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仙劍蹴鞠 (39)
己而違諾棄義。她得知後便告訴自己,天下間除了姐姐,還有一人對自己恩重如山!
此刻,治愈之光在她無上玄功下,引天地元靈滲入蒼銘軒體內。拔毒、止血、順筋續脈一氣呵成。為免同門再遇不測,她又召喚數十朵星焰,這些皎潔如白玉,清明如月光的護佑之盾将衆人裹住,瞬間将四下殘餘的戾鬼兇魂淨化。奈何她修為不足,只能功及一丈方圓。
盡管如此衆人也都松了一口氣,這些魔物實在難纏。卿絕塵知道自己留在此地反而掣肘他人,見五師兄無大礙,便回身退向蓮座。
就在她轉身時腦後腥風飒飒!血紅的刃,血紅的光,卿絕塵身後五尺之外的雲上露出一人,手中兵刃以血洗天地的氣勢揮舞開來。眼看着卿絕塵便要魂歸離恨天,又一人自半空中呼嘯而下。迅如曉風,刃如殘月,瞬間将偷襲的魔物斬殺。光芒略散,蒼銘軒等人才瞧清楚,來人正是二師兄的弟子尚月。
衆人還未來得及稱謝,身後數十丈外傳來一聲嬌喝:“休要傷他!”扮作尚月的阿九随着衆人轉身,那一瞬間所見定格成永遠。
孔鳴劍下向無生還之敵,卻因夢無痕之故舍了茍延殘喘的幽冥和印蓮。扇舞長虹,九陰九陽十三骨折扇截下相柳引魂歸冥的一擊。兩人卻齊齊住手,望着東方。
魔王幽冥、妖王印蓮趁機逃往步六狐天處,聞聲一望,不由放慢腳步。
夢無痕身體似乎已經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了,一襲如雪白袍盡然血紅。他卻肝膽欲裂地痛呼一聲:“停下!”
一瞬間,不分正邪,所有人都因那聲嬌喝仰首東望,暫息兵戈。
不同的是,妖魔鬼三族之人大喜!仙道衆人大驚!
此戰之後多年,阿九都不斷地問自己:若時光倒流,自己是否還會在危急關頭棄他而去?
到底是該怨他率而下了雙生咒,還是該悔自己在兩難之際選擇了小卿?其實,并沒有兩難之說罷,當她發現有魔物潛行偷襲卿絕塵時,心中除了小卿的安危便無其他。是他在自己心中分量不夠重?抑或自始至終,她都不曾将他的威脅存在心上?
他如此霸道如此蠻橫地用這種方式将她留在身邊!即便須彌界裏欺負了自己,醒來後她也不敢離開他十丈外。每每憶起青丘仙障裏,他決絕飛退的身影她便一陣陣恐懼。是的,她怕他神魂受損,怕他被天尊斬斷七情六欲的仙根……怕再也沒法恨他!
只是,所有這些都抵不過,她不再是他的一切。
他說,你要我放手?想都別想!
他說,你又想逃?我告訴你天歌,此生你都別想再離開我半步!
Advertisement
當日他望着以血為契的雙生咒消失在兩人體內時,便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天歌,你傷,我死!你若離開我十丈之外,我便神魂受損!”
一眼一萬年。
幾息前,冷豔鋸在三雙瞳仁中詭谲破空時,紫薇劍顫了顫失了準頭。阿九瞬移道數十丈開外,雙生咒便發作了。冷豔鋸劈開仙氣盾刺入裴流觞胸腹之時,其上射出的黑煞奇毒無比,裏面夾雜着血色的魔影沾血噬魂。千鈞一發之際,他還能覓得一息自嘲:所謂作繭自縛、玩火***,便當如此用罷?
