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瞞天過海
楚珣腦子轉得快,這時已經醒悟自己怎麽會被紅外探測儀識破。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紅外儀,而是普塞射線探源機關。他的隐身術能夠用自身能量場幹擾紅外線,他發散的腦電波能量卻正好被Ψ射線探源截取,将他逮個正着。
狄康眼帶暧昧邪笑,瞟着同夥:“我說,這人大老遠跑來踩機關找你,韓天,你怎麽說?”
霍傳武冷冷地:“活膩歪了,放着金家莊園舒坦日子不享受,送——死——”
霍傳武面孔極其冷酷,臉上像蒙了一層冰,似乎已經習慣這副面具、這樣的口吻,最後兩個字從後槽牙裏碾出來,令人不寒而栗。
楚珣喉頭抖動,眼睫閃爍,愣是再鎮定冷靜的人,聽着那兩個無比尖銳刺耳的字從眼前這熟悉的人嘴裏甩出來,心還是狠狠抽了一下。
楚珣嚷道:“韓天,你把我放出來,你救過我一回,我感恩圖報。”
霍傳武冷眼道:“韓爺救過你一回,你自己送上門,我還管你第二回?”
楚珣眼底暗紅,話裏有話:“你知道二爺我是什麽人,什麽身份……你們敢傷我,就是得罪我後面的人,提薩拉那娘們兒惹得起嗎?”
霍傳武冷笑道:“你覺着我怕你們總參軍部?”
楚珣:“……”
楚珣在某個瞬間有一絲恍惚,底氣不足,怕自己前日判斷失誤,難道霍傳武不是賀叔叔提到的……難道這個人真的是?!他手裏沒任何證據能證明傳武的真實身份,全憑主觀判斷,或許憑借的就是十多年來對一個人最細微末節殘存的留戀……
狄康拎着槍,冷笑着看熱鬧,看這倆人鬥嘴。這人相貌是典型緬甸土著,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黃金鏈子。
楚珣快速思索逃生之法。他被個大玻璃罩子罩在裏面,以他的能力,有辦法強行脫困,然而眼前兩條槍瞄着,他無論如何不可能在槍口下逃走。
楚珣強忍怒意和沮喪,盯着霍傳武:“你把提薩拉請下來,我跟她親自談,我有她想要的東西。”
霍傳武回道:“你甭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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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了那娘們兒,還他媽能有活路……
狄康挑眉看了一眼同夥:“不把他捆了押上去?”
霍傳武道:“不必了,先做掉他再做掉姓金的。”
說着,這人從褲兜掏出消音器,裝在槍管上,擡手瞄準被困甕中的楚珣!傳武眉目傷痕間暴露的冷酷與寒意,令狄康那家夥都暗暗吃驚發愣。
楚珣嘴唇發抖,眯細眼:“你敢……”
霍傳武對狄康一使眼色,示意牆上的大鐘:“離零點敲鐘還有十幾秒,咱倆在零點整鐘響同時發槍,看誰槍快先把玻璃擊穿打中他眉心。”
“這種玻璃據說咱們還沒人能用槍子兒擊碎。今天咱倆試試。”
“賭一根金條,甭跟我賴賬。”
傳武補充道。
狄康哈哈笑了兩聲:“賭就賭。”
兩人迅速大步後撤,同時擡手舉槍瞄準楚珣!
楚珣後背貼牆,渾身肌肉繃緊。那一瞬間他的全副知覺意識甚至帶有幾分悲壯,有種沖動,就站在這裏用血肉之軀當标靶讓對方瞄準,就為得到一個答案,眼前的人,還是不是當年自己認識的那個。
牆上大鐘指針飛快漂移,距離零點不足兩秒,霍傳武撤到位置狄康也端起了槍傳武這時突然調轉槍口,咫尺之距抵上狄康的頭,扣動扳機。
霍二爺面無表情,手法幹淨利落。
狄康身體一抖,太陽穴噴出來的血和腦漿濺上傳武的眼睑、衣服,被他伸手輕輕抹掉。
楚珣發覺二武的冷淡特眼熟。他事後回想,二武表情分明就像若幹年前站在大院樓前,注視對手倒下就如同看着那只翻倒的獨輪車和一車爛白菜。冷到極致,眼底無痕,連嗜血的殺氣都不見。
這麽多年,這人其實沒變,還是那樣兒……
牆上大鐘敲響,連敲十二下,恰到好處掩蓋了槍聲。
楚珣胸膛劇烈起伏,腿軟得幾乎一屁股坐地上,眼底卻發着光,整個人癡癡然的。
霍傳武把槍收到後腰,大步走過來低喊:“想辦法出來。”
楚珣急促地問:“有開關嗎?”
傳武檢查探測儀,喃喃道:“我沒密碼。”
楚珣惱火地抱怨:“你他媽不是提薩拉的貼身心腹嗎,你沒密碼?!”
