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仙劍蹴鞠 (30)

脆悅耳:“抱歉得很,欠我債的是你,血飲。”

血飲渾身篩糠:“你說,我欠了你什麽?我還你就是了,你說,你說……”

扇動光寒,阿九抖了抖扇面上的血,淡淡道:“你欠我一條命。還有……”扇子再轉拘回他欲金蠶脫殼的魂魄,“還有三魂七魄!你放心,我暫時不會讓你魂飛魄散的。”

去而折返的魑魅姬冷眼看着這個冷血的狐貍精将血飲的魂魄封入玉瓶,冷冷道:“你究竟是誰?”

阿九望了望自己設下的結界,擡手破去:“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你走罷。”

“怕要辜負你一番美意了。”魑魅姬緩緩抽出長劍,“我不會讓你活着離開鬼府的。”

“你盡可以試試。”說罷挽出一個扇花遙指魑魅姬。

望着對方迅疾而漂亮的起手,魑魅姬不覺驚呆了。對方并沒有擺出什麽厲害的架勢,只漫不經心幾個動作,自己心底卻生出無法與之抗衡的無力感。自己周身全被對方鎖定,別說動手,便是想轉動一下眼珠也倍感艱辛。

“還要打麽?”阿九後退一步,撤去勢。

裏蜀山地城。

一個身形颀長的男子自榻上起身,不再看淩亂的被褥間那個昏過去的女人。旁邊一個目光犀利威武壯碩的男子适時遞上外袍。

“相柳,他們打完了?”閑适地就着男子的手喝了一口茶,任他将狐貍面具覆上。常道君子如玉,玉的光華不斑斓奪目,也不迷人。然則無論身處如何璀璨奪目的奇珍寶物當中,它總能發出淡淡的溫潤爾雅的光暈,內斂含蓄卻絕不容忽視地流動着自己獨有的潤澤光彩。誰能想到,威震裏蜀山乃是整個天下的魔神步六狐天,竟是如此一番謙和君子的形容!

相柳勾起一抹嘲諷:“估摸着差不多了。”

步六狐天望了望內城西邊,劍唇微挑,在嘴角聚起一個了然而不無戲谑的微笑:“左右無事,去轉轉。”

君上這一步棋走得實在太出人意表,相柳一時不能揣測出他的用意,只得揚聲朝外間道:“八部天龍何在?君上擺駕內城鬼府!”

“遵令!”殿門無聲打開,殿外兩名戴了青銅面具的男子躬身道。兩人一着龍首面具,一人戴了夜叉面具,正是相柳口中的八部天龍今日當值的兩個護法魔将。這兩人是八部天龍裏年齡最小的,改造前據說是血飲自某個村裏抓來的。沒想到這兩個凡人,短短十多年竟修為大進,在八個魔将中排在了第二和第三的品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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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六狐天揚揚眉頭淡淡一笑:“相柳,都說了別搞這一套了,我早好得通透了,你別老這麽緊張。”

相柳七尺男兒竟在步六狐天輕笑聲中,竟支支吾吾面色極為不自然,猶豫了一番方道:“您現如今乃是魔神,自然得有魔神的儀仗架子……”

步六狐天嘆服,不忍再拂他好意:“走罷,我倒想瞧瞧到底誰技高一籌。”

☆、機關算盡

作者有話要說: 奪舍,在道家中借別人身體還陽的理論。若被奪之人靈魂已滅便相當于“借屍還魂”。

若被奪之人靈魂尚在,就是兩個魂魄共用一個身體,最後會被靈魂強大的占據,或者同歸于盡。

呃~~~很有趣哦,大家要不要來試一試喃o(∩_∩)o...

