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仙劍蹴鞠 (1)

匆忙出了傳送陣,邊往谷中央走一邊找二師兄。沒人?我可是聽從吩咐來過了,二師兄一定是忘記了,嘿嘿,轉身就往傳送陣跑去。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站住。”

阿九聞言止步,極不甘願地轉身:“二師兄你來啦!”哪兒冒出來的?

“我一直在這裏等你。”說罷遙指那棵大樹。然後取下佩劍倒轉劍柄遞過去,“讓我看看你禦劍學得如何了?”

阿九受寵若驚地擺手:“師兄先說好,一會兒要是磕破了,你可別找我賠,我窮得很!屋子裏值錢的東西都是山上的,可不是我的。你想清楚了再說,給我一把木劍也是可以的。再說我也不喜歡用劍,我還喜歡用小扇子。原來我跟紀大娘學法術的時候……”她一緊張就會喋喋不休,想停都難。

他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自持平靜卻仍略顯無力地放柔聲音道:“拿着吧,我想清楚了。”

阿九無奈地接過劍,好吧,你都不怕了我還擔心什麽呀。凝神靜氣抛出劍後揉身躍上,險險地離地三尺駕馭着飛劍。“呵呵,我也會飛了!二師兄你看,你看!”

一分心丹田氣洩,“啪”連人帶劍摔了下來,急急拖了劍細看沒有什麽折損方才放下心來。

“你這樣也能稱作‘禦劍’?”

“不然咧?”

“爬劍。”

“……”阿九剎那枯萎。

“劍給我,我與你示範,可看仔細了!”劍一到他手裏便發出一陣輕吟,仿佛迷路的娃找到了媽,阿九嫌棄地撇撇嘴。

……

又摔了好幾次,慢慢阿九便掌握了要訣,像模像樣地飛了起來在谷中穿梭嬉戲。裴流觞淩空跟在她身邊,不時提點,只是發現她禦劍的姿勢似乎頗為熟悉又別扭。他卻不知阿九因極崇拜大師兄瘋皓庭,連禦劍姿勢也自然而然地模仿了去。

站在高處才發現山谷真的好大,原來那棵大樹還會發光,難怪夜深了谷裏還這麽明亮。如今我阿九也能飛了!正得意,忽覺靈氣不暢,劍也不聽使喚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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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一閉驚聲尖叫:“二師兄救命啊!”她可是在離地七八丈的空中,這般摔下去必是死無全屍了,“救命啊!”

“你可以閉嘴了。”

“啊?”預想的疼痛沒有傳來,聞聲睜眼一看,她正躺在二師兄的懷裏,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眉眼,不由得癡了。呀,二師兄在,在笑?!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那嘴角稍稍這麽一勾……哦,哦!

“放手吧,你想抓到何時?”聲音中透着笑意。

阿九空白的大腦終于開始工作了,緩緩松開抓住的青衫衣領,就這麽“啪”一聲摔到了地上。

“哎喲!”痛呼一聲,這才真正醒了過來,一張小臉通紅也不知是羞的、疼的還是興奮的。

裴流觞拉起她,伸出兩根手指搭在她命門上,然後閉上眼。

二師兄的手指都那麽清貴,像上等的暖玉雕成的,阿九羞慚地看着自己黃黃瘦瘦的手臂,沒的比啊。

正自嗟嘆,聽聞二師兄“咦”了一聲,擡眼瞧見他收回手卻眉頭微蹙,奇怪地問:“怎麽了師兄,我生病了?”

他也不回答反而問:“你白日裏在房間都幹嘛呢?”

