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仙劍蹴鞠 (29)
“孔雀,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聞言,錦衣男滾倒床榻,扯過雲被将頭面罩住,任憑阿九如何好話說盡,恁是一動不動聲息全無。
阿九笑臉一僵,死命扒被子:“幹嘛啊?快點給我起來!你還沒說我們下步如何行事呢!再不動,我可就要哈癢癢咯!”見威脅無效,她作勢往手心呵口氣,搓了搓便伸出狐貍爪子。結果還沒碰到被子,便被雲被中伸出的一只手掀翻在榻。
她望着橫在腰間的手臂哭笑不得:“放開我,死孔雀!你自個兒睡吧,我要出去探路!”
孔鳴閉眼往她肩窩處拱了拱,含含糊糊道:“大半夜的探什麽路?陪我睡會兒覺,養精蓄銳後,再去不遲。”
聞言,阿九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你又琢磨什麽呢?不是你說的麽,月黑風高正好揮刀。起來,起來啦!”
“再要啰嗦,我便不客氣了。”原本閉着的眸子驟然睜開,狹長的雙眸中燦爛流離的光芒耀得阿九一陣恍惚。什麽叫低眉淺笑,什麽叫風神玉秀……這就是!頃刻間她回過神,暗罵一聲:“又看呆了,真沒出息!”,便急急慌慌閉上眼睛僵硬地躺在榻側。
孔鳴悻悻然躺了回去:“你總是在應該糊塗的時候精明起來……”趁她不查,抓了幾只瞌睡蟲放到她鼻子上,待她呼吸漸漸平緩,方拉過被子給她蓋好。他拿她無視任何仙障結界的古怪能力甚是沒脾氣,在須彌界自己一番調教下,她原本半吊子的陣法又研習得頗為精通,只能讓她睡一覺了。
略略做了一番改裝修飾,方無聲無息出了洞。
鎮妖塔中。
風皓庭無奈地攤攤手,表情也是莫名其妙:“唔,珺瑤師妹,我也甚是不解,為何從九層到六層都沒有一只妖物呢?”
和陽難得打趣:“估計他們迷途知返,修成正果,自動脫身出了鎮妖塔罷。”
風皓庭的幾個弟子問天羽、葉之殇、喻晟睿、和慕容聽風等十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珺瑤原本浮起的微笑因瞧見悶悶不樂的林媚兒,漸漸淺了下去。
“繼續往下吧。下面每一層都有一個厲害的妖物為王,大家都仔細些。我們只需将五層和四層的掃清,便算不負蜀山所托了。”風皓庭甚是懷疑,掌門單獨留下自己說的那句話究竟有幾分真。
和陽的神情十分凝重:“至于一、二、三層的,便不是我們能力所及之事了。大家別分散!”
一直沒吭聲的林媚兒緩緩道:“大師兄,我們當真不将那魔狐和孔雀妖抓回山?這是公然違逆師門欺師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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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大殿靜默。
“此事我自有計較,你們勿需再言語。”風皓庭的聲音在衆人聽來冷淡且堅持,衆人極少見大師兄沉下臉,不甘如林媚兒也不敢再有異議。衆人收拾一番随着他持法器掐仙訣,步步為營往下探去。
天庭,淩霄殿。
昊天大帝喚了幾聲不見銀絲龍袍的男子應聲,忍不住揚高的調子:“流觞!”
一旁的後土地祗手肘不着痕跡地碰了碰紫薇帝君,不動聲色提醒:“二哥,玉帝問你‘王母院子裏的蟠桃滋味可好?掌管天之九部的開明獸,你給掠到何處了?’”
紫薇大帝感激地望了後土一眼,轉而淡淡道:“禀玉帝,适才殿前失儀,乃是感應到下界蜀山有亂,可否容臣帶兵下界?”
