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陷害 (3)

金線滾邊。寬肩窄腰,極其襯衣服。同程昔在一處也是極其般配的。

“小郎君買不買珠釵啊?給你家小娘子也買一支罷!”

旁邊有個賣首飾的小攤主招呼着。

程昔微微抿唇,剛想解釋,卻聽身邊的顧輕言笑着問她,“小娘子,你喜歡哪一個啊?”

“……”

程昔面龐微紅,也并不覺得顧輕言是在輕薄于她,索性就真的在首飾攤上尋了一圈。這才落在一支綠寶石步搖上。畢竟是外面買的東西,質地自然比不得府裏的,可勝在款式新穎,這步搖上還綴着流蘇,很是好看。

顧輕言時時刻刻都在注視着程昔的一舉一動,遂直接掏了銀子将步搖買下來。

“小郎君還等什麽?還不趕緊給你家小娘子戴上啊。”

如此,顧輕言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步搖簪在程昔的發間。他像是怕弄疼了程昔似的,連點力氣都不敢使。簪得歪歪斜斜,但總算是簪上了。

“好看。”顧輕言大松口氣,将手收了回來,毫不吝啬的贊美道:“真好看。”

小攤主笑容滿面道:“好看吧,我這裏賣的首飾,可是全京城頭一家呢!別家保證沒有賣的。小娘子好眼光,挑了個最貴的。我可告訴你們啊,我這裏賣的首飾,連前兩日才冊封的永寧縣主都買過呢!”

程昔一愣,微笑着問道:“真的嗎?”

小攤主拍着胸脯,肯定道:“那自然是真的!永寧縣主生得跟天仙兒似的。”

程昔幾乎要捧着肚子笑起來,也并不拆穿小攤主,只笑着道:“原來如此,我倒是沒見過什麽天仙呢。”

顧輕言也笑,想了想,問那小攤主,“那你瞧瞧,是我家小娘子漂亮,還是永寧縣主漂亮?”

說着,手背在側面,悄悄掏了一錠金子出來晃了晃。小攤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金子,市井小民眼見力可是一等一的,嘴巴上立馬跟抹了蜜糖似的,笑呵呵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還是你們家小娘子更漂亮一些。公子好福氣啊,居然能娶到這麽漂亮的小娘子。你們倆個站在一塊兒,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兒!”

程昔哪裏料到小攤主會如此說,當即面皮就微微一紅,側過了臉去。顧輕言趁機将那錠金子抛了過去,這才拉着程昔往邊上走走。

這裏沒什麽人經過,看起來也很是僻靜。顧輕言走了幾步,突然松開手來,對着程昔拱手就拜,笑着說:“娘子在上,大郎有禮了。”

“你幹什麽啊,小心被人瞧見了!”

程昔嬌嗔道,想了想眸子又微微含怒,伸手往顧輕言胸口上捶了兩下,“你太壞了,你要是再這樣,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好了,我逗你玩的。”顧輕言一把将程昔的兩只手都攥在一處兒,這才抵在自己的胸膛處,微垂着頭笑着道:“我原先是想等明潇出嫁了,再同祖母說要娶你的事。可我瞧着等不及了,回頭先将親事定下來,我也好安下心來。”

程昔正待要笑,可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微微嘆了口氣,“只怕這事有點難,嘉清郡主那樣喜歡你。太後娘娘又那般疼寵嘉清郡主,怎麽會容許我同你定親。若是讓我委身作妾,我也是不肯的。我們程家的女兒,寧做低門妻,不做高門妾。”

“誰說要讓你做妾室了?那姑母泉下有知,定然要罵死我了。”顧輕言道:“我是要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将你堂堂正正的娶回來。嘉清郡主那裏你放心吧,我自有辦法的。”

程昔點頭,算是應了。

估摸着時辰也差不多了,若是再逛下去定然會耽誤了皇長孫回府。兩個人遂又一路尋了過去,才剛到那裏,就見前頭人群擁擠,舞龍舞獅的隊伍又長。

顧輕言生怕有人會趁亂占程昔的便宜,一直都将人護在自己的懷裏。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何事,人群裏突然擁堵起來。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快跑啊,前面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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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輕言眉頭一皺,思及嘉清郡主,皇長孫以及顧明潇都在前面,心裏不由暗暗一沉。