魑魅姬面色木然,琴中劍凜凜刺到:“你殺了他,又聽去了他的事情,我便是死,也不能讓你活着走出鬼府。”

阿九不得不揚扇将劍格開,結果不知道是自己修為太過,抑或魑魅姬太不經打,竟被她扇到了牆壁上,再滑下,粉白的牆上留下一條猩紅的印記。

“魔狐,今日你除非踩着我的屍身出去,否則,我必殺了你!不咳咳咳……”話沒說完,便咳出一口血。

她站在原地,定定望着魑魅姬喋血的唇角,苦笑道:“姬後,我其實并不想殺你。”

“啪啪啪!”身後傳來懶洋洋的撫掌聲。

阿九瞬間出了一身薄汗,有人欺入身後三尺,自己竟毫無鎖覺!想到此處案件心頭發緊旋身便呆了——狐貍面具!據她所知,裏蜀山只有一個人有這癖好——魔神步六狐天。

“拜……拜見君上。”魑魅姬艱難地扶牆福了福。

步六狐天卻在阿九轉身後不眨眼地盯着她,面具後的表情十分怪異,臉部肌肉扭曲着,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十分震驚、快慰、欣喜、痛苦、自傷、無奈。

阿九望着面具後直勾勾的眼神反射性退了兩步,沒想到對面那人竟搶先幾步,指間撚動,阿九便覺面上一涼。此時又有幾人趕來,阿九自兩個魔将青銅面具上移到另一個熟人臉上:“相柳,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這相貌,不會錯的。然則,她的修為,說話的語氣……她,已經不是她了?

“是你!”在場的魑魅姬、相柳,還有八部天龍中的龍、夜叉兩位魔将都驚呼出聲。阿九轉臉望了望魑魅姬妝臺上的銅鏡,才發現自己的戲法被步六狐天輕易破了去。心中苦笑,魔神修為不知高出自己幾重天,此番怕是難以逃出生天了。

“相柳?”步六狐天淡淡的聲音,含而不露的威壓讓衆人全身一寒。

相柳鞠躬行禮:“此女便是升州城外打傷血飲之人,六尾魔狐,原本是昆侖丘弟子,現已被逐出昆侖丘,此番必是與孔鳴一同混進來的。君上,如何處置她?”

魑魅姬此時插話:“自然殺了她!”相柳不為所動只等步六狐天示下,他深知白日的君上和氣寬容,誰能保證他夜裏會不會又追究此事呢?卻見君上默默地望着魔狐,聽聞魑魅姬的話,眼風瞟了一眼魑魅姬,魑魅姬陡然一寒恐懼地低下頭:“妾身逾距,望君上恕罪。”誰也沒有瞧見,魑魅姬要殺阿九的話一出,相柳身後魔将渾身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你們把孔鳴怎麽了?”阿九驚駭道。

也沒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眼前一晃便被帶到了一座地宮裏。難道,這邊是孔鳴說的裏蜀山地城。

“放開我!你說,你們把孔雀怎麽樣了?”阿九感到步六狐天的目光如同赤日般明亮,上下将自己打量了一番,開口道:“你若乖乖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不難為他。”一股幾乎稱得上是溫柔的力道,将她帶入椅中。

阿九強迫自己目光鎮定,從一數到十方開口道:“說說看。”這也是孔鳴教她的。如今才發現,須彌界一千年,孔鳴傳了她許多看似微不足道,實則有用的法子。他不在時,她也能獨當一面了。

步六狐天在她對面施施然落座,淺淺一笑帶動唇邊弧線,讓阿九沒來由地一陣恍惚,這是他道:“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阿九松了口氣,這個可以說:“楚天歌。我好像是二十多歲,又好像是一千多歲吧。”心中沒來由一陣滄桑,自己已經這麽老了麽?