昊天雖為衆仙之王,然修為境界不是最高,但是神權最大,也因此造就了他極深的城府。王母望着他把玩着一枚如意,便知他心中震怒。他們四師兄弟中,唯有紫薇帝君無論修為才能、文韬武略都遠勝自己夫君,便如骨鲠在喉為他所忌。
當年婉華一事,他也懷疑幕後乃是紫薇動的手腳。哎,我的兒,你為何到死都不吐露與你酒和藥之人!若真是紫薇……
王母雍容華貴地笑道:“玉帝,紫薇乃三界亞君,當有權先斬後奏甚或斬而不奏。如今他即能守臣下之儀殿前請纓,您何不準奏呢?”
一番話說得紫薇與後土目光相碰,相視苦笑,王母這是嫌雙方天雷地火摩擦得不夠勁道似的,這下玉帝不上心就委實對不起師尊對他的評價了。
幽深瞳孔緊縮目光閃動,昊天表情頃刻間溫和起來,王母松了口氣便聽夫君藹然道:“紫薇,你心系天下乃是我天庭之福。如今三界六道海晏河清無甚要緊事,區區蜀山異動派十二元士下界便可,何須你親力親為?你歸位後終日案牍勞形,何不歌舞遣懷呢?”
後土見玉帝喚二哥仙階品位,便知他動了真怒,焦急地沖二哥搖頭。她心知自己這個大哥雅量如溪,清可見底。二哥這麽一意孤行下去,前途堪憂。
紫薇微蹙了眉不顧後土眼色,拱手道:“大哥,我本無心戀棧此位,只待後繼人選過得五關便請您淩霄殿上禦筆欽點。愚弟只希望離開前盡最後一點心力,掃蕩妖氛還天地朗朗乾坤……”
“哼!紫薇帝君便是說我昏庸無德,天下如今妖禍魔亂不休蒼生罹難?”昊天“噌”地起身,橫眉冷目,冠冕上的十二绺定央珠嘩啦啦作響,淩霄殿上陡然冷寂如冰。
“雖不中亦不遠亦!”紫薇淡淡回敬,攏在袖中的手一牽一引輕松化解了昊天的威壓。
“你眼裏可還有我這個玉帝麽?有我這個大哥麽?好,你要下界是不是?準奏!但是你休想帶走天庭的一兵一卒!”
“我若要帶走誰,大哥您怕是阻止不了!”紫薇目光炯炯,“論心機手段,我不行。論禦下主兵戈,你不行!只是這次,我再讓你一回,最後一回!惟願你看在師兄弟情份上,停止所有的動作!否則天歌若有半點閃失——大哥該記得師尊曾對你我的考評。”
元始天尊當年曾言:“四弟子中,昊天權衡三界治世若定,當得‘張百忍’之說,然失之心機太過莫測。流觞很好……”未竟之言,便是贊這二弟子不論文治武功,智仁賢達均不俗。此事輾轉為四人所聞,一直是昊天的心病。因而彼時三清游方離開天庭,他快意至極。
“你……”玉章龍袍內,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二弟,我只是不忍你終日奔波操勞……好,好,好,我奈何不得你,也阻攔不了你!只盼你‘隐退之說’乃是一時激憤,我如何少得了你……”聲音沉痛低啞,竟似心痛莫名的沉重。
“臣告退。”說罷人影一虛。
“都退下!”昊天轉身望着禦座後遒勁如龍的“淩霄寶殿”四字,眸中雷鳴電閃。王母、後土不敢多言,躬身萬福,各自心思退出寶殿。
“流觞、青華,是你們逼我的!你們一個明知她有不倫之情不阻止,致使婉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一個為達目的竟卑鄙到利用婉華的天真純潔,害得我兒受九九八十一道荒火......這也罷了,你們一個一個都不把我放在眼裏,還要讓她墜入輪回......老狐貍,你的女兒是心頭肉,我昊天的女兒便是大荒裏一棵車前草麽?”一拂袖,龍案便被削去一角。
“着老君入殿!”
“宣八大元帥,五極戰神入殿!”
