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這件事的性質很惡劣,希望你們能交代清楚,不然,就只能請你們的家長到學校來一趟了。”教導主任很嚴肅,方塊臉,酒瓶底的眼鏡,嘴角下撇。不知道是因為面對他們才這樣還是他一向如此。

許小文和廖東唯唯諾諾,尤其是廖東,眼眶都紅了,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教導主任說完這句話後,把剩下的事交給趙芳,畢竟她才是初一五班的班主任。

趙芳送走教導主任,回到辦公室,看着這兩個孩子,嘆口氣。廖東聽見趙芳的嘆氣聲手都在發抖了。

“你們聽見李主任剛才的話了?如果這件事解決不了的話,不止是請家長的問題,甚至會記錄到你們的檔案,以後你們要背着這個污點一輩子。”

“老師……我沒偷錢……”廖東顫抖的哭腔響起。畢竟是小孩子,被趙芳和主任的話吓壞了。

“我也沒有。”許小文也說道。他才不信趙芳的話,事情沒查清楚,怎麽可能讓他們記過?不過是吓唬吓唬他們,看看能不能吓出實話罷了。只可惜他的實話似乎沒人信。

上午班會上趙芳才念過捐款名單,點名表揚了他樂于助人的精神,然後課間操結束後宋月嬌就嚷嚷她丢錢了,更倒黴的是留在教室做清潔的四個人裏就有他一個。

全班都知道他是貧困生,學費全免,居然捐了一百塊。種種巧合,自然是他的嫌疑最大。

四個值日的被叫到辦公室,兩個問一問就走了,兩個貧困生卻被留在這裏。誰被懷疑不言而喻。

被放回教室,許小文敏感的察覺到同學的目光遮遮掩掩的落在他和廖東的身上,顯然廖東比他更敏感,走路都戰戰兢兢的。許小文坐回位子,空氣還未消散的猜疑落到他耳中‘

“你看廖東那麽害怕,說不定就是那什麽……哦,做賊心虛。”

“我覺得許小文的嫌疑更大,他捐了一百塊錢那麽多,說不定就是從家裏偷來的,現在又偷了宋月嬌的錢放回家裏……”

許小文默默的翻課表,看看下堂是什麽課。

他一坐下來,宋月嬌就站起來,從抽屜裏拽出自己的書包,一手把桌面上的鉛筆盒課本等迅速收進書包裏。

教數學的蘇老師走進門,宋月嬌蹬蹬蹬的跑過去,大聲的要求要換座位,理由是她不要和“小偷”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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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刷刷——三十來雙眼睛跟探照燈似的射到許小文身上。許小文不由自主的弓背駝腰!

宋月嬌的要求遭到了拒絕,她只好不情不願的坐回自己的位子。

盡管已經給自己做過大量的心理建設,許小文仍然産生幾絲惱怒,強壓着怒氣勉強聽着課。可是,班上其他的同學卻沒有那麽認真,視線老是在他和廖東身上流轉,惹得蘇老師在課堂上幾次警告“把注意力收回來”。

下課鈴聲一響,熱議的聲音簡直擋都擋不住。

早先被放回教室的另兩個同學不知道是為了劃清界限還是為了表白自己,高聲的參與進讨論。

“我早就覺得廖東鬼鬼祟祟的。”

“我們去了趟廁所,回來的時候看見他們兩個站在宋月嬌桌子那邊不知道幹什麽……”

“現在才知道原因啊……”

許小文掃了他們一眼,他們聲音一低,立刻又更大聲了。

“你們最好也檢查檢查自己有沒有少東西。”

圍在他倆身邊的同學還真有幾個二貨跑回自己位子檢查有沒有少東西。許小文郁悶得要吐血,偏偏他的個性決定了他沒有高聲反駁的念頭,只能憋屈的當氣球——裏面全是氣啊!

他在心裏默默的罵自己,幹嘛那麽高調的捐出一百塊,捐個幾毛一塊的才符和他的情況啊,那麽多年肚兜白活了,連財不露白的道理都忘了,活該!!

臉色免不了郁郁,中午吃飯的時候姜雲問起,被他以功課難帶過了。下午,教室裏沒了廖東的身影,他沒來上課。于是許小文承擔了全部的火力。

不過廖東畏罪潛逃的說法也開始漸漸占上風了。放學之前,已經有人猜測廖東準備去撿垃圾睡大街。也有人猜廖東拿着偷來的錢去打游戲賣零食享受去了。

走到校門口,許小文看見方雲峰,他靠着牆壁,手裏抓着顆籃球一下一下的拍,不少女生路過都會偷偷瞄他幾眼。方雲峰沒注意偷看他的女生,一雙眼睛時不時向校門口掃過去,仿佛在等什麽人。

看到許小文出來,方雲峰把球往書包裏一扔,原地踟蹰片刻,慢慢的跟在許小文後面。許小文走過一條街,從路邊店鋪的玻璃門上看見方雲峰還跟在他後面。一直走出縣城,方雲峰仍然在他後面。這下許小文萬分确定方雲峰是在跟蹤他了。

許小文停下腳步,方雲峰磨磨蹭蹭的往他這邊挪。許小文急着回家,自己走過去,問:“你找我嗎?”

