給楚珣熬粥。

小林同志做飯手藝相當不錯,家常炒菜不在話下。給人做貼身保镖的,講求經濟實惠,禁使喚,十八般技藝皆通。楚珣有時候想,這人倘若不是個保镖,同居同一屋檐下,也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大便宜,年紀大些的男人性格溫存賢惠,特懂得照顧人,對人真心實意的好……

楚珣喝了兩種口味的粥,椰子粥和魚蓉粥,煲得濃香稀軟,暖心暖胃。

倆人對坐喝完粥,林俊把碗在水池裏涮幹淨,擦淨手,轉身盯着楚珣,沒有離開的意思,眼底漆黑深邃,視線低調纏綿。

楚珣往窗口走去,眼睛故意不看對方,低聲道:“回去歇吧。”

林俊突然大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肘,輕輕一帶就把楚珣帶到懷裏,輕輕地喘息:“別随便站窗口,不安全……”

楚珣故意別過臉,肩膀抵住對方胸膛,倆人用一個很別扭的姿勢僵持。

楚珣用肘撐着對方,林俊也不用強,溫存地慢慢張開雙臂摟住他,像大人哄孩子似的把人抱在懷裏揉,嘴唇貼上他頭發。在林俊心裏,楚珣永遠就是個孩子,雖然年齡大了脾氣不好,時常發火罵人,蠻橫矯情,其實骨子裏還是當年單純乖巧善良的男孩。

楚珣面色冷下去,沉着嗓子嚴肅地說:“我是欠了一屁股債,你這是今晚憋着我讓我還賬嗎?”

林俊毫不掩飾眼底深情,嗓音低啞,渴求:“不用你還,你繼續欠我,我不在乎。”

楚珣回道:“我在乎。”

林俊眼神遽然黯淡,失望:“……”

楚珣冷冷道:“……不行,不能那樣。”

夕陽下街角某個冷峻落寞的身影劃過楚珣的瞳膜,讓他驚痛,發抖,香煙的味道熟悉得痛徹心肺!

他橫肘猛地發力推開對方胸膛,甩開林俊的手。林俊從來也不強迫,默默地放開手,凝眸目送楚珣的背影。

楚珣頭也不回往浴室走,對身後人道:“出去,門關上。”

之後一天,金老板在孟拱當地最豪華大酒店宴開八桌,請提薩拉賞臉吃飯。

金百勝這人性格豪爽手段大氣,作為當地華商首富,與黑白兩道都有交情,生意牽扯複雜。他有意請楚公子作陪,邀一派勢力提薩拉見面,也是在對方面前擺個譜,亮一亮聲勢,讓對手明白,他金百勝有背景有靠山,楚珣是北京軍方的太子爺,不是一般身份,誰都別想動。

楚珣穿一身淺米西裝,白色鑲花邊絲綢襯衫,脖子上系熱帶花色絲巾,用發膠在腦頂抓出亮眼的頭型,在宴會廳裏像一塊吸引眼球的大鑽石,舉止風流倜傥,笑容可掬。

楚珣也見到孟拱黑道女匪提薩拉。這女的約略三十出頭,妝容精致,眉目五官精明深邃,正是少婦風韻妩媚的年紀,看得出年輕時姿色更盛。楚珣心裏合計,看這女人容貌年齡,當初竟沒答應賀叔叔接提薩拉這一票任務,說不定比搞金百勝那胖家夥劃算得多。

他沒選擇接近這漂亮娘們,難不成,有個人先接了這趟活兒……

他真正心思一直飄向提薩拉身後站的人。這女的既是黑道,身邊保镖環繞,個個身材英武挺拔,面容冷酷。

楚珣饒有興味,笑眯眯道:“拉姐,我前兒個可算見識到,您手下人厲害,槍口下救我一命,您賞光替我引見,我當面感謝?”

提薩拉紅唇一抿,用戴滿碧綠翡翠戒指的手在耳側一擺:“韓天。”

身後隐藏在陰影中的沉默的人,這個叫“韓天”的人,緩緩上前。

韓天……

呵呵……

楚珣在心裏冷笑,滿臉笑成一朵盛開的大麗花兒:“呦,天兒——哥,久仰了,救命之恩,二爺感激。”

韓天墨鏡下的視線冷漠,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楚珣的犀利視線像射線穿透墨鏡,笑道:“你扔我那一下,你他媽的也扔忒狠了。二爺我誰啊,真不留情面?”

楚珣字字句句話裏有話,臉上笑得蕩漾勾人,心裏異樣作痛。

他一條小腿翹在另條腿膝蓋上,搖晃着,一副渾不吝的公子哥兒做派,冷笑道:“成,我跟你說話你也懶得搭理我。”

“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當過兵,玩兒槍的,有性格,在這金三角擡着軍火抽着大麻掙着美元傍着美女,活得多滋潤?瞧不起我們這號的,那你幹嘛救我?”