阿九心虛地縮縮脖子,摸摸鼻子道:“打坐練氣啊。”

聞言裴流觞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阿九趕緊舉起雙手:“啊,我想起來了。我打坐時不小心睡着了,我是很認真地練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睡過去了。”末了點點腦袋——真的,我不曾撒謊。

裴流觞面無表情心中卻掀起巨浪,就算是靈氣枯竭,多少筋脈裏該留存些流散的靈氣吧,昨日夜裏退出來時,明明察覺她的經脈有強化,氣澤更勝往日。怎麽剛剛才不過簡單的禦劍,她丹田裏空空如也,連筋脈裏也沒有了靈氣。

沒有了靈氣,如何修煉?不能修煉一年後弟子拜師測試,她是不是要被遣送出昆侖丘!瞞是瞞不過的,三月後就有一場比試……

阿九見二師兄探查了自己就不言不語,心裏害怕起來:“二師兄,我是不是生病了?”小心翼翼的樣子令他猛然間有些難過。

不能讓她知道!舒展眉眼,難得和顏悅色地安慰:“沒有,只是你白日裏沒下功夫,适才禦劍耗費精氣,所以才會氣竭落劍。師兄有事吩咐你,可聽仔細!”

聽口氣這麽鄭重,她趕緊老老實實站好,也板着臉回道:“是!二師兄請吩咐。”越是相處,越覺得這位師兄也不像大家傳聞你說的冷冰冰的呀,自己也就是初初在青石鎮被他外表吓到了。

他頓了頓肅然道:“切記不可讓任何人點查你的內勁靈氣!除了白日裏跟随衆人學藝,每晚酉時來此谷中修習。”

阿九愁眉苦臉将他望着:“可不可以不來啊……”

“你說呢……”

“……”

大約是不習慣她這樣頹然不樂的模樣,安慰道:“作為獎勵,我會帶些好吃的果子來,你要學得好就獎勵你。”

阿九撇撇嘴:“我才不要吃又酸又澀的果子。”回想下午差點毀掉一口白牙的禍首,嫌棄地把頭偏開。因而錯過了他難得一見的尴尬神态。他也是偷偷進觀明長老的院子摘的,只看見那些沒毒的紅的果子抓了就跑。哪裏來得及嘗一嘗,自然不知道是什麽味道。在他看來凡是紅的大抵便是熟了,熟了自然就該是甜的。

掩着嘴咳了兩聲道:“我會好好選一些的。行了,現在繼續修習。”說罷一拂袖空中出現一張約莫一丈見方的光幕,上面布滿了拳頭大小的字,“自己參悟,不懂的就查玉簡,實在搞不清的才可以問。”說罷丢了一個青玉石做的玉簡過去。

阿九拽在手裏也不看,只惶惶驚詫道:“我自己學啊?字我都認不完呢!”

他溫言解釋:“我昆侖丘一脈修習講究道法自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道。倘若我教你,只能讓你因循守舊涸澤取魚,終究成不了氣候。你別着急,第一個月我每天只會讓你背下一頁而已。”

“一頁?!”阿九雙眼不可抑制地瞪成桂圓,“二師兄,一頁有幾千字呢!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這樣折磨我!”阿九發出凄慘的哀鳴将草坪捶得噗噗作響,說什麽也要争取點伸縮的空間!

“這個不能談條件,到了後面每天會遞增頁數。還有三個時辰,你要繼續趴地上?話先擱着,明晚你要背不出來,師兄我有的是辦法修理你!”又恢複成往日清冷的模樣。

雖然害怕還得垂死掙紮,理直氣壯道:“可再過兩個時辰就是子時了,山上有規矩的!”

“你現如今就已經就寝了。”

“啊?如此說來我正夢游?”

裴流觞緩緩道:“我幻化了人偶在你小床上。然則,”他深深地看着憊懶的她,目光清冷,“你現在就想被我丢出昆侖山?”

阿九不敢耍賴了,慢慢吞吞爬起來,一邊縮着脖子嘟嘟囔囔道:“又吓人!板着個臉跟萬年玄冰般難看,浪費老天爺的一番美意!”