方雲峰點點頭。

“什麽事?”

方雲峰不說話,好一會兒,許小文再一次追問,他才吞吞吐吐的說:“你回家不怕挨罵嗎?”

許小文不解:“什麽?”

方雲峰難以啓齒,從褲兜裏掏啊掏,掏出幾張紙票,遞到許小文面前。

許小文眼底的疑惑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遏制的怒火。他強壓着心底的憤怒,用不含任何感情的腔調問道:“你什麽意思?”

“你私下裏把錢還給宋月嬌或者趙老師……”方雲峰把臉別開,沒看到許小文眼底的風暴。“而且,你媽媽知道了,恐怕你也會挨打吧。”

“謝、謝、你、的、好、意!!不用了!!!”許小文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轉身就走。

方雲峰愣在原地,許小文的反應和他想象的不一樣啊!

他捏着那幾張沒有送出去的紙幣,直愣愣的看着許小文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那樣子透着幾分傻氣。一陣風吹過,兩片樹葉應景的飄落,其中一片飄落在方雲峰的頭頂上……

許小文的心裏除了陰霾還是陰霾。

上輩子他就是個廢物,是灘爛泥,所以活該受委屈活該被欺辱。這輩子他可是下定決心要活出個人樣的,對自己的一言一行格外注意,偏偏麻煩還是自動找上門。方雲峰那個白癡,不是不搭理自己麽?虧自己還産生了幾分內疚,白內疚了!自己不需要聖父的光芒,找別人取發散行不?

許小文幾乎是悲憤的想着,回家後把自己藏起來的小金庫明天帶到學校裏,學電視裏的一樣一把撒在教室裏,讓大家看看,咱有錢!咱不稀罕你宋月嬌那幾十一百的生活費!!更不稀罕方雲峰聖父的慷慨解囊!!!

這麽胡思亂想一通後,許小文的心情反倒好些了。他當然不可能那樣做,不說此種行為有多傻,光是背上騙取學校貧困生名額的罪名都夠他受了,沒準兒,還會有人猜他搶了銀行!不要小看初一孩子的想象力。地球生物裏,他們豐富的想象力排名第三,第一二明分別是幼兒園的幼兒、小學的兒童。

如果要解除困擾,恢複到原來平靜的日子,除非那個偷錢的人能夠自首繪着被揭發出來。可惜過了今天,贓款被用光了,沒有證據,這件案子恐怕就會變成無頭冤案了。他和廖東莫非要背着嫌疑直到大家淡忘這件事?

許小文從來沒有懷疑過廖東。

作為班上僅有的兩個貧困生,他對廖東的家庭情況也有大致的了解。廖東家不是單親家庭,卻還不如單親家庭呢!他爸爸是殘疾人,據小道消息說是在工地幹活,從貼瓷磚時從四樓摔下來,摔斷了一條腿。黑心老板是外地人,見廖爸爸滿身是血以為活不了了,塞給廖媽媽五千塊錢,連夜溜了,根本找不到人。

五千塊能幹什麽?二十年後的五千塊就是大城市中層白領一個月的工資。這時候物價雖然沒有二十年後那麽離譜,但是醫院宰人卻是一樣的。

感染、截肢、從此卧于床上當廢人。廖家就靠廖媽媽養着一家四口。廖媽媽是個有良心的女人,丈夫變成這樣,別的女人早就鬧着離婚了,或者幹脆跑了。但是廖媽媽養老人養丈夫養兒子眨眼就是七八年,一點也沒變。

許小文相信這樣一個女人的兒子不會做偷竊這種事。

即使不從道德角度考慮。宋月嬌丢錢那天,他可是和廖東一直待在教室裏沒離開過,廖東有沒有做什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許小文以為自己這個黑鍋要很背幾天,不料第二天上學,事情卻出現了轉折。

首先,宋月嬌看他的眼神也變了,也不拿白眼甩他了,也不把他當透明人了,別別扭扭的态度。雖然許小文常常在心裏罵自己年紀白活了,實際上多活那麽多年還是有用的。至少,他幾分鐘就能斷定偷竊事件有眉目了,而且是往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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