低沉悅耳的笑聲傳來,阿九聽出其中的戲谑面色一窘,便聽他道:“自己多大都不知道。阿九……唔,楚天哥,你父母可健在?”自己離開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的年紀如何才這麽點兒,連原本的零頭也算不上。

“阿娘難産下我便去了,阿爹并幾個哥哥的魂魄被你當點心了,此刻怕是連渣也不剩了。”不知為何,阿九覺得眼前這人與口耳相傳的魔神有很大出入,他神秘溫柔、器宇軒昂,只是令人失望的是,因面具當着她看不清對方神情如何。

“夢無痕對你可好?有人欺負你嗎?”對方頓了頓,又發問。

“大家對我都很好,欺負我的就是你們裏蜀山的一群妖魔鬼怪!”阿九說道這裏氣憤地指控。

“是誰,我替你殺了他,可好?”

溫柔遷就的語氣讓阿九一愣,說話的仿佛不是傳聞中黑暗、血腥、殺戮、毀滅集一身的魔王步六狐天,而是她的某個親人長輩。

“啊?那你差不多要将裏蜀山滅個精光才行。”阿九歪過頭道。

“咚咚咚……”步六狐天全身一震,心跳一下加快,他知道子時已到!抓起阿九便瞬移到某處,将她一扔便扶住刻滿符咒的銅柱,痛苦地喘息,回望一眼鎖入牢中之人,下一瞬便遁走了。這裏是最安全的,即使下一刻他出來,也不能傷害到她。

阿九身子滾了幾下便觸到一人,驚叫一聲避開,才發現那人滿臉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即便渾身顫抖也一聲不吭。阿九目光一觸到他的衣衫,驚叫起來:“孔雀?孔雀你怎麽了?”

阿九劍指在他腕上推進,驚駭地發現孔雀丹田被封,經脈被一種霸道的靈氣盤鎖,眼看着元神在那股靈氣的逼宮下節節敗退,阿九盤腿列迦,想将自己身的仙靈力送入他體內,助他脫困。

孔雀,你要挺住!說好了,一同進來,一同出去。

只是,不是為何,她體內連一絲靈氣也無,空蕩蕩的經脈,便如這空蕩蕩的仙牢。這時阿九才開始慌亂起來,沒用靈力便解不開他體內的枷鎖,進不得須彌界……

“孔雀,怎麽辦?我們出不去了。都怪我,不該讓你帶我進來。其實,我可以等的,我可以等他們出了裏蜀山再動手的。孔雀,是我害了你……”

不知過了多久,孔明吼間血氣翻湧,終于噴出一口紫血軟到在阿九懷裏。她一生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在她眼裏他總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他明明知道裏蜀山步步危機陷阱重重,卻要陪自己來,不過是不忍心看自己每日為報仇無門而懊喪。

“小狐貍,你……你怎麽也進來了?你,你沒事吧?”孔明着急地想确認她有沒有受傷,心急之下牽動內息,痛苦的蹙緊眉頭。該死的步六狐天,這門功法便是要困住他寸步難移,寸息難提。自己的運道委實太差,一進內城便被他發現了,連給小狐貍報訊的機會都沒用,便被他封了靈力鎖入魔牢。

這裏他只在傳聞中聽說過,專門關押重要犯人,想不到,自己今日到此一游了。

“孔雀,我沒事,有什麽我們出去再說,告訴我,怎麽才能出去?”阿九俯身抱住孔鳴。

孔明苦笑,這座魔牢的每一根銅柱、牆磚都刻滿了符咒,能壓制住他們全身的靈力:“小狐貍,沒用的……”

“你倒有自知之明!”魔牢裏一股不可抗拒的逼人氣勢撲面而來,那是吞并天下的霸氣和讓人不寒而栗的凜冽殺氣,讓人如同墜入阿鼻地獄的絕望、殺戮、窒息、嗜血……這毀天滅地的王者之氣,讓牢中的兩人感覺自己在他面前不過是嬰兒般。兩人苦苦支撐不過,“噗!”一口血噴出。

“步六狐天?”阿九唇邊溢血,疑惑地望着這個上一刻還溫柔如長兄的魔神,此時為何竟如此殘暴。

“大膽魔狐!還不快快跪下!”步六狐天身後走出一人正是相柳。

“閉嘴!我跟你主子說話,你插什麽嘴!”阿九感到那兩人注視的目光便如釘子般刺在身上,卻硬着頭皮不為所動,“開條件吧,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們?”

