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蛇化龍麽?”淩溪本來仰首注視着水汽彌漫, 煙雨蒙蒙中的幻覺世界,聞言疑惑微微側首。

這才注意到了身邊與自己共同躲雨的人。

他穿着一套黑色長款風衣,裏面是得體的黑色西服, 聽到他反問,也不着慌只是笑着颔首。

淩溪心情不錯…又覺得他很親近,有些像敖泓給他的感覺,強大又秉性溫和,不由放松心神笑道:“不是只有蛟才能化龍麽?蛇應該先化蛟吧。”

對方微微一怔, 但是并不惱怒,反而若有所思的把傘收了,站在屋檐下, 淩溪身邊低聲道:“那你覺得蛇能化蛟麽?”

敖泓應該正在另一頭布雨吧,淩溪眺望另一個城區的方向,唇角多了一絲自己都沒能發現的笑意。

聽到問話轉過頭來,注視對方雙眸, 這人有着一雙淺棕色的瞳孔,略有些無機質的疏離感,但他并不讨厭。

淩溪也沒有多想, 笑吟吟道:“龍在布雨, 也許真的有蛇能在這化蛟吧。”

他們敖泓, 把南海治理的民風淳樸自然環境優越,有蛇在這裏化蛟也是正常的吧。

人怎麽說并不重要, 而是心底怎樣想。

當淩溪真正認同自己說的那句話時,狂風大作,吹得小巷外的兩側樹枝紙條不住抖動,被風裹挾着幾乎橫了過來。

天地風雲變色,雷雲厚如沉甸甸的三月柳絮, 細碎但迅疾的堆疊在一起,布滿了整個天空。

仿佛整個世界驟然被拉了下來。

“怎麽回事?”淩溪不明所以,本能升起畏懼之情,向後倒退一步,腳後抵到了灰色牆沿。

黑澤也是一愣,他潛心修煉自诩沒做過什麽壞事,又被有緣人點破桎梏他的執念,不求一步化龍,而是按照規矩先化蛟再圖化龍…

讨封也只是找了合眼緣的普通凡人讨封,又不是找了仙人讨封?

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雷劫?

天邊雷雲滾滾,愈發逼近,他們兩人幾乎能看黑壓壓深色烏雲裏滾滾流動閃現的電流。

來不及細想,黑澤單手一揮,在他身上用法力布下保護,又把自己風衣脫下罩在淩溪身上。

低聲嚴肅道:“你站在這裏不要走動,雷劫不會找你的。”有他的蛇蛻在,即時一點邊角雷劫掃上了對方,也會消弭無形。

“什麽?”淩溪莫名其妙被披頭扔了件風衣,捆住手腳,一頭問號幾乎實質化。

黑澤來不及跟他解釋了,拔腿狂奔,烏雲雷劫中心也随他而去…

“卧槽…”淩溪親眼見證了一道雷劈在了黑澤頭上,衣服瞬間碎裂,但黑澤只是踉跄一下,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反方向跑去。

一道道雷追着他腳後跟劈…

淩溪一臉懵逼,總覺得自己見證了什麽奇幻場景。

雷光接連劈了好幾下,只有第一下中了,“轟隆隆”的惱怒巨響聲從半空中如驚濤駭浪一般排空而下。

像是有智慧一樣,見對付不了他,轉而掉頭來劈淩溪。

有他的氣息錯不了!

淩溪萬臉懵逼的仰首看着飛馳金色刺眼光束,從天空迅疾向他落下。

本能一把抛開傘抱頭蹲下…

無事發生,閃電被黑澤布置的法術層抵消掉了。

閃電接二連三的被戲弄,本來是因為劈不到黑澤,才來劈淩溪,柿子撿軟的捏,想不到軟柿子也打不中。

閃電勃然大怒,粗壯了數倍,足有拳頭粗細的閃電橫空向淩溪當頭劈來,法術層剛接觸到閃電頂端,就不堪重負的閃爍了兩下,逐漸消失暴露出裏面的淩溪。

“不!”黑澤大吼一聲目眦欲裂,眼看閃電就要落下,迅速化為水桶粗有十幾米長的巨蟒想要游曳過來為他擋下。

他只是讨封啊,哪有劈封他的普通人族的道理?

