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仙劍蹴鞠 (28)

道:“海涵,海涵,我海涵得很。小狐貍,這幾個又是誰?”口中雖問着阿九,眼睛卻望着另外兩個女子。這兩人的目光,甚是有趣。

阿九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略沉,遂和顏道:“珺師姐,林師姐,別來無恙?”

珺瑤溫柔地笑笑:“天歌你沒事便好了,我們特別擔心你,我觀你氣色魔氣應無大礙了罷?”

“多謝大家記挂,我已經大好了。林師姐?”阿九見林媚兒圍着她緩緩走一圈,心裏“咯噔”一下,她那張臉上的神情是阿九不曾熟悉的。

林媚兒這會兒散去了驚詫,眼光掃了掃那張豔若桃李的臉,做驚嘆狀:“楚天歌,你為何還可以如此自如地喚我等師兄師姐?你忘記了,長老們早将你逐出昆侖丘了!你的命可真夠賤啊,荒火天雷業火,連魔靈魔氣都毀不了你……難道,果如俚語所言‘禍害遺千年’?”

衆人面色均是一怔,阿九落寞地收起笑臉,被刻意遺忘的事實今日終究被攤開來,一時間百味雜陳不知如何應對。風皓庭喝道:“林師妹,不可造次!”

“哦?”林媚兒妩媚地歪過腦袋,“大師兄,我有說錯麽?”

“你有沒有說錯在下懶得計較,”一個涼涼的聲音插進來,“然則,你站在我的地盤上,給我的人難堪,便是大錯特錯。我雖不喜歡打女人,但對貌醜心惡的潑婦,還是願意破例的!”

“你!你竟敢說我長得醜?!”林媚兒“唰”一聲抽出佩劍。

“這一刻不醜,下一刻便說不準了。”說罷,衆人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聽見林媚兒捂着臉尖叫一聲,空中飄下一縷青絲一片花瓣。

“如何?”孔鳴拍拍錦衣上的片片桃瓣,将垂首不語的小狐貍拉到身後,問天羽因不肯松開阿九的手,竟一同給拉了過去。

林媚兒躲在風皓庭身後,伸出半個腦袋:“一丘之貉!楚天歌,你自甘堕落不知廉恥!長老沒有說錯,你果然結交奸邪之輩,”輕鄙地掃掃院落,“還與人妖孽無媒茍合……”

風皓庭皺了皺眉:“林師妹,你若再口出穢語,便自行回山去。”珺瑤等人趕緊好言勸阻,林媚兒嗫嚅着沒再言語,一雙眼睛便如飛劍,要将那人刺得體無完膚。

“小狐貍,你說我是卸她一條胳膊呢,還是在她臉上畫一個棋盤?”孔鳴拈花微笑。

☆、視而未見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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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會乖乖更新

不論林媚兒做錯了什麽,她總歸是昆侖丘的弟子。和陽上前一步擋在衆弟子身前。風皓庭拍拍和陽示意衆人稍安勿躁,拱手道:“孔兄,我師妹出言無狀實屬無心,還請多包涵。”

“師妹?在下記得小狐貍似乎也曾經是你師妹。她被逐出昆侖丘時,你也曾如此維護她的麽?”

聞言和陽神色複雜地望了始終站在孔鳴身後的纖弱身影。風皓庭溫潤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阿九,我……”

阿九不忍瞧着敬重的風哥哥那般為難,故作輕松道:“風哥哥,你別說了。當年若沒有你帶我入山問道,我早随阿爹一同被妖族的殺了。在山中,風哥哥也時時看顧。你一直對阿九很好,我心裏感激得很。”

渾身一顫,風皓庭面上不僅未曾緩和,反而痛苦之色更深。唇角一動喃喃道:“只是感激麽?”

“風哥哥,我會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但不是現在。待我做完最後一件事,定會給天下仙道一個交代。”

“是麽,楚天歌?你确定不會又同某只妖物龜縮某處,”林媚兒說着輕佻地環顧四下,嗤笑一聲,“讓天下仙道報仇無門,連掌門、二師兄、大師兄找了十多年也茫無頭緒?”