魔神的目光深深凝視着這個女子,目光銳利:“你就是那只魔狐?倒有幾分膽色。難怪他要将你帶到這裏來。相柳,給我打開魔牢。”

阿九和孔雀對視一眼,白日裏的步六狐天可不是如此兇殘暴虐的形容。便猶如只優雅的青鸾變成了兇狠嗜殺的魔獸,他到底在玩兒什麽花樣?

相柳聽得臉色發白:“君上,屬下……屬下不知如何解開。他對此一直諱莫如深,從不假手他人……”擡眼見魔神如電般的目光掃過,他馬上戰栗跪伏,“屬下無能,請君上責罰!”

“不知如何解開?”魔神慢慢地說出幾個字,語調裏帶有一絲難以形容的嘲諷和冷酷,“相柳,如果我沒用說錯的話,你是否覺得他比我更得人心?所以,你寧肯背叛我,要跟着他?還有,我讨厭什麽‘魔神’,‘君上’!我是天妖,他妄想奪舍我的身體,終有一日,我必生啖這只天狐的魂魄!你莫要忘了是誰制造了你!”

“相柳不敢,相柳發誓永生永世效忠您,絕無二心。”相柳以額觸底,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

阿九兩人眼中的魔神,自稱天妖的人長聲大笑,如同實質的笑聲震得他們痛苦不堪。阿九免力擡起雙手,将孔鳴耳朵堵上。即便有柱子上陣法的屏蔽過濾,仍抵受不住七竅流血。令阿九驚訝的是,連相柳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個天妖,連自己忠心耿耿的屬下也不放過。

笑聲漸歇,阿九才發現孔明暈了過去,剛松口氣又提起心:“孔雀,孔雀,你怎麽了?天妖,你真卑鄙!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們!你性情分裂啊?白日裏裝神弄鬼扮出一副風雅清傲的形容,夜裏又改成陰毒妖邪的蠢樣,你到底居心何在?沒錯,我就是來報仇的,你最好趁早殺了我,否則我會傾盡一生,想辦法滅了你!”

“放肆!”阿九看不清他面具下神情如何,但自己說道“性情分裂”時,便瞧見他渾身發抖,難道踩到了他的尾巴?

“就憑你?哈哈哈……”天妖仿佛聽了一個絕妙的笑話,邪氣道,“相柳,我突然改變主意了。你明日給他們服下失心蠱,想進辦法把他們給我留在寝殿內。我倒要瞧瞧,你們在我榻上婉轉承歡的時候,如何滅了我!”

“這......屬下遵命!”相柳心底一顫,不得不答應。

魔牢長長的甬道傳來天妖不可一世的邪笑:“天殺的九尾狐,我要讓你後悔!”

☆、郎心似鐵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嘿嘿(^o^)/~

相柳滿臉愁緒望了一眼魔牢中的女子一眼,也跟着出去了。自己當年所料不差,君上與這魔狐果然有淵源。只是天妖對自己恩重如山,明日,該如何行事呢?他默默地數着自己的步子,難道現在就要選擇了麽?

“要怎麽辦,孔雀……阿九,你別慌,你會有辦法的!可是,沒有靈力,怎麽出的去啊?天妖想進來都不行,我們又如何出得去?”阿九彷徨無助地望着牢頂古怪的符咒、銘文一夜無眠。

阿九神情慘然,各種辦法都試過了,看來自己和孔雀此番是插翅難飛了。自己好歹替阿爹阿娘報了仇,可是孔雀卻何其無辜,無邊的悔恨淹沒了整個心神。兩人自相逢,便是他一路護佑,不管經歷多少艱險,他從未在自己面前提過。