殿前神将立即有三人悄無聲息地離去,不多時殿外元帥戰神在太上老君的引領下拜倒。每個都挺拔如盤龍玉柱,面無表情平時前方,目光冷峻灼亮,任憑淩霄寶殿上如實質的威壓襲來,紋絲不動。
昊天看着他們,目光中流露出贊賞之色。這就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死忠,除了自己誰都無權號令。冷若冰霜,堅如磐石。他滿意地點點頭,殿前值守神将悄沒聲息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O(∩_∩)O~
☆、獨闖妖穴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二更天了O(∩_∩)O~
靜卧半晌,直至再也感知不到他的氣澤,那雙紫眸“唰”地睜開。清明如波神光含而不露,哪裏有半分睡意?攤開手露出幾只米粒大小的瞌睡蟲,它們晃了晃圓滾滾的身子,似乎很奇怪自己如何沒瞌睡到別人,自個兒仿佛倒睡了一覺,一時琢磨不透便拍拍翠綠的小翅膀飛走了。
她早知道他別有打算,早早提防着,果然不出所料,他又故技重施了。孔雀,你在鎮妖塔裏便打定主意要一個人去殺血飲等人了麽?難怪你會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只是,這件事我要親自去做!
一口氣,将瞌睡蟲吹得遠遠的。
在須彌界裏,有十多年阿九癡迷于附庸風雅,跟前墨明棋妙的孔鳴便墜入了痛苦的深淵。逮着機會,她便纏着他舞文弄墨下棋吟詩,搞得孔鳴一聽見她的聲音就遠遠躲開。因愛好和修為、妖品委實扯不上多大關系,阿九不僅棋臭還一步三悔棋。做出來的詩更是見者落淚聞者捶胸,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一手字了,可她偏偏愛寫些狗屁不通平仄糾結的詩來請他指點。
有一回他實在被煩得想撞牆了此殘生,便布下仙障困住她,結果阿九茫然無知地跑過來問他:“孔雀,你剛剛是不是靈感大發,揮手作畫呢?”看來當年中秋夜,她也是如此輕巧便出了昆侖丘結界,夢無痕的結界攔不住她,以自己的修為設下的仍無效......
他愈挫愈勇,屢敗屢試,于是印證了心中所想,小狐貍根本無視任何仙障結界!
孔鳴沒有氣餒,仙石撒開擡手列陣,心想這回你沒轍了吧。十息後,孔鳴傻眼了:小狐貍淩波微步出了陣來,笑嘻嘻道:“孔雀,你又頑皮了。我給你說過叫你不要亂扔東西,你怎麽又……你看我還沒說完你又把羽扇給扔掉了!仙石是寶物,羽扇是你的法器!你這樣亂扔,它們會在須彌界裏修煉成精怪的!若是修煉不當走火入魔那就更糟糕了……哎,我還沒說完呢,你又朝我扔什麽……唔,我好困。你到底扔的是……什麽……”
後來她才知道孔鳴丢她的原來是瞌睡蟲。食髓知味,後來但凡阿九纏得他丹田蕩漾紫府暴走,他就用瞌睡蟲招呼她,屢試不爽。
只是這次,她留了心眼。
心中将計策過了一遍,方起身檢視随身物品,确認無誤後便下了榻。回想起住清宇山羽殿時,二師兄糊弄自己的桂花人偶,她調皮地彎起月牙眸,擡手招來一朵桃花……
站在洞口運轉道藏,神識進入觀微之境,整個裏蜀山的形勢具體而微,彈指間收回靈力。只能說她運氣不是一般的好,裏蜀山竟沒有一人察覺這股神識波動。
她在須彌界裏便要孔鳴講睡前故事,才不過幾百年孔鳴将四海八荒裏的奇聞異事講了個遍,實在沒有說的了便将自己的一身經歷說與她聽。裏蜀山這一段被她死纏着反反複複說了不知多少回。
于是,阿九雖沒到過裏蜀山,卻對這裏有着幾分了解。裏蜀山主要分外城及內城兩部分,外城主要是雙溪,內城分地城、山體。她現如今所處之地正是雙溪,位于裏蜀山最北部。這裏多島嶼河流無建築,居住的差不多是喜潮濕的水生動植物妖類,如旋龜赤鱬,虎鲛鳴蛇,且修為不高。孔鳴所選的這座山位于雙溪之北,不知為何極少有妖物。
此刻阿九望着東邊那顆黑魆魆的太陽,奇怪地發現陽光居然也是暖洋洋的,光芒并不刺眼:“太陽在東,那麽血飲的豬圈就該往這邊走了。”阿九比劃了半晌,方确定路線,誰讓她天生路癡呢?
