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仙劍蹴鞠 (41)

不複存在,如今裏蜀山已為仙道之人所用。各門各派都派了幾名弟子鎮守封印,等閑之人不得靠近滅卻陣百丈之內,主持此間事物的便是千水劍。

天歌悄沒聲息地來到陣裏,随着一聲溫潤劍鳴,陣眼處那方金黃色的巨劍迸發出一片柔和的光芒将天歌罩住。

“風哥哥……”天歌絕望地發現,風皓庭封印住天妖的同時,也将自己禁锢在了滅卻陣中,再不能離開了。

“為什麽?好人總是千災萬劫!風哥哥,這難道便是你的宿命麽?你的道,便只有舍棄小我,成就大我?”天歌淚流滿面,緩緩地搖頭,“這太殘忍了!難道說一遇妖星魔神,便非得讓你們來封印?一定有其他辦法的,一定有!”

“風哥哥,小卿,我會找出法子來的!”

風過玉柱,清脆如笛。她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東山,那個淨如白蓮,溫潤如玉的男子,在風中橫笛就口,飄逸輕靈的“洗塵”清冽而出。

她輕輕地撫摸着劍身,似乎想通過它觸摸到他。空中的光芒慢慢彙集成一條光帶,在她身周盤旋舞動,似在安慰似在低訴。

“小卿,你又在哪裏呢?”

☆、一夢南柯(一)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O(∩_∩)O~

她醉倒在三千桃花裏。

昨日,她悄悄潛入昆侖丘上三界孤山,以她如今的修為,沒有驚動任何人。看得出上三界被封了,只有無邊寂寞風月仍在。不知是不是避塵珠的緣故,孤山淨無纖塵。找來玉鋤欲将桃樹下埋的酒掘了出來,記得那棵樹上刻了記號,應該不難找。

桃樹長勢甚好,似乎有人經常照料。放眼望去,林裏新增了品種,連花也比當年開得熱鬧。

方踏入桃林,她便愣了,每一跟樹幹上竟都刻有時間标記!離得最近一棵樹上正是天啓十八萬八千六百七十二年除夕——去年?靈犀一閃,她揮鋤下去,果然,樹下埋了一壇酒。

她望着夕陽餘晖裏層林盡染的桃林,心中升起一股荒謬至極的念頭。走到另一棵樹下,再次揮鋤。泛着桃花香味的泥土被扒開,露出又一壇美酒。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發酵,她撫摸着一棵棵樹幹往桃林深處行去,時光在腳下迅速倒退,她找到了那人最初刻字的那棵桃樹。

十八萬又六百七十二年除夕——八百年前。有一個人,自八百年那個除夕開始,每年在她生日的頭一晚,在她住過的孤山,默默地深埋下一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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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摩挲着樹幹上的刻痕,因為仙術而深入樹幹肌理,刻字周圍粗糙的樹皮猙獰地翻卷着,上面還糾結着如瑪瑙般晶瑩的樹脂,點點如淚。

她認得這個渾厚大氣的字跡,只因她曾一遍又一遍臨摹過。

淚意沖入眼眶,酸澀脹痛。

她無意識地取出一壇壇酒掐了仙訣送到一棵花事正盛的樹下,那裏正埋着小卿給她的最後一壇酒。

然後就着碧空一輪明月,頭頂三千桃花,還有敘敘亂語,一口接一口喝了起來。随着空壇愈來愈多,她的神志也不深清明起來。清醒時死死守住的心門,便在昏昏沉沉之際,“吱嘎”一聲開啓。

那些塵封的往事,在她全無防備之際狠狠擊在她疲憊的心上。她從不知道,原來他悄悄蟄伏在回憶的一角,只待天時地利人和,便兇猛出匣,連皮帶骨将她吞噬入腹。

仙塵碌碌,熙熙如昨。

迷怔中,一會兒是青丘,一會兒是天庭紫霄宮後的寝殿。

……

“吱嘎!”聞得殿門開合,他自案牍中擡眼瞄了一眼,瞧了瞧她那副形容無奈地搖搖頭,風神疏朗的面上滿是無奈:“說過多少回了,頭發要擦幹才能睡。”

