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還是那間辦公室,沒有一臉刻薄相的教導主任,只有趙芳、許小文和宋月嬌。
宋月嬌臉上混合了難堪、羞愧、泫然欲泣、悲憤交加、視死如歸……許小文真不明白有什麽好視死如歸的。不就是鬧了個大烏龍嗎?好吧,的确挺丢臉……女孩子的臉皮也确實挺薄的。
宋月嬌還在斷斷續續的交代烏龍的經過。她想請假回家拿生活費,回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從髒衣服堆裏(她臉紅了一下)翻出她以為丢了的一百塊。原來她粗心到錢卷到髒衣服裏都不知道。
趙芳對宋月嬌勇于承認錯誤的态度進行了高度表揚,同時對許小文兩天的冤屈溫言安慰,并示意宋月嬌向許小文道歉,然後大家繼續做好同學。
宋月嬌道歉時幾乎要哭出來了,許小文趕緊說:“算了算了,小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
這位嬌嬌女本來不會如此幹脆的來說明情況,她從昨晚到今天早上一直處于心虛糾結的狀态,甚至還有了點鴕鳥心态。許小文看出端倪後,先是不動聲色一如平時,在宋月嬌漸漸放松的時候猝不及防問一句:“找到錢啦?”
宋月嬌如果是個大人買肯定是愣都不愣,或者是愣一下反問:“說什麽呢?”再嬌嗔一句“莫名其妙”!
可惜宋月嬌是個十三歲的女生,而且是家裏千寵萬寵的小公主,聽了許小文突然的一句問,傻乎乎的回答道:“你怎麽知道?”
許小文笑笑:“我猜的。”
不管宋月嬌如何突破心理障礙,反正是洗清了許小文的冤情。
回到教室的時候,手帕交不少的宋月嬌立刻被團團圍住,廣大群衆要求了解第一手消息。
等八卦的小孩子散去後,許小文才做到自己位子上。
“宋月嬌。”
宋月嬌不答話,眼角斜他。
“放學後我們去找廖東吧?”
“啊?”宋月嬌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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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東估計心理比較脆弱,因為這事兒昨天下午就沒來上學,今天上午也沒來。不知道趙芳有沒有去他家做過家訪。
“我不去。”宋月嬌憋着氣道。她已經丢了一回臉了,才不要丢第二回。
許小文勸了兩句,宋月嬌不耐煩的跑出去,許小文心想,又不是我的責任,不去算了。
許小文看看課表,準備上下一堂課。彎腰從書包裏掏課本,擡起頭時,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他桌子前。
方雲峰見他擡起頭,不好意思的說:“那個……上回……對不起啊!”
洗清了冤屈,許小文心情好,對方雲峰昨天自以為是的聖父舉動也就大方的不計較了。再說,人家畢竟也是好意啊。許小文這麽一想,心裏多了幾分暖意。他幾次不給方雲峰面子,他除了事,方雲峰還想幫他。雖然方法沒用對,但心意卻是真的。
于是他大方的說:“沒事兒,你也是好意。”
方雲峰松了口氣,帶着點期盼問他:“那,咱們可以做朋友吧。”
許小文笑着道:“當然。”
方雲峰也笑了,他突然跑回自己的位子,從抽屜裏拿了本書,又跑到許小文面前,遞給他:“這是我表哥給我寄來的參考書,要看嗎?”
今年最新版的黃岡參考書。
當然要!
方雲峰終于摸對了許小文的喜好。許小文不知道的是,在方雲峰心裏,許小文已經成了書呆子型的學生了。
下午的時候,廖東終于來上學了。許小文猜一定是趙芳去過他家。
廖東進教室後還有點小心翼翼的,觀察周圍人的反應,沒什麽特別的才坐到自己位子上。
許小文對廖東的關注不是他也突然爆發了聖父情懷,純粹是因為同病相憐。上輩子在二中讀書,不知道這個人。這輩子見了,勾起他好多回憶。一樣的家庭困難,一樣的有個好媽媽,一樣的自卑,再加上這一次同為偷竊事件的受害者,自然而然在許小文心裏,廖東和他就多了點牽扯。雖然這牽扯是許小文單方面認為的。
不知道二十年後的廖東是什麽樣子?是向他一樣碌碌無為茍且度日?還是發憤圖強出人頭地?
許小文不知道。
他管不了這麽多。興趣也就僅止于興趣罷了。他沒有能力幹涉別人的命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住自己的命運!
遠遠的,許小文呢看見他媽媽姜雲難得的提前下班,又和三姑六婆們站在門口說話。走進了,才發現姜雲臉色不太好。三姑六婆們看到許小文回家了,紛紛告辭,一哄而散。
許小文和姜雲進屋,姜雲叫住許小文,問他:“你有沒有事情告訴我?”