心中一暖,原來二師兄和風哥哥一直沒有放棄找自己,擡眼朝風皓庭望去,那雙眸子澎湃的情緒讓她一怔。随即想到,掌門又是為何呢?嘴角苦澀,大約是除魔衛道罷。昆侖丘出了自己這個不孝徒,掌門勢必要予天下人一個交代的。

此時孔鳴動了殺機,他不允許任何人冒犯她。在他眼中沒有正道邪道,只有她!這個叫林媚兒的女子因妒成恨,便是裴流觞的另一把“琵琶”?孔鳴忍不住要唾棄裴流觞的眼光了。另一個雖掩蓋得巧妙,但那一雙目光中流露出的神情是騙不了自己的,這女子城府更深。

裴流觞,你究竟有什麽好?

若她二人不曾出言傷及小狐貍,自己或許該感謝她們牽制了裴流觞。然而此刻,出言不遜者,就該付出代價。至于其他人麽,對不起了,斬草去根除敵務盡!指尖桃花一幻便要出手,便在此時左手掌心一緊,孔鳴無奈卸去仙訣:“小狐貍,對敵人慈悲便是對自己殘忍,你知道麽?”

阿九反握住他的手緊了緊:“孔雀,我們說好的。”她早料到兩人行跡終有曝露的一日,便約定再不亡仙道一人。彼時,孔鳴便很不以為然:“難道說被他們逼得無路可走我也不能殺人?”

其時,阿九狡黠地歪過頭道:“你會被逼到那種境地麽?”

孔鳴眉毛一揚:“廢話了,誰有這麽大本事敢與我較量?”

阿九打蛇随棍上:“這不完了?說好了哦,不能殺正道之人,不論什麽情況!”說罷,便靜靜地等他承諾。

孔鳴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順手把她風中淩亂的發撥到耳後,微笑道:“好,我什麽都聽你的。”不用說,定是阿九約束了這個兇星,風皓庭欣慰地望着阿九。

此時阿九舊事重提,孔鳴臉色青黑望着林媚兒,淡淡道:“我雖不能殺你,卻有千百種讓你生不如死的法子。所以,你最好管緊自己的嘴巴!”直到林媚兒目露膽怯,他才将指間桃花簪入阿九發間:“我這醫館近日承了諸位仙氣,少不得要受用個十年八年的。小狐貍,咱們也不能太過小氣了,你去給他們取些清水吧。”

阿九方醒覺适才劍弩拔張,都沒有請風哥哥他們歇口氣。不放心地望望風皓庭一邊,又警告地瞪了瞪孔鳴,這才牽着問天羽往院後去。林媚兒一動,珺瑤便攥緊她不放手輕輕朝她搖搖頭,林媚兒不甘心地跺跺腳。

風皓庭不待孔鳴邀約施施然跟在他身後進入桃林中央,正是之前阿九同孔鳴對弈處。除了氣性仍盛的林媚兒,餘人皆驚:這石桌石凳竟全取自整塊的玉,瞧着翠色欲流的成色便是外行也知道必非凡品。

“孔兄,你支開阿九,想說什麽?”風皓庭執了白子,繼續殘局。

孔鳴瞟了一眼風皓庭身後衆人,似笑非笑擱下一子:“你們找的人已經走了。”

“還請孔兄指點,流觞去了哪兒,我等有要事告之。”

“流觞?”邪魅的桃花眼泛起意味不明的笑,“你們叫他流觞?”說罷哈哈大笑起來,“裴流觞,你欠我一個人情。”信手置下一子将白子後援切斷,“他麽……”

後院。

“小師姑,你的魔氣全逼出了?那個人便是當日救你離開的火鳳?”