看着才及自己胸前的背影,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這丫頭怎麽愈見嚣張,敢情都不怕自己了。兩人各懷心思,一時無話。

擡眼看去這一頁卻是功法總章,比往日師兄師姐教習的要深奧晦澀得多,好在有了些基礎,十句裏倒能讀懂三句。因記着二師兄說明天要考,遂決定先死記背下來,再詳加參悟。

抛抛手裏的青玉簡,發覺玉簡外棱角早已磨平,不知被人把玩啓用過多少回,估計是師兄随身的。她一向随性沒有什麽目标,如今師兄能放開自己的事情陪她修習,雖說嘴裏不說她心裏不是不感動的。

打起精神沉澱心神開始誦記,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裴流觞在她身後席地而坐,優雅從容地焚香淨手後,取出一把古琴。伸指撥弄了幾聲琴弦略試了試琴音,便開始彈奏。琴音應和着明月清風悠揚婉轉,低回處若流風拂過輕雪,高亢處直似山泉自峭壁灑下,還沒有彙入山下深潭便被霧氣帶走。

琴聲暗合他的修習之道,自然灑脫無拘無礙,若山上長老聽了去,必會驚喜不已,次子琴聲之中透着即将突破地仙之境,隐隐踏入天仙境界,平日裏倒是藏得深。

阿九但覺神清氣爽腦中一片清明,不大會兒工夫便能熟背了。按照師兄的要求開始逐字逐句修習,有不明白的便翻閱青玉簡,也才知道青玉簡裏記載的東西浩如煙海,條目清晰很容易查找。有些一時找不到的,便轉身詢問。

裴流觞微微詫異阿九的領悟力,即便有自己一般奏琴與她洗心伐慧,她的修習也超出了預想。

“二師兄,你為什麽不将光幕上的文字記在玉簡裏面,這樣我忘了還可以随時翻閱啊。”

此時裴流觞以手支頤靠着屈起的左膝上,只手理着琴弦,聞聲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所修習的功法乃是當年上山入門測試之時,我在虹門內的世界中無意中得來的,與師尊傳下來的皆屬一脈,只是更為精深博大些。不過總不是師門所傳,流傳出去難以預測因果,故而記誦之後我便毀了原本。”

阿九輕輕地笑了起來,甚是愉悅:“虹門內的世界……”也就是說這些跟老爺爺留給自己的玉簡都是出自須彌界咯!唉,可惜不知道為什麽,怎麽小鼎不聽話,自己進不去須彌界啊。貪多嚼不爛,還是收束神魂先學好眼前的這些吧。

見阿九修習得差不多了,裴流觞便讓她臨摹光幕上的字,練一練她慘不忍睹的書法。這個阿九倒是樂意的,小卿的字是觀明長老所授,極有風骨。桃源村時見過風哥哥的“洞天福地”也是極好的,如今看了二師兄的字才知道他在這方面的造詣更勝一籌。自己的字就實在有些見不得人,就着名師的寫一寫,日後能得幾分精髓就受用不盡了。

三個時辰一晃而過,阿九竟不覺得疲累,裴流觞帶着她隐在結界裏悄無聲息飛上太極山,繞過兩儀殿的正門來到她寝房窗外,托着她微微用力送入房間。

阿九深得做賊三味,輕輕趴在窗口壓低嗓音道:“二師兄,我那床上的人偶扔哪兒好啊,我不不習慣跟人一起就寝。”

“久了就習慣了。”他低低地笑着,“快睡吧,我已經收回法術了,其實那只是一朵桂花。”

“呃……”阿九愣住了,二師兄竟然也會說笑?目送他在變成一顆流星消失在蒼穹,回轉身掀開暖和的雲被,拈起枕頭上那朵小小的嫩黃花朵。一絲清淡香甜萦繞在鼻尖,她甜甜地笑了,忍不住湊近鼻子細聞,卻不料桂花同別的花不同,那絲暗香很是嬌柔,湊近了反而聞不到了。阿九不放棄湊着它使勁兒吸氣。

“阿嚏,啊……阿嚏!”房間內的粉衫少女不禁睜大眼睛看着空空的指肚兒,小小的花朵被吸進了鼻子了?“阿嚏,阿嚏!”

