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槍暗箭
高迎彤眸光時不時瞅着趙懷亦一眼,等其他幾位皇子走近之後,她驚覺五皇子和六皇子同樣外貌出衆。四皇子長相算是五位皇子中最樸實的一個,但五官端正,氣質如同盤松一般沉穩,五皇子是皇子中五官最為明豔的一個,又氣質跳脫,而六皇子難得五官清秀明淨,有着如皇後一般的書卷氣。
周圍的女子都暗自打量着,又紛紛裝作沒有看向那邊的意思,高芷珍默默瞧着,覺着有趣。
丁千兒一坐下,便在幾位皇子的身影中尋找趙雲憐的身影。她在幾位皇子周圍找了一圈沒見到人影,又往後一瞧。
竹簾旁,趙雲憐正埋頭不知道跟唐映楓說些什麽。看上去關系頗為密切。
這京城,能這般與皇子接觸還不落人口舌的 ,怕只有唐映楓一人了。
丁家也算是京城有名的家族,丁千兒身份不比唐映楓和柳秋荷尊貴,丁家近兩代直系旁系都沒出過什麽大才,靠的都是上輩的封蔭,但她也是唯一的嫡女,不敢肖想與其他皇子有什麽可能,但七皇子并不受寵……
她眨了眨眼睛,戳了下柳秋荷的手臂:“秋荷,你說我讓唐映楓幫我跟七皇子多少幾句好話,她會幫這個忙嗎?”
柳秋荷不着痕跡地掃視着周圍人的神情,薛明露坐在高迎彤身側,不知道與大家說些什麽,埋頭擺弄着茶水,其餘人都身在曹營心在漢,沒人在意她們說什麽。
柳秋荷小聲道:“等會沒人了,我們去問問。”
丁千兒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盯着趙雲憐的身影。京城的小姐們将趙懷亦吹得天上有人間無,可丁千兒并未覺得三皇子有多麽出類拔萃,至少在才華這方面,何生公子就比他強些,雖外貌确實出衆,可丁千兒總覺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倨傲……反正讓人不喜歡。
紅色衣袂略過眼前,唐映楓一個響指在丁千兒眼前打響:“想什麽呢?”
丁千兒一驚,趕忙往後一退。
她竟然是出神到完全沒注意唐映楓走近……
唐映楓往這邊一看,丁千兒就盯着七哥哥的背影不放,比自己還不知收斂。
丁千兒面色不虞:“你管我?”
高芷珍特意給唐映楓留了個座位,挨着柳秋荷一行人,跟薛明露的座位之間隔着三個人。
百花宴不會有人專門安排座位,都是大家來了自己找位置坐,但有些規矩即使不擺到明面上,也會最終默默地形成結果赤===裸==裸地擺在衆人眼前。
這麽多人世家小姐裏,只有不到十五人面前有矮桌,其餘人皆是坐在後方的蒲團上。
越靠前的蒲團,則意味着地位越高。
薛明露坐在柳秋荷那桌周圍的,最後一個蒲團上。
唐映楓剛打完響指,垂眸就對上薛明露潋滟如秋水般的眼眸。高迎彤也注意到自己的到來,她坐在薛明露跟薛明露一條斜線上的位置上,兩雙眼眸一個暗藏一個明露,唐映楓心不在焉地回了丁千兒一句:“眼睛都要掉地上了。”
上一世高姐姐的所嫁非人,婚後愁緒萬千時所作的兩首詩反而出奇地靈氣滿溢。
那時她已經去世,薛明露假借給她祭奠同高芷珍一到去寺廟,實則安排山匪半路攔截……最後高姐姐名節不保,薛明露倒還借此,傳出個俠肝義膽的故事來。不少人為她作詩,反倒讓她從太子奉儀名正言順成了太子妃。
唐映楓眸中冷意閃過,輕撩下擺,屈膝跪坐在蒲團上。
高芷珍拍了拍唐映楓的手臂:“怎得不高興了?”
唐映楓搖了搖頭,輕聲問:“今年的詩會如何辦?”
高芷珍俯身道唐映楓耳邊小聲道:“與往年形式一樣,男子那邊是投壺賦詩,女子這邊仍舊是拈字流觞。”
所謂拈字流觞,其實與飛花令差不多,由人随機在竹筒中抽出一個字,每人所作的詩必須出現這個字。
唐映楓點了點頭。
竹筒放置在大廳中央,唐映楓站起身:“我來抽吧。”
唐映楓從不參加詩會,地位又尊崇,抽這個簽自然無人有異議。
唐映楓一步步朝着走去,上一世,這張紙也是她抽出來的,她忍不住有些好奇,這一世難道又會抽出一模一樣的紙條來嗎?
周圍一切又慢了下去,唐映楓拿出一張字條,緩緩打開。
“什麽啊?!”丁千兒的聲音。
“楓兒。”芷珍的聲音。
唐映楓睜開眼睛,看着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那個字,心裏一時莫名有些重……上一世和這一世的聲音還有場景逐漸重合,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那張紙。
半晌後,她輕笑着轉身看向柳秋荷的後方:“春。”
薛明露果然擡頭看來,眸光一亮,對上自己的目光之後,又淡笑着裝作柔和謙卑的模樣。
唐映楓走回高芷珍身邊,她正有些無奈地搖頭:“似乎女子這邊的題目,每年都是那幾個。”
高芷珍想到什麽,湊到唐映楓耳邊輕聲道:“我不打算來的那幾天,迎彤還來找過我,讓我幫她作些詩備着,我婉拒了。”
唐映楓笑了下:“難怪。”
今天的高迎彤格外的別扭,周身散發的氣息都在說“我不認識高芷珍。”“誰是她妹妹啊 ?”