她挑挑眉毛踢掉鞋子,直接穿着寝衣倚着榻上翻書,圓潤白皙的腳趾在明珠下仿佛暖玉,讓人直欲握在掌心把玩。

她有個習慣,夜裏就寝時總要翻幾頁書,也不拘內容只當消遣。沐浴過後尚未晾幹的頭發散在身後,将衣衫浸得半濕。

“帝君幾萬年的修行算是全還給天尊了,竟敢漏夜潛入女子房間。”

他将公文并玉筆放下,取了布巾坐到榻側,撩起一绺濕發細細擦拭,微微一笑道:“師尊也教誨弟子‘君子行事,不拘小節’。再則,這原本便是我的寝殿。”天靈夠兄弟,将她扔在天庭一晃便不見了!這麽些時日相處,他對她許多慣常的惰性委實沒轍,沐浴後不肯擦幹頭發便是其一,也不知她在狐貍洞裏怎麽過的。

她撇撇嘴:“那還你罷,我還自回狐貍洞去。”眼睛微微閉起,十分享受他輕重失宜的按摩。

“……”

她有一頭十分漂亮的頭發,觸手柔軟色澤黑亮。只是她極少花心思做些花樣,時常挑了鬓邊兩縷在腦後用簪子绾住了事。即便是作為身上唯一飾品的簪子也不大講究,因她有個丢三落四的毛病,若常日用的玉簪不見了,便是他雲案上的毛筆或者檻外的一截樹枝也能将就着對付。

“歌兒,我自小有個認床的毛病,為了給你騰地兒,我都好幾年不曾安眠了。這床榻也夠寬敞,不如……”

“不如讓你睡,我與尚雪擠擠,或者另辟一間屋子我也能将就。”

“大半夜的,就別麻煩尚雪了罷。左右不過半張床,也委屈不了我多少。再說,我的清白早被你毀得差不多了,也不差這麽一樁。”

她側首瞧見他疲倦的眉眼,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違心道:“就一夜。”帝君笑得幾乎內傷,日子自然是一夜一夜地過,你終究要習慣的。

她自然沒有察覺,原本甚是抵觸的事情已然在他溫水煮蛙的策略下悄無聲息地改變了。

修長的手指如梳,絲綢般的頭發在他指間滑落,将布巾擱下探過頭掃了一眼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書,眼角抽了抽,淡淡道:“這書哪兒來的?”

她伸伸腰将書壓在玉枕下,打了個哈欠:“尚雪給我找的。這殿內外明日我要布仙障了,不相幹的人少來擾我,本神女最近脾氣大得很。”

昊天大帝這女兒讓人甚是無語,整日介地在她眼前聒噪。要麽讓她品評衣衫才藝,要麽便翻來覆去講她與帝君陳谷子爛芝麻的“趣事”。這也罷了,總之是個小姑娘,等閑自己也好幾萬歲的人了,懶得與她計較。今日更離譜,她居然抖着手數落她不知羞、沒教養、勾引她二叔、修成個正神也是不改狐媚本性……不就是看幾幅圖麽,便能扯出諸多道理來,末了還紅着眼眶讓她高擡貴手放她二叔一條活路!

“簡直豈有此理,該誰放誰一條活路啊!沒錯,我這布衣确實比不得她那身七彩霞衣來得惹眼,然則是我出生時阿爹阿娘給做的,這衣衫瞧着平常卻不比頂級仙器來得稀松,且能随着季節和我的身形變幻。至于才藝,我又不想凡間某些女子要挂牌,做什麽要委屈自己吹拉彈唱啊?說到那些‘趣事’更奇怪了,這關我何事啊,非得一遍又一遍說與我聽!”