但他終究不擅速度,力有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閃電向淩溪頭頂奔去,即将接觸淩溪頭頂發絲。

黑澤懊惱的閉目不忍再看…

淩溪雙臂擋在自己面前,戴在左手手腕上的雲靈镯氤氲缥缈的光華忽的大盛,化作純色白光傲然擋在淩溪面前抵住了奔騰閃電。

“呲啦”一聲輕響,白光竟然正面扛着不斷霹靂閃爍着火花的閃電,寸寸擊散,毫不費力的一路向上!

淡紫色光華也潋滟而上随着白色光華反戈一擊。

不僅閃電消失,雷雲抖動了兩下,也幾乎消散。

墨色巨蟒愣在原地…無聲重新化成人型,他沒看錯吧,他的雷劫讓他找的請封的凡人破的差不多了。

雲靈镯第一次發揮出它的威力,危機褪去,雲靈镯重新回歸成紫翡翠手镯,安靜待在淩溪腕上。

淩溪還在茫然,身邊水霧卻扭曲了一瞬,敖泓淩空從水霧中出現。

站在淩溪身邊單手把他拉起,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焦急詢問道:“你沒事吧?”

雲靈镯動用力量時他就察覺了,急忙回來。

“沒事。”淩溪微微定了定心神,低聲颔首道,他的心髒實在是讓敖泓鍛煉的無比強大,竟然在察覺自己無事後就恢複了正常節奏的跳動…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敖泓單手握着他的手臂,靈力流轉确定淩溪确實無事,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把他護在自己身後,仰首注視着烏壓壓的暗色烏雲,頭頂隐隐有青筋暴突,一字一頓咬着後槽牙從吼中發出低沉咆哮:”雷公電母。”

是不是瞎?劈他王妃。

雙瞳的黑色如片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徹骨寒霜的冰藍色。

冰藍色巨龍龍首稍稍一擺,頭上高聳的龍角一側輕輕一挑,把淩溪挑起,讓淩溪落在龍首後的位置。

兩片龍鱗凸起,一前一後的護住他,龍尾怒而一甩,發出滾滾沉雷般的咆哮龍吟,聲浪似的一層層推進傳向遠方,向其他龍族傳信,與地面呈九十度直拔雲霄。

還在地面等雷的黑澤…

這好像是我的雷劫吧?

東海龍宮,龍王正陪着王妃打麻将,丞相和宮內內務處主任作牌搭子,聚衆賭/博。

嘩嘩洗牌聲中,王妃還在興高采烈的算賬,腳都快架到自己椅子上了:”十六番啊,別忘了結賬。“

內務處主任憂郁的向龍王投去一個眼神,希望龍王能管管王妃…

做牌搭子可以,讓他們把這月生活費都輸了就不太好了吧。

龍王卻并未看他,微微側首傾聽,手裏洗牌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噓。”龍王面色一沉,示意三人都停手,不要發出聲音。

南海事情卻進展極為迅捷,冰藍色巨龍怒吼着直沖雲霄。

飛到雲梢之上輕柔一抖,把淩溪放在烏雲上,遨翔着破開空氣迅速逼近雷公電母,動作之快讓鋒利堅實的龍鱗與空氣接觸幾乎發出輕微呼嘯聲。

“小仙知錯,龍王息怒啊。”雷公電母都快哭出來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雲靈镯一顯真身威力,他們就知道這是正統的仙家法寶雲靈镯,不是一條小蛇能用的,兩人立時收手還是遭受反噬。

躺在雲端療傷時,剎那間想起雲靈镯是南海至寶,就知道他們惹上了龍王,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不等他們療完傷,龍王已經殺到,一副怒不可遏要殺仙的樣子…

敖泓根本不聽他們解釋龍骧側首,五趾龍爪虛握了一下,發出兵刃交戈的清脆聲響,上去就打,鋼筋似的龍尾一甩力逾千斤向雷公電母抽去。

……雷公電母只能起身,腳下駕着烏雲一邊躲避,一邊不停解釋。

“殿下別打了,求您別打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雷公抗了一招邊緣,差點吐血,但他還是堅強的咽了回去,迅速解釋道。