她早打算好了,兩王一後裏,與她仇隙最深的便是妖王血飲!桃源裏被妖毒“搜魂”煉化之人,死後魂魄被煉化,永世不得超生!這個仇便如文武之火讓她寝食難安。升州城外功虧一篑卻将他重創,此番定要先拜訪這位豬頭。
個把時辰後,阿九已經換了模樣進入外城南部,是為裏蜀山最繁華熱鬧的地區,這裏與人界城郭并無多大區別,所不同的便是來往行人和店裏出售的東西。藥店裏出售的是至寶靈丹,武器店裏是各種詭異陰毒的兵刃,客棧酒樓中端出來的血淋淋的……阿九趕緊撇開煞白的臉。
“沒看到,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埋頭疾行,不斷催眠自己。
想想被自己吓得連滾帶爬,頭磕到石頭暈過去的三足龜,想想只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公狐貍,自己此刻還頂着他的模樣招搖過市……呼呼,好受多了。振振衣袖,邁開八字步,大膽地往前走。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不看不知道,裏蜀山的妖魔鬼怪果然規格齊全 品種繁多。自己這只狐妖便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中,初始的恐懼擔心被慢慢壓制下去。等到大街上不少妖女鬼婦沖她甩媚眼抛灑花果之時,她便大膽起來,自己原本便是妖怪,有什麽好怕的?路過的衆妖魔仿佛司空見慣這種情形不以為怪,更有好事者鼓噪大笑之,搞得她啼笑皆非,沒想到這裏民風如此開放。
這時,有個害羞的魔女一見他立時驚為天人,毛茸茸的面上看不清皮膚如何,她将手中的一束七步斷腸花塞到阿九手裏,“嘤嘤”一聲掉頭跑開了。那超過兩百斤的體重踩得青石地板痛苦呻吟,跑到兩丈外偷偷沖阿九“回眸一笑”,露出的板牙間還夾着血肉菜葉。
阿九臉色白裏泛青,青裏透着紫,腳下踉跄撒腿就跑,身後傳來衆人碟碟怪笑。等笑漸不聞聲漸悄,才發現自己竟跑到了內城門口附近。她從孔鳴那裏得知,內城居住的皆為法力高深的妖類,法力低的小妖無權進入。兩王一後,自然是住在內城。
“怎麽辦?沒有令牌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望着高聳入雲的城牆,大白天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翻進去,怕是不容易。城門口前十丈被肅清,守門的妖物一看就不是好相與之輩。
目光不經意掃到街邊的一家號稱“六界法寶秘藏”的奇貨店,計上心來。孔鳴曾說內城有個“佳兵雅集”的武器店,乃是唯一一家鋪子!手往戒指上一抹,取出一件仙器攏在手中。
(為什麽是戒指而不是手镯呢?因他此時乃是幻化成的那只公狐貍精模樣,自然不好再戴手镯。不然,便等同于敲鑼打鼓告訴大家:哎~~~走過路過的千萬不要錯過!列為看官,我看着是一枚黃瓜,其是乃是一朵菊花......見識了妖女鬼婦的豪放後,他相信這裏大概少不了好男風之徒。)
半盞茶後,狐貍精阿九在奇貨店老板雍和獸的引薦下,輕松進了內城“佳兵雅集”店。交易後兩獸走到僻靜處,狐貍精依言将所得仙石一大半贈予雍和,趁他眯眼探仙石靈力如何時,扯了一根狐貍毛吹口氣,一個一模一樣的狐貍精便在她隐身後站在了雍和跟前。
這是她在道藏三書的三洞之洞神部的夾層裏翻到的。因修為不足境界不夠,洞神部的絹帛被她翻爛了所悟也極為有限,某日卻讓她發現經書的夾層裏另有一頁淡薄如煙的卷冊,翻開一看竟是“七十三般變化”神通。
彼時翻到此書,心裏對這個叫做須菩提的著書者很是敬仰了一番。看似兒戲的變幻之術,被他一經點化,便能擁有七十二條性命。無論變幻成那一種形象,即刻擁有該形象的所有功法神通,便是傲慢如孔鳴也是大嘆不得了!