“我煉化了魔氣已無大礙,火鳳便是孔鳴,他不會傷害我的,你放心。天羽,我早被長老逐出了昆侖丘,這‘師姑’一謂實在當不得了。你若喜歡,便随大家喚我天歌吧。”阿九熟練地生火燒水。

“好吧,天歌。”問天羽不顧自己曳地裙幅沾染塵埃,矮身同阿九并坐在石凳上。竈膛裏茅草哔哔啵啵燃燒着,火光映照阿九臉色才略有些血色,不複方才蒼白。她遲疑地擡頭,聲音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天羽,小卿她沒事吧?”

“小卿大好了,有六長老和楮師炫呢,現在她的一頭白發也調養過來了,跟烏木般。你別擔心,當年……”見阿九默默添柴,問天羽咬了咬唇,誰能想到這個傳言中堕入魔道勾結奸佞、在昆侖丘殺戮仙道的女子,聽起來罪惡滔天的邪惡之徒,實際上只是個柔弱善良的女子。或許大師兄和二師兄說得對,她是被冤枉的。

原本接下來的話不能對外人講的,但眼前這人雖手刃仙道又被逐出了昆侖丘,自己卻無論如何恨不起來。望着她的側臉,一瞬間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筆挺纖細的女子實在太憔悴,太憂傷了。于是便竹筒倒豆子般說起來。

“二師伯這幾年似乎更不茍言笑了,有時候常給人種凜然不可冒犯的錯覺,也不常在山中。林媚兒被他趕回三十伯山上去了,你聽到這個會不會心裏舒坦許多?”說罷調皮地沖阿九眨眨眼睛。阿九面色一紅掩飾地往竈膛裏賽柴禾,心想問天羽說的錯覺便是氣勢吧。

前些天他曾說自己原本乃是九重天上的紫薇帝君,因犯了彌天大錯被罰下界輪回。在升州城外,自己一滴淚墜入他眸中,解開了他師尊給他種下的封印。她當時覺得奇怪,他的封印怎麽與自己的淚水扯一處了,當日他神情間頗為奇怪,說了什麽便岔開去了。

“二師伯極力為你澄清,道出招搖山上所見所聞,然則,慢說天下之人信得進幾分,便是幾位長老也勸誡二師伯不可因美色誤事。聽說除了赤明二長老,山上其他五大大長老堅持要撒追殺令通緝你,結果被掌門和二長老攔了下來。不過,掌門有法旨,你一旦被拘獲便要遣送回昆侖丘禁入“九井”天牢。天歌你只在廣場上殺了人,除此其他的便沒有做過,對不對?”

這些他都沒有對自己提起,是怕自己愧疚更深麽?她添了一把柴禾,淡淡道:“天羽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了,終歸是我魔性大發染了仙道之血……你回去告訴長老,不用費心抓我,我會負荊請罪的。”風嗚嗚地從窗邊吹過,拂起她細碎的額發,那雙紫眸氤氲着感傷,“我言出必行。”

問天羽裝作沒看見她疲憊的神情,否則自己實在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她知道阿九此刻想知道更多,續道:“五師兄及門下五人現如今便在‘九井’中。”接下來便将原委說了一遍。阿九肩頭一垮将頭埋入膝間,原來自己還連累了他們。

問天羽不給她憂傷的機會,眼睫微微一動,眸中閃過一絲堅定,輕輕擡起她的臉:“天歌,如今裏蜀山的魔神步六狐天已被喚醒,號令群魔所向披靡。我們只知道他終日一張狐貍面具遮臉,修為不可測。仿佛你被誅仙陣懲罰那日,便是他潛入昆侖殿後傷了掌門……”

“上古十大神器已出其五。誅仙扇在你這裏,聽大師兄上禀崆峒印在孔鳴手裏,煉妖壺下落不明。武當純陽七子原本要送盤古斧來昆侖丘,結果中途被伏擊,神器被劫,七子除了楓月盡皆被殺,據說此事乃是相柳和魑魅姬所為。峨嵋派掌門姽婳被其師妹舞蓉兒所傷,震派之寶伏羲琴不翼而飛。據傳,集齊十大神器便能翻天覆地……天歌,你跟孔鳴離開這裏吧,找個地方隐居起來,畢竟……以你們兩人的能力,很難應對那些為奪神器不擇手段的人。”

當力量的平衡被打破,秩序将不複存在。十大神器一出,天下必将大亂。

阿九沒有回答,她一邊洗茶具一邊狀似不經意道:“你可知其他神器叫做什麽?”