步六狐天沒有想到,這個昆侖丘弟子如此硬氣,面不改色附刀而上任冷豔鋸透胸而過,趁他一愣之機将紫薇劍刺入他胸口。只是強弩之末何足道哉?比起冷豔鋸的殺傷力,紫薇劍只刺入他胸口三寸便被他凝住了。
“嗖!”步六狐天抽回冷豔鋸,欲将之一刀斬于腳下。
“休要傷他!”一聲嬌喝,一道虹影,堪堪擋在裴流觞身前。方才的第三雙瞳仁便是她的,昊天大帝之女婉華仙子,轉身後乃是東海方渚山紫府東華帝君義女,昆侖丘雪明長老弟子——林媚兒。
她反手扶住裴流觞,手掐蓮花印迦虛托胸前,仙咒一成,天地以她和裴流觞為中心,八卦其間,兩儀天成,天地無極,乾坤混沌。
“不可……停下,咳咳咳,林師妹,停下!”裴流觞大驚失色,這是以本身血肉、精氣、神魂為契的禁咒!能在彈指間發出誅仙滅佛的力量!然則,條件苛刻,代價也是極其殘酷的。
“琅琅——”仿佛玉碎的聲音在衆人耳中響起,極輕極柔。乍然間,一道絢爛的白光從林媚兒紫府位置射出,炸開混沌将裴流觞護在身後。神通如步六狐天也不得不避其鋒芒,遠遠飛開。此時無人能阻他與血煞合體,趁此良機飛身而上!
林媚兒無力地落入裴流觞懷中,眨眼間化作婉華仙子的模樣。她望着裴流觞輕笑道:“二叔叔,婉華終于得償所願,此生無憾了。”
“婉華……婉華,你撐住,你父君定有辦法封印你的殘魂……”裴流觞面色蒼白如雪,抱起她便要起身。
“二叔叔,沒有用的。你讓我把話說完,再遲……就來不及了。”婉華抱住裴流觞的手臂,空茫絕望的眼神在觸及他痛苦的神情時化為春風一笑,不斷抖動抽搐的身子漸漸虛化。
“你說,二叔都聽着。”
“二叔叔,婉華其實很自私。我要你記得,你永遠都欠我的……嬸嬸也永遠欠我的……”
從玉足開始,婉華的肉身開始碎成閃着晶瑩光芒的星塵。
“二叔叔,婉華前世今生只愛過你。能與你兩世相伴……足慰平生。二叔叔,我不是,不是害你的那個人,我永遠只是……最愛你的那個人……”
“鈴鈴……”自腰下全部歸于虛無。
“二叔叔,你不要忘了婉華……我,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說……然則,好像來不及了……你一直不知道罷,那個害你與嬸嬸分開的人……便是,是我……二叔叔,你會怪我嗎?會嗎……”
裴流觞緊緊地抱着懷中殘破的婉華,沉聲道。“不會!叔叔永遠不會怪婉華!”一滴淚滾落在婉華的臉上。
婉華眸子裏頓時星光燦爛,她幸福地微笑:“真好……”
前世,他是叔叔,她是小侄。她機關算盡也只是他眼裏的一個孩子,可以疼愛寵溺,卻只是個孩子。因為他有了青丘神女天歌。天下天上的女子,便只是過眼雲煙。
今生,他是二師兄,她是小師妹。她放手去争卻只落得個“林師妹”的稱呼,即便她為他失去雙臂,即便她放下所有的矜持,也只是“林師妹”!只因他有了楚天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後悔嗎?其實不悔的,因為他的這一滴淚。
“啵!”下一瞬,婉華化作星芒消逝在裴流觞懷裏,消逝在空中,消逝在三界六道之中!那溫婉恬靜的微笑,永遠留在了衆人腦海裏。清韻淡然,點塵不染。愛也好,恨也好,前世也罷,今生也罷,她總在無望的深淵裏掙紮,如今只因愛慕之人一滴眼淚,即便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也是如此地滿足。