“她便是小孩兒心性,你多少讓着點兒。”帝君優雅高貴地探入玉枕下面将書取走,望着書脊上幾個字,華美內斂的表情有了破綻。他咳了咳道:“這些……你要好奇,我親自教你便好,婉華還小給她瞧去動了仙根總歸不妥。書我收了!”尚雪如何會有這書,定然又是尚月!

她翻翻白眼縮入雲被躺了:“我三哥、四哥小時候也看,倒沒有瞧出動了哪條仙根。唉,你這紫霄宮有沒有軟和的枕頭,這石頭鉻得慌。”

他聞言又咳了起來,托着她的頭将玉枕取開,胳膊墊了上去。“總之不許再看這書。你阿爹阿娘似乎回青丘了,明日我們便一同回去罷。”

她睜大眼睛,驚喜道:“太好了,終于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我這就去收拾東西。”說罷起身赤腳還未踩到地板便被撈了回去。

“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嗯?”說罷将她的下颌輕輕擡起,“我這淩虛殿是鬼地方,嗯?”說話間朝她覆了過去,低柔的嗓音帶着不容忽視的壓迫。

身後是窗欄,身前是惱怒的帝君,天歌想哭的心都有了,幹幹笑了兩聲:“我不過是想阿爹阿娘了……”伸腳踢了他兩下,不耐煩道,“趕緊走人。”說罷團了雲被滾進雲床深處。

身後半晌無動靜,她以為他走了,松口氣将雲被拉開身子躺平。一轉身便瞧見那個原本該離開的人依着床欄,清雅無塵地望着她。

“你怎麽還沒走?”

他眼風裏掃了她一眼,行雲流水般地除了衣衫上了雲床,淡淡道:“我還是在這邊看着你罷,免得又将被子踢到床下面去了。婉華若來吵你,我也能替你擋擋。”說話間,施法将雲被扯開一角鑽了進去。阿九凄涼地看着被子一點點失陷,惱得提腳就踹。

也不知踹到了他哪裏,便聽他悶哼一聲,疼得英挺的眉頭蹙到了一起。“對不住”三字還未說出,便被他撈到了胸前,鼻子不可避免地撞到他的胸口,疼得淚水打轉。她哪裏肯吃虧,扭動着身子想掙脫出手來擰他,卻聽見他倒吸幾口涼氣将她抱得更緊。頭頂傳來他暗啞的聲音:“別亂動!記住,你已欠我九百回了。”

她臉皮一紅,乖乖地不敢再動,僵硬地靠着他的胸前。寝衣下堅實的胸膛在她輕柔的呼吸下迅速泛紅發熱,繼而蔓延開去。

只覺肩上一緊,便聽他低啞着嗓子道:“歌兒,我有一門雙修的絕學,你可願意學?”

床上的人忽然睜開雙眼,漆黑雙目在明珠柔和的光芒裏竟異常的亮。她仰面将他望着,明眸皓齒。開口,吐出一句十分清晰的話:“昨日青華帝君同我提過此事了,而我也答應了。旁的事情還好,雙修一事我實在抱歉得很……”

“也不用太抱歉。白日在天尊座前論武,青華輸了我十來招,被天尊勒令回彤華宮好好反省……直到能在我手下走過千招。我只怕他此生要出彤華宮,都甚是艱難了。”

“奇了,後土曾言,你們師兄弟三人修為均在伯仲間啊。”

“那得看什麽時候……”說罷将明珠收了起來,寝殿驟暗。

黑暗中,感覺特別敏銳。她立即感覺到他的手從她的肩頭滑到了腰側,順勢緊摟住她往懷裏揉去,氣息也噴到了她的脖頸處。

一時間,她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醒着,而她手裏抱着的是酒壇,還是方才淩虛殿的那人。

☆、一夢南柯(二)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O(∩_∩)O~

試了半天代碼,還是不能把音樂成功嵌入,郁悶啊。

然後,明天回複親們的留言。

楚腰鞠躬~~~~剛剛試了幾遍,回過去就看見有朋友在看書。心裏很感動。

想着把40章的裴流觞番外(一)內容綜合到後面,其他人的番外全寫到40章的位置。親們可以在文完結後,直接去那裏看。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支持着楚腰,再次鞠躬。

