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臨江仙

原本是要先去老夫人請安的,只是聽顧明潇說老夫人腿疾犯了還未起身。老年人身子骨比不得年輕人。稍微天氣轉涼一點腰酸腿疼總是少不了的。顧老夫人雖說保養得宜,面色紅潤人也精神,但畢竟上了年紀了。

程昔心裏暗暗擔憂不已,可又不好耽擱了姐姐們時間,只好暫且去東閣上課,預備着回頭再去給外祖母請安。

東閣比西閣建築得更為華貴些,一側彎曲綿延的長廊深處,栽着數棵梅樹,眼下早就過了隆冬時節,可紅梅開得甚好。衆人踏着清冽的香氣往前走。程昔這才知曉原來沈青蓮從前并不同顧明潇等人在一處上學。只不過顧老夫人覺得,程昔初來乍到,人又怕生,多來幾個姐姐妹妹也好陪着她一塊耍。

其實,可以再往深處想,沈家從前門第風光無限,雖說現如今逐漸沒落了。可俗話說的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青舟年紀輕輕就坐到了五品翰林院編制的位置,焉知他日後不是第二個程知敬。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寬闊起來,一座琉璃四角亭,四周挂着碧青色的竹席,其上還墜着風鈴,微風一吹滿院子都是風鈴響。

程昔随着衆人踏上臺階,就見高高的桌案後面立着一道纖細的影子。穿着一身極其樸素的湛藍色長袍,玉帶束發。顧明潇率先喚了一聲“先生。”這人應聲回頭,一張标志又帶着幾分嚴厲的臉,落在了衆人眼中。

“魏先生好,這位就是我的表妹程昔,往後要勞煩先生費心教導了。”顧明潇将程昔引至女先生面前,女先生生得很是高挑,又作一副男子打扮,目光頗為淩厲。

程昔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柔聲道:“魏先生有禮。”

顧明潇生怕程昔拘謹,得了魏先生的允許後,這才拉着程昔坐在了位置上。正好同她自己就隔着一條過道。

姑娘們上課,按規矩是不準丫鬟們進來伺候的。再者說,這位魏先生雖是女兒身,可嚴厲的名聲可是響遍整個京城的。

程昔暗暗吐了口氣,正巧今個是練習寫字。手邊上筆墨紙硯擺放得整整齊齊。顧明潇等人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困難的,紛紛将宣紙鋪平後,就開始寫。

魏先生束着手,見程昔攥着羊羔毛筆只是不動,眉頭微微一皺,正欲上前詢問,卻見程昔已經開始落筆了。這才停下了腳步,不再看她。

顧家的姑娘們每日只須上兩個時辰的課,若是光練習寫字,也的确無聊乏味了些。顧明潇等人寫完兩張大字後,只覺得手腕酸疼不已,紛紛放下了筆。只有程昔還在聚精會神,一筆一劃的寫着。

魏先生不動聲色的瞧了程昔一眼,心裏暗暗點了點頭。旁的姑且不論,這小姑娘的定性和耐力的确比在場的其他姑娘們要好。只是不知才學如何。

想到此處,魏先生擡腿往前走了一步,彎着腰将程昔手底下的宣紙扯了出來。只見雪白的宣紙上,默了一首《臨江仙》。詞是好詞,可字卻不是好字,不免讓人暗呼可惜。

顧明漓順勢站起身來,瞧了一眼,登時抿唇嬌笑着:“小表妹生得那般漂亮,怎麽寫的字卻差強人意。可見上蒼都是公平的,總不好什麽好處都讓一個人占了。”

這話說的,初聽沒覺得有什麽,可細細回想,卻是暗諷程昔徒有一張明豔動人的皮囊,肚子裏卻沒有半分墨水,是個不折不扣的花瓶。

聞言,顧明潇頭一個皺起了眉頭,同沈青蓮一同起身,紛紛望了過來。見程昔的字跡雖不說如何漂亮,可看着轉鋒藏鋒都還過得去。當然,跟在座的其他人比,的确是差強人意了。

“讓先生和姐姐們見笑了,我的字寫得的确不好。”程昔鎮定自若,也是故意為之。在場的人中,就屬她年紀最小,而且還是在汴州那種偏遠的地方長大。若是頭一天來,就壓了姐姐們的風頭,反而不好。