阿九心一抽,恍惚間發覺,自己與他似乎又隔了蓬山一萬重,凄然一笑,沖向血煞。
☆、撼世天劫(十四)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O(∩_∩)O~
留言明天再回啦。
然後,肯定有好多錯的,也留待明天改吧。
唔,又下起了雨。很喜歡雨天~~~(^o^)/~
九重天通明殿,昊天大帝一拂袖,雲案上的觀世鏡“咣當”一聲碎成玉屑飛散。背對殿下衆人望着虛空,眸中雲聚雲散。
五極戰神望着昊天大帝震怒的背影,一層層威壓如潮而來。思及方才所窺,婉華仙子這是......五人“噗通”跪下惶恐不已:“我等辦事不利,請玉帝責罰。”
老君抖抖拂塵,躬身溫吞道:“玉帝息怒,我等早知會仙子,讓她作壁上觀,天劫後即刻返回天庭。因此番仙道與裏蜀山對壘,我等怕身份洩露才回了天庭。只是臣等未及料到仙子如此重情重義顧全大局,為三界六道蒼生計,竟大義至斯。”
昊天面色稍疾,轉身虛托,五極戰神齊齊謝恩起身,恭聆聖訓。昊天大帝适才自觀世鏡裏見下界打得熱鬧,正與諸将點評。昊天此番心意大暢,望去甚是巍峨廣德。老君不時湊趣幾句,引得五極戰神連連颔首。
誠然,裴流觞等人原本不是特特做戲與他瞧的,但昊天仍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還讓人備了玉液助興。待他瞧見裴流觞即刻喪生步六狐天冷豔鋸下時,忍俊不禁執了酒爵一飲而盡。玉液還在吼間便聽到五極戰神驚呼,連甚為守禮的老君“啊!”了一聲。
等他再望向觀世鏡,只來得及望見婉華化作一蓬星塵!痛失愛女,驚怒交加,城府如他,也概莫能外。剛剛,聞老君言語周全,好歹将婉華之舉與降妖除魔的大計一并說起,藉此也冷靜下來。
然則,婉華卻不能如此沒了!
“六道興衰,自有天定。各人劫難,各有定數……此事須也怨不得你們。”然則,青華、流觞,還有青丘天歌,若非爾等,我兒又豈會魂飛魄散?!總要付出點什麽吧!
“且瞧着罷,有兩位帝君同青丘神女坐鎮,你們便無須湊熱鬧了。”便是說,天庭要抄手觀虎鬥了。彤華宮和前紫霄宮的兩位,誠然有不妥之處,婉華仙子違背倫常在先,酒中下藥在後,現如今也是心甘為紫霄宮的那位擋劫。如此一番風月官司,陛下竟因此之故袖手天下興亡,甚為欠妥啊。
然則,老君素知他的性情,顧而撇開此節,禀道:“新任紫薇帝君尚月,自神樹之冠進了裏蜀山,随行者甚衆。”
昊天大帝慈和道:“此事,朕乃是準了的。”成則視可為天庭出兵襄助,敗則治他個督下不嚴不擅其位之罪,此事不論如何收場,繼而削弱紫薇轄天庭兵戈的勢力。他倒是不擔心此劫殃及三界,莫說那兩人修為如何,單單青丘神女便是個極好的盾牌。
蜀山十裏外的醫館。
風皓庭面沉如水,掃了掃和陽同他身後的八部天龍,眉峰料峭:“安陵生,我昆侖丘待你可謂不薄,為何要倒行逆施助纣為虐?”匡逸辰和葉之殇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不動如山。
和陽,或者說是鬼王安陵生,一改原本寬厚的模樣,眼神卻冷厲,漠然道:“鬼王與昆侖丘之間的淵源,天下皆知毋庸贅言。我此生自封元神投胎轉世,入昆侖丘皆為肅仇而來。只是,沒想到夢無痕竟不似看着那麽仁厚!”