她暗自慶幸噴嚏聲居然沒有吵醒小卿,卻哪裏知道裴流觞早動過手腳了。這時鼻子一陣奇癢,忍不住又打個噴嚏,将書案上放的宣紙噴離了原位,也将凄慘的桂花噴出了鼻子。

日子就在白天與同門學藝,晚上同裴流觞修習中慢慢度過。阿九在神識修習上有了長足的進步,連裴流觞都驚詫不已,原本計劃需要三個月才能勉強學完的無名功法,被她兩個月不到就全部學完了。

然而她體內仙靈力的問題卻一直沒有得到解決。不論打坐修習多少靈力,總會莫名其妙散去。她的奇經八脈就像布滿了漏洞的水管子,所有仙靈力從外界吸納進體內,一個循環後便無私地還給了昆侖丘的天地。連阿九也有所察覺體內的不正常,到後來他也敷衍不過去了。

不過他仍關照阿九打坐練氣不能稍停,更制定了修習表,花更多的時辰打坐。阿九看着二師兄每天翻花樣兒給她增強仙靈力的丹藥,就忍不住羞愧。初初聽聞自己體內居然出了這麽大岔子,阿九甚是難過。不過後來慢慢就習慣了。只心裏隐隐覺得跟第一次入谷修習時,練氣出問題有關。

二師兄拿來的這些丹藥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就這樣被她當糖丸兒吃了,靈力增長卻所見甚微。後來連五師兄也察覺到了她的境況,也給她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吃,先不提味道如何,單單那模樣就足以吓死人。

她的功課一日日落下早不跟着仙班一起學習了。理論上的只是她研習得更深,實戰禦射往往只能臨淵慕魚徒然傷心。每每望着同門修習更精妙的功法,阿九都躲進離殿。

裴流觞竭力隐瞞的事情,終于還是被弟子們知曉了。

那日修習煉丹,阿九前日裏曾信誓旦旦向裴流觞保證過會一同去。《離火訣》的修煉是以仙靈力為主,将之轉成五靈真火,也就是赤青白銀金五個進境。弟子們大多還在初級的赤火階段,也就是文武之火,極少一部分到了三昧真火的青火階段。同是“澤”班褚師炫和卿絕塵在煉丹方面天賦異禀,是少有的幾個修煉出三昧真火的奇才。

當時觀明長老恰好也在丹房內,見狀頗為欣慰。轉眼瞧見旁的人都能召喚出離火開始煉丹,角落處一個女孩兒便不能。因之前發現佳質良才心緒出奇得好,便親自教習她,結果發現此女體內仙靈力乏善可陳。氣呼呼拂袖而去。

于是,昆侖丘上下出了出山一直未歸的掌門和在昆侖殿休養的大師兄,都知道有個叫做楚天歌的,是個紙上談兵卻無一絲靈力的廢人,被逐離昆侖丘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阿九知道自己留在昆侖丘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反而愈加珍惜。在這代弟子中,與她交好的除了褚師炫和卿絕塵,就只有入門測試前在廣場上替他們解圍的匡逸辰,另一個便是在須彌界時認識的喻晟睿。現如今這般境地,連林媚兒和珺瑤都甚同情她,居然見面能和睦地說上幾句話了。

只是這些勸慰的話,阿九聽了倒是愈加坦然,偏卿絕塵和另外幾個朋友聽了,拳頭裏都能捏出水來。他們實在忍不住了也會反過去“勸慰勸慰”林媚兒和珺瑤,搞得兩邊勢同水火。

過幾日便是中秋,往年山上都會聚在一起過。今年又有不同,每六十年一次的仙劍蹴鞠賽決賽将在這一天進行。八個仙班弟子各派出一支11人的參賽隊伍,角逐本次大賽前三甲。

自一個月前裴流觞宣布這個賽事之後,整個昆侖丘都陷入備戰□□,屆時八大長老都将親臨比賽現場,參賽隊員個個都厲兵秣馬希望在賽場上一鳴驚人入得哪個長老法眼,繼而在一年後拜入門下。