“別打臉啊!”這是來自電母最後的執着。

…淩溪嘴角抽搐,面前的冰藍色巨龍身子底下,嗖嗖竄着來回穿梭着瘋狂逃命的雷公電母,敖泓再用四爪去按。

宛若打地鼠現場。

雷公電母感覺自己蒙受千古奇冤,天宮升起前,兩人不過是輔助四海龍王降雨的小仙,天宮升起後,兩人的職責也僅是負責給那些修煉到雷劫将至的小妖布雷劫…

人間靈氣不多,需要渡劫的小妖也越來越少,他們極少過來,根本不知為什麽一個普通人族手上會戴着雲靈镯。

單方面的毆打只持續了片刻,被打得到處逃竄的就被敖泓一爪一個扣住,握在兩只前爪裏對在自己面前,龍息緩緩噴在他們身上,不多時,兩人身上就結起層層白霜。

兩人不得不運法稍作抵禦,以防現在就被凍成冰塊。

雷公電母看着敖泓沒有一絲寬宥意味的,碩大探頭燈似的淡藍色冰霜雙眸,吓得打起擺子…

四海龍王平素也算是性格溫和,可是他們與龍王合作已久,最知道這些龍王素有逆鱗,平時再笑呵呵的,凡觸逆鱗者,不觸則已,觸之者死,毫無商榷餘地。

就算神帝到此求情,敖泓不肯放,他們也得死…身死道消就在此刻。

雷公艱難轉首望向電母,一邊吐血一邊深情道:“卿卿,我不能陪你到下一個量劫了,但能和你在一起,我沒有遺憾。”言情劇現場。

電母卻一點沒接受到信號,被龍爪緊緊握在手裏還在瘋狂搖頭,頭上的發簪都飛出去了,哭唧唧道:“素泉元君的折子才出到一千兩百回,還沒有完結呀!我不想死。”

淩溪本來以為他打一頓消消氣就罷了,沒想到被他握在手裏剛剛劈他的兩人已經開始告別儀式了。

淩溪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向敖泓,輕撫了一下落在烏雲地面的龍尾,低聲道:“算了吧,我也沒什麽事。”得饒人…不對,得饒仙處且饒仙。

敖泓被觸碰時龍身微微一震,知道是淩溪過來了,冷漠冰藍色雙瞳緩緩偏轉,冰雪稍稍消解。

側首望向淩溪,他龍型時聲音粗壯,似從胸腔發聲,似滾雷咆哮,悶聲道:“他們傷你,我豈能容他們就此離去。”

淩溪張口還要再勸,蔚藍天際線處,一縷金光已經從白雲層中翻騰着出現。

他動作極快,眨眼功夫已經到了幾人面前,鱗片似黃澄澄耀眼金子鑄成的金龍向下沖來,化作一個穿着白色跨欄工字背心與寬松短褲的短發男人

”敖泓住手!”男人匆忙喝斥道,正是東海龍王敖灏,敖泓二表哥。

他長敖泓幾歲,兄弟間關系不錯,他的話敖泓還是能聽進去兩句的。

雷公電母眼前噌的一亮,迅速開始求饒三連:“殿下救我們!”

“您快勸勸南海龍王吧。”

“要喘不過氣來了,有話好好說。”求生欲旺盛。

“放下他們吧…”敖灏無奈按自己眉心。

淩溪也在一旁低聲勸着,敖泓态度稍有軟化,但還是梗着脖子道:“表哥…他們竟敢用雷劈我王妃!”

敖灏震驚側首,敖泓憤怒龍吟中他只聽出了敖泓暴躁被激怒的情緒,到這才知道中間有這樣一件事。

雷公電母怕是瘋了…敖灏不由向他們投去一個眼神。

雷公電母看到東海龍王抛來的“你劈人家王妃,理應挨揍”的眼神,神情同步委屈,雷公開口道:“殿下,我們沒想劈他的,今日有條小蛇在底下化蛟,我二人依舊例過來布雷劫…”

“蛇呢?我沒看見什麽蛇。“敖泓察覺到雲靈镯的動靜回來,全副身心都落在了淩溪安危上,根本沒留意周圍動向。

”還在下面呢。“電母小聲提醒道…

敖灏分開雲層向下一望,确實看到一條身上萦繞着介于妖氣與靈力之間的黑蛇,确實渡劫渡到一半。

黑澤還沒走…茫然在下面等雷劈?