“師尊他老人家一早洞悉爾等計謀,此番不過将計就計罷了。總歸是我昆侖丘清理門戶,與其他門派弟子無關。”說話間,桃林後一間竹門推開,昆侖丘四大長老赤明、戒律長老虛明、清明和觀明緩緩走了出來。說話的正是安陵生此生的師尊虛明。
原來當日在仙障裏,裴流觞與衆人所定諸般計劃,便替和陽做好了套子。各門弟子只在醫館稍作停留便隐身遁走昆侖丘,餘下昆侖丘的在此結網做甕。
“如今乃是不死不休之局,還惺惺作态何用?鬼王安陵生,請教各位仙道高招!”說罷遙遙一稽首,“嗆!”寶劍離鞘的聲音刺耳肅殺,火紅的劍氣比之鬼後魑魅姬的噬魂珠還要妖豔,在陽光下散發着絲絲冰冷的寒光。周身的氣澤由浩然正氣堕落成森森陰詭,氣勢比之昆侖丘時,拔高了不知幾倍。
清明上前一步,望着安陵生半晌,方道:“我一生沉迷佛法,陶情魚水盤桓山川,時常不在山中,沒有盡到做師尊的責任,讓你在仇恨中深陷不能自救。沒有感化你放下恩怨,便是我這個做師尊的錯。幸好還來得及糾正這個錯誤。”
說到此處,清明不發一語只看着安陵生,直到安陵生不敢與他對視側身調開視線,清明才輕聲道:“和陽,回頭是岸。放下屠刀,得大自在。”
安陵生一怔,忽而靜靜回視,面上笑容清淺,眼眸處寂滅如灰:“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回首間,自己是如何将腳下的路愈行愈窄的呢?如今,擺在自己眼前的,只有一條路了罷。
“阿彌陀佛……”清明肅然低眉阖上雙目,竟不願再看他一眼,“二師兄,便讓我親自替師門清理逆徒罷。”說罷不等赤明準允,錫杖一點人已騰空。金剛怒目,九天降魔。閱衆生相,度衆生孽!
一邊八部天龍眼見計劃落空,不由望向頭兒“天肖”。“捉了這七個聊勝于無,總比空手而回的好。況且這四個老頭兒,以一當十。”七人心頭一動,“天肖”閑閑的聲音入耳,七人手一緊扣住法器。
“動手!”魔将八部天龍合擊計出,暗月舞影殘照,魔火紅蓮熊熊。除了掠陣的赤明,長劍倚天飛仙降世,餘下五人提劍迎了上去。雙方已不必多說什麽,只有一個字“殺!”
當林媚兒不惜以自身血肉、靜氣、神魂發動禁咒并成功時,孔鳴便知道,小狐貍與流觞指間又結上一個死扣。此禁咒諸多苛刻條件之一,便是施法之人與被救之人要有情,同等的情。林媚兒對裴流觞那是如昭日月的愛慕,反之,裴流觞對她若非也是如此,禁咒便發動不了。
孔鳴從未見過她臉上出現過如此神情——似迷惘悵然,似解脫超然,又似傷痛難禁……最後都歸于平靜。還不等他将這平靜參悟透,她竟一晃往頭頂血煞飛去。牽一發而動全身,她一動原本罷手的雙方又捉對厮殺起來。孔鳴一震欲要助她,甫一側身便被相柳絆住。相柳此人在他眼中沒有任何時候有如今可憎可恨!出手便如清輝傾瀉長虹貫日般招招欲置之死地。
雙方都知道,血煞與步六狐天的融合,事關成敗。一方極力拖住時間,一方拼死破了血煞。
夜清冷,月露眉尖,笑引幽冥路!阿九仍是尚月的模樣,手中鴻鳴百辟刀揮舞間候天昏地暗,龍騰海嘯。刀芒迅疾如電斬落那團爛肉。
步六狐天突然間瘋狂地嘯叫起來,他快要成形了,但是他也察覺大難臨頭的危險。身旁的兇獸燎日嘶吼一聲撲來,—股暗紅色的岩漿兜頭澆來,阿九知道它的厲害閃身避過。頭頂步六狐天趁機往裏蜀山遁去。
岩漿落在蜀山上,蒼莽森林頓時燃起熊熊烈火,原本便塌陷的蜀山群殿遭此一劫,千年積澱化為灰燼。上下只餘千水劍一人的蜀山派,連最後一點痕跡也保留不了。他将身周數十丈的魔物清理掉後,望着此番景象心頭頓生被竊,哀痛莫名。
阿九提刀追了去,在她身後孔鳴與裴流觞合力迅速解決掉相柳,回身也急速落下。
突然,一道道血紅的光,從龜裂的大地透了出來,劇烈的震動,轟隆沉悶的聲音,将大地籠罩起來。原本鎮妖塔所在的那個黑沉沉的大洞,仿佛神靈的眼睛,冷漠又高高在上地瞪視着蒼宇。
“轟!”又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座岩漿四溢的巨大山體仿佛種子長了出來,而原本的裏蜀山便如種子外層的包衣種皮,迅速脫落。蜀山山體已淪為龍爪下的一尾青蝦,四分五裂屍骨無存。
長空靜寂,月色如血。
十處沖天的火柱,猶如燃燒着的巨大火槍直刺天空,“噗!”步六狐天帶着血煞砸如岩漿湖,燎日待要跳下,卻被孔鳴攔了下來。一人一獸都是玩兒火的行家,鬥得不亦樂乎。
裴流觞趕到将阿九往身後一擰,背對着她沉聲道:“歌兒,稍後你無論看見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停下仙咒,更不得起身!盤膝吧!”