這樣蓬勃的氣氛似乎也感染了阿九,每天除了必修的功法和夜裏去山谷修習,幾乎都坐在場外陪着卿絕塵練習蹴鞠。

作者有話要說:

☆、仙劍蹴鞠

今日便是中秋。

雲間仙籁時有傳來,皓魄當空,灑下清輝将天地洗濯,九霄澄明,想必四海魚龍、山間藤精花妖此刻正沐浴在月華中,紛紛吐出內丹修煉吸取素月精華,使這天上人間充盈流動炫目之光,遙遙與銀輝唱和。

月下的玉衡山桂樹團團桂子皎皎,和風拂過,暗香怡人。賽場上空結起了球形透明仙障,看模樣應該是幾大長老的手筆,較之預賽時候的結界更韌更大些。上面柔和的光芒将整個山頂照的雪亮。一圈看臺早早置下了瓜果佳釀,可樂壞了阿九。

之前的幾場預賽,澤班毫無懸念的被淘汰了。勝出的地、風、水、澤、太陽、少陽六個仙班進過淘汰角逐,地、風、少陽奪得三甲。稍後要進行的就是地和少陽兩個仙班的比賽,看誰能蟾宮折桂技壓群雄。

幾千弟子早已落座,主臺上除了掌門夢無痕,其他長老也都到齊了,一代二代弟子恭敬地侍奉一旁。掌門出山似乎有些時日了,衆人倒是不太在意。往日裏也很少見到掌門,衆人往往敬畏多過親近。卿絕塵坐在阿九邊上,叽叽喳喳說笑不停。鬧得一旁喝酒的喻晟睿很是惱火,褚師炫不勝酒力,搖搖晃晃把醒酒丸塞進嘴巴。

突然場內傳出鐘磬絲竹之聲。擡眼看去,在仙障頂端,一群身着霓裳羽衣的女子踏風而來。殷紅如花的絲帶綴有桃花瓣鈴铛,系在纖巧的手腕腳踝之上,或歌或舞時銀鈴細碎,長發飄忽眼眸如星,美得仿佛是一場夢。細看去正是林媚兒和賀若羽等幾十個女弟子在表演,一旁碧竺師姐領着千雪、緋葉、洛華等師姐奏樂。

看得阿九都癡了,喃喃道:“我要是男子,必娶林媚兒為仙妻!啧啧,實在是太美了!”阿九一直以為修道便得清心寡欲,跟大和尚一樣,沒想到也是可以合籍雙修的。想想也是,沒有玉帝和王母和和□□,哪裏能有七仙女和十個太陽,更沒有牛郎、後羿什麽事兒了。

三聲鐘鳴玉衡寂靜。

“掌門來了!”卿絕塵拽起阿九,随衆人叩首見禮:“恭迎掌門!願掌門如月之昭昭,佑我仙下!”主臺上一月白素袍男子淩風而來,正是昆侖丘掌門夢無痕。

清瘦的身形落座後,聽了賀詞偏偏頭,神色不露斜睨一旁的蒼銘軒。複朗聲淡淡道:“起吧。”那臉皮堪比招搖山的黑衣男子,雖然低着頭仍被那道若有若無的眼神威壓得臉色發白,腹诽道:“拍馬屁果然是技術活啊!”

玄明大長老手執了筷子敲擊案幾上的玉杯,“叮叮叮”幾聲傳遍玉衡。衆人靜坐後,一襲青衫的裴流觞宣布道:“比賽開始,請隊員入場!”