“東皇鐘、昊天塔、神龍鼎、女娲石、軒轅劍。天地二劫後便散落各處,無人知曉上述五件神器的下落。天歌,你跟孔鳴身系兩件神器,定會成為衆矢之的。要不,你們回山去……”

“天羽,來幫我端茶。”阿九的目光又冷又亮,那種冷靜、沉穩,讓問天羽陡然生出不安。這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人,何時有了這種威勢和自信。明明只是個嬌弱的女子,眉目間竟有飽經風霜的感覺,更讓她原本便極具媚惑的模樣增添了別樣魅力,便是身為女子的自己,有時候也會看得入神,遑論男子。

在之前她曾想過數種重逢的情形,不論哪種,天歌總脫不了行跡落魄的形容。然而今日一見,她卻如此平和自然,仿佛是做了某種決定後的釋然。這讓問天羽更加擔心,不由想拉住她問個明白,擡眼卻見她轉入了桃林。

孔鳴極有耐心地待昆侖丘弟子差不多都飲了一口茶,十分客氣道:“舍下簡陋,便不招待諸位了。”

風皓庭不由失笑,擱下茶杯,又殷殷囑咐阿九一番便起身告辭。林媚兒見衆人騰雲,急切道:“大師兄,你忘記長老們的法旨了?”

空中風皓庭溫潤而澤的聲音透着笑意:“我們只是誤入醫館讨擾一杯茶,所見乃是平常郎中罷了。林師妹,還不走?”林媚兒見同門嘻嘻哈哈稱是,便是和陽師兄也沒吭聲,讪讪住嘴狠狠瞪了阿九一眼只得跟着離開了。

“這下你該安心了?”

“孔雀,我心裏沒有牽挂了......我們走吧。”

“不等裴流觞?”

“等不了了。”

兩道流光劃過蒼穹,往蜀山而去。

“孔雀,我們怎麽進裏蜀山?”

“以你我的身份,大門怕是走不通,好在我知道一條捷徑,只不過這條路很是崎岖……”

“帶路罷。”

蜀山腳下,風皓庭将手中紙鶴送出,望着它消失在雲霄,回首揚聲道:“随我拜會千水掌門罷。”

☆、寶塔鎮妖

蜀山掌門更替皆有由上一代掌門指定繼任。原本無其他限制,只是第三代掌門因情避走山林,造成蜀山群龍無首數十年,此後便有了只有出家弟子才能擔任掌門的門規。歷代掌門繼任之時,可通過 “天視地聽”和開山祖師的元神溝通,了解蜀山只有歷代掌門才能了解的秘密。因蜀山祖師成神離開此界前,僅留有一絲元神在山上,因而每任新掌門溝通的機會也只有一次。

“夢無痕等人遍尋無果的裏蜀山,便在蜀山的中心!”孔鳴輕飄飄一句話,震得阿九瞪大紫眸,孔鳴續道,“裏蜀山在衆妖界中最具威望,比蜀山更接近盤古之心,因而比天下仙山福地更适合修煉,現如今仿佛成了妖魔鬼三道的巢穴了。”

“難道蜀山派的一直不知道此事?”

“原來不曉得,現如今大約有些懷疑。不過,更有趣的不在這裏!”說着便望着直指蒼穹的鎮妖塔道,“最有意思的,便是裏蜀山乃是地脈的連接口,可通達人間和幽冥界、鬼界。蜀山弟子将妖魔鎮入鎖妖塔,卻不曉得一部分運氣不壞的妖魔鬼怪誤啓陣法,便會通過鎮妖塔進入裏蜀山。”

“緣于此故,妖魔鬼三族才能在天地二劫後,迅速地恢複元氣!”

“然也,當初我投入血飲帳下,便是想藉着裏蜀山的靈氣,修複元神。”

“那你為何不早說!你可知道天下仙道為此耗費了多少心力麽?”