阿九望着他青衫昂藏,清冷勝雪,心間眼裏便一陣陣發脹發酸,忍了一下方淡淡道:“我省得。”說罷盤膝列迦,口誦仙咒。天地間即似有千萬鳥鳴,聲音洪大,綿延不絕,仿若開天辟地之音。
缤紛靈力被牽引如雲彩彙集,龍隐其間,星漢燦爛。俄頃,寰宇間碧波起,天地清!七彩的顏色,優昙婆羅花的香氣蔓延開來,乾坤之內被一種浩瀚的氣勢凝住。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天地間除了阿九口中逸散的仙咒,仿佛混沌初始般寂靜。
除了不知去向的魔王幽冥和妖王印蓮,以及被他們趁亂帶走的部分妖族魔族之人,其餘魔物已被清理殆盡。然則仙道之人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連佛宗萬蓮渡劫的蓮座也被打散。衆人聚首,凝神望着眼前驚天之變,衆人不解,為何現在為首幾人反而不動了,仍步六狐天與血煞融合。
“嘎嘎嘎!”步六狐天所處岩漿竟自動形成一個幹涸的水池,池中汩汩冒出血紅的泉水,滋養着肉球。衆仙道聚靈力于雙目,驚悚發現,那泉水竟然是鮮血!誰的血?
“喀喀!”神秘的裏蜀山內城打開,空無一妖!
“轟隆隆!”幽深的裏蜀山山體破碎,空無一妖!
風皓庭、匡逸辰騎着靈獸飛來時,正好看見熔岩自地穴岩漿如泉翻滾,稍後竟循着奇異的路線噴湧起來。幾息間首尾相銜,一個燃燒的法陣璀璨閃耀,光芒直達九天。
夢無痕在弟子的攙扶下,向着狼狽不堪的兩個弟子招了招手。風皓庭清眸中強抑痛楚,納頭拜下,末了遞上四枚血跡斑斑殘缺不全的龍珏,這是四大長老的。還有一枚玉天祿,應該是風皓庭之徒葉之殇的。而最後一顆侵染着絲絲流動血氣的拘魂玉,應該是禁制了和陽的。
夢無痕雙手輕輕顫着将一應物事吸到手中,腦中霎時空白,諸般情緒盡滅,卻又在下一瞬悲楚填胸、
“是誰?是誰殺了他們!”心頭絞痛,他緊緊握着四個弟子的龍珏,他的六個弟子全因鬼王安陵生一人魂歸混沌!連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葉之殇也去了!然則,安陵生此人絕無可能将他四人一舉滅殺,到底是誰?!
