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慢刀殺人
百花宴一直廣受關注,每一年都會有名詩從百花宴中流傳而出。
詩會分兩天,從雲鶴樓回城時,謄寫的詩已經散得全京城都是。
“這首嘆春,可謂是今日所有詩中最具靈氣的一首!”
“本以為寫了這麽多次的題材早已沒了新意,沒想到這位薛姑娘竟能作出如此大氣又愁思千轉的詩來!”
“前年高姑娘不也作過一首詩嗎?”
“跟這位姑娘的比起來,高姑娘的都顯得遜色幾分。”
上一世,唐映楓以為薛明露當真才華卓絕,今日再看,無論是半路闖進的樂師,還是過快的散播速度,都是她提前安排,有意為之。
她一開始還疑惑,薛明露在京城并無根基,初來乍到能怎麽安排?
但要辦成并不複雜,百花宴雖然規格高,受重視,但并非由官方承辦,而是雲鶴樓自行準備,樂師也是臨時聯系。只需要跟樂師聯絡好,遲來個一時半會,沒有人會在意。至于散布這個詩就更簡單了……
受人歡迎的詩,自然謄寫的份數要多些,都是由書館提前派來蹲守的許多小書童抄寫,可再快,也得從雲鶴樓跑回城中印出,可宴會結束到她們返回城中不過一個多時辰,薛才女的詩已經出名到街頭人手一份、
高芷珍也有些疑惑:“我方才看了何生公子寫的詩,寫的也十分好,可為何沒見有人傳閱呢?”
唐映楓淡淡道:“估計還在印着呢…”
開書館也唯利是圖,見薛明露營造出來的盛況,自然會優先再印她寫的詩,其餘人的自然被擠到一邊。而大多數人,聽聞衆人都在稱贊,再加上詩本來就寫的不錯,又傳聞是個初入京城的大美人,便也自然而然地吹捧起來。
人,永遠是最容易是煽動的。
按理說,姐姐讓自己當衆陷害薛明露,應該是讨厭極了……可為何薛姑娘一時聲名大噪,連高迎彤和柳秋荷那幾位都有些繃不住臉,棉裏藏針地暗諷幾句,姐姐卻還如此坦然。
謝含卉戳了戳唐映楓的手臂:“姐姐,你覺得薛姑娘寫的有那麽好嗎?”
唐映楓點了點頭:“這首詩确實寫的好。”
謝含卉對上唐映楓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唐映楓靜靜聽着街道上沸反盈天的議論聲,輕聲問:“明日還有一場詩會,芷珍可有自信超過她?”
高芷珍這才轉頭看向唐映楓,與肉嘟嘟的臉頰不同,唐映楓的手指非常修長纖細,那雙手微挑掀開绛紅色的窗簾,映得她指尖越發白皙。唐映楓眸光仍舊沉靜地注視着窗外的熱鬧,帶着一種了然于胸的冷嘲。
高芷珍不知道唐映楓發生了何事,直覺沒心沒肺的小姑娘變了許多。楓兒打小便是個特別聰明的人,只不過被保護的太好,便總将這世道也想的好。
高芷珍戳了戳唐映楓的臉頰,柔聲道:“只要楓兒需要,我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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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夫人派給薛明露的丫鬟名叫骊琴,她本來在府中要升為二等丫鬟,伺候公子了,卻臨時被派來照顧着不知姓名的遠親,本來心中有頗多不滿,可今日卻也是心服口服。
骊琴豎起耳朵聽聞着街上的議論,掀開車簾小聲道:“姑娘,大家都在贊嘆您寫的詩呢。”
薛明露卻半點高興不起來,今日散場前唐映楓說的那句話還歷歷在目……可那首詩明明就是她重金買下來的絕沒外傳過的。
可那句絕沒外傳……究竟是真是假……
薛明露自己也琢磨不清,外面被自己精心設計而出的議論聲反而像煽動的狂風,将不安的火苗越吹越大。
薛明露恹恹地應了一聲:“快回府。”
她必須寫信回江南一問究竟……
走過擁擠的人群,路終于寬敞,骊琴驚訝地發現丞相府門口都等了不少人。
“姑娘,有好些人等在門口,似是為了見您。”骊琴道。
薛明露掀開車簾一看,外面站着不少人,皆是拿着她所作的詩,薛明露揚起得體的笑容,在丫鬟的攙扶下姿态優雅地站定,對着衆人坦然大氣地微微欠身。
身後的贊美之聲不絕于耳,薛明露卻越發覺得不安。
府內的其他丫鬟都因為她被調去服侍薛明露而輕視她,今日一過,斷是沒人敢了。骊琴也不免有些得意:“姑娘,他們可都贊嘆您才貌雙絕。”
薛明露即使有些不安,卻也難免高興:“先去給夫人請安。”
她擡步走進前廳,正準備屈膝行禮,卻忽然瞥見那雙黑底金紋的長靴,薛明露詫異地擡眸,大廳裏只坐着趙懷亦一人。
薛明露驚詫地愣在原地,随即微紅了眼眶。
趙懷亦 嘴角帶着柔和的笑,輕輕沖骊琴揮了揮手。
骊琴暗暗心驚,只覺得這薛姑娘着實非同尋常……
趙懷亦站起身,緩緩走上前:“來京城,怎不提前告知我一聲?”
