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敖灏心知已經追不上敖泓, 索性坐回自己的位置又和小夥交談了兩句,知道他叫陳成,是個自由職業者。
敖灏微微颔首, 親和道:“我讓人帶你去休息吧,下面的事是族中家務事,不便展于他人面前。”
“好。”陳成心道看之前那條龍怒氣沖沖出去的樣子,恐怕很是血腥…他也不敢看啊。
禮貌起身時牽動了右臂傷處,敷在淡藍色傷藥下的傷口卻不怎麽痛了, 陳成心裏一動,随手抹去傷藥。
震驚發現足有中指長的深深血口已經愈合,連痂都掉了。
傷口處光滑如初, 唯一不搭的就是他皮膚是小麥色的,那塊皮膚卻變得白皙通透…
淩溪坐立不安,有些糾結要不要也起身到後面去避一下,卻見對面柳冉朝他淺笑了一下, 單手在小腹前向下一壓示意淩溪鎮定心神,少安毋躁。
柳冉就是有這種本事能讓面對他的人如沐春風,自然冷靜下來。
淩溪也平靜許多, 敖灏在主位上把玩着那支玉簪, 沉默不語…
整個大殿陷入一片寂靜, 讓淩溪聯想到暴風雨來臨前海面那種低氣壓的黑沉天色。
敖泓徹底被激怒,沒有讓他們多等, 幾人也就坐了四十分鐘,侍女換過一輪茶,龍吟聲已經在龍宮外響起。
淩溪忙不疊的向殿外張望,敖泓是去打架去的,他怕敖泓受傷。
一抹銳利冰藍色擦過淩溪視野, 幹淨通透的冰藍色鱗片縫隙中有潺潺盈流而下的幾絲鮮紅刺痛了淩溪的眼睛。
淩溪自己沒有察覺時,已經起身。
冰藍色巨龍由遠及近,逐漸清晰,淩溪努力張望看清冰藍色巨龍左前爪抓着一條垂着身子的小龍…他抓在了腰腹中間的位置,就像是拎着一根過火的軟面條。
背上覆了一個帶着面紗的年輕女子,一頭烏發迎着風向後撫去,鬓若堆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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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又一道愉悅的悠揚龍吟聲響起,“砰”的一聲,小龍被敖泓像打保齡球一樣,從殿外低抛進了大殿。
敖泓也化作人形,攬着那姑娘從殿外走進來。
“表哥。”姑娘嗓音沙啞,自己虛弱的不能站立,一進大殿眼底就盈起兩汪水光,又硬氣的自己忍了回去,聲音像是被粗粒砂紙摩挲過。
敖灏微微一怔,這面紗大約是敖泓随便從哪給她撕的鲛绡,輕薄如蠶翼,以他的眼神很輕松就能看到面紗下的大片青紅,層層疊疊。
比陳成說的更甚。
“乖,讓你表嫂帶你去後面歇着吧。”敖灏安撫龍女,又對柳冉叮囑道:“把海醫找過來給她看看。”“我知道了。”柳冉心底有數,上前從敖泓懷中接過龍女,淩溪也上前幫忙。
“不叫你別出來了。”淩溪在敖泓身邊擦過時聽清了敖泓的話,淩溪一愣…這話說的冰冷生硬,即使敖泓極力微轉語氣也能聽出尚未褪去的徹骨寒意。
他身上還有淡淡血腥鐵鏽的甜香,這樣的敖泓他從未見過,淩溪垂首低聲道:“…你沒事吧?”
“沒事。”敖泓搖頭,聲音又和緩三分。
淩溪這才放心的和柳冉攙扶着孱弱姑娘離開。
淩溪一走,敖泓就上演一百八十度變臉,怒罵着踢了一腳地上的小龍:“媽的,我去的時候他正打婵兮呢,打啊,你不是很有本事麽?”
”來,起來跟我打!今天你不跟我打到爽別想走。”
敖泓這一腳沒留任何力氣,直踹得小龍發出一聲嗚咽,被敖泓小上許多的龍爪無力的收縮了兩下…
敖灏垂首,發現小龍身上鱗片已經少了許多,傷口呈龍爪型分布,心知肚明是敖泓回來路上給對方刮的鱗…
不過他也沒有要指責自己表弟維護對方的意思,敖灏走下君位,居高臨下的望着小龍冷聲道:“你當真有膽…吾等族妹也敢欺淩?”