“關我何事?若不是你,我才懶得回去呢!”說着便涎着臉湊到阿九面前,“小狐貍,你瞧瞧,我對你好罷?你有沒有感激到以身相許啊?”

阿九伸出柳樹枝,堅定地将那顆腦袋戳開。仰望巍巍蜀山,明山清川,仙霧缭繞,神樹蒼翠直達霄漢,不禁嘆道:“比之招搖山更大氣恢弘!孔雀,你看天上飛來飛去的劍仙多如蚱蜢,我們要進去怕是很難。”

孔鳴收拾好心情,桀骜不馴的臉上有一絲嘲弄:“如今的蜀山不複往昔,此時怕是自顧不暇了。”

“也是,連山下十裏外便有妖物作祟都不見他們收降,我倒是好奇。”阿九說着倒退前行,睜大眼睛望着他。

微微揚起的腦袋和紫眸中的興味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當下拉開她身後的藤蔓防止她跌倒,揚眉道:“無他,但因步六狐天鯨吞蠶食的策略開始了,首當其沖的當然是老鄰居蜀山派了。”

兩人在絕壁前收住腳,孔鳴望着石壁前的蒼松翠竹,目中流露出欣賞:“相柳做事果真周到。”見阿九疑惑地望着他,續道,“此處乃是我往常進出裏蜀山的專屬通道,現下被另設了陣法結界。若不細看,依稀仿佛如昨,然則只要我一旦踏入,便會被傳送到另一處。血飲斷然無此心機,至多封了了事。若我所料不差,估計傳送陣外便是步六狐天的神座前。”

“如此說來,此路不通?那便如何是好?”靈光一閃,阿九笑道,“看來只得兵行險着了。”

孔鳴感嘆:“你膽子倒是不小。眼下,也只得如此了。”說罷望了望天,贊道,“今夜月色不錯,我們有福了。”

聞言,阿九擡頭看了看烏漆麻黑的天空連一顆星子也欠奉,不得不對孔鳴剽悍的審美致以崇高的敬意:打了個哈欠。

孔鳴失笑,如此這般交待一番,阿九低聲鄙視:“太卑鄙了,太陰險了!你這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臉上燦爛的笑容卻淋漓地呈現出她的興奮,“不過這種铤而走險的感覺,一定有趣,我喜歡!”

“咚咚咚!”蜀山望月殿上鐘聲大作,這是有敵來犯的警示。專司負責養神類功法傳授,搜集打探仙、妖、人界情報工作的元神長老,聽完弟子的上禀啼笑皆非,沒好氣地笑罵:“你們是否太過草木皆兵了?十多個小妖能掀起多大浪花?鎖入鎮妖塔得了,此事用得着鳴鐘麽?若驚擾了掌門閉關,子墨,你便少不得一頓皮肉。”

下跪弟子臉皮一紅,期期艾艾望着真武長老,等候示下。真武乃是蜀山本代大長老,掌管武術類修煉體系中的功夫傳授、整理、創制。弟子降妖伏魔事務管理,鎖妖塔相關防衛工作。

堂前一耄耋老者撚了撚長髯:“子墨,可曾親自審問過了?若不曾造過殺孽,訓誡一番便放了吧。鎮妖塔近日不穩,若再鎖入妖孽,勢必更增負荷。”

那憨實的弟子拜首道:“禀真武長老,弟子已會同幾位師弟審過,除了一只山雞和一頭狐貍曾殺過人,其餘山精樹怪都未曾有過命案。一雞一狐修為約有三百年道行。”

真武擺擺手:“那便将兩妖鎮入塔中第九層,其餘妖物,你們師兄弟自己看着辦罷。”

“弟子子墨領命!”說罷叩頭出去了。

堂上另有一個手拿浮塵,身背一口寶劍的道士待子墨出門,朝衆人稽首道:“各位師兄,方才我的提議不知能否可行?”