若不是蜀山下醫館中,二師兄提起,自己還不知道孔雀曾為呆在身邊保護自己,又不敢在昆侖丘現身只能呆在金翎中,延誤了療傷的最佳時機。之後為尋妖毒“搜魂”的解藥,先後被打傷,好在自己誤打誤撞将他留在了須彌界裏,也得以因禍得福修成火鳳。

當日昆侖丘,若不是他趕到将自己救出去,二師兄和風哥哥自然不會坐視自己被殺,可也會給師門帶來極大的困擾。

彼時,二師兄捧着她的臉肅然道:“歌兒,我們這一生都欠孔鳴的。你說你曾允了他要忘掉我,同他在一起……”說到此處,默了半晌,拇指細細摩挲着她的下颌,輕輕擡起她聞聲低垂的腦袋,幹澀道:“歌兒,我該怎麽辦?”

無助的聲音,讓她心中一酸:“二師兄,我……我原本以為你那時要殺了我,好與林師姐……孔雀,他對我極好。我那時,頭幾百年很少清醒,若沒有孔雀我怕是早化作一縷煙塵。即便後來漸好,也是他一路開解才放開了過去,只想着要忘掉你……”

心裏想是一回事,聽她娓娓道來,苦澀自心口漫入口中,他不禁又将她攬緊幾分。生怕這又是一場夢,夢醒後,他又将茕茕孑立形影獨吊。他眸子裏清澈地倒映着她:“歌兒,我不能沒有你。”說罷,背對窗口将她緊緊攬入懷中,下颌抵着她的發旋,聲音沉沉:“不論如何,我都等你。”

她不知道彼時,他的心滿溢酸楚: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前生我負你,這一世,果報來得如此快。歌兒,我不逼你。然則,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做出別的選擇的。這一世的流觞,他或許算不得君子了。

該如何是好呢?

她自二師兄肩頭望出去,只見花飛花落中,一人風露立中宵。身子僵了僵,半晌,喃喃自語道:“對不起。”林中對月獨酌之人此刻若有所覺,轉過頭望着她半晌,繼而眼角眉梢帶笑,沖她舉了舉桃花釀,起身望桃林深處踟蹰獨行而去。直到他蕭索孤單的背影被漫天桃紅淹沒不見,她仍望着那處。

此番,又因為自己,孔雀明知裏蜀山乃是龍潭虎穴,他仍挑挑眉頭,帶自己進來了。鎮妖塔中,他狠下心讓自己獨自面對妖邪,便是綢缪着若在裏蜀山他不能全身而退時,可以放心地去吧?

她用手指梳理他的發絲,再用簪子固定,望着他糾結的眉頭,眼眶一熱:“孔雀,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魔牢中暗無天日,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銅柱外光芒一閃,牢外便多了一人,淡墨青衫清俊雅致替代了昨夜那個邪氣的天妖。

“你沒事吧?”還沒走近,那人便急急詢問,一如初見時那份關愛。

阿九不為所動,漠然道:“現如今,我該稱呼閣下魔神,還是天妖?”

聞言那人身形一頓,揮手打開牢門,目中光芒斂盡:“跟我走。”雖然他盡力克制了,仍叫阿九聽出了幾分怆然,仿佛自己一句話,傷害到了他。心裏也說不出為何會有些不忍,旋即按了下去。這可是裏蜀山的魔神,他昨晚還說要……那雙離去前充滿敵意的窺視,直到現在也讓阿九毛骨悚然。

“你別想給我吃什麽失心蠱,”反手執簪抵着大穴,“我便是死,也不會跟你走的!”

“歌兒!”步六狐天憤怒地一招手,玉簪“咻咻”一聲脫離掌心,“沒出息,這麽點挫折就尋死覓活的!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不成器的……”說到此處不由一頓,一把牽牢她的手往牢門走去。

“你放開我!你別想把我們分開!”阿九掙脫不開,便一口咬在他的腕上。魔神不舍得運功震開她,只得蹙眉道:“他是你何人?”