程昔也生怕他們出事,趕緊同顧輕言道:“表哥,你武功好,你趕緊去前面瞧瞧。可別讓他們出事了。”

“那你怎麽辦?我得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顧輕言眉頭直往下沉,一邊撥開周圍的人,見前面有家酒樓,索性就将程昔暫時安置在那,囑咐道:“你老實待在這裏別動,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程昔點了點頭,冷靜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顧輕言仍然不甚放心,可又非走不可。腳尖點地,直接踩着一路人頭沖至人群中央。離得老遠就瞧見顧明潇被人群沖散開來,而寧王世子就直接把她護在懷裏,周圍好幾個黑衣刺客。

“明潇!”

顧輕言一腳踹中一個刺客的胸膛,劈手将長劍奪了過來,反手又是一劍将人逼退,這才拉着顧明潇的胳膊,急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沒事。可是嘉清郡主和皇長孫被人群沖散了,大哥哥,你快去找他們啊!”顧明潇也怕得緊,今日本是他們一道兒出來的,若是真出了什麽事,誰能擔當的起。

顧輕言也知其中厲害,這才沖着寧王世子道:“我去找嘉清郡主和皇長孫,你趕緊帶着我妹妹離開這裏。巡防營的侍衛應該就在不遠處,你快去找人過來幫忙!”

寧王世子點頭,護住顧明潇就往安全地方移動。他先前手無寸鐵,又得護着懷裏的人,胳膊上被刺客劃了一劍。正汩汩地往外頭流血。

“呀,你受傷了!”顧明潇驚呼出聲,忍不住就詢問道:“你怎麽樣,要不要緊?”

寧王世子心裏登時比吃了蜜還要甜,哪裏還管得了傷口疼不疼,趕緊搖頭,笑呵呵道:“不疼,不疼,男人受點傷怎麽了。”

顧明潇抿唇,有些猶豫不決,可到底是問了出來,“你為什麽要替我擋劍?你明明可以自己先跑的。”

“你是個姑娘家,要是身上留了疤痕,日後不好找婆家。我就不一樣了,我皮糙肉厚的。挨一劍兩劍又沒什麽打緊的。你沒事就好。”頓了頓,寧王世子補充一句,“你可別哭啊,我最怕女孩子掉金豆子了。”

“我才沒哭!”顧明潇跺腳道。

另外一邊,顧輕言揮劍砍傷幾個刺客,将衆人逼退。回眼見街頭正中央,有個半大的小女童被人群擠散,跌在地上直哭。而這女童的母親逆行着跌跌撞撞跑來,可怎麽都擠不過去,滿臉都挂滿了焦灼。

顧輕言飛身上前,一把将這小女童抱在懷裏,然後推開周圍湧上來的人群,将孩子遞至她母親手裏,高聲呵道:“這裏不安全,快帶着孩子離開!”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公子真是個好人!”

顧輕言心急如焚,生怕嘉清郡主和皇長孫出事,餘光忽然瞥見攤子後面有半寸衣角,正是嘉清郡主今日穿的衣裳。而這攤子被人群擠得搖搖晃晃,上頭的梁子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響,眼看着就要轟然倒塌。

“小郡主!”

顧輕言二話不說直接沖上前去,一腳将矮桌踢飛,果見嘉清郡主抱着皇長孫躲在裏面,嘉清郡主一見顧輕言過來了,面上一喜,還未來得及多說什麽。頭頂的木架再也承受不住外力,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直接倒了下來。

嘉清郡主吓得趕緊将元明緊緊護在懷裏,可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她猛然擡起臉來,就見顧輕言支身擋在他們身前,右肩膀處橫着一根沉重的木頭。大量的灰塵直往下落。

“呀,你怎麽樣?你沒事吧?”嘉清郡主急忙詢問顧輕言的傷勢。

“我沒事,多謝嘉清郡主關心。”