玄氣長老思索良久,沉吟道:“大師兄,我贊同律德的想法,我等蜀山弟子恪于戒律不得入塔,卻可請他們進去絞殺蠢蠢欲動之妖邪。否則待他們破塔欲出殘害生靈之時再行阻止,只怕為時已晚。”山上最近內憂外患,着實有些令衆人頭疼。

真武點頭道:“此時便由你去同風皓庭等講罷。”

“咂咂” 機括聲中,塔門閉合得嚴絲合縫。阿九終究沒忍住,指着一身零落扁毛的山雞哈哈大笑,山雞一雙鬥雞眼十分委屈地将她望着:“我掏心掏肺地為你籌謀,你卻幸災樂禍……”

适才塔外,那群道士見他兇暴狠戾的模樣,便将他打回“原形”,倒提着扔進塔裏。卻對嬌怯的母狐貍道:“你自個兒走罷。”搞得孔鳴相當郁悶。

阿九咳了兩聲,極力忍住笑意,繃着臉道:“走罷。”說罷速速轉身前行,孔鳴瞧着她不住聳動的削肩,無聲地勾起了唇角,她終于笑了,狼狽一回也算值得。

偌大的塔內宮殿仿若巨獸蹲踞,只等獵物入口。自殿門望去,暗沉的大廳寒氣襲人,慘綠的幽光游蕩,一束束閃爍的鬼火,将大殿映得滲人。加之地面上,遺留下來的幾具骸骨,更增幾分恐怖的氣氛。

孔鳴便如在醫館漫步般,将縮着脖子的阿九攬入懷中,往大殿深處走去。一路有些鬼怪妖精被兩人封印後的氣澤所惑,欲擇而食之,但凡接觸孔鳴眸中精光便避之唯恐不及。

“這鎮妖塔我曾自裏蜀山地城進來逛過一回,不過只到了第三層便沒在往上。上面的陣法通道我也只了解個大概,現在我們所在乃是鎮壓級別最低妖怪的第九層,愈往下,所住妖物修為遞增。”低頭見她瑟瑟發抖,不由嘆口氣,“小狐貍,你這樣如何放心你單獨行動……”

眼下這情景,若兩人運道不好,引來了兩王一後、相柳,必然驚動步六狐天!那時即便我拼死抵擋,小狐貍,你能安全地脫身麽?

阿九擡頭望着眼前傲然卓立,風姿挺拔的錦衣男子,羞愧地站直身子埋下頭。手一暖,原來孔鳴又握緊了她的手,她呆了一呆,便聽他續道:“不到萬不得已內斂的氣息不得外洩,但凡行走在外,重要的底牌要留待保命之用。這裏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不能離我三步之外……”

想起孔鳴為自己不惜以身犯險,她面色慘白卻堅定地應他:“孔雀,我們一起進來的便一起出去,你別将逞能當成習慣。”說罷安慰自己“怕什麽,大不了一死”,當先執扇前行,竭力壓制心底升騰的恐懼不去瞧那些鬼火幽光。

他心疼地望着她語帶铿锵地轉身,在她身上弱質女流所罕見的凜然氣勢噴薄四射,看似柔弱實則堅韌,便是自己也不敢輕視。孔鳴望着周遭懸浮的幽魂被她高貴卓然的氣勢壓制、驚退,不由心生憐惜,這般的膽色和勇氣,是需要鮮血和苦難方能鑄就的。

裴流觞,你到底讓她吃過多少苦?!心中更堅定了那個念頭。

九層到八層很簡單,直接從一個幽深的洞跳下去便是。從九層到八層需要解開一個九宮八卦陣。這難不倒阿九,繞開死路踏入生門,兩人便進入了第七層。

“塔內沒三層便是一個分界。下一層,我們約莫會遭遇一些妖魔鬼怪的襲擊,你好好記着我如何出手。”孔鳴牽着阿九在七層迷宮中游走,啓開石門站在一個浮板上開啓機關。剎那間,“呼嗖”一聲,眼前立時一片漆黑。身不由主地被卷進一個大的旋渦,腳剛落定,耳際便想起兵戈破空之聲。