高芷珍小聲道:“不止京城,江南那邊也盛行鬥詩會,不少人會以賣詩為生。”
唐映楓垂眸飲了一杯茶,身邊已經有一位小姐站起身,語氣溫柔地吟了一首詩。
唐映楓側身看着男席那邊,一邊問:“如何?”
高芷珍小聲點評道:“堆砌辭藻不說,對仗也不夠工整……”
那邊何生公子剛說完,下面便掌聲如潮。柳秋荷也側着身子小心觑着。
唐映楓小聲打趣道:“什麽都不行,就眼光還不錯。”
柳秋荷白了唐映楓一眼,白皙的小臉不禁紅了幾分。
“丁姑娘今年有些進步,但還是老問題,流于淺表,并無餘韻。”高芷珍輕聲道。
高迎彤坐得離她們不遠,見自家姐姐一直坐着并無要起來的意思,小手糾結了幾下,最終緩緩勾了下耳發,又坐下了。
趙雲憐始終端坐着,姿态娴靜地看着各方顯神通。
餘光裏那道身影一動,唐映楓一定,轉眸看了一眼。
上一世的腳步和這一世的腳步緩緩重疊在一起,唐映楓嘴角緩緩勾起笑容,高芷珍輕聲道:“我曾聽聞過薛姑娘的名諱。”
薛明露本就樣貌出衆,今日在那山道也給大家留下了印象,再加上一來便于柳秋荷、丁千兒、高迎彤親近……她一站起身,恰巧春風一吹,輕拂起女子的衣裙和墨發。
走廊忽然魚貫而入一行丫鬟,她們低眉順眼地擡着古筝擺到男女席中央的花圃內,恰巧地将男子的視線也吸引了過來。
薛明露有些驚訝地轉身看向花圃內,其餘女子也驚訝道:“我就說今日怎麽沒有樂師奏樂了。”
樂師緩緩走入,對着薛明露一欠身:“打擾姑娘了。”
薛明露回以禮節,女子身弱拂柳,清揚婉兮,冰肌玉貌。獨身立于一衆面容姣好的女子之中,依舊皎然出衆。
正準備站起身作詩的公子有些怔愣地看着那一方向:“怎從未在京城見過這位姑娘?”
趙懷亦一直垂眸飲茶,聽着周圍一陣一陣的議論聲。
直到有人問過來:“三皇子,聽說是丞相夫人的侄女?”
趙懷亦輕輕點了點頭:“是。”
他這才擡眸朝那邊看去,雲鶴樓風景獨好,曼麗缱绻的風景中,身姿綽約的女子緩行吟詩,文雅出塵,而唐映楓姿态懶散地坐在蒲團上,姿态粗魯地打了個哈欠。
他指尖輕敲杯壁,盯着那一處,不自覺出了神。
趙元榮坐在趙雲憐身邊,笑的不行:“你看楓兒,鐵定聽不懂。”
四皇子趙弘文也笑着接了一句:“你小聲點,在外面給楓兒留些面子。”
唐映楓明明是坐不住的人,今日卻十分乖巧地聽完了全場,她擡頭看着正在吟詩的姑娘,眸光格外認真。
趙雲憐看着唐映楓:“楓兒能聽懂。”
趙元榮詫異地回眸看着趙雲憐:“雖然楓兒是咱們妹妹,你也不至于這麽溺愛吧?”
趙雲憐眉頭微挑,眼眸看着那一處,似是含笑。
女子腳步停下,在衆人經久不絕的掌聲中微微紅了臉。男女席兩邊各有記性特別好的書童,負責将兩邊特別好的詩及時記錄,再過來交流。
薛明露一停,不少公子站起身:“這位姑娘作的什麽詩?!”
“快給我們瞧瞧!”
“快!”
書童氣喘籲籲的跑來,将紙遞到那公子手中,喘道:“嘆……春。”
公子展開信紙,朗聲讀完後,高聲贊嘆道:“好!!好詩!”
“真是好詩啊!!”
“用詞精準,筆力準确,既有詩情又有畫意!”
薛明露紅着臉,沖着這邊欠了欠身子。高迎彤和柳秋荷、丁千兒皆變了臉色。
高迎彤別扭地看着高芷珍,半晌出聲諷刺道:“姐姐不是號稱京城第一才女嗎?這時怎麽不上場了?”
高芷珍淡淡道:“與春有關的詩,我都作膩了。”
高迎彤撇了撇嘴,滿臉不屑:“你就是怕比不過呗。”
見高芷珍不會用,高迎彤也不想與她多少,笑着沖薛明露招了招手:“來薛姑娘,來這裏坐。”
柳秋荷起身拉過薛明露,坐在自己身後的位置上,薛明露默默看着那個蒲團,不過一首詩而已,她已經從最後一排,到了第二排。
她輕笑着坐下:“謝柳姑娘,高姑娘。”
她抿了抿唇,側頭朝男席那邊一看,趙懷亦正看着自己,露出了見面後第一次笑容。
薛明露只覺得拉緊的那根弦驟然松開,呼吸在一瞬間順暢了許多,浮動的氣息像泡泡似地冒了起來,掩藏在暗處躁動。
她微垂眸回過頭,眼前忽然伸出一只茶杯。
薛明露擡眸看去,那雙漆黑星眸帶着單純的笑意:“詩作得不錯。”
薛明露搖了搖頭:“姑娘謬贊了,運氣罷了。”
唐映楓忽然想起什麽,漆黑的眸子一亮:“姑娘可是江南來的人?”
薛明露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就聽唐映楓驚喜道:“我前不久去江南,在一茶樓裏聽聞過這首詩,不會那時便與姑娘結緣了吧?”
茶杯驟然從指間滑落,滾燙的茶水直接澆淋在肌膚上,薛明露猛地擡眸,表情凝固地望進了那雙清透得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