顧輕言伸手一拂,盡數将倒下來的木架推開,而那根最粗最沉的木頭砸在地上,發出了很沉悶的聲音。他右肩處隐隐往外頭滲血,想來傷勢不輕。

正巧寧王世子已經将在附近巡邏的士兵喊來,場上迅速便被清理,盡數将刺客俘誅。

元明年紀小,尋常待在皇子府并不常出門,哪裏見過這種場面。吓得小臉煞白,可他又是皇室子弟,從小到大所受的教養十分好,因此并不哭鬧。只兩手死死拽緊嘉清郡主的衣角。

“元明不怕,已經沒有事了。小姑姑這就送你回去,你別怕。”嘉清郡主拍了拍元明的肩膀溫聲安撫他。

正好寧王世子和顧明潇也趕來了,顧明潇左右環顧一遭,沒有瞧見程昔的人。遂上前一步,詢問道:“大哥哥,表妹哪裏去了?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顧輕言這才想起來程昔被他安置在了酒樓裏,這才要折身回去尋找。就聽下面的士兵上前回禀:“禀告小将軍,已經虜獲五名刺客,死了兩人,還有一個跑掉了。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

聞言,顧輕言眉頭一皺,也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什麽,忽然擡步,急沖沖的折身回去尋人。他一腳才踏過門檻,見大堂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哪裏還有程昔的半點影子。

忽見櫃臺後面躲着個人影,顧輕言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拽着這人的衣領,厲聲質問道:“先前這裏站着一位穿淡藍色衣裙的女子哪裏去了?快說!”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那個姑娘被一個黑衣人劫走了,往城外去了。公子饒命啊!”

顧輕言臉色登時煞白,手一松就讓人跌了下去。他方才不應該把程昔單獨留在酒樓的。黑衣人尚且不知身份和來歷,若是對程昔懷有歹意,那該如何是好。

顧明潇直接就哭聲來,“我就不應該出來的!都是我不好,是我把表妹給弄丢了!表妹若是出了半分差錯,我怎麽對得起在九泉之下的姑父姑母。我怎麽跟祖母和阿爹交代!”

寧王世子最見不得顧明潇掉眼淚,當即就慌得手足無措,擡起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一連聲的讓她不要哭了。

嘉清郡主心知顧輕言定然是着急過來救她,這才将程昔落下了,心裏難免感到抱歉。可眼下又不知刺客将程昔擄到哪裏去了,只好低聲寬慰顧輕言,“你別着急,永寧縣主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見顧輕言衣衫被鮮血浸透了一片,忍不住道:“你要不要先處理一下傷口?”

“不必了。”顧輕言直接拒絕,轉頭同寧王世子鄭重道:“寧王世子,你先領着人送嘉清郡主,皇長孫,還有我妹妹回去。務必不要再出半點岔子。”

“好,我知道了。你要做什麽去?”寧王世子點頭應了一聲,見顧輕言提着劍大步朝城門口的方向去,趕緊将腰間挂的玉佩抛了出去,“顧輕言接着!有寧王府的玉佩,你出城方便些!”

顧輕言頭都不轉,擡手将玉佩攥在手心,說了一句,“多謝”。這才領着剩下的士兵迅速出城。

程昔被黑衣人挾持,一路被其扛在肩頭出了城門往南行去。她被人點了穴道,全身都不能動彈,努力保持冷靜,大腦飛速的運轉。

且不說這群黑衣人到底哪裏來的,竟然敢青天白日混在舞龍舞獅的隊伍裏,想來定然是籌謀許久。而程昔來京城不過短短幾個月,又沒什麽仇家。而顧輕言雖然性格張揚了些,在京城也沒聽聞同誰起了龃龉。遂猜想這些黑衣人是沖着嘉清郡主,皇長孫以及寧王世子三人去的。