阿九握緊誅仙扇,近乎崇拜地望着他錦衣翩然,将三百年的道行使得精彩絕倫。他熟知所有妖物的軟肋死穴,羽扇過處便帶起血雨腥風。那些黑古溜秋,遍身散發着令人窒息惡臭的玄異精怪,被他耍得團團轉,成批引入周遭再輕描淡寫予以殲滅。

叽叽咕咕的怪叫聲,凄厲的慘嚎聲,象似釋放玄咒刮得阿九耳鳴目眩。片刻,四五十只品種不一的玄異妖便躺在血泊中,忽化一縷青煙,消失在殿內。待障礙掃清,他一襲錦衣竟鮮亮如初。

孔鳴眉頭一挑:“瞧仔細他們各自的要害了?”

阿九強忍腹中翻江倒海,艱難地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被孔鳴一推:“你來試試。”要想活下去,便要讓她變強!趁着現在錘煉她、雕琢她,直到她離開自己離開裴流觞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阿九面對氣勢洶洶殺氣騰騰而來的玄異妖物一愣神,肩頭、手臂、小腿……已然多處受傷,月白的衫裙上,處處是濺落的鮮血,就像是點綴的朵朵紅梅。盡管如此,孔鳴仍抱臂而立,完全沒有上前的意思。

阿九眼淚汪汪地甩掉臂上一只撕咬她的鬼頭,手聚靈力,誅仙扇見風暴漲三尺,扇芒如刀狠狠削掉身後狼妖的腦袋,強橫的勁氣摧山裂石順帶将狼妖後面的小妖重創。猩紅油綠的血噴了一頭一臉,便聽孔鳴點評道:“好扇法!別留情,凡是進了鎮妖塔這一層的,均是血債累累的,想想你家鄉桃源死去的無辜……”

以寡敵衆又自封了修為,加之缺少實戰經驗,不過半個時辰她便已露敗象,應付層出不窮的妖物艱難無比,只憑着報仇的決心勉力支撐。

“不能力敵,便需智取。”孔鳴閑閑地揮動着羽扇,掃開四散的血雨。

此時一只虎妖咆哮着刺向阿九,招式狠辣無情,取的部位甚是輕浮。阿九秀眉一擰,聽聞孔鳴的話原本避開虎妖死穴的扇子向上一挑,“噌”的一聲脆響,扇沿與虎妖尺許長的爪刺相格,齊刷刷給他修了指甲。

阿九抓住空門聲東擊西,反手一扇又急又快掃去,虎妖來不及後躍便身首異處,毛茸茸的虎頭皮球似的“骨碌骨碌”灑一路熱血滾了開去。

背後傳來孔鳴懶洋洋的聲音:“這就對了。”

她聞言回扇将一只怪鳥拍扇到石柱上,蒼白的臉浮起堅定的笑容,氣喘籲籲道:“過獎了!”扇如死神鐮刀,伊人貌美如花,說不出的英姿飒爽。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眼前闖入的一男一女收割得七七八八,妖物無比悚然,紛紛圍着兩人游走伺機下手,再不敢輕視眼前道行不過三百年的男女。

“該往下一層了。”冰冷的聲音攜着風雷,衆妖陡然感覺一股銳利的寒意罩向自己,“噗噗!”聲中,便瞧見自己的脖子上多了碗大傷口,噴血不止。“咕咚!”重物落地,最後一念仍想不通為何自己的腦袋離身體愈來愈遠了。

孔鳴見她狼狽地扶着石柱,殘忍道:“小狐貍,你要回頭還來得及,大不了隐姓埋名,再不提報仇雪恨之事。”

那個纖弱的背影一僵,原本虛弱得仿佛病入膏肓之人,聞言脊背立時挺直,緩緩道:“孔雀,你不用如此激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帶路吧!”