“不要你管!”嘴裏嘗到血腥味,一愣神松開口。步六狐天将袖子除下掩住傷口,淡然道:“你和他,我只能放一個。”說罷放開手,定定望着她。

阿九不假思索道:“我留下……”一句話沒說完,冷眼旁觀的步六狐天抽了抽嘴角,阿九眼前淡墨青衫一晃又退了開去。

“你對他做了什麽!”阿九急切俯身抱住孔鳴,擡眼怨恨地望着魔神,因而錯過了那雙狹長眸子裏的波紋。

“小狐貍,我沒事。”轉臉道,“多謝魔神手下留情。”

“你醒了?孔雀,你有沒有哪裏不妥的?”阿九喜極而泣。孔鳴握住阿九顫抖的手,捏了捏表示自己無恙。

面具裏那雙眸子掃了眼兩人緊握的手,淡淡道:“你很好,比那人好。歌兒,忘了便忘了罷……重新開始,再不要記起來。”他眸子裏閃爍這奇異的光芒,深邃不可捉摸,當先走了出去:“你們随我出山……适意行,安心坐,渴飲饑餐醉時歌,困了就向紗窗卧。日月長久,天地廣闊,閑快活……以後,便擇個風水地界遁世罷,百年內不要出來了。”

孔鳴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多謝。”示意阿九什麽也別說,跟着走便是。他比她畢竟多了閱歷,能從魔神身上感覺到那股善意。此時不是尋根問底的時候,先出去再說。

阿九順從地起身,她望望前面的魔神,湊到孔鳴耳邊道:“我殺了血飲!”孔鳴贊許地望了她一眼,做個口型:“不錯!”

七拐八折,三人在密道內疾掠,溫度越來越高,即便空氣中劇烈而熾熱的風被魔神撐起的結界阻擋在外,阿九仍舊能自扭曲的空間看出,下面必定接近地心,否則不會有如此高溫。離開魔牢許久了,自己一身靈力仍回複不到八成,可見這平平無奇的地道也有古怪。峰回路轉,三人進入了一個龐大的空間。這裏岩漿遍布,酷熱難當。

岩漿湖心有一塊巨石,梯級而上便是一張王座,座下原本呼嚕着的一頭兇獸似察覺有人侵入。碩大的頭顱晃了晃,飛躍而起踏波而來,完全視滾沸的岩漿于無物。暴戾的氣息因步六狐天一撫摩便安靜下來,仿佛一只頑皮的小狗,再不正眼瞧阿九和孔鳴一眼。

三人騎上兇獸往王座去,步六狐天道:“坐穩了,這片岩漿湖尤剩弱水。除了燎日,即便是我想要飛渡也極為不易。”那叫燎日的兇獸大為得意,抖抖燦亮的鬃毛,吓得阿九死死抓住步六狐天的腰間。回神後燎日已在王座前付下,她方覺不妥,讪讪松開跳了下去。

面具下,那張臉上浮現出寵溺的微笑,轉而對另一人鄭重道:“孔鳴,你修為雖高卻敵不過......敵不過我,帶着她退隐三界罷。百年後,再帶歌兒去青丘。”

孔鳴看了阿九一眼,道:“這個由她來定。”

阿九置若罔聞,她只默默地望着那張狐貍面具片刻,心中一動仰面道:“你叫我‘歌兒’是認得我嗎?你戴着狐貍面具,你也是狐貍對麽?夜裏那個你,不是你!他是誰?”