畢竟他們這一行人中,就嘉清郡主三個人身份最高。

也許是把她當成了嘉清郡主,這才擄走她,也未可知。

這般想來,程昔又冷靜些許,努力保持着頭腦清醒。這刺客似乎是受了劍傷,一路行來地面淋漓了不少鮮血。又被其抹了去,可見這人做事還挺謹慎的。

也不知行了多久,天色漸漸昏沉起來,終于在一處破廟裏落了腳。黑衣人一把将程昔放了下來,将人安置在柱子上靠着。這才盤腿坐在幹草上運功調息。

不出半柱香的工夫,身形猛然一晃,捂住胸口吐出口血來。面上裹得黑布也随之落了下來。

這是一張少年的臉,帶着七分清俊,三分稚嫩,年齡絕對不會超過十四歲。臉色慘白,可卻絲毫不影響他生得俊俏。五官隐隐同顏玉有幾分相似,大底是顏家的哪位公子。

顏玉暗害皇長孫,惹了聖上雷霆大怒,直接罷黜了兵部侍郎的官職。将顏家抄家滅門。也不知道這個少年到底是怎麽逃出來的,居然還敢公然當街行刺。

他似乎是受了不輕的傷,可因為穿着一身黑衣,即使是流再多的血,也輕易瞧不出來。似乎是感覺到程昔在看他,立馬惡狠狠地瞪了過來,警覺性比普通人高許多。幾乎是驟然睜開眼來,眼裏冒着兇光,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似乎稍有對他不利的動作,他就會像小豹子那樣,猛的竄上去撕咬。

程昔揣摩着用詞,旁敲側擊道:“你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你沒事吧?”

少年應該做夢都想不到,程昔生得這般柔弱,又是在這般情形下,居然鎮定自若,絲毫不見慌亂。他冷哼一聲,咬牙切齒道:“你少給我裝好人!顧明潇,就是你陷害我姐姐,害得我家滿門被抄斬,我要殺了你,替我家人報仇!”

程昔微微一愣,千算萬算沒想到這些黑衣人居然是沖着顧明潇來的。她微微蹙眉,苦笑着搖頭,“那很可惜罷,我不是顧明潇,你抓錯人了。”

少年愣了一下,立馬道:“你少騙我!京城誰人不知顧明潇模樣生的豔麗無芳,定然是你沒錯了!”

程昔想不到這少年居然還“以貌取人”,可她是顧家的表小姐,本質上同顧明潇打斷骨頭還連着筋,也差不了多少。況且,顏玉謀害皇長孫一事,自己也被卷入其中,橫豎脫不了幹系便是了。

“我真不是顧明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受了很重的傷,再不包紮的話,別說是殺我了,你自己也活不成了,還談什麽報仇。”

少年捂住傷口的手,鮮血自指縫流了出來,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他似乎是疼得緊了,咬牙硬撐片刻,側着臉又問:“你當真不是顧明潇?你有什麽證據?我不殺無辜的人,你若當真不是,我便放了你。”

程昔想了想,也沒什麽可以表明身份的東西,只好搖頭反問道:“那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就是顧明潇麽?”

少年登時語噎,似乎是想不到什麽反駁的話。一時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37、夫妻雙雙把家還~ ...

少年咬了咬牙, 似乎是想到什麽, 湊近程昔跟前,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臉, 忽然問:“那你若不是顧明潇, 難不成是嘉清郡主?”

程昔心裏暗暗揣摩,這少年若真是顏家的哪位公子,怎生連顧明潇和嘉清郡主都不認得。因此,既不承認,也并不否認。只疑惑道:“你是?”

“我乃兵部侍郎的庶出三子, 名喚顏真!”

怪不得了, 原來是個庶出。兵部侍郎官位低, 官宦人家最重嫡庶尊卑,想來這位顏真顏三公子在府裏并不如何受寵, 大約也并不常出府。自然沒見過京城第一美人顧明潇, 以及大名鼎鼎的嘉清郡主。

程昔思來想去,覺得若是說了真實身份,顏真沒準一劍就把她穿個透心涼。索性就扯了嘉清郡主的虎皮出來, 只道:“本郡主同你素來沒有仇怨, 你無緣無故抓本郡主過來做甚?”

顏真一聽,疑心自己真的抓錯了人。又多瞧了幾眼程昔,見她穿着淡藍色的裙子, 一時心裏信了幾分。傳言,嘉清郡主平生最愛藍色,除了特殊場合之外, 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身藍裙。

而且,外界傳聞顧明潇驕矜傲慢,嘉清郡主卻是溫和有禮。至于那位新封的永寧縣主,就不得而知了。

如此,顏真當下信了幾分,伸手解了程昔的穴道,這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貼在地面,懇求道:“嘉清郡主,我姐姐是冤枉的,求嘉清郡主做主,還我們顏家一個公道!”