孔鳴摸摸鼻子,牽着她往下一個傳送陣去。走了一段她才緩過氣來,方察覺到他愈到後來每踏出一步便要思索片刻。靈氣聚于目中,才發現所處之地乃是一塊塊懸浮于地火上的石頭,按奇門遁甲六壬之術錯亂排列。

阿九嫣然一笑,拉着他急速飛掠。孔鳴大驚:“停下!”只可惜,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O(∩_∩)O~

捉蟲~~~~~~~~~~~姽婳的眼睛賊亮賊亮的。O(∩_∩)O哈哈~稀飯稀飯~~

☆、寡人有疾

“呼——”炙熱的地火被劈開,孔鳴不得不解開封印釋放出全部靈力,倉促起了個結界罩住兩人。眼見結界在烈焰中緩緩消融,阿九當機立斷也破開封印将靈力提升到極致,方險險撐住結界不至遭焚身。

身子急墜而下半個時辰後,魅影重重數倍于烈焰的熾熱罡風迎面灼人。孔鳴擡眼一瞧暗道不好。“咕嚕咕嚕”,身下三丈赤紅的岩漿冒着氣泡!仿佛巨獸猩紅的信子吞吐,等着急墜而下的甜點。

身在半空無處借力眼看便要滅頂,阿九執扇一拍,藉由反震的力道,斜斜飛起,孔鳴順勢将羽扇如刀切入山體。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只是未待他喘口氣,便聽她“咦”了一聲,轉眼驚駭地瞧見誅仙扇已然好奇地點到了山壁上的一個怪異的靈氣漩渦。那漩渦若不是靈力聚于雙目,絕對察覺不到。

于是天旋地轉間,兩人仿佛便來到了妖魔鬼怪的天堂!眼前仿若幽冥界通往陰曹地府的黃泉路,陰氣極重。鬼也嚣張,魔也猖狂。空中一輪血紅之月仿若惡魔的眼瞳,地面除了焦黑的巨樹寸草不生。光禿漆黑的枝桠形如厲鬼枯瘦尖利的爪牙,凄厲地伸向空中,似要抓住過往的殘魂裂魄。

樹上一只禿鹫陰鸷冷漠地望着兩個不速之客,剛欲張嘴鳴叫,便被孔鳴羽扇斬去頭。屍體還未掉落,便被聞腥而來的樹藤如靈蛇出洞,眨眼便卷住禿鹫屍身拉回樹幹。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一滴血一片羽毛也沒有留下,統統被怪樹“吃掉”了!溝壑間散發出腐敗惡心的氣味……除了詭異,還是詭異。

阿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頭埋入身前火熱的懷中,仿佛這樣便能将方才所見視為夢魇。

羽扇劃過一道玄妙的弧線飛回孔鳴手中,他好氣又好笑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小狐貍,歡迎光臨裏蜀山。”

“這就是裏蜀山?進來也沒多難啊!”阿九揉了揉紅紅的額頭咕哝。

“你還敢說!”孔鳴氣極反笑,“下回不許如此莽撞了。我原本還想讓你在鎮妖塔裏好好練練身手的。你倒好,也不想想那陣法怎麽會如此簡單?還好合我兩人之功沒有被烤糊!……算了,進都進來了,以後對不熟悉的環境別抱有過剩的好奇,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走罷,此地不宜久留!”說着示意她再将靈力封印至三百年光景,牽過她的手便往東飛掠。半個時辰後,兩人步步險象環生地繞過數隊鬼衛,又躲開幾個月下豪放的妖男妖女,方覓得一處栖身之所。

阿九自山洞中探頭,此處上仰高崖,下臨深淵。旁逸斜出一株巨樹,猶如巨大的天然屏障,擋住了刺骨的寒風也擋住了可能的窺探。

“你有何打算?”孔鳴布下結界,取出起居用具,最後竟弄出一張華麗的大床來。

阿九鄙棄地望着他:“我的打算便是見機行事。”

孔鳴聞言腳下一颠,任手中插了一枝桃花的玉瓶摔落:“不會吧……”聲音中仿佛透着窮途末路的頹然。

“怎的如此不小心。”阿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誅仙扇穩穩接住玉瓶,将之置于案幾上。轉身對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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