步六狐天不理會她,澀然道:“歌兒,不要再回頭。”說罷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同孔鳴被扔進王座裂開的空間裏,一股強悍的吸力将她卷入黑暗。不知為何,她心裏升起難以言喻的不舍,心念百轉大喊道:“告訴我,你是誰?你是誰!”孔鳴不顧她的掙紮,死死抱住她的身子,一語不發。

王座上,步六狐天握住扶手的大掌青筋暴露,渾身顫抖涔涔冷汗被蒸發成一縷縷白霧将一人一獸籠罩。燎日仿佛察覺到了什麽,不安地長吼低狺,尖利的爪子刨地地面火花四濺。

靈魂深處一聲不甘的低咒聲淡去,王座上那人如釋重負松懈下來,伸手摸了摸燎日,氣若游絲道:“我們回去。”燎日馱着他一路飛躍,過了岩漿湖也不曾稍頓,直接穿壁而過須叟現身在寝殿中,身子一抖将他傾在榻上。

殿中一女子大受驚吓,盈盈撲到榻前,口中大呼:“君上,你怎麽了?”燎日一翻大眼嘶吼一聲将她吓退,她卻不肯離開,只不住地呼喚着他。榻上原本合眼之人心中一嘆,緩緩道:“蓉兒,你下去罷。我有燎日在就好。”

那被喚作蓉兒的女子,正是峨眉派姽婳掌門之師妹舞蓉兒。峨嵋派乃至天下皆以為她失蹤,卻不知她此刻正在裏蜀山,與魔神呆一處。

舞蓉兒癡癡地看着他忘情道:“君上,我連伏羲琴也獻上,您還不明白我的一番心意麽?為何對我時冷時熱,可是蓉兒做得還不夠好?”目中蓄出淚水,潸潸而落。才膝行兩步,又被燎日龇牙唬住,不敢造次。

他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舞蓉兒,面具中瞳色變換目光閃動,輕輕道:“你回偏殿罷,白日裏別再過來了。”

舞蓉兒凄厲道:“君上何必棄蓉兒如如敝屣?我做錯了什麽?只因舍身崖下一眼,你說要伏羲琴,我便背着師姐給你拿來。你說要我,我便舍了師門同你到了這裏……為何,為何現在白日裏,你連一眼也不肯停留在我身上?即便我自薦枕席,你也……點暈我,不肯碰我?可是夜間,你又将我視作最低賤的奴仆……”

淡墨青衫一動不動,溫聲道:“你想離開裏蜀山的時候,可以來找我。”

舞蓉兒倒吸一口氣,不顧燎日威脅的低吼爬過去抱住他的腿,哭求道:“君上,我錯了,不要趕我離開……自蓉兒背叛師門盜走伏羲琴的那一刻,我便回不了頭了……”

此時門外響起相柳恭敬地聲音:“君上,幽冥、印蓮抓到了昆侖丘的幾個弟子,如何發落還請君上示下。另外,據山外人界的習作回報,蜀山令行天下,邀天下仙道重陽聚首望月城,疑似發現了裏蜀山的所在。”