程昔微感詫異,這事早有定論。即使顏玉是受了江寧背後指使,可罪不容誅,哪裏能賴得掉罪過。至于抄家滅門,雖處罰得嚴苛了些,可也都是聖上的旨意,同她們并不相幹。

“本郡主當時也在場,并沒有人冤枉你姐姐。的确是她先謀害皇長孫的。事到如今,你求我也沒有用,還不如隐姓埋名,遠走他鄉。也算是保住了你們顏家最後一點血脈。”

顏真擡起頭來,“你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騙我?”

程昔點頭,舉起三根手指頭對天發誓,“我敢拿性命擔保,絕對沒有半句虛言,否則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顏真霍然癱軟在地,垂着頭,肩膀不住的聳動着,他年紀也不大,看起來稚氣未脫。一夜間府上滿門被抄,想來定然心裏生恨。又道聽途說,這才走上了岔路。

程昔不忍心見一個十多歲的少年也跟着去死,遂溫聲開導他,“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你今日當街行刺,想來必然會驚動聖上。屆時若有人尋了過來,你必然跑不掉的。就趁着現在,趕緊走吧,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

“走?我能往哪裏走?我家都沒了,爹娘和兄弟姐妹們全部都死了。我還能往哪裏走……”顏真說着,聲音透着幾分難以言喻的沙啞。

明明是一個人的錯,可卻不曾想連累了一大家子人。在京城這種權貴之地,人人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即使只是半點行差踏錯,也有可能引火燒身,惹得滅門之厄。

“你如果心裏只有仇恨的話,那一輩子都不會活得開心。世間上還有很多美好,又值得你留戀的東西。你又何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顏真擡起頭來,使勁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坐在程昔身側,悶聲悶氣道:“我只覺得我是應該要報仇的,除了報仇之外,我不知道我能夠做什麽。我雖是庶出,可顏家對我有教養之恩,我若是不替他們做些什麽,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他又側過臉來望着程昔,問道:“小郡主,你是第一個跟我說這種話的人。在家我就是庶出,上頭有好幾個哥哥姐姐。在官宦人家,庶出的孩子基本跟奴才沒什麽分別。講句實話,我也不喜歡我那個姐姐。可她又畢竟是我姐姐。”

程昔暗暗嘆了口氣,大戶人家裏頭這種事情也是難免的。自古以來就是嫡庶有別,顧家還算是開明的,還讓顧明漓同顧明潇幾個在一處兒,若是在旁的勳貴人家。庶出女兒哪裏敢跳起來跟嫡女叫嚣。

她見顏真似乎并不是非得報仇雪恨不可,只不過是出于血脈相連。遂從旁開導他,“既然你現在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便放了我罷。我不會同旁人揭發你的。”

說着程昔從自己的手腕處撸下一只玉镯子。想了想,又摘了耳墜子,以及發間的珠釵,單單只留了一個顧輕言送的。其餘的都一股腦的塞到顏真懷裏。

程昔這才像是大松口氣似的,緩緩道:“這些你都拿去吧,就當是路上的盤纏。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不該由你承擔的。日後尋個地方落腳,隐姓埋名的生活,遠比你送死要好。”

顏玉手裏捧着程昔給他的東西,足足愣了有半刻鐘。他也并非不知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境況。就因為心裏清楚,才覺得程昔所言的确誠懇。

如此,他将東西都收好,這才拱手沖着程昔道:“多謝嘉清郡主開導,我現在知道要怎麽做了。”

頓了頓他擡起頭來,似乎還要點住程昔的穴道:“如此,便再委屈郡主一下……”

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顏真精神一震,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手攥緊長劍,挾持着程昔就從後面竄了出去。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伴随着高舉起的火把,烏泱泱的一群人正往這追來。顏真原本就受了不輕的傷,又扛着程昔走了那麽遠的路。眼□□力漸漸透支,可仍是咬緊牙關,帶着人往遠處逃竄。

前面就是一處懸崖,已經避無可避了。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破風聲,一支羽箭貼着耳側劃了過去,程昔吓得牙齒咯咯打顫,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想要往邊上逃竄,可脖頸處橫着一把長劍,顏真死死将她禁锢住,想來并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表妹!”

顧輕言上前一步,一腳将先前擅自放箭的部下踹倒,這才伸出一臂目光灼灼地盯着顏真,“你已經跑不掉了,還不放下手中的人質,速速投降,我還能饒你一個全屍!”