來了!姜雲喜歡用詐的方法。偶爾這麽說一句,許小文就傻啦吧唧的把自己路過菜田掐了一把別人田裏的油菜花的事都老老實實交代。
他估摸着姜雲應該是聽到偷竊事件的風聲了。
一點也不奇怪,周圍人家的孩子不是在一中就是二三中讀書,誰不認識誰啊。相互之間根本就沒有秘密。
許小文組織了下語言,盡量輕描淡寫的把經過向姜雲交代,略去兩個貧困生被作為嫌疑人的細節,重點突出了自己的冤枉已經洗刷,整個事情是個誤會。
姜雲的臉色依然不見好。“聽你張阿姨說,你在學校裏捐款捐了一百。哪來的錢?”
張阿姨家就在他家後面,他家兒子張風在三班。
許小文就怕姜雲問這個。他沒想好怎麽和姜雲說他賣廢品的事。
姜雲見他不吭聲,又說道:“陳奶奶說,前幾天看見有個小孩在東門那邊拾廢品,看着像你……”
許小文也碰見果真何為陳奶奶好幾回了,老人家眼睛比年輕人還好,一眼認出了他,和他打招呼。許小文怕了,換了幾次地兒,結果還是遇見老人家。
“媽……”許小文叫了一聲,還在想怎麽說呢,姜雲突然從門後面抽出一只細藤條,不由分說就抽在許小文身上。
許小文一下子蒙了。
“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啊?你要去幹那種丢人的事情?你沒爹你媽還在呢……”姜雲抽了兩下,丢下藤條邊哭邊罵。先罵許小文給他丢人,然後哭他爸死得早,接着罵自己沒用連兒子都照顧不好,哭着哭着嘴裏冒出來的話許小文都聽不清楚了。
二十年前,拾廢品可不是什麽環保産業、朝陽産業。這時候,掃大街都比拾廢品強。沒爹沒媽的孤兒還能被孤兒院收養,這種“丢人現眼”的事只有乞丐才會做。姜雲好歹有初中文化,一心把兒子往國家棟梁上培養,乍一聽兒子做了這麽丢人的事,還背上了偷竊的黑鍋,氣不打一處來。不說什麽,農村人的脾氣一上來,先打一頓再說。
許小文被他媽弄得也心酸起來。想安慰姜雲幾句,又不知從哪裏說起。難道給姜雲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那道理姜雲懂,但是懂和能接受是兩回事啊,萬一姜雲以為許小文要在環保行業上一走到底——不是說不好——姜雲接受不了啊,那許小文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會怎麽過呢!
許小文發愁的時候,還是姜雲先平靜下來。秋老虎的威力不小,許小文穿的還是薄外套,舊衣服,質量又差,被姜雲的藤條刮破了,可見姜雲剛才真是瞎了狠勁的。
姜雲收了眼淚,挽起許小文的袖子,看到幾道青中帶紫的痕跡,眼淚又要往下掉。許小文最怕姜雲哭,想也不想的說:“媽,我不疼。”
話剛說完,姜雲的手指觸到傷痕,他疼得嘶嘶吸氣。
姜雲取來自家配的藥酒給他抹上,酒精一抹上,痛感更強烈了。
抹好藥酒,姜雲也不說話,去廚房做飯。許小文想了想,跟到廚房,姜雲淘米他就打水,姜雲切菜他就倒油,姜雲把菜下鍋他就遞盤子。
飯菜擺上桌,姜雲發了陣呆,對許小文說:“以後不準再做那丢人的事。”意思是以前的就過往不究。
這怎麽行!?
許小文可是預備把下學期的學費攢起來的。
姜雲看出許小文的意思,臉一拉:“你還讓不讓我做人啦?你有媽,我是沒飯給你吃啦?要你去刨垃圾?”
許小文放下筷子,風一樣跑回自己卧室,捧着一個裝蚊香的盒子進來,打開,裏面慢慢的紙鈔。一張一百塊的,幾張十塊的,還有五塊、兩塊一塊的。最多的是零散的毛票,一兩毛的,五分的,還有幾張兩分一分的。
“這是?”姜雲猜到了,還是要确認一下。
“暑假,還有開學後周末和課餘時間賣廢品掙的,一共是兩百六十八塊二毛三分錢。”許小文回答。“上次捐款捐了一百。”
這個數字讓姜雲沉默了!她一個月工資才三百多。
“雖然學校免了我的學費,但是還有各種雜費書費。以後我還要上高中還要上大學,開支會越來越多……”
“可以把房子賣了——”姜雲脫口而出。
“賣了房子我們住哪裏?別說住外公外婆家,兩個舅媽是不會歡迎我們的。”
姜雲明白兒子說的對。
“雖然現在我們還過得去,但總要準備些錢以防萬一。像爸爸發病的時候,如果不是花了太多時間去借錢,說不定……”
姜雲眼眶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