風皓庭痛苦不能自抑,紫府、元神仿佛被一柄利劍戳刺,滿腦子都是長老們舍身起陣的模樣。原本清理門戶,到了後來變成了困住魔将八部天龍,為他們争取生機。即便如此仍讓兩人逃脫。他記得那兩人一戴“龍肖”,一覆“夜叉”面具。正是他們沖出滅魔陣,逃走前還将葉之殇殺了……
“禀掌門,除了鬼王安陵生,還有魔神貼身魔衛八部天龍……逃走了兩人。”匡逸辰替風皓庭答道。
“八部天龍,逃走了兩人麽?很好……”夢無痕目眦欲裂,一字一頓,“上天入地,本君定要将爾等生擒,以爾等累世之血,祭我愛徒魂魄!”
昆侖丘弟子聞得師尊長老罹難,莫不大恸,目光投向血池中的步六狐天時,恨意如山!此時血池中的步六狐天陡然一震,恐懼如潮水蔓延,隐隐覺得不妥,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恰在此時,熔岩奔湧間大陣已成,光芒沖天而起再散開。
“滅卻之陣!”步六狐天驚叫出聲,掙紮着想逃離。恰在此時,熔岩退去,顯出大陣本來面目。原來熔岩只是起陣時的惑敵之計!所有的人都在空中,是誰在背後暗地操縱此陣?裏蜀山盡在自己掌握之中,他們又藏在哪兒?生死攸關,步六狐天瘋狂了!
“嗡嗡嗡……”随着十道清透磅礴如九天玄音的聲音響起,九個支點和當中陣眼上升起十座九丈玉臺,阿九操控的漫天靈氣分作十道紛紛灌入其中。
陣眼一道玉柱尤為粗實,正好鎮着血池。可見這啓陣之人修為何等了得!其餘九個玉柱要瞞過步六狐天尚且不易,此陣眼卻要毫厘不差舍在血池且在起陣前一息也不讓步六狐天有所覺,這份心思和推衍,便不是常人所及!
“噗!”神樹內,尚月及四大天王,十二元士,三十六天将無一列外,七竅噴血!
“帝君,成了!”四大天王面露喜色,這聲帝君叫得心服口服。尚月面色蒼白如紙,就着尚雪的手站了起來,望着形容萎靡卻異常振奮的諸将,唇邊淺淺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仿佛月下優昙,“尚雪留下,大家回守天庭神樹冠,輪流療傷。”
“諾!”衆将躬身退走後,尚月猝然倒在尚雪懷中。
尚雪緊緊抱着他微微顫抖的身軀,輕嘆道:“你這性子倒跟帝君學了個實,總不願将自己的痛楚、羸弱在人前表露。若方才不趕他們走,你這模樣定能将他們收得服服帖帖的。”
尚月不耐:“我比帝君好太多了,至少……至少沒把你一起趕走嘛。”兩人不由想起那個人來,他的痛苦便是連神女也是不讓見的。
“嗡!”阿九虛抓,八件神器在空中流轉,又一聲嗡鳴,八件神器各自劃出一道光弧飛向八根玉柱!
密如爆竹的震音連串響起,契合了神器的八根玉柱射出無數與神器光澤相應的光點,将滅卻之陣照亮。除了孔鳴、裴流觞和免力支撐着大陣的阿九,即便是殘缺的禁神之陣那滔天的威壓将陣外諸人齊齊逼退百丈。
然則卻有兩人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便是露出一臉恍然的風皓庭和卿絕塵。方才滅卻陣一啓動,兩人心有靈犀,均感覺到陣裏傳來一股歡快的情緒。仿佛是多年不見的兄妹聚首,那股由心底迸發的喜悅歡暢。
随着滅卻陣光芒籠罩過來,兩人瞬息間明白了一切。
另一邊,滅卻陣中八道玉柱閃耀光芒,那兩根缺了軒轅劍與女娲石的玉柱卻靜寂無光。
步六狐天此時與血煞融合,血池裏的妖血和血煞裏的魔力全被他吸盡。頃刻間便由嬰孩模樣長成十多歲的少年,一晃眼又成了弱冠的男子。只是這模樣,這模樣!