程昔在聽見“表妹”這個稱呼時,心裏一個咯噔,暗想“壞了壞了”,這下身份隐藏不住了。

果不其然,顏真攥着長劍的手猛然加重兩分力道,輕薄的劍刃立馬割破程昔柔嫩的肌膚,有些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了下來。

“你騙我!你不是嘉清郡主,你是永寧縣主,是顧家的表小姐!”

程昔艱難萬狀的吞咽着口水,勉強冷靜下來,輕聲道:“冷靜,冷靜,這事我可以解釋的。眼下我表哥已經帶人過來了,你定然跑不掉了。既然你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如放了我。我必然會保你一命。”

“放屁!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的鬼話!”顏玉滿臉怒容,劫持着程昔往後退了兩步,身後就是懸崖。

“別動!”顧輕言看得目眦盡裂,厲聲道:“你放開她!有什麽事就沖着我來!”

顏真攥着劍的手都在抖,很顯然他也很怕死。可又擔心自己一将人松開,立馬便會被箭羽紮成馬蜂窩。連聲音都打着顫,“你……你不要過來。我真的會殺了她!把兵器都放下,快點!”

“全部都把兵器放下!”

顧輕言微側着臉,對着身後低聲吩咐,随後率先将手裏的長劍,當着顏真的面松開了手。

“現在可以了吧?放了她,否則我定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顏真猶豫不決,身後是懸崖,而眼前是烏泱泱的士兵。他自己又受了重傷,今日定然是插翅難逃。

“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程昔輕聲道。

“我不會再信你的話了,你們顧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要殺了你,為我全家報仇雪恨!”

顏真咬牙切齒,說着擡起手中長劍,要一劍穿了程昔的喉嚨。

千鈞一發之際,顧輕言迅速用腳尖踢向地上的長劍劍柄。程昔只聽耳邊傳來“铮”的一聲脆響,顏真手裏的長劍迅速脫手,直直掉落了懸崖底下。

他自己也像是收不回力氣,整個人往後一傾,腳下就踩了空,直直往後跌去。伸手一拽,就将程昔也拽了下去。

程昔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乎來不及多作反應,整個人就倒了下去。一種無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就同上一回在皇子府溺水時,一模一樣。

忽然有人自上拽住了她的手腕,立馬阻止了她繼續下降的動作。顧輕言大半個身子都橫在懸崖下面,一手拽着程昔,一手拽着懸崖壁上的歪脖子樹。

“表妹,你別怕,我一定會救你上來的!”

顧輕言的聲音聽起來極其沉穩,莫名就讓人有一種安全感。程昔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總算是平靜些許。可眼下的情形仍然不容樂觀。

“表哥……”程昔話才一出口,有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臉上,她微微一愣,擡眼就見鮮血順着顧輕言的手臂,緩緩流了下來。他也受了傷。

那棵歪脖子樹也忒細了些,承受一個人的體重已經足夠勉強了,何況還是兩個人。站在懸崖上面的士兵根本不敢靠近,因為懸崖邊上的石頭已經裂開了一條縫兒,若是再有人踩上去,必然要直接坍塌了。

“表哥,你放下我罷。”

程昔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昂着臉一字一頓道:“表哥,放下我罷。”

“說什麽傻話?你跟我一起出來的,就一定要一起回去,我還要八擡大轎,十裏紅妝迎娶你過門。”

程昔搖頭,“你的心意我已然知曉了,也許就是沒有緣分罷。我一個人死,總比我們兩個人死要好。外祖母年紀大了,以後我不能再在她老人家跟前盡孝了。”

她見顧輕言無論如何也不肯伸手,遂掙紮着從發間将顧輕言今日給她買的珠釵拔了下來。随後狠狠往顧輕言的手背上插了一下。鮮血立馬就冒了出來。

程昔以為這樣,顧輕言必然要吃痛松手,卻不曾想,他竟然如此固執,無論怎麽樣都不肯松手。

“表妹,既然你想要死,那就一起死罷。”