天歌熏熏然望着眼前晃來晃去的人,辨認半晌展顏一笑:“逸辰,你……也不痛快麽?來,我請你喝酒。”說着抓住他的衣袖搖了搖,順手遞過一壇酒。

匡逸辰不甚在在意拂了拂傾在法袍上的酒,取過壇子矮身坐下。望着她素袍玉簪卻迷惘哀傷的模樣,火花自濺,面沉如水:“小師姑,你醒來為何不在青丘養着?二師伯呢?他為何沒有陪在你身邊?”

天歌撐着額角,口齒含混道:“我被趕出來了,現如今便是一枚骨頭,他們明日便要出來了罷……”

“骨頭?”匡逸辰上下打量她弱不禁風的清寒模樣,垂下眼皮喝了一口,不曉得是岔了氣還是被嗆的,咳了幾聲,臉皮也紅了。

“逸辰,我有個東西給你。”話落,自手镯裏取出一方小鼎出來,搖搖晃晃地側身将之放到匡逸辰手裏,抱着壇子灌口酒續道,“此乃神龍鼎,是虹門內須彌界的鑰匙。往後你随時可以進去,滴血認主罷。”說話極有條理,仿佛腳邊那些空壇裏的酒喝到了旁人肚子裏。

匡逸辰收緊五指,緊緊攥住神龍鼎,不着急滴血反而漫不經心道:“小師姑,你跟二師伯成親了麽?”

天歌聞言怔忪不語,擡眼将他望着。良久,她将手中的碧玉壇子自手中滾了出去,“哇”地撲到他懷裏,抓緊他的袍子放聲大哭。

匡逸辰內斂的神情驟然失措,推也不是扶也不是,雙手僵在她頭頂,疊聲道:“小師姑,誰欺負你了?你同我說,我收拾他去!別哭了,好不好?小師姑?”

“逸辰,婉華的禁咒居然奏效了,你說他是不是變心啦?”

匡逸辰垂首瞟了眼膝間的女子,嘴角苦澀:“小師姑,”近千年的漫長歲月裏,這個名字曾在心裏嘴裏咀嚼過無數回,居然在此時此刻吐出口來,倍覺艱難。“婉華仙子或許對……對二師伯仍心存愛慕,然則他對她只有親情。這禁咒能奏效,不過是婉華對他也産生了孺慕之情罷了。你是願禁咒不成,兩人均死在步六狐天冷豔鋸下,還是希望禁咒成功呢?”

她怔怔道:“自然是八百年前的情形最好,”說到此處又怯怯地望着他,期期艾艾道,“我也并沒有希望她死……”

“婉華如此,不過抵過吧……二師伯為了你,可以去死,也可以委屈地活着……可嘆他深愛的你卻永遠不知道。”匡逸辰輕輕将她扶了起來。

她望着他漆黑的眸子,有些似曾相識的目光,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呢?眼前閃過第一回從裏蜀山出來後,她與師尊赤明夜談後,回到山下醫館看到桃樹下飲酒的孔鳴,那個時刻,孔鳴看向她的,便是這種目光。

“逸辰,我聽不明白。”

“我聽青帝說起,天尊當年允二師伯下界尋你,曾有言在先。若你們果然有緣無份,便要截他七情六欲,修入神籍。如今他魚與熊掌兼得,你可知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麽?”

天歌倔強地偏過頭,望着飄落的花瓣。

她雖然已是神女,卻還那般幼稚,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匡逸辰微微搖了搖頭,緩緩道:“天尊讓他用與你的累世情緣來換,他說他沒有了你,便不是他了。”見她話音入耳渾身僵了僵,便又道,“天尊無可奈何,又說讓他永居紫薇帝君位,他卻對道‘此生已非我所有,早許了她天地遨游’,天尊便動了真怒。”

如他所願,天歌聞言顫了顫,收回目光将他望着。

匡逸辰也不難為,望着她的眸子道:“天尊封了他一半修為,之後降下神劫。”

天歌伸手無意識地撥弄着地面厚厚的花瓣,想到自己渡神劫的情形,再想到天尊禁制了他一半修為,嘴角抖着抿了抿。雖然出青丘時見他仿佛無甚大礙的樣子,頓了頓,似不經意問道:“後來呢?”