阿九大恸,望着那個男子不能動,不能言,癡癡地看着他風華優雅的模樣,腦中反複念道:“怎麽是你,怎麽是你……”
☆、撼世天劫(十五)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O(∩_∩)O~
今天在學校泡了一天,開會啊開會,巡視考場啊!明天監考啊~~~~~~~~晚上回複親們的留言哈。
因着阿爹阿娘常雲游在外,故而在大哥、二哥去各自封地之前,一直兼任着爹娘的身份教養七個弟妹。記憶中,大哥天啓和二哥天舒個性耿直寬厚,衆兄妹都敬之服之。某年,阿爹阿娘回了狐貍洞,竟發現原本活潑潑鮮嫩嫩的六哥、七哥眉眼冷淡,也被熏陶成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不勝唏噓。
轉過頭發現三哥天騁和四哥天子還難能可貴地葆有原本的性子,在阿爹看來是劣性不改,但放在阿娘眼裏卻是甚好。阿爹一拿那阿娘沒有法子,嘀咕兩回也只好由着他倆了,左右還有四個兒子随他,老懷稍慰。
至于剩下的兩個雙胎女兒,阿爹阿娘并幾個哥哥慣常是按照死裏寵愛。天缳與天歌雖在阿娘肚子裏比鄰而居三年,又前腳後腿地出娘胎,然則,不論性子還是喜好都大相徑庭。
姐妹倆模樣仿佛,卻極好分辨。天缳事事要強,曾因與天歌論禪落了一回下風,索性打了被卷兒住到靈山,幾百年不曾回過狐貍洞。待她将靈山諸佛辯得啞口無言後,回到狐貍洞踢天歌的房門時,天歌早随三哥天騁玩兒得不着家了。
天歌骨子裏的憊懶、爐火純青的表面功夫、還有滿不在乎的性情,像極了天騁。彼時,只一樣讓三哥甚是傷腦筋,言這個幺妹大多時候還算機靈,卻時不時缺心眼兒。後來蔔了一卦才知自己命犯孤鸾,阿爹阿娘也曾起了一卦,卻對卦辭秘而不宣。三哥說必是老人家心疼你呢,不願再提你的傷心事。卻不知,阿爹阿娘那一卦中,竟扯出三界六道的許多糟心事來。
孤鸾一事對當年的自己來說,全與傷心搭不上邊兒。阿爹阿娘的警告還在狐貍洞裏缭繞呢,三哥、四哥連着癡迷藥草丹藥的五哥便置之腦後,開始替她物色人了。只後來被缺心眼兒的她氣得一個個哆嗦着奔離了,自那以後,便不曾見過三哥。
當日回青丘,天缳不是說三哥應劫隕落了麽?誰來告訴她,為何陣眼玉柱下鎮住的竟是三哥?!
口中仙訣自然停了,她又驚又喜:“三哥,三哥!我,我是天歌……”話未說完現了本來面目,切切地望着玉柱下淡墨青衫的那人。衆仙道嘩然,大約除了幾個知情人,誰也沒有将陣中原本乃是三代弟子的尚月與昆侖丘棄徒楚天歌擺在一處想過罷。
以魔制魔,真是亂彈琴。
望着裴流觞的眼光便複雜起來,各色傳說紛至沓來。帶瞧清滅卻陣中變化,有些人便不由退了幾步。
“妹……妹妹,快收了陣,你別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騙了,一起來害哥哥啊!你忍心讓我被封印,堕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麽?快停下仙訣,別再念了!”若說方才步六狐天只有八成肖似天騁,在聽了阿九一聲“三哥”後,模樣竟與天騁分毫不差了。
天歌自聞得天缳道出當年之事後,心頭便似壓了一座不周山,午夜夢回時都覺得連呼吸也疼痛着。此番見那個原本已隕滅的三哥竟活着,心矜一蕩,便作勢收陣。
“歌兒!那是幻象!天騁早已灰飛煙滅,不要為他所惑!”裴流觞大驚,他沒有想到天騁生死便是天歌的魔障!