伴随着顧輕言的最後一字落下,歪脖子樹發出一聲斷裂的聲響,兩個人的身形一齊落了下來。

耳邊的風聲刮得面頰生疼,程昔整個人失力般的墜了下去,可在下一刻,有雙手臂将她一把拉了上去,随後就被顧輕言緊緊地護在懷裏。

要麽怎麽能說是福大命大,懸崖底下居然是汪泉眼,這下有水流的緩沖,二人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可沖擊的力道也不容小觑,程昔腦袋一悶,口鼻迅速被水流淹沒,意識驟然被切斷。

待她再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石洞裏,身上還蓋着顧輕言的衣裳。程昔緩緩坐起身來,腦袋還有些昏沉,她捏了捏絞痛的額角,好容易才認清了眼下的情形。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顧輕言踉跄着從外頭走來,單膝壓在地上,手裏捧着用樹葉盛放的清水,一手攬住程昔的後背,将樹葉貼近她的唇邊,“表妹,現在處境艱難,你也別講究許多,先喝點水潤一潤喉嚨。”

不說還好,一說程昔立馬就覺得喉嚨跟火燒似的,一陣悶疼。她倒是不計較這許多,就着顧輕言的手,将水喝幹,這才伸袖擦了擦唇角,問道:“表哥,這裏是哪裏?”

“懸崖底下,我也沒有來過。”顧輕言将地上的衣裳撿了起來穿在身上,肩頭還映着一大片血跡。他也不甚在乎,見程昔的腳踝處在墜崖時磕破流血了。想了想,從腰間将荷包解下,從裏面挑挑撿撿,選了幾味止血的藥材覆在程昔的傷口處。

“嘶。”

“有點疼啊?沒事的,這個是止血的,你忍着點。”顧輕言手下的動作更加的輕柔,末了,從自己身上撕了塊布條下來。作勢要給程昔包紮。

“表哥!”程昔一把攥緊顧輕言的手腕,手指了指他的肩膀,面露擔憂道:“你先給自己包紮一下吧。”

“你別亂動,你生得這麽标志,身上要是落了疤痕,看你以後怎麽找婆家。”顧輕言震開程昔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腳,認真仔細地給她包紮好。這才像大松口氣似的,歪坐在一邊,後背靠在石壁上。

“不過也無妨,橫豎你都是我的,只要我不嫌棄你,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嫌你半分。”

程昔小幅度的挪了挪身子,同顧輕言坐在了一處,“都什麽時候了,你腦子裏還想着這個?我們現在怎麽辦?掉下來的時候,你瞧見顏真了麽?”

“瞧見了。”顧輕言嘆氣,“那小子運氣實在是太差,這麽一大片泉眼,他跌哪裏不好,非得跌到石頭上,死了。”

“死了?”程昔不知作何感想,只好微微嘆了口氣,“那現在怎麽辦,能找到路嗎?”

“放心吧,我先緩一緩氣,有我在呢,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顧輕言笑着道,可猛然咳嗽了兩聲,臉色也随之白了幾分。

程昔擔心他的傷勢,想要替他包紮,可顧輕言說什麽都不肯。只推托着說是小傷。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漸漸泛明,顧輕言休息了一會兒,覺得身上又緩過來幾分力氣,這才扶着石壁蹲下身來,微側着臉道:“你上來,你腳踝受傷了,我背着你走。”

程昔自然不會傻到在這種時候還講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她生怕自己啰嗦一句,顧輕言直接把她扛在肩頭上走。于是很聽話老實的爬上了顧輕言的後背,盡量不去壓他的右肩膀。

顧輕言背着人起身,好笑道:“沒事,你壓罷,你很輕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似的,壓着又不痛。”

“你這傷打哪兒弄的?我記得墜崖之前就有了。”

顧輕言腳下微微一頓,佯裝是尋找方向,含糊不清道:“小攤子倒了,我護了皇長孫一下。你知道的,他是個小孩子,身份又尊貴。我必須以我的傷,換他的安然無恙。”

他尋了個方向,大步往前走,頓了頓,又道:“當然,我更願意換你安然無恙。昔兒,我是真的喜歡你,從小就很喜歡。你離開京城的那十年,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程昔悶悶道:“那你怎麽不去汴州尋我?”

顧輕言好笑道:“小時候是我爹管得嚴,長大了以後想着走仕途。這不,我還沒主動去找你呢,你自己就千裏送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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