什麽意思?他雷劫這就渡完了?可是他妖力只褪去了一半啊,卡在中間,不算蛟也不算蛇…這是什麽。

黑澤只覺自己蛇生經驗不能給他提供什麽幫助了,彷惶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

完全不知因為他選的讨封對象,引起了上面比他卡在中間“不蛟不蛇”這個問題,更嚴峻的軒然大波。

“不假,那你們是如何将雷劈到南海王妃身上的?這難道也是敖泓冤了你?”敖灏沉聲道。

他挺身而立,氣質出塵又暗現威壓。

淩溪隐隐覺得敖泓不會闖出亂子了,也有心情打量敖灏了,一臉嚴肅發話的上身是一件二十塊四條的地毯老大爺批發同款純棉白背心,短褲也是類似的,腳上還汲着一雙夾腳木質涼拖…

如果敖泓不稱他為表哥,說他是公園下象棋的他也信…

這也是殿下,還是敖泓表哥,卻如此樸素…無華,淩溪努力給他找了個形容詞。

淩溪瞬間就明白敖泓為何如此節儉了,完全是學來的啊!敖泓肯定是把表哥當成了龍生榜樣。

雷公電母聞言卡殼了一下,這确實是無可辯解,難道要說他們想撿軟柿子?

最後電母也只能吶吶道:“他身上有那條蛇的氣息,我們就劈他了。”

敖灏轉身去看淩溪,放緩語氣問道:“他可有給你什麽物件?”

淩溪茫然搖頭,又想起什麽遲疑颔首,低聲道:“他問我蛇能化龍麽…我說蛇可以化蛟,緊跟着雷就來了。”

“他給我畫了個圈才走的…還把他風衣扔給我了,然後就反方向跑走了。”

事情經過差不多能拼湊出來了,敖灏和敖泓都明白過來,這是讨封,那條小蛇選了淩溪做他的讨封人。

敖灏微微颔首對敖泓道:“放開他們吧,是個誤會。”

“不行,無論如何他們劈我王妃都是事實。”敖泓悶聲悶氣的應道,并不相讓。

”你們,懂該怎麽做了麽?”敖灏挑眉望下還被敖泓掐在龍爪裏的雷公電母。

“懂懂!我們回去就列禮單登門賠罪。”雷公電母點頭如搗蒜。

淩溪也不停的勸敖泓。

其實按照敖泓的意思,不把他們打個五成熟,這事就沒有完,不過…他在自己王妃面前,總得表現的寬宏大量一些,要展現自己的氣度。

敖泓運氣,龍爪狠狠一捏…

雷公電母知道這是背地裏教訓他們,不敢出聲。

敖泓終于放開他們,化作人型退後一步攬住淩溪訓斥道:“以後別駕雲了,就你們這個眼神,雷都能劈錯!還駕雲做什麽?再撞到別人。”

“是。”雷公電母不敢辯駁,知道一向直來直去的龍王,是在對他們實行高技術的指桑罵槐,連頭都不敢擡,結了個手印招來天宮常用的坐騎青鸾,灰頭土臉的就要離開。

敖泓哼了一聲,不滿道:“這就走了?下面那條小蛇呢?”

他可是淩溪親封的黑蛟。

難道要讓淩溪這個堂堂南海王妃親封的蛟卡在蛇與蛟的中間,說出去還不是丢淩溪,丢他們南海的人?

會不會辦事?敖泓又是一聲冷哼,對雷公電母的辦事态度更加不滿。

雷公電母算是怕了他了,互相扶持着一路小碎步走到已經快要散去的烏雲邊,揮手重新聚集了一下,儀式性的劈了黑澤兩下。

閃電雖輕,但儀式已成,意義不同,人間再次下起一場朦胧細雨,雨過天晴,蛟身龍形暗現。

他已經完全不同于之前修煉出的尋常黑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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