匡逸辰頭靠着樹幹,仰望蒼宇:“誰也不知道他在大羅天裏經歷了什麽。只知道後來,是青華帝君抱着他回紫霄宮的。昂藏之軀,在青華帝君懷中渾身顫抖,血色盡失不省人事,體內剩下的神靈力連個地仙的修為也不如。後土娘娘曾說,他不沉睡幾千年是醒不來的!然則,他只用了不到三百年,便醒過來了。睜開眼翻身下床,便去了青丘……小師姑,你醒來時仍沒有看懂他眼角眉梢的憔悴麽?”

天歌喃喃道:“連地仙也不如麽?那如何能找到我?”說着撩開袖口,眼神明滅地望着被阿爹加持了法力的菩提串子,還有串子上綴的那枚據說是天尊着青帝送來的玉珏。仍記得三哥笑嘻嘻地說:“……你戴着這個管保他找不到你!”

匡逸辰見她神情掙紮,又淡淡道:“聞說流觞去青丘後,你幾個哥哥還日日約他于清幽僻靜處切磋,好在東皇陛下沒有出手……”

話罷,他眼尖地瞧見她手一抖,豔麗的的花瓣在她指間化作霧氣。

“這個給你。”匡逸辰鄭重将一枚靈球放到她手中,仰頭灌下一口酒,“此乃青帝特意留在昆侖丘的。他說你一定會來昆侖丘的,這是他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還有,青帝說,希望你看明白自己的心,不要再為迷障所惑。”

我的心麽?天歌失神片刻,眉舒眸彎,仿佛頓悟。将靈球收到袖袋中,取過酒壇,拍開封泥,與匡逸辰碰了碰,輕輕道:“逸辰,我明日便要走了,或者再見無期,今夜陪我大醉一場罷。”

匡逸辰溫潤一笑,抑郁盡消,仿佛仍舊是當年在入門測試廣場上,那個肆意揮霍情緒的少年:“一醉方休!”還求什麽?她離去前最後一夜,除了自己,旁的人都不在她身邊。這,便足夠了!

當扶胥過逝,阿芙自刎殉情。他親手收斂了兩人時,便在兩人陵寝前痛飲,他那時只願舍了仙道羨慕不已的身份,舍了一身修為,只願換得她一次回眸。

只是,如孔鳴默默地等待與守護,他們都知道,她心裏眼裏從來只有一個人,只不過因繁雜諸事困住了腳步。那麽,他們何妨做一把鐮刀,将她和二師伯指間的亂麻斬盡?她幸福了,他們的成全才有了意義。

你一定要幸福,歌兒……在吼間滾過無數遭的兩字,又囫囵着咽了回去。

“小師姑,逸辰敬你!”說罷仰頭豪飲,先幹為敬。

天歌抛開身外事,與他對飲起來。她原本便喝得多了,手中一壇才過半便不勝酒力,睡倒花榻之上。口中輕輕道:“二師兄,對不起,我愛你……”一滴淚從眼角墜落,閃過光芒墜入花瓣裏,消失不見。

自己的酒量竟這麽好了麽?匡逸辰望了她一眼,又淡淡笑着望着萬千桃樹,一口接一口地飲着。缤紛絢麗的桃花,在月色下飄飄如雨,灑在他的膝上,沾在她的額間。耳中是婉華在昆侖丘時,常撫琴所歌:

花開的時候最珍貴,花落了就枯萎。

錯過了花期花怪誰,花需要人安慰。

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淚。

一生要流多少淚,才能不心碎。

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沒有人看得會。

當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滿天飛。

冷冷的夜裏北風吹,找不到人安慰。

當初的誓言太完美,讓相思化成灰。

一生要幹多少杯,才能不喝醉。

一生要醉多少回,才能不怕黑。

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沒有人看得會。

當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滿天飛。

冷冷的夜裏北風吹,找不到人安慰。

當初的誓言太完美,讓相思化成灰。

冷冷的夜裏北風吹,找不到人安慰。

當初的誓言太完美,讓相思化成灰。

花開的時候最珍貴,花落了就枯萎。

錯過了花期花怪誰,花需要人安慰。

他俯身将她抱了起來,往林外她的寝殿走去。在他們身周,桃花仿佛感應到了他的酸楚,不勝花枝輕顫離樹。一時間風舞花飄,落英缤紛,将兩人裹在了旖旎的夢中。他踏着這條走了無數次的路,緩緩走着,心裏多希望沒有盡頭!

此生,他曾将她抱在懷中兩回。

第一回,他間接将她送到了仙道的屠刀下,以至入魔。順帶将師尊和同門,以及德高望重的兩位長老牽扯進來。

這一回,他卻是要将她送到別人的懷裏……

他輕柔地将她放到冰魄雪玉床上,深深望了她一眼,将幾只米粒大小的瞌睡蟲放了出去。孔鳴,還是你最了解她。你都舍得,我如何能輸給你?踉跄出殿,飛出孤山,飛出堯光山,飛回寂寞冷清的昆侖殿。

站在殿巅,他望着下方空空蕩蕩的廣場,怆然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上口氣接不上下口氣,直笑得眸中水汽聚集,笑得淚水肆意。

他在進入昆侖丘前,從不曉得後悔是何種情致。如今,他一邊笑着,一邊後悔,若當初不曾心高氣傲,一心要拜在執正道牛耳的昆侖丘門下,自己一生或許會過得如此慘淡。或許修為差了些,卻會安穩些罷。

今夜,讓他把所有的笑都送出去吧,把所有的淚都流盡了罷……明日,他又将是那個仙道敬仰,弟子崇敬,冰冷沉穩的昆侖丘掌門!

宿醉方醒,天旋地轉。仿佛被重錘擂過,頭部突突地疼痛。天歌面色慘白地閉上眼睛,忍不住低吟一聲。聲音還在鼻間打轉,便有微溫的兩指抵上她的太陽穴,不輕不重地揉捏着,舒緩了頭部難耐的脹痛。

☆、一場落寞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嗷!4;10~(≧▽≦)/~啦啦啦?

白天來回複親們的留言哈。

高興了,連續上班8天,從明天開始有3天假期了~~~~~~~~~~~~烏拉~~~O(∩_∩)O~

鼻翼間萦繞着清雅的蓮香,讓她頃刻間明白,此刻替她揉捏的是何人。說不清,竟有隐隐的暗痛傳來。半晌,她睜開眼,眸中疑惑道:“孔雀,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淩晨才到昆侖丘,如何得知?”孔鳴收回手,靜靜地看着她,癡癡地看着她。你在等誰呢?是在想明明他是正神,卻讓我先他一步感應到你的所在?還是在擔心他重傷未愈修為不濟,找不到你……

前世,是我先在青丘認識你!

此生,也是我先在青石鎮遇見你!

然則,你我為何總是咫尺天涯!

孔鳴凝望着她,眸中盛滿了悲傷。他一早便看出她醒了,羽睫顫動卻不肯正眼,原本便退守的心又呼啦啦沉得更深。殿中一片靜谧,兩人只是看着,神色明滅。

就在天歌飽受摧殘地與他對峙時,孔鳴幾不可聞地輕輕嘆息了一聲,轉而眉眼斜飛,笑道:“我果然不适合做深沉狀啊,小狐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呵呵……”

天歌聞言方醒悟過來,敢情孔鳴是在捉弄她,惱羞成怒擡腳便踢。孔鳴也不躲閃,斜睨着她道:“踢吧,踢吧,日前我在佛前許願,誰動我冰清月潔的身子,誰就得嫁給我!”