地仙班和少陽仙班兩方隊員身着整齊的蹴鞠服禦劍入場,個個昂首挺胸精神百倍。地班身着紅色蹴鞠服,少陽則是黃色服飾。那地班一隊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材修長羽冠下烏發搖曳,眼神犀利冷峻,幾乎奪去了場上仙子們所有的注意力。這便是最近幾日裏被提及最多的匡逸辰,那一份自信和霸氣分外搶眼。

另一方少陽領隊珺瑤也毫不遜色。身姿窈窕,發髻上盤再用玉簪壓住,明眸皓齒耀眼奪目。舉手間毫無忸怩,柔美卻略含英氣的形容,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這樣的女子似天生就要被衆人所矚目的。她驕傲偏又明豔得讓人無法讨厭,仿佛天生就該如此不可一世。

兩方隊員這一出場立刻引起看臺上一陣騷動。

不知是哪個起了個頭,場外接二連三響起吶喊助威聲,有人吃了“響聲丸”,吼聲尤為響亮,阿九将垂在兩旁的絲帶揉成小團塞住耳朵,還能聽到什麽“逸辰逸辰最閃亮”;“珺瑤仙子,法力最強”,什麽“少陽無敵,穩拿第一”等等全都來了。

這種情形乃是阿九生平僅見,不曾料想一向講究清靜無為道法自然的衆同門,居然能爆發出這等驚人潛力,實在是有些失敬啊失敬!

昆侖丘的蹴鞠比賽有九百多種犯規的辦法,而這些都出現在前兩屆的比賽中,據說蒼銘軒師兄一人就創下了三百多種,很是了得。這次他也作為副裁判之一進入場地。

有人說五師兄是犯規高手,誰要哪根指頭微動,即便是小小的僵硬術遲緩咒也難逃罰牌。也有人反駁說,大家同是犯規愛好者必然惺惺相惜,五師兄會很英明地擡頭望天。不知道哪種說法更糟糕。

一聲夔牛鼓響,看臺座位被升到半空,鋪天蓋地的兩個巨大的橫幅淩空展開,上面分別有少陽的标志一把飛劍和地班的标志一條飛龍。大約是被施了仙術,劍與飛龍在兩個橫幅上游動,閃爍着絢爛的光芒。

二十二個隊員禦劍飛入高空,按照陣型站好。

又一聲鼓響,比賽開始。

“蹴鞠被少陽的珺瑤搶到了!啧啧,這仙子是多麽出色的禦劍高手,而且長得甚美!”

“清煥!”

“弟子知錯雪明長老!然則弟子乃是清鴻!”

“呃……”

二代弟子清煥擔任比賽的解說員。他與兄長清鴻乃是孿生兄弟,常以相同的相貌捉弄人。

“她一路飛奔,哇!躲避,騰躍,把球傳給了聽風——漂亮!他是少陽禦劍最快的高手,據說已到了‘扶搖’第二層了。球傳給了龍毅,然後…...糟糕,地班的匡逸辰斷掉了球,瞬移?連人帶球到了少陽球門!呀,少陽守門員軒轅封胤被施了法的假球迷惑撲空,唉——球進了,可惜!”

“清鴻!”

“是,弟子知錯耀明長老。然則弟子乃是清煥!”

“呃……”

“現在是少陽拿球,那是少陽仙班的樂佳兒,又一絕代美人!啊,弟子知錯!”

旁邊幾位長老忍不住,卻也只“嗯” (上音)了一聲,不知道是怕叫錯還是清煥的道歉聲來得太快。

“樂佳兒敏捷地沖出包圍,拼命飛奔,真像九天玄女般姿态蹁跹。地班匡逸辰斜插了上去,怎麽又是這家夥?!糟了,樂佳兒不能一心二用,球破了!”沒錯,那比賽用的蹴鞠乃是一團被法術控制的水球,球到誰那裏就必須分心用自己的靈力包裹住它,否則就如樂佳兒的狀況,水會強力噴灑出來,濕了衣衫不說,還讓對方得分。

“如今地班以2:0暫且領先。”

觀衆席上喝彩聲震天,地班的歡呼聲在玉衡山上空回蕩,其中還夾雜有少陽們不甘的怒吼聲。

“借光,借光,煩請讓一讓!”

“大師兄!”

“風哥哥!”