傳武扭頭看着這不講理的少爺。
楚珣委屈地白了這人一眼,哼了一聲。
他可還沒忘幾分鐘之前這混蛋對他百般奚落嘲弄舉槍威吓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別以為你把你同夥斃了,二爺今天就能饒你了,找機會再收拾你……
楚珣單膝跪地,蹲踞的姿勢貼近玻璃牆,臉和肩膀幾乎摁在玻璃上,兩手扒緊,推拒的姿态。
傳武隔着透明玻璃,緊張地看他要怎麽辦。
楚珣沒太多時間了,必須在整個莊園的保镖團反應過來沖到地下室之前逃生。他也顧不上向眼前人暴露自己身份的後果……再說,眼前這個人,是二武。
楚珣的手開始發熱,全身炙熱,臉頰滾燙發紅,大顆大顆汗珠從眉梢鼻梁上滾落,滾進襯衫領口,傳武看得吃驚,楚珣現在……
楚珣低聲呻吟,聲音柔軟:“你離遠些……”
玻璃仿佛開始物質異化,緩緩地流動,楚珣胸膛裏悶悶地“嗯”了一聲,一只肩膀以極其詭異不可思議的角度擠進物質密度,奮力從中推擠讓自己的身軀一寸一寸穿牆而過。楚珣有那麽一刻表情極端痛苦,臉因為能量迸發而五官扭曲,眼角失禁,滴下一行眼淚……
他一只胳膊先脫出來。
完全下意識地,兩人同時伸手,楚珣一把抓住霍傳武的手!
兩只手,十指交纏,骨節發白,仿佛相隔了一生一世一個輪回再一次試圖攥住記憶裏一道淡淡的清風。
霍傳武怔怔地看着,眼底有片刻即逝的淩亂和心疼,只是楚珣沒機會看到。傳武完全幫不上忙,不敢動,怕冒然伸手一扯,楚珣一半在玻璃外面,一半在裏面,扯成兩瓣兒這人就縫不回去了……
楚珣慢慢寸移,掙紮,終于全部脫出。
玻璃罩子密度恢複原狀,楚珣渾身熱汗淋漓,癱軟在傳武懷裏。
樓上腳步雜亂,別墅裏的守衛察覺到異常,從各處往地下室彙集。
霍傳武臉色重新冷峻,一把薅起綿軟無力的楚珣,摟住腰:“我帶你走……”
臨走,傳武瞥見楚珣上衣兜上鑲了一只精巧的鍍金紐扣,上面有金家莊園标志。
他順手拽下那粒紐扣,抛到牆角。
霍傳武在提薩拉身邊三年,對莊園地形了如指掌。
他沒選擇返身上樓,那樣正好與來人對個正着。他扛着楚珣,走另一條通道,進入地下室某個房間。楚珣氣喘籲籲,雙腿綿軟,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唔……嗯……怎麽跑啊……等着被人堵屋裏啊……”
霍傳武一邊拖着他走一邊冷冷道:“別廢話了,省你力氣。”
霍傳武把楚珣擱下,楚珣就像一坨沒有骨頭的糯米飯團兒整個人的狀态濕漉漉軟塌塌,稀裏嘩啦黏黏糊糊一整坨被甩在牆角,扮出楚楚可憐的小樣兒……
傳武從封閉地下室牆角摸到一處暗門,暗門卸下,強勁的山風撲面而來,打鼻子的新鮮氣息争先恐後灌入房間。
楚珣驚訝發現,提薩拉的別墅建于丘陵上,地下宮殿一半在山丘內部,另一側直接面臨深山谷地。這是霍傳武一早設計的逃生通路,今天提前用上。
傳武用射槍将結實的鋼索打在遠遠一棵巨大的榕樹上。
他随即用繩索将楚珣三下兩下綁在自己身上,倆人胸腹腰部都捆紮在一起。
楚珣被迫跟這人面對面,肉貼肉,全身上下恨不得每一處都嚴絲合縫貼上。楚珣眯縫着眼,撅嘴嘟囔:“占我便宜,誰他媽要跟你貼着。”
霍傳武冷眼道:“你自己跳?”
楚珣從洞口伸出去瞟了一眼……默默地回過頭:“太高了,我害怕。”
倆人大腿和大腿都貼着,這種明明曾經親密過然而時過境遷早已不複往日親密如今再被迫肢體親昵的詭異觸覺,讓他渾身都不舒服。
楚珣不舒服,傳武更不舒服。倆人一個臉歪向左邊,一個臉歪向右邊,互相不願正視對方的眼。
追兵已到地下大廳,霍傳武一條胳膊勒住楚珣,身上挂着鋼索,目光沉穩:“抱緊了。”
楚珣就算再不情不願找別扭,也不想把自己摔死,二話不說,張開雙臂緊摟住這人的腰……
他伏在霍傳武懷裏,下巴抵住對方肩窩,彼此身體裏的氣息味道争先恐後融入鼻息,讓他身體發抖,心酸。從什麽時候開始,抱這個人,竟然需要生死攸關逃脫生天來做為彼此的“借口”?