女子有一張過目難忘、楚楚可憐的面龐,她委屈得鼻尖都泛了紅,淚水奪眶而出,沾濕了睫毛,又因為局促和忍耐而不停輕顫。
趙懷亦擡手準備拂去女子臉龐的淚珠,薛明露卻側着臉躲開。
“不是不認得我嗎?”她瞧着另一側,聲音發抖地委屈質問道。
趙懷亦拉過她的手:“丞相府後門外有一處涼亭,我帶你去看看。”
薛明露甩了甩,卻被更用力地握緊,她耳尖微紅,強忍着心裏的高興,跟了上去。
見薛明露不再掙紮,趙懷亦這才緩聲解釋道:“你突然到來,我難免驚訝,母妃察覺了我們的事情,百花宴又人多眼雜,我哪敢表現出半分?”
薛明露挺住腳步,有些委屈地抽泣了一下:“……那你可知,我有多害怕……”
他們行至花園的假山處,薛明露的衣袖不知何時被突出的石頭挂住,一走動便撕碎了一塊,露出細膩白皙的手臂,薛明露啞然地停了話,無措地捂了捂手臂。
半明半暗的光線下,她蒙着水霧的眼眸望上來,身體半靠在石壁上,越發顯得曼妙。
趙懷亦垂眸看着她嫣紅的唇:“住在哪個院?”
薛明露抿了抿唇:“東笙院。”
回府時已經是酉時一刻,天都還是透的,骊琴瑟瑟發抖地等在東笙園門口,等到快天黑了,三皇子才走出來。
骊琴發着抖:“殿下。”
趙懷亦淡淡點了點頭,面上的表情平靜而洶湧,讓人辨不出情緒。
等人走遠了,骊琴才折身跑入,薛明露衣着整齊地站在窗邊,緩緩地停筆:“明日一早,便将這信寄出去。”
骊琴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了眼床帳內,薛明露冷眸一掃:“你在看什麽?”
骊琴害怕地往後一退:“沒什麽。”
薛明露慢條斯理地将信紙折起裝進信封裏封號,一步一步走到骊琴面前:“我只是與三皇子吟詩作對而已,你也要知道,貴妃娘娘對我的厚愛。”
骊琴趕忙跪下:“奴婢誓死效忠姑娘,絕不多嘴多舌。”
薛明露蹲下身,緩緩挑起她的下巴,輕笑道:“你有什麽可多嘴多舌的?”
趙懷亦無比熟悉這丞相府的布局,帶她走的路皆是無人的小道,知曉他們今日在一起的,只有骊琴一人。
薛明露有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此時明明是盈盈笑意,卻看得骊琴遍體身寒。
骊琴忙不疊搖頭:“……沒有沒有。”
百花宴第二日去的人比第一日還多,只因昨晚五皇子傳出消息,今年百花宴,除了鬥詩,還要賽馬射箭。
成安國內因唐半山骁勇善戰,戰績卓著,許多年輕人尚武,聽聞這消息,許多閑在家的世家公子們都前來。
薛明露掀開車簾下車,大堂裏安靜了一瞬,便驟然熱鬧起來。
高迎彤撇撇嘴:“不就寫了首詩嗎?至于嗎?”
一人附和道:“就是。”
柳秋荷看了高迎彤一眼:“論外貌,薛姑娘也是這京城數一數二的。”
高迎彤白了柳秋荷一眼:“就一個三品官的女兒,至于讓你巴結着這樣?”
柳秋荷站起身:“我樂意。”
薛明露在一衆公子、小姐的注視中緩緩走到柳秋荷身邊,今日詩會參與的人比昨日的更好,大多數人只是看客,擺在前方的矮桌也少了幾個。
柳秋荷的矮桌旁只擺了兩個蒲團,柳秋荷坐一個,另一個正席,便是留給她的。
薛明露牽過她伸出的手,緩緩入席。
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更熱鬧的歡呼聲,大堂處,唐映楓梳着比昨日更清爽的發髻,背着手走進來。
“縣主今日可得手下留情放我們一馬啊!”
“縣主參加百花宴這麽些年,總算真正有參與感了啊!”
京城裏箭術稍微出衆些的公子大多都在唐家訓練過,與唐映楓都熟識。
唐映楓笑着揚了揚拳頭,自如得跟大家開着玩笑。
她于衆人的簇擁中一路走來,在高芷珍旁邊落座,貼身丫鬟緩緩走到唐映楓身邊,将一封信遞到唐映楓手中,俯身耳語了幾句。
柳秋荷見薛明露出神許久,拍了拍薛明露的手臂:“薛姑娘?”
薛明露這才轉過頭,看着水杯中一圈一圈蕩漾的水波,心慌如同滾燙地砂礫裹在喉嚨。
她艱澀地吞咽了一下唾沫……為何那封信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