顧明潇嘆了口氣,安撫她道:“小奶昔別難過,沒關系的。字寫的不好看,只要勤下功夫,會越寫越好的。可人品就不一樣了——”

她話風一轉,挽着程昔的胳膊,側過首,狀若無意的瞥了顧明漓一眼,接着道:“得意時莫嚣張,失意時莫頹喪。不過是字寫得不好,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錯。自家姐妹,何至于如此。”

顧明漓臉色登時一白,攥緊了拳頭。須臾,才緩了臉色,勉強道:“大姐姐教訓的是。”

沈青蓮見狀,連忙上前打着圓場道:“算了算了,再說程昔可要被說哭了,我哥哥在翰林院當職,寫得一手好字。回頭我央他過來教一教程昔。”

程昔尚且沒應聲,卻覺得胳膊猛然一緊,她側首瞧過去,見顧明潇眼睛一亮對着她使勁眨眼睛。正是一副期盼她答應的表情。

如此,程昔哪裏還會不答應,遂同沈青蓮道:“沈姐姐美意,妹妹就卻之不恭了。”

沈青蓮笑道:“顧家同沈家本就親厚,說謝謝太客氣了。”

也正巧,魏先生見時辰也差不多了,遂放了衆人回去。顧明漓還在生着悶氣,領着丫鬟走在了最前面。顧明漣身子不爽利,也先行一步了。

對此,顧明潇用胳膊肘輕輕搗了搗程昔的胳膊,冷哼一聲道:“瞧瞧,有的人真拿自個當嫡出了。前兩日我路過菡萏院,就聽見白姨娘罵人,她可是大氣沒敢出。這會兒倒是有脾氣了。”

程昔抿唇,顧家長房太太秦氏性格溫厚,多多少少也給顧尚書納過妾室。顧明漓的母親就是其中唯一一個生下孩子的姨娘,在顧家地位較其他妾室要高出不少。

沈青蓮在家也是嫡出,遂很是贊同顧明潇的話,可也不好在背後說旁人壞話。只捏着帕子抿了抿唇,沒吭聲。

一衆人走至半路,正巧遇見了顧輕言,他似乎才從外面回來,穿着一身玄色的箭袖常服,玉帶束發,很是英氣逼人。見到程昔幾人後,腳步微微一頓,立在原地等着幾人過來。

“大哥哥今日回來好早啊,巡防營裏沒什麽要緊事?”

顧輕言乃皇上親封的昭勇将軍,掌管巡防營,日常是在外操練士兵,或者是處理旁的事物。尋常時候總見不着人。

“我聽說祖母腿疾犯了,這才趕着回來探望。怎麽,你們下學了?青蓮也在啊。”顧輕言望了衆人一眼,目光不偏不倚的投在了從方才開始,就一直往後退的程昔身上。

“表妹在府上住得可還習慣?去學堂上課,魏先生可有刁難于你?”

想來魏先生愛刁難人的名聲,整個顧家都知道。程昔搖頭,坦誠道:“多謝表哥關系,一切都好。”

顧輕言這才點了點頭,略一沉吟,同沈青蓮道:“青蓮,你回去給你哥哥帶句話,就說我有要緊事找他商議,邀他晚上在老地方見。”

程昔暗暗猜想,這兩人肯定又要一同出去喝酒。可面上卻不顯露半分,只悄悄的往顧明潇身後躲了躲。

可顧輕言偏偏就盯上她了,上前一步,當着在場所有人的面,擡手曲着二指,不輕不重的往程昔腦門上一敲,磨着後槽牙道:“奇了怪了,你這個小丫頭躲我做什麽?難不成我還會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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