他感得到霍傳武一手勒住他腰,厚實有力的手掌托住他一側軟肋。
下一秒耳畔風聲呼嘯,霍傳武抱着楚珣縱身躍下……
強烈失重的狀态讓兩人在危難關頭死死抓住唯一能抓住的身軀,肢體在下墜過程中以詭異的姿勢糾纏。
楚珣确實恐高,出于職業素養,性命攸關時刻讓他從20層樓往下紮一猛子他豁出去了也能跳,但是這會兒有人抱他跳,才領略到有個人肉枕頭似的活人勒在懷裏的安穩。他像一只大猴子,兩腿毫無風度地纏在傳武大腿上,摽着人,喉嚨裏憋出一絲嚎叫。
“唔——啊啊啊——”
“呀哇啊啊——”
身上的汗迅速洇透傳武胸口。楚珣眼睛眯成一道縫,朦胧中看到傳武眼底偶然洇出柔軟,倆人眼神都陷入恍惚……
嘭……
吊在大榕樹上的鋼索突然繃緊,二人被慣性和離心力甩出去,肋骨劇痛!
眼前一團漆黑深綠的顏色,鋪天蓋地的熱帶植物枝條瘋狂纏裹着向他們襲來。楚珣手臂剮疼,然後發現傳武在空中盡力維持姿勢将他摟在懷裏,用寬闊的肩膀擋住順風向,淩厲的鞭子一樣的樹枝狠狠抽在傳武後背上……
他們砸穿若幹層灌木,霍傳武墊在下面砸進草甸。楚珣手腳失控脫力,一團脫線木偶似的,重重摔在傳武身上。
天昏地暗,渾身疼痛,或者是因為舍不得放開手。
倆人緩了好久才慢慢擡頭,面對面,鼻尖抵着鼻尖。
楚珣仍然軟得像面條,用大章魚的姿勢無賴地趴在對方身上不動。
傳武眉頭緊繃,極力強忍,看得出來挺疼,也幸虧楚少爺不是個大胖子。
楚珣問:“還能動嗎?”
傳武哼道:“嗯。”
楚珣問:“你這麽一鬧,沒法再回提薩拉身邊了吧?”
傳武眼皮一翻:“不回了。”
楚珣嘲諷道:“呦,那多遺憾,你就這麽不打招呼跑了,你那傍家兒小娘們兒該想你了!晚上想點你的鐘點,一看,呦,人呢?小天天呢?”
楚珣口氣發酸,傳武白了楚珣一眼,懶得理這種無聊的話,多大了還是孩子啊……
楚珣動了動腰,伸出章魚觸手,慢條斯理地解綁繩,解了一半,突然停下,低頭逼視,目光精明:“我還以為你腰砸壞了,看來挺好用?”
霍傳武別過臉,臉發紅,下身勉強動了動,可是還綁在一起,越蹭反而越凸顯,竟然硬挺挺頂在楚珣大腿根,看起來真像憋很久了。倆人嘴上都不饒人,甚至眼睛都能撒謊,做特種這行的面對測謊儀面不改色,但是生理最赤裸真實的欲望竟然出賣人心。
兩人眼對眼,楚珣輕笑:“人長高了,長大了,鳥兒也大多了。”
霍傳武咬着嘴唇,忍無可忍:“你下去。”
楚珣一撇嘴:“老相識一場,我幫你量量鳥兒?活蹦亂跳真歡實。”
“我不用牙膏量,我就拿我的量。”
楚珣聲音低沉……
霍傳武這種人,哪禁得住這種挑逗言語,耳朵都紅了,氣得想踹人。身上趴的要不是楚珣,他早就上腳把人踹飛。這人忒麽的這才五分鐘恢複元氣了?還不如剛才軟塌塌的面條飯團樣兒好弄,你能閉嘴嗎?!
楚珣也就是耍小性子,借這機會才能明目張膽地重溫這個人的熱度,呼吸這人的味道。繩索解開,倆人分開,身體一下子被山谷裏的風吹冷了……
霍傳武緩緩站直,一手扶腰,神情凝重。
楚珣心裏軟了,手指碰碰對方胳膊:“還成嗎,能走嗎?”
傳武還是那樣,很酷,很冷:“嗯。”
他們躲避待到天明,山巅泛白。
一條大河橫貫山谷,岸邊一棵大樹的氣根裏卡着一條小船,霍傳武掀開遮蓋的植物草席,費力将木船拖出。楚珣暗暗觀察二武,看起來,這船已經藏這裏很久了,計劃周詳。
楚珣癱軟在木船裏,歪躺着。也不是公子病發作故意偷奸耍滑,而是手軟,根本拿不動船槳。
他後仰着靠在霍傳武肩膀上,讓對方寬闊的胸膛攏着他,閉上眼,讓河風吹拂着,慢慢恢複體內能量。
寬闊的河面水流平緩,靜谧,河水中時不時蕩過一個輕盈的小漩渦,漩渦裏通常有一朵鈴蘭花,或者柚樹的一片嫩葉。河道盡頭騰起紫色霧氣。
霍傳武雙臂沉穩有力,慢慢蕩着小舟,時不時巧妙繞過漂于水面的原木,或者河道積淤的灌木朽木。楚珣某一瞬間有一種奇妙的錯覺,小船仿佛漂蕩在空中,全副身心都在幽靜迷人的河水裏蕩漾,看着徜徉的甜美從眼角和指尖緩緩流逝,還想求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