天歌一驚,讪讪收回腿腳跳下床榻,準備梳洗下便離開昆侖丘。人到了殿外還傳來她嫌棄的聲音:“孔雀,你又亂開屏了!”

孔鳴撐着下颌,側首看着殿外的翩跹背影,輕柔而飄渺道:“本公子,也只在你面前開屏而已。”說着,便想到當年他落魄之際,在她花手絹的飛舞挑逗下,竟生生開了一回屏,不由失笑。

天歌收回望着天際的目光,面上已平靜下來。說來,整個堯光山她只在孤山和淩霄宮來回過。他住的大孤山,五師兄住的小孤山,她都不曾去過呢。若非孔鳴一早來了,她原本是想去大孤山轉轉的。拖延了半個時辰,終究還是放棄了。他不會來了罷……

孔鳴望着她從容自如地回到寝殿,唇邊不自知地微微挑起一絲笑意:“我以為你會不告而別,唔,或者是落荒而逃?”

天歌左右打量一番,發現并沒有什麽需要帶的,轉眸将他望着,淺淺淡淡道:“孔雀,我們離開這裏罷,你打算帶我去哪兒玩兒?”

孔鳴面上一滞,望着西邊道:“去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不過離開前,我們先去昆侖殿頂坐坐。”知道你挂念着雜七雜八的人,索性一并見了。

“西邊?佛界?你去哪兒作甚麽?”天歌狐疑地偏過頭。

孔鳴咕哝:“你沉睡那會兒,老頭子讓我去靈山請如來替你招魂。過大雪山時我一時煩躁張口鯨吞的個和尚……後來才曉得他便是如來。”

“啊?聞說如來丈六金身,你吸入腹中?他能咽下這口氣啊?”

“哼,咽不下去也得咽!”那和尚當日曾做足了姿态,堂皇道:“欲為衆生降滅之。”一幹成佛的僧尼忙勸阻:“先不說這孔雀之母乃是開天辟地第一只鳳凰,當年孔鳴出世時,您靜坐的菩提樹都還不知在何處。撇去她不說,便是其兄大鵬金翅鳥,也不是一個善相與的主。誰都曉得大鵬金翅鳥以善吃龍而著稱!”

只是孔鳴有求而來,權衡利弊不得不給他個臺階下,言只要如來去青丘,願答應他一件事。于是一千菩薩、佛陀、羅漢、尊者便欲折中找個法子全兩方顏面。最後如來封了他為“孔雀大明王菩薩”,受無上自在加持,以空乏其性。

便是說,孔鳴日後需得困足靈山,侍佛!

向來桀骜的他想了想,一口答應了。條件兩個,其一便是待天歌覺醒。他心裏何嘗不知,即便他不接招,如來一樣會對東皇太一的邀請如奉綸音。只不過,他也在找一個不得不離開的藉口罷了。

他卻不想讓她知道,含糊其辭道:“你五哥天靈也在靈山,我不過怕他無聊罷了……”

正說着,昆侖丘響起了九聲悠長的鐘聲,這韻律天歌曾聽過一回,便是在當年入門測試時。

“走罷,此刻那邊廣場上群仙畢至,少長鹹集,熱鬧得很。”天歌聞言,不由想起往事,欣然同孔鳴一道隐身飛了過去。

站在昆侖殿巅俯視,天歌驚詫地望着白袍的匡逸辰站在上首說着什麽。那個位置原本是青帝的……

“青華歸位回了天庭,剛剛繼位不久的風皓庭幻化真身軒轅劍,永世鎮守滅卻陣…… 于是,便令選了匡逸辰做掌門。”