若幹年後,她才曉得這個“須菩提”實在大有來頭。便是他等了十世的弟子,拜在門下修習了三年就把靈宵寶殿揭了個底掉天。
所謂一竅通時百竅通,當時習了口訣,自修自煉,将七十二般變化都學成了。終究是行有為之事存了破綻,但凡修為高過己身便容易露出馬腳。第七十三般變化乃是前天罡數變化的升華,氣化神,神化虛,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到了這一層便任誰也堪不破了。
阿九那幾百年只顧着好玩兒,這最後一層只學了個半吊子便擱在一旁了,今日倒連番派上了用場。
她瞧着兩獸出城離開,拿着順來的令牌挂在腰間,駐足四顧,辨明方向大模大樣往妖王住處去。
七拐八拐,阿九洩氣地望着院子裏樹樹枝頭簇紅挂紫,每條路都差不多。不是陣法也非結界,于是,她傻眼了,該往哪兒走呢?
正巧一隊護衛巡視路經花園,領頭的見他模樣生得娘,與她指了道。走得遠了還聽見護衛取笑:
“王後有了逆光還不滿足,這會兒竟又招來這麽個狐貍精。”
“哎,我王若在,哪裏會有牝雞司晨?”
“少說兩句,讓姬後聽了,你便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我鬼族若無姬後,怕早已滅族。姬後功過是非,自有公論,爾等休得胡語亂言!”
“是,是鬼将……”
“再讓我聽到這種話,休怪本将無情!方才你們說什麽狐貍精?可有驗過令牌、口令?”
“這......”
待拐入門廊稀裏糊塗進了某個結界,阿九額間已然汗涔涔,重衣浸透。左右無人,方回味起鬼将之言,冷汗又覆一層:自己走到魑魅姬的鬼屋來了?自己明明往西的,如何就走到東邊來了?
“逆光,王進了蜀山鎮妖塔!”女子勾魂攝魄的聲音消魂中透着喜悅。
“恭喜姬後,王不日将歸來,我鬼族終可揚眉。”另一個沉穩的男子端正道。阿九打心眼兒裏佩服這個鬼将,終日面對着魑魅姬,竟還能鎮定自若,若他不是個短袖便委實難得。
“逆光,王說他暫且不能回來,這次出山原本是為神器一事拜會蜀山的牛鼻子千水劍,順帶找昆侖丘的二弟子裴流觞。哪想到君上要鎮妖塔裏的幾個人鬧點動靜,千水劍的幾個師兄弟順水推舟讓他們進塔滅妖……”
說道此處聲調陡然拔高:“糟了!進塔滅妖……若撞上那幾個人怎麽辦?”大約有些關己則亂。
那叫做逆光的倒是沉着:“王可有提到誰一同進塔的?”