卿絕塵和阿九往裏擠了擠,騰出最邊上讓風皓庭坐了進來。

阿九也不去看比賽了,欣喜非常地看着他:“風哥哥,你全好了罷?我……我想念你得緊。

和陽師兄果真沒有诓我,風哥哥你不知道,方才我還想着大家都來看比賽了,你一個人定然無趣得很。”

卿絕塵有些無奈地拉拉她,壓低聲音道:“姐姐,你好啰嗦。”

阿九聽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還是那身白袍,高潔清雅飄逸出塵的模樣一如當初桃源村時所見。此刻,他溫言道:“先看比賽,待會兒大師兄給你好東西。”因場上比賽精彩絕倫,旁的人倒是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阿九聞言喜滋滋地點點頭,原本塞在耳朵裏的絲帶便掉了出來。引得身旁的人低低輕笑了幾聲。那醇厚低沉的聲音自阿九頭頂傳來,赫得她一臉緋紅。一本正經地坐規矩看比賽,不知是清煥還是清鴻師兄的聲音,以及仙障中飛來飛去的人影都成了背景,只有頭頂沉穩的呼吸聲在耳邊回繞。她悄悄伸出尾指勾住散在膝上的一幅袍腳,一點點拽在手心,然後微微勾起嘴角放松下來看比賽。

地班雲悠然在空中輕盈地滑翔,氣機鎖定了少陽的聽風。這是他和匡逸辰制定的比賽陣法。

“你速度見長,必要死死鎖住聽風,讓他沒機會碰球。還有注意保護自己,”匡逸辰冷冽地說,“我可不想再有人遭到襲擊退出比賽了。”剛剛地班的一名隊員正是被少陽的施了迷魂術,急速栽下半空摔在青玉石面上,昏迷不醒。那個動手腳的弟子被蒼銘軒桃花眼一看,差點也跟着摔落。

“少陽得球,”清煥說道,“風臨夢低頭躲過地班參商,又一個低空翻轉越過雪落和飄零,奔向球門。等等,那是什麽術法?”

只見阻擊的參商、雪落和飄零被一條由牡丹花組成的光帶死死纏住,其中一朵花瓣突然炸開,片片花瓣帶着尖嘯襲向救援的雲悠然。好在雲悠然見機快,他并指往前方一點,空中陡然刮起旋風将看似豔麗實則兇險的花瓣化去。那邊被纏住的三人卻仿佛被牡丹吸取精氣,眼神萎頓疲憊至極。看臺上傳出一片竊竊私語。

隊員們似乎都忘記了他們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一個個懸停在空中,注視着。風臨夢趁機射球!

“犯規!”地班的紛紛站起來沖着蒼銘軒和十師兄池碧重大聲叫道。

池碧重大聲訓了少陽的一名弟子,然後命令地班在球門前發點球。

“天歌,世尊召我。你繼續看比賽,我先離開片刻。”風皓庭不欲引以注意,低聲吩咐道。

“嗯,風哥哥你忙吧,明天再一起玩兒。”

風皓庭神色一窒,青雲出釉的臉上又有碎裂的跡象:“也好。這個給你,收好了。師妹,中秋快樂!”說罷人便消失了,轉眼看見他出現在主臺上。似是跟掌門和衆長老回話。低頭看見手心裏躺着兩條泛着金光的絲帶,愈看愈加喜歡,便換下原本束發的帶子。

這是耳邊傳來裴流觞的聲音:“自己去山谷修習,我今晚子時才能得空過來。”阿九朝那邊望去,十分氣憤地見他一本正經地看着比賽。

嘴裏嘀咕道:“今晚是中秋唉!”伸手抓了果子,看看又提上兩壺桂花釀,悄聲告知小卿一聲,然後往傳送陣飛去。

淡淡得聲音傳來:“當心別摔了。”

阿九一驚,懷裏的果子便抖落一個,磨牙道:“不勞費心!”

今日的傳送陣有些古怪,阿九第一次站上去居然沒反應,跺了兩腳光芒才亮起。出了陣就看見谷中央有人,心中歡喜小跑過去,道:“是哪位師兄有此雅興啊?”