“你不知禮數,你父母也不懂事麽?”好歹也是一方富庶河龍王一點倫理綱常都不顧麽。
敖灏說到這,敖泓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又是一腳踹在小龍身上,憤懑道:“表哥別提了,那老貨也打婵兮,我到的時候看了個滿眼。”“他們用龍族法術封住婵兮靈力,與人族無異,防止她回去告狀。”
“婵兮讓那個人族過來告訴你,被湖中蝦兵聽到了,她被拖回去好一頓打。”
…敖灏難以置信,單手抓起地上小龍,另一只手啪啪清脆兩聲,折斷了小龍形如分岔鹿角般的堅韌龍角,龍最懂自己痛處,龍角是龍的一大利器,但是受傷時也是痛不可當,連根折斷比什麽都厲害。
“啊!”小龍痛得渾身發抖,用人聲大呼,不住求饒:“大表哥,我知道錯了,我去向婵兮道歉,以後一定好好對婵兮,真的,你們放過我吧。”
“我以後一定好好對她。”
“不必了,你沒有’以後’了。”敖灏淡然道。
敖泓最了解自己表哥說一不二,言出必行的脾氣,一點也不怕事興沖沖的在一旁應和道:“別跟他廢話了,我把那老貨打了一頓就帶着婵兮出來了,都沒顧得上他。”
“怎麽弄?先把他龍筋抽出來再說吧。”敖泓說這就要動手,敖灏握着他的頭,那自己就擰尾巴,一拉就能拽出龍筋。
再說?還要怎麽再說,龍筋抽出來龍命都沒了,何懔瞪大一雙龍眼,吓了一跳忙道:“不要不要,二表哥,會出龍命的,我都說了會向婵兮道歉的,你們還要怎麽樣啊!”打都打過了,道個歉不就成了。
理直氣壯令人咂舌。
敖泓去河龍宮的時候,和龍王叫陣時,已經聽了太多他們家的奇葩言論。
像是什麽“不管以前她是什麽身份,嫁到我繪羲河就是我繪羲河的人,跟你無關。”
“打死也是繪羲河的家務事”
以及”小夫妻鬧矛盾,相互打兩下有什麽大不了的,婵兮也打了我們何懔,我們都沒說什麽,你們還來要說法,難道扶桑龍族就只有這點心胸麽?”
這種奇談怪論,敖泓已經聽得面不改色,抓住何懔龍尾只等一扭。
敖灏卻是第一次聽到忍不住冷哼,婵兮是扶桑一族,其父母具是戰功赫赫,在巫妖大戰與随後天庭之争裏都為龍族效力,在龍族地位崇高,久居天庭。
他和敖泓都去婵兮父母洞府吃過飯,被指點過修行,對他們最小的這個龍女婵兮只記得她在銀河引水玩耍的樣子。
想不到有朝一日,婵兮的事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兩人面前。
敖灏嘆息一聲,低聲道:“我改變主意了。”龍族性格最是跋扈,他們扶桑龍族低調久了,竟被一個人間小小河龍王一家欺負到了頭上。
“嗯?”敖泓疑惑發出鼻音詢問。
這種龍族家務事,蝦兵蟹将和侍女早就退下了,生怕自己看到一點,龍王後來想起來把他們滅口…敖灏重新喚回蝦兵,吩咐他去取玉屑板。
這名字取得好聽,但玉屑板其實是專對龍族的刑具…玉屑板只能用龍族法術驅動,逆向一轉,就能刮得龍鱗翻飛,如玉屑紛灑而落,故名玉屑。
何懔雖然裝得像個翩翩君子,當年甚至哄過了婵兮和龍女父母,但他其實內心很是陰暗,玩過很多東西…這些刑具他以前就有所耳聞。
想不到竟用在自己身上,敖灏淡淡道:“你記住了,也許別族的龍女你可以欺辱,但我扶桑一族你欺不起,求到哪裏都是一樣。”話間自有淩然傲氣油然而生,透露出的意思并非是今日起看不上何懔,而是何懔一開始就不配被他們放在眼中。
說話間,蝦兵已經取來玉屑板,又匆匆埋首退了出去,絲毫不敢亂看。
敖灏說罷,食指中指微微一動,玉屑板被金色光華驅使着揚了起來,咻的落在何懔身上一下下搓了起來,何懔慘叫聲響徹整個華貴龍殿,敖灏眉也不擡的用指尖彈了一下,禁言決緊緊束在了何懔頭上,龍宮大殿上只餘何懔痛楚到極致的悶哼聲,聽起來更加瘆人。
“這就完了?”明知何懔鱗片要是都被刮下去,就算有仙藥醫治,他百年內也爬不起來,敖泓還是皺眉不滿。
他們打扶桑龍女時可沒留力氣,何懔更是毫無悔改之心…雖然就算有悔改之心,他們給何懔的這頓打也不會減輕分毫就是了。