“昆侖丘大弟子風皓庭,還有……誰!”房間裏飛出幾縷琴弦,只取阿九周身大穴。驚得她倒翻而出堪堪避過。
“嘩——”窗棂碎裂,一男一女分散包抄過來。男子高大威猛身着玄甲,女子紅衫羅裙黑紗覆面,腰間血色牡丹肆意綻放,手中琴上少了幾弦,估計剛剛被當做武器扔了出來。
“你們真的很浪費,如此好琴如此雕窗,就這麽毀了!”心跳如鼓,阿九想起孔鳴的教導,東拉西扯讓自己瞬間冷靜下來。
“你是何人,敢闖我鬼府?”逆光狠絕的目光冰冷殘忍。
“我是狐貍精嘛,鬼将您不是明知故問麽?我偷偷愛慕姬後已久,今日特鼓起勇氣來向姬後表白……”阿九笑嘻嘻轉眼望向魑魅姬,若孔鳴在定要大笑:阿九此時擺出的姿勢,正是他平時逗弄她是的做作。
聞言魑魅姬原本清澈的大眼立時一蕩,摘下面紗婉轉嬌啼:“哦?敢問閣下是妖王坐下哪位大人呢?妾身面生得緊。”
阿九原本調笑的神情,自魑魅姬面紗摘下時陡然一窒,驚詫道,“是你!”
☆、談笑封喉
作者有話要說: 算起來,一口氣三更了。
要命,我好想睡一覺,可惜天亮了~~~~~~~~~~~~~~~啊!啊!啊!血飲,你比我慘不了哪兒去啊!
阿九眨眼間恍然大悟,難怪當年升州城外一見魑魅姬的那雙眼睛便無比熟悉,自己果然是見過這雙眸子的。
進天權禁林找靈犀相通的奇獸前幾個月,有一回自己按照道藏十二類的标記按圖索骥,找到一個珍珑棋局的殘譜,急急送給四師兄參詳,沒有敲門便闖了進去,便瞧見他正在作畫,畫中之人正是魑魅姬。
匆匆一瞥,四師兄便仿若不經意地卷了畫,他或許沒有料到阿九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現下一比較才明白自己為何當日沒能認出她來了。
因和陽筆下魑魅姬的那雙眸子在筆下清澈明淨,純如赤子。或許當年魑魅姬在和陽的眼裏便是恬靜如花風致脫俗,而且一颦一笑,皆可入畫。這樣一個美人兒,修了媚功後竟成絕世妖姬了。單單一個揚眉擡眼的風情已讓身負媚惑之名的阿九自慚形穢。
如此一來,不難知道和陽與鬼族必有幹系!說不定他才是那個裏通外敵之人,他是中途變節還是原本便是混入昆侖丘的細作呢?長老和掌門怎麽一無所知?正是成為入室弟子前,長老們不都要推算弟子命盤的麽?
二師兄不是說鬼王被長老們合力滅了麽?方才魑魅姬卻說他正在鎮妖塔裏……糟了,風哥哥與他在一起……必須盡快告之他們,這仇暫且擱着。閃避間抽出九曜星芒扇。在裏蜀山身份為曝露前,誅仙扇是萬萬不敢用的。
“美人兒,如此動手動腳便有失娴靜,不好,不好!”扇子險險格開劍,卻被逆光的刀拍在扇骨上。一碰之下,扇子竟不是應聲擋開,反而被他道上的氣勁粘住了似的。陰寒之氣如跗骨之蛆順着十二骨浸入阿九血脈,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刀光一轉,口中喝道:“去!”九曜星芒扇應聲脫手,向假山飛去,“轟!”足有三丈高的假山被掃成一堆碎石。氣機牽引下,扇子又飛回手中。右手漸漸失去知覺,扇交左手将魑魅姬的攻勢化解。
“郎君下手忒也無情,難道我摘下面紗便不是你偷偷愛慕已久之人了?”嬌笑聲中裙輕袖舞,琴中劍出,“逆光,給我留下這位俏郎君!”此人不知聽了多少去,王還活着的事萬萬不能洩露出去!