阿九被他一喝靈臺一清,驀地想起三哥從不會喚她“妹妹”,也不自稱“哥哥”!心頭一痛,怨恨步六狐天竟幻化做三哥的模樣欺她,狠狠閉眼念動仙訣。随着仙咒靈訣再次啓動,陣眼的玉柱“嗡”一聲壓下,原本失色的另外八根玉柱又亮了起來。
滅卻陣仿佛一個無底洞,瘋狂地吸取着她的神力,陣法倏地旋轉起來。不過幾息,阿九面色慘白起來。恰在此時,凡界湧來一束束稀薄的毫光,如百川灌海彙入阿九頭頂。随着時間的推移,愈來愈多的光芒以她為鼎再滲入陣法。這些光芒雖比不上仙靈力,卻勝在磅礴不絕,阿九的面色稍稍有了人色。
“念力!這是人界在祈禱!”夢無痕大喜,轉眼深深望了一眼匡逸辰,後者微微一笑。夢無痕繼而朗聲道,“楚天歌乃是被鬼王安陵生所害,我等已查明真相!請衆仙道以凡塵衆生為範,誦經念咒,替楚天歌聚力!”
說罷當先盤膝列迦,昆侖丘的弟子齊刷刷坐在雲間,餘者躊躇一番也陸續團坐下來。頃刻間,更為純淨的仙靈力、佛力彙入阿九體內。
“你就忍心親手殺了哥哥嗎?”玉柱下“天騁”哀婉長嘆,“妹妹,快放我出去,不要被他們騙了。”說話間連連打出一串印迦,十道玉柱轟隆隆作響,漸漸拔了起來。當中由以神器缺失的女娲柱和陣眼的軒轅柱,拔得最快,眼看便要離地。
阿九聽聞“天騁”悲楚的長嘆,心中痛若刀絞,淚水四溢,仙咒又斷續起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風皓庭與卿絕塵卻沒有坐下,他們已經從初始的震驚中回複過來。風皓庭牽了卿絕塵的手,神容靜好。兩人微微一笑同時移眸,目光遙遙落向前方。那裏,阿九艱難地支撐着陣法,因痛苦而全身不可抑制地戰栗。
“小卿師妹,你怕嗎?”
“大師兄,我不怕!只是舍不得姐姐,若被她看見,她會難過一輩子的。”
“那我們化作原身飛過去罷。”
“歌兒,那是幻象!你堅持住!一切都要結束了......”裴流觞同孔鳴對視一眼投向滅卻陣。孔鳴往女娲柱,而裴流觞的目标正是陣眼軒轅柱。他們這是要以自身的修為替代神器的力量補全陣法。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下場卻是注定了的。
冥冥中,阿九睜開了雙眼,正瞧見裴流觞和孔鳴,不約而同回首望了她一眼,加速飛去。在他們身後,風皓庭化作一柄金色巨劍,而小卿卻搖身一變成了一顆五彩石,一劍一石飛速繞着她飛了一周,将她束縛在遠處,然後分別投向滅卻陣中的兩根黯淡玉柱。
“軒轅劍!”
“女娲石!”
仙道沸騰!誰也沒有料到,十大神器中竟有兩件修做人形投身轉世了!
“不!”這一刻,所有的失落、遺憾、孤寂、悲痛、自責......所有的情緒全化作烏有,天地間靈臺內,只有那兩道人影和神器的流光。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色瞬間煞白勝雪,彈指間又漲得通紅。然後他擡手揪住襟口,滿臉痛楚,“噗!”一口鮮血吐出,人也搖搖欲墜。心碎悲傷地喃喃道:“你們,這是要我的命啊!”她掙紮着欲起身,卻因神力流失敵不過兩件神器聯手下的禁止,沖撞間“噗!”又一口鮮血噴出。
“呼呼!”滅卻陣中諸般神器仿佛感應到了軒轅劍和女娲石的氣澤,強大的吸力合着它們本身的力道,先孔鳴和裴流觞一步契合入陣。身子一松,阿九踉踉跄跄沖了出去。
一聲驚破長天的龍吟貫徹蒼穹九霄,震動三十三天!所有人的眼睛此時都被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混沌灰色十般色澤奪去視力,阿九腳步一頓忍不住撇開臉閉上眼。
滅卻陣完全啓動了!
周圍數百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