敖灏對着面前被自己法術吊在龍宮梁下的小龍,淡定道:“自然不是,等鱗片削淨,在他頸上三刀六洞,倒吊在梁下放血。”
敖泓和自己二表哥心有靈犀,滿意附和道:“正是,龍血是大補之物,看婵兮那個樣子在他家虧損不少,正不知如何給她補身子呢…
“弄幾十斤龍血,給她煉丹吧。”
“剩下的做藥茶。”敖灏續道。
何懔一雙龍眸圓睜,他不管說多少抱歉,顯得多麽真摯都是假的,心裏琢磨的盡是下次怎麽做的隐蔽一些,不給那賤人機會去告密搬救兵。
傷及自身,此刻才真的流露出懊悔之情,面前兩兄弟卻有說有量,三言兩語商定怎麽把他分成給龍女的傷藥。
玉屑板搓着龍鱗,敖灏敖泓兩兄弟已經去後面看龍女了。
敖灏揮手示意侍女不必通傳,自己跟敖泓撥開珍珠簾走了進去,婵兮阖眸側倚在貴妃榻上蓋着一床松軟錦被,背後靠了兩個軟枕,氣色稍好一些。
柳冉見他進來,側首道:“海醫已經來看過了,說是沉亢久積的體弱,需要多調養,還有就是皮外傷…”
看起來駭人是因為河龍王府連傷藥都克扣婵兮,再加上她被封靈力,不能自己調息,不然以龍族修為不會如此。
“表哥。”婵兮像是驚弓之鳥睡不安穩,柳冉聲音已經放得很輕了,還是将她驚醒。
敖灏拍拍柳冉肩膀,上前安撫婵兮道:“沒事了,你睡一覺吧,我已經告訴你父母了,他們很快就過來。”
“不,別讓他們為我擔心。”婵兮搖頭道。
“別傻了,你瞞着不讓他們知道,才會讓他們痛心的。”敖灏低聲安撫,微微一頓,又憎惡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向河龍王府讨回公道的。”
婵兮這才想起河龍王府,立刻從榻上驚坐而起:“哎呀!”
她牽動傷口頓時痛得滿頭蒙蒙汗意。
“你不用怕…躺着。”敖灏想扶她躺下,婵兮颦眉拼命搖頭道:“不是啊,表哥去的時候看見他們打我,氣得用龍爪按着河龍王的龍首一直按穿了河底石層,還把他從王府上面丢下去。”
“我們走的時候,河龍王妃正在叫府醫,說是不成了。”婵兮怕敖泓闖下大禍,面色蒼白呼吸時幹燥嘴唇不住輕顫。
淩溪心底一跳,緊張側首望向敖泓,敖泓身上還有血腥氣,怕淩溪不喜,只輕擁了淩溪一下,低聲道:“沒事的。”
敖灏冷冷道:“沒事,摔一下死不了。”即便是死了,有龍族在敖泓也不會沾上麻煩的。
婵兮已經膽小不已,帶着哭腔道:“明明離南海更近…我都不敢讓那人去找表哥,就是怕他這個脾氣啊。”敖泓哪有敖灏性格冷靜。
她的事是小事,就怕敖泓一怒之下把人家全家打殺了…到時一狀告到天庭,她表哥這個南海龍王做不成還要受自己牽連。
敖泓聽到族妹對他不信任,一陣無語,心道何懔還在大殿受着玉屑板,這狠招可不是他出的。
從幼龍時起,就是敖灏壞招更多,不過是面上看着像個溫潤君子。
敖灏安撫兩句,婵兮情緒逐漸平複下來,她這個表哥遇事沉着,他說沒事自己就信了大半…
敖泓低聲道:“我給你把封印解開吧?”
“嗯。”婵兮微微颔首,坐起身來。
敖泓上前拇指在婵兮捋着找尋片刻,找到脈息被鎖住的地方,拇指用力一扣,帶着本族龍力迎進婵兮幹涸靈脈,帶着她逐漸湧出的靈力沖破封印。
河龍王怕她告狀,想困她幾十年磨龍女性子的嚴密封印被敖泓輕易解開。
敖灏讓侍女給婵兮擺上膳食,架在貴妃榻小桌上,婵兮看見吃的眼睛都藍了,直起身子來就開始咣咣猛吃,臉都要埋在青瓷碗裏了。
敖泓心疼道:“你看她餓的。”何家太欺負龍了。
敖灏理智望他一眼,幽幽道:“這倒不是,你忘了她從小就這麽能吃?”她小時還能抱着鍋吃呢…
這話一出,氣氛陡然一松,淩溪忍不住發笑,婵兮也笑出聲來,雖然只是暫住在東海龍宮,她與兩位族兄也僅是折了兩道才能算上的遠方親戚,但此刻她由衷覺得放松,找到了可以安心休息一段時間的地方,東海有自己兩位族兄在,何家應該不敢再拿她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