“是!”低喝一聲,逆光再入戰局。
屋子中出現了一輪明月,冰冷如霜,凄厲如風,快如閃電,即使是晴天一道霹靂也不比逆光大開大合的刀來的讓人震撼。阿九瞬間被兩人的劍氣刀光籠罩住,一陣錐心的疼痛傳來,左肩受傷了。
發現這麽這邊動靜如此大,竟不見一人闖入,靈光一閃必是他們怕自己洩露方才所聞之事,神不知鬼不覺加強了結界欲置自己于死地。天助我也!阿九解開封印釋放出全部靈力,扇子長吟一聲,威風凜凜斬向魑魅姬。
砧板上的魚肉竟跳起來咬人?魑魅姬被突如其來的威壓一逼,眼看着扇子揮到面前卻愣了愣,眼中透出迷惑。
“快退!”逆光陡然提高了聲量,幾乎到了虎吼的地步。
光芒散盡血肉橫飛,魑魅姬勾魂的大眼裏茫然化作驚恐:“逆光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她抱住他血淋淋的身軀摔倒在地,聲音裏拖着哭腔:“逆光,你別吓我,你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她驚慌失措地點他周身大穴,不停地擦拭着他嘴裏噴湧而出的鮮血。
阿九被自己一扇子的威力吓了一跳,驚魂未定後退一步。見魑魅姬如此驚慌,不由想起升州城外,自己也曾為某個人這般傷心,不由深呼吸一口氣歉意道:“他估計是活不成了。”
魑魅姬聞言一震,不理會她只喃喃道:“逆光你不能死,你還沒見到王呢……我們鬼族還未振興呢,你不能就這麽死了。”
逆光因替魑魅姬生生受了一扇,身子自腰間齊刷刷被斬斷,扇芒之上的靈氣絞入經脈血肉丹田紫府,更直接掐斷了他的一線生機。他躺在魑魅姬懷裏,姿勢怪異,鮮血将兩人浸濕。
“你別傷心,我還喜歡……看你笑。”逆光想碰碰那張日思夜想數百年的臉龐,卻提不起力來。
魑魅姬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不知為何,心裏空蕩蕩的,像是要失去很重要的東西,若有所失的悵然和驚惶,讓她抱緊了逆光,艱難地擠出一個破碎的微笑:“你喜歡看,便好好活下來,我日日對着你笑。”
“阿靈,我……我真開心,能……陪着你這麽多……多年。阿靈,你要好好地活着,與王……與王幸福地過下去。原諒我的私心,我只想再叫你一聲‘阿靈’……白雲要飄走了……”他擡起欲撫摸那張滿臉淚水的手,頹然滑落,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溘然而逝。
魑魅姬自聽逆光喚她“阿靈”便怔住了,他屏住全身氣息,遲疑地一番終究摸到他的耳後一掀,逆光因生機全無靈力散去,覆在面上幾百年的面具終于被魑魅姬扯了下來。
一聲嗚咽響起:“阿雲!怎麽是你?怎麽是你!”魑魅姬渾身顫抖,不可抑制地哭喊出聲,“你不是死了麽?你為何會變成了逆光?阿雲,你起來,回答我啊!你怎麽這麽傻?為何要替我擋扇!”她突然搖晃着逆光的身體,“王說他親眼看着你被獨孤晔斬落……阿雲,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幾百年,你一直默默地守着我,為何不告訴我你就是阿雲……阿雲,你起來!”她可憐兮兮地将逆光的手搭在自己肩頭,然則她一松手他的臂膀便又滑落。好不容易抱起他,結果驚駭地望着他腰以下的軀體離開扶持便摔在地上,自己手中的只是他的上半身。
魑魅姬大恸爬過去徒勞地想将他身子接合起來:“阿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罵我吧,我不做王後了,我跟你走,我們離開這裏……”
“他已經死了。”阿九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見十惡不赦的事,不忍魑魅姬如此難過,忍不住出聲。
毫無征兆,魑魅姬猛然轉身,抱住逆光的手瞬即下移,阿九還沒來得及看清她是如何動作的,她已握劍在手,幾乎同一時刻,劍舞流星劃過長空,又狠又快刺入阿九腹中。那雙充滿血絲的眸子裏滿溢嗜血,一字一頓道:“你去死!”