那人并不回答,只仰頭灌了口酒。近了阿九才看分明,原來是和和氣氣的四師兄,看形容似乎有幾分醉了。

“是天歌啊,你……如何進來的?”和陽甩甩酒壺,一臉煩亂地扔到一邊,那裏已經有好幾個空壺了。

“我跺腳便進來了。四師兄,我這裏有好酒哦。”說罷遞了過去,順手撿起他扔下的酒壺。她謹記着五師兄的交代,不能亂扔東西。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妥了,砸不到花花草草讓它呆谷裏修成精怪也甚為麻煩。

今晚的四師兄有些不同,平日裏他總是最平易近人的。大約是其餘弟子都太耀眼了,使得和氣敦厚的四師兄有些黯然失色。不過他對每個弟子都極好,然則也沒聽聞過他與誰特別親近。

“來四師兄,我敬你!”阿九拔了壺嘴,同和陽碰了碰。

和陽擡擡酒壺:“敬……敬裏書……山!”

“四師兄你真無趣,今夜月色正好,不提讀書修習!”說罷也學他仰頭灌一口。

“為何有人……生而貴極,有人卻得煎熬度日。不公平,大大……的不公平!這賊……老天!該死的……賊老天!”

“師兄別難過,爹爹曾說這人世間都講因果講輪回的。師兄人這樣好,想來即便有不如意,總有否極泰來的時候。”

阿九心裏有些低落,聽和陽醉話連篇,不由聯想到自己體內的靈氣,嘻嘻笑道:“師兄是極好的。來,喝!”

“師妹也是極……極好的……”他一仰頭長喝一口,酒從兩腮溢出,打濕了前襟,“你知道麽,我去……去不了。今日都去了,我卻只能……只能在這裏喝……喝酒!”

這桂花釀果然後勁極大,阿九不過半壺,就有些迷糊了。“師兄飛……飛過去不就得了?唔,大家都在看比賽呢,都在!”

和陽歪歪扭扭舉起右掌:“我要對昆侖丘的……月…..月亮發誓,定要……要……”話沒說完倒頭睡去,酒壺扔在一邊,酒自壺中慢慢流出。

“師兄你醉了,呵呵呵……”阿九眼前一只蟲子飛過,身上的翅膀亮閃閃地逗引着她。踉踉跄跄爬起來就去抓,嘴裏嘟嘟囔囔叫着“站住,不許動”,跑到樹後便軟在草裏睡過去了。

樹下有光閃過,孔鳴蹲在阿九身邊,探身看看遠處醉死的和陽,又俯身給她擺個舒服點的姿勢。然後朝玉衡山方向愣了會兒神,終究有些忌憚,還是決定讓她留在原地,遂變回金翎裏去了。

子時正,裴流觞出了傳送陣就聞到濃郁的酒味,循着小呼嚕聲便看見了樹下睡得正香的丫頭。不由伸手摸摸她的包子頭,觸手柔軟便瞧見了束發的金色絲帶,眼神明滅起來。

抄手把她摟在胸前,撿起酒壺便往太極山而去。一邊尋思,這丫頭酒量忒淺,不過半壺酒還灑了許多依然醉得這般模樣。然則,大師兄怎麽舍得将它送與她?如此說來傳聞不假,大師兄的确是很照顧她。

山巅一人屏息凝視,直到那兩人禦劍遠了,方才小意撤去仙障。醉眼掃過面前一堆酒壺,擡手拭去額上微汗。

作者有話要說:

☆、緣悭一面

子時,昆侖丘昆侖殿。

“師尊,弟子愚昧,蜀山乃是最接近盤古之心的門派,如果說他們都不曉得這事,其他門派如何得知?”二弟子赤明其性如火,須眉皆呈赤紅之色。聽了師尊逍遙派一行見聞後,當先問道。

殿首男子不知何時撤下了羽冠,只用黑色帛帶束了發絲,若有所思地接道:“為師也是第一次聽聞‘裏蜀山’這處名兒,各掌教、掌門也對此頗感迷惑。”

“空穴來風,未必無音。弟子以為山上還是有些準備的好。”大弟子玄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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