楚珣一口怨氣爆出來,在不揭穿對方的底線上,話裏到處帶刺,因為某些原因而煩躁難受。

要不是衆目睽睽,他幾乎情緒發作直接質問對方,你是提薩拉養的鴨子還是咋地?你這樣了……

提薩拉意味深長地瞟一眼,眼底突然射出精明銳利的光:“我倒也想知道,韓天為何救楚少爺。”

楚珣有意挑釁,韓天默然不答,人冷得像塊冰,刀槍不入。

兩人視線在暗處膠着,楚珣銳利的眼鋒透過對方遮面的墨鏡,仔仔細細描摹那副五官,每一分每一毫,剝離、卸掉對方臉上那層僵冷的面具……

飯畢,金老板相邀,兩夥人移步酒店燈火輝煌的地下大廳,看拳賽。

這座酒店是當地最豪華賭場,賭的不是紙牌輪盤機,賭的是拳,賭的是命。拳賽大廳座無虛席,正中四方拳臺,兩名搏擊高手摘下頭箍,放手厮打,用拳腳全身各部位兇狠地撞擊,拳臺上汗水與血水四濺,牙齒手腳齊飛,在賭客大亨瘋狂叫好聲中,直打到一個将另一個KO,拖出賽場……

座上的大佬閑談間指點江山,楚珣金手指一點,壓紅方勝,提薩拉壓藍方。

藍方那家夥在百八十回合後被擊飛撞上護欄,然後在對方一串組合拳腳之下吐血昏倒,被擡下場。提薩拉輸了賭局,神情依然優雅,抛給楚珣一大摞籌碼,然後歪頭吩咐手下,“那個讓老娘輸錢的男人,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之前,讓他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楚珣心中暗寒,表面露出天真孩子氣,聲音清亮:“勝負常事,拉姐您別跟我當真,我這人膽兒可小啦。”

提薩拉斜眼道:“楚少爺真想賭一把?”

楚珣笑嘻嘻道:“我沒見過打拳,随便玩玩兒。”

提薩拉說:“金老板倘若有誠意,就把手下頭號戰将查頌放出來。”

金老板客氣道:“不敢,查頌哪是您手下那位輝子的對手?”

雙方表面客套,暗地較勁,都不是善主。提薩拉淡淡一翻眼皮,哼了一聲,在耳側打了一枚手勢。她身後兩名保镖之一輝子,下意識往前一步,卸下身上的槍。

提薩拉卻一擺手:“韓天。”

楚珣心裏猛地一凜,斜眼盯着:“……”

韓天自己也微微一愣,但沒遲疑,沉默地卸槍,撕開胸前衣扣,将上衣從肩頭利落剝下,露出赤裸的胸膛。

提薩拉手下經常在拳賽上露臉的頭號戰将,是她身旁那個叫輝子的中國男人,身手強悍,出拳毒辣,在孟拱賭場打遍各路人馬難覓對手,幾乎場場KO,甚至踢斷對手頸骨肋骨。

韓天這人極少出來打黑市拳,一般人都沒見過他打。因此提薩拉欽點韓天,連金老板都暗自詫異。

提薩拉這美貌女人媚眼笑道:“楚公子賞識韓天?這場他輸給金老板的人,我就把這人白送給你。”

楚珣嘴角一抽:“拉姐開玩笑,哄我呢?”

提薩拉眼底滾過光芒:“韓天倘若今天打輸掉,老娘一定讓他滾蛋,滾出孟拱……這人就是你的了,楚少爺。”

楚珣:“……呵呵。”

楚珣眼睫抖動,喉嚨開始不适,默不作聲斜眼看着“韓天”在衆人面前扒光衣服。這人也不避諱,脫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條緊身平角黑色底褲,褲裆處健碩飽滿,外罩一條寬松的拳賽短褲,寬闊的肩膀勾勒出簡練陽剛的線條。

韓天摘下墨鏡,露出真面目。

那張臉,不管鑲嵌多少道傷疤,燒成飛灰楚珣都不會認錯,都能把那張臉拼回來!

在座的人哪個都不是白癡。誰都看得出來,那娘們兒是故意發難,根本就是對前日之事暗起疑心,對她手下人心懷猜忌,想要整治韓天。

當日槍戰事後清點屍體,街面上兩派人馬都有若幹人是被同一種子彈同樣的速度手法爆頭擊斃,對方死了人,自己這撥也被打死好幾個,誰幹的?能有這樣槍法的,孟拱一共有幾個?提薩拉絕對不傻,她只是沒證據。

楚珣兩手緊攥座椅扶手,指關節發白,木頭把手在他掌心砰然碎裂,木屑嵌進手掌,愣沒覺出疼。

他注視着眼前人轉過身去,緩緩走上拳臺,赤裸的脊背和臀部在他眼底慢慢顯出真實輪廓。人可以改變性情,名字可以調換,臉受傷能整容,可是那地兒終究沒變。楚珣死死盯着這人臀上深褐色的胎記,雙眼驟然水霧模糊,頭往後仰去,喉結痙攣顫抖……

見你媽的鬼了這人叫“韓天”。

這個人是霍傳武。

二爺哪天眼睛瞎了聞你身上的味兒,都認得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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