阿九捂着傷口退了兩步:“對不起。”
“咦,姬後你這裏怎麽了?格老子的,挺熱鬧啊!”屋外響起一個粗犷的男聲,魑魅姬和阿九聞聲色變。
游廊後步出一人,血紅铠甲手持一柄百龍蟠紋長槍。
“血飲,誰讓你進我鬼府的!”魑魅姬轉瞬回複了鎮定,抱着逆光的身體淩然喝問。
血飲就着月牙刃刮了刮禿頭,呵呵道:“我聽得你招了我族一只狐貍精解乏,便順道過來瞧瞧。怎麽,”血飲指了指被斬作兩段的逆光笑道,“後宮火并了?這狐貍精硬是要得,把逆光都結果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打定主意要着狐貍精了?哎,我那背時的安陵生老弟,眼看着你心尖兒上的人又找了一個回來……”
“豬無能,給我滾!滾出鬼府去!”
“臭婆娘,怎麽被我言中了?看你騷情嗜骨的模樣,哼,女人都是水性楊花的東西!看我今天不殺了你,免得你又替安陵生他戴一頂綠帽!”
阿九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王一後就這麽殺将起來。她哪裏知道,自升州城外血飲被她殺得去了半條命,之後勢力大不如昨。妖魔鬼三道尊王從來不論賢德只問修為,在魑魅姬和幽冥的挑唆下,妖族兩個大将軍王便将他自王座上拉了下去,念着他與兩人有恩,留他一命茍延殘喘。
血飲自此嫉恨在心,今日聞得鬼将說起魑魅姬竟将姘頭招入鬼府,便想過來取笑一番。他被結界所阻,恁是待逆光被殺她心襟搖動之時結界破碎,才大搖大擺進來。結果取笑不成反取欺辱,讓他長久壓抑的恨意噴薄而出。
沒錯,血飲乃是天閹,除了嫉恨他人提起他原身是豬,便最痛恨人提起此事。魑魅姬此時痛失竹馬青梅,便要天下人跟她一般痛苦,話如利劍刺得血飲登時跳将起來。
阿九腦中閃過自己還在昆侖丘時,和陽對自己的照顧,便是被逐出昆侖丘後,他還曾屢屢暗助自己…...若魑魅姬死了,他會傷心罷?搖頭苦笑,自己是不是真如林媚兒所言,有些是非不分正邪颠倒了。
她苦笑着替自己辯解道:我只是不想讓血飲死在別的人手裏罷了!
九曜星芒扇動,依循方才的結界能量布下仙障,不能引來幽冥、相柳了,否則自己怕難以全身而退。
反手一扇,“叮”火花四濺,恰好擋住血飲滿懷怨恨的一槍,不待他長槍回力,阿九飛起一腳回旋踢去,妙到毫颠的一腳猶如長鞭狠狠抽在血飲腰間,他慘呼一聲整個人仰面摔倒在魑魅姬劍下。
“啊,啊,啊!別殺我,求求你們別殺我……”血飲全沒了方才的猖狂模樣,眼淚鼻涕淌了一臉,“我已經是個廢人了,你們饒我一命吧,嗚嗚嗚……”那雙眼睛裏全是恐懼懦弱。
魑魅姬長劍入鞘:“滾吧!”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血飲或許可惡可恨,自己也曾做過那一雙推手。
“慢着!”阿九緩緩道,“她不要你的命,我卻不會放過你。我這趟專程為你而來,怎可空手而回?”
魑魅姬不再理會劍弩拔張的兩人,俯身抱起逆光的身軀往殿後拖行而去,背影蕭瑟柔弱。
血飲望着這個白色寬袍迎風鼓動獵獵作響的男子,心中恐懼萬分,抖索着祈求道:“我早不是妖王了,你要争王去找印蓮啊!”
笑聲朗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