蜀山望月城。

裴流觞心念一閃猛地回過頭,于千萬人中一眼便望見了那人晶亮的眸子,溫潤地笑了。

☆、樂莫樂兮

作者有話要說: 淩晨兩點半

你不在我身旁

更新完後

我不想和誰再多說話

愛着你的我

認真寫着文文每句話

~~~~~~~~~~~O(∩_∩)O 文藝一把,梳洗呼呼啦(~ o ~)~zZ

明珠璀璨,燈火樓臺。今夜,蜀山火樹銀花不夜天。流動的煙火沖上雲霄,複自空而落,恰似星雨紛紛墜落,好不繁華熱鬧。

望月之城遙遙的殿宇間響起了厚重的鐘聲,從磅礴恢弘的屋脊向下望去,摩肩接踵的仙道三五成群,仿佛潮水般往北門湧去,一個又一個門派的弟子消失在城門口。

裴流觞突然間察覺到了菩提串子的氣息,方一回頭,第一眼便看到了阿九。

她靜靜地站在人群之中,小巧姣好的臉蛋,明媚的雙眸,星光銀火明滅間白衣勝雪仙姿飄然。他靜靜地望着她,周遭的一切皆是虛無,他無法将視線從那張美好的臉上移開半分。原本的不安憂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為靜好,她是那麽光彩照人,驅逐了心頭的黑暗,點燃了他的眼睛和世界。

下一瞬,裴流觞徐步往她走了過去,繁華褪色笑語遠去,他的心裏從沒有現如今的安穩淡泊,此時他的眼裏唯有那一襲白衣。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他,他又撞到了別的人,都不能讓他停下緩慢而堅定的步子。

阿九正好奇地望着半空中的煙火驚嘆,頭一側不經意間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玉樹臨風的分明是清俊溫潤的他。四目相對的剎那,他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她走來,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塵世間幸福又心酸的心緒一瞬間漫上心頭,胸口脹得滿滿的。

那燈火、夜月、笙歌、社舞,那些眼花缭亂的一隊隊仙道,原來都只是為了襯托他的存在。若無他在,那一切又有何意義和趣味呢?她的眼裏只有他,再容不下旁的人,包括那個錦衣翩翩的人。阿九嘴角泛起微笑,涔涔淚落。二師兄,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孔鳴只覺她步子一頓,順着她驚愕的目光便瞧見了人群中的颀長的男子,偏過頭望了望她,一語不發松開了手。

“二師兄……”阿九低呼一聲,忍不住朝他走來去。俄頃,步子慢慢加快,最後顧不得許多飛身而起,宛如乳燕投懷般撲了過去。裴流觞飛身迎上摟住她的腰身一個流風回雪上了樓臺,繼而淩風虛渡落在望月之城最高的大殿之巅。

阿九下意識地擡起柔胰反手抱住他,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神色間流露出小心翼翼,輕啓朱唇:“二師兄,果真是你嗎?”

裴流觞修長如玉的手指扶着她的腦袋,輕輕托起那張明麗無雙的臉,輕輕喚道:“歌兒,我回來了。”說罷,猛地摟緊了她。此時方知,當真愛上一個人時,任他萬年修行,也終将在她的一颦一笑中土崩瓦解。

裴流觞目色清淺,剛毅的面頰上徐徐綻放柔和的笑容,拇指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溫柔道:“歌兒,我真想立即帶着你離開。”

阿九在他懷中動了動,嫣然一笑:“二師兄,你曾要我等三十年,現在還有一半時間,我會一直等到你放下一切的那一日。”

她倚靠的懷抱顫了顫,腦袋下一瞬又被輕輕按在他的懷裏,呼吸間全是他的味道。他深深地将頭埋進她的肩窩,柔聲道:“歌兒,你最懂我。”

“二師兄,我們離開這裏去哪兒好呢?”阿九在他懷中擡頭,“我們可以去雷澤,去燕丘,去凡塵,總之離開這裏……血飲已死,只待将他的魂魄鎮入桃園東山墓冢,我便再無牽挂了……”

話未說完,她便被緩緩推開他的懷抱,只見他臉色鐵青,原本晴好的眼眸中怒火澎湃,嘴唇緊抿,僵硬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探了回她的靈力,暗中松口氣,無奈道: “我終有一日會被你吓死。”

阿九嬌笑着望向他因為驚悸而變得蒼白的臉,狡黠道:“孔雀同我一起去的,他被蜀山的子墨當做山雞扔進了鎮妖塔呢!”接着将兩人如何借道鎮妖塔進入裏蜀山再封住血印魂魄,直到兩人如何脫身到蜀山看煙火的事情娓娓道來。

滿以為二師兄定會贊她一聲,沒曾想他卻緩緩抽出被她甩來甩去的手,面色凄涼退後一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有沒有想過,你取下菩提串子妖氣外露,若步六狐天非但不放你,還如他威脅所言……那你如何是好?我找不到裏蜀山,感知不到菩提串子找不到你,我怎麽辦?”

阿九手中一空,瞧他神色心中一慌:“二師兄,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事情耽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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