孔鳴側目,看她烏發如瀑風姿清雅,玉容煞白如雪,透着一股凄然苦澀。他輕輕牽過她的手捏了捏掌心,待她回轉視線方道:“當日在青石鎮我被風皓庭化作的古樸巨劍所傷,彼時那種無可匹敵、俾倪天下的強大威壓,便讓我有些懷疑刺劍的來歷。因崆峒印乃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能與之對持的必非凡品。只是我萬萬不曾料到,他竟是軒轅劍修成的人身……至于你妹妹為何會是女娲石,我便看不破了。或者有人知道,便看你想不想問了…… 小狐貍,事已至此你便再傷懷也于事無補,上古十大神器的宿命便是如此。”

天歌喃喃道:“孔雀,一定會有法子的。”望着匡逸辰左右兩邊的弟子,不由慨嘆天下仙道凋零。遙想當年,入門測試時昆侖丘何等鼎盛!一位大羅金仙級的掌門,六個各擅勝場的長老,十多個真仙級別的一二代弟子,便是來參加測試的弟子也是八千之多。

可如今……

天歌默默地望過去,一二代弟子中只有蒼銘軒、洛華、珺瑤、楮師炫在。三代弟子三百人也只餘下了百十人左右。當中她只認龍女問天羽、紅衣和蒼銘軒門下雲悠然、風臨夢和陌纖塵幾人。

“度盡劫波仙道在,相逢并肩逍遙游。假以時日,昆侖丘,乃至仙道會恢複元氣的。”孔鳴見不得她哀戚的模樣,忍不住出聲。

說話間,虹門開啓,幾千弟子魚貫而入。他們将在須彌界裏待足十日,找尋自己的緣法。

“要不要也進去看看?”

“不了,我把神龍鼎給了逸辰,他會善加利用的。孔雀,我們走吧。”

“你倒是舍得!當真不進去瞧瞧?”

天歌有些意外孔雀的啰嗦,轉念,腦中頓時清明,垂首彎了月牙眸,踢踢腳下的琉璃瓦道:“不急,先去外面轉轉罷。”阿娘當年曾說,讓自己多開幾樹桃花,此計雖有些離譜,然則卻可以讓他多等等吧?

孔鳴低笑幾聲,心道:流觞,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

天歌将神力提到極致,悄無聲息地為昆侖丘再布下一層仙障,特特去了“九井”所在的山谷,将之加了幾道封印,方才出了昆侖丘。此時,廣場上的匡逸辰不着痕跡地擡首望着虛空,面上悲喜莫測。

旁邊的雲悠然望了望掌門輕鎖的眉宇,低聲道:“師兄,可是有何不妥?”

匡逸辰輕輕搖了搖頭,望着天際流雲舒卷,不發一語。天歌以神的境界布下仙障,極少有人能察覺。然則,昆侖丘的仙障由來便是掌門負責,是以他才能感應到。昨夜送他神龍鼎,今日又為昆侖丘布下防護,你這是真的要走了麽?二師伯找到你的罷,孔鳴也該去靈山了。

人去樓空,閑愁最苦。

腕上一動,取出一管洞簫,匡逸辰朗聲笑道:“各位道友不辭辛勞遠道來我昆侖丘觀禮,在下洞簫一曲聊表謝意,有污清聽處還請一笑置之。”

衆人俱拱手落座,或品茗傾聽,或扣幾而歌,只覺昆侖丘千山萬壑裏全是悠揚的簫聲:有美一人兮婉如清揚,識曲別音兮令姿煌煌。繡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憂忘。欲贈之以紫玉尺,白銀珰,久不見之兮湘水茫茫。

簫聲情致纏綿清麗,恰似風過林麓,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回處仿佛燕語呢喃,雖極低極細卻清晰可聞。幾個短促跳躍後,仿佛珠玉入盤,此起彼伏間仿若間關莺語群芳吐豔。又幾個繁音之後,簫聲盤旋曲調柔和之至。便如明月千裏,故人骊歌相合。曉風晨曦裏,友人折柳相送。

天歌站在仙障處良久,直到簫聲若有若無,若斷若續,終至萬籁俱寂。她贊道:“還是被他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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