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跑操

三月上旬,在飛往紐約前,沈茹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找到班級聯絡卡。她輕易地找到了方文睿的名字,撥通了那個家庭電話。

何婉清接到電話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對方提及了秦明,她才想起去年家長會上坐在她身旁頗具氣質的女士。

沈茹挑了一家傍湖而建的茶樓。約定的時間在下午三時,那個點,茶樓裏客人不多,先到的她擇了一靠窗的位置,這裏視野開闊,碧湖一周的風景盡收眼底。楊柳微帶綠意的枝條垂落到水面下,風一吹,便晃悠地在湖水表面畫圈,蕩開一層層漣漪。風稍大一點,還會吹來絨狀的柳絮,遠遠地,柳絮幾乎是貼着湖面浮過來的,眯着眼看,有點像是早春未能化完的殘雪飄零在漸暖的春水上。

三點整,何婉清準時出現。

兩人幾乎是同時看見了對方。

“你好。”何婉清先打了一聲招呼,在沈茹對面坐下。

沈茹也笑着同她問好,“希望我此次唐突的邀請沒耽誤你的工作。”

何婉清搖頭說不會。

“要喝點什麽?”

何婉清沒多想,随便點了杯碧螺春,沈茹請她來肯定不是專來品茶的,她的用意,她也隐隐有了大致的猜測。

果不其然,待茶被沏上來後,沈茹直入主題,“我其實想問一個問題,可能有點冒失,”她呷了口恬淡的龍井,看向何婉清,眼神清明,“你知道小睿和秦明……”

“我知道。”何婉清摸不透沈茹對此事的态度,只得先平靜地點頭承認。

沈茹從她波瀾不驚的語氣中聽不出她的想法,微微蹙眉,幽幽地嘆了口氣,開口道:“我聽說過不少同性戀青少年的自殺案,家庭壓力給他們造成了難以負荷的心理負擔……”

沈茹胡謅八扯,用意念無中生有地制造了一起鄰家花美男出櫃未遂自殺未遂的刑事案件,然後又列了幾個數據,近幾年同性戀青少年的自殺率以及其中因家長反對阻撓而走投無路被逼自殺的比率。

何婉清:“……”她似乎明白沈茹的用意何在了。

“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何婉清這回是真地笑了起來,“沈女士,我想,你可能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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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見兒子和秦明的親吻後,她連續幾天都沒睡安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午夜夢回時迷迷蒙蒙地看見丈夫嘴角淌血、眼底含着淺淺的笑和淡淡的悔,她魂不守舍地被驚醒,再無睡意,一動不動地盯着烏黑的天花板,就算她能接受,那秦明的父母呢,會認可他們之間在世人眼裏荒誕不經的關系麽?

眼下看來,她多慮了,“我……和你一樣,為人父母,也希望孩子們幸福。”

這件事最後被秦孝威說漏嘴,讓秦明知道了。

“媽,你這不是多事嘛!”秦明心裏樂不可支,感激涕零,面上卻一臉嫌棄,撇了撇嘴道:“你兒子我英俊潇灑風流倜傥,你就這麽不看好我啊?”

沈茹也不惱,只是涼涼地斜了他一眼,“除了一副皮囊,你覺得你哪點值得被看好?”

和方文睿一比,确實相形見绌了,成績沒人家好,性格沒人家讨喜……

秦孝威盯着兒子的一張臉,沉思片刻,忽道:“其實,現在挺多人不待見生了一副好皮相的人的,”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開始追憶似水年華,“你外公當年就覺得我太俊了,難保未來不花心……”

秦明:“……”

成人禮過後,再次投身高考複習時,每個人的心态或多或少都有了那麽點變化。成人了,要對自己負責,不知是不是這一觀念潛移默化的影響,就連普通班的體育生都不再抱怨無窮無盡的練習卷了。

劉昀芳将原先挂在教室後方的高考倒計時板和懸在前面的時鐘對調了位置。雖然學生的自覺度已經很高了,但她還是覺得此舉甚為英明,“這樣,你們當中就不會有開小差的,盯着秒針等下課了!”

是以秦明每次習慣性擡頭看時刻,都會瞧見那愈來愈小的數字。

高考倒計時板上的紙條比抽紙還用得快,一眨眼就只剩下六十來天了。

這個時候,正值春夏之交,流感病毒在暮春濕暖的空氣中猖獗得很。每個班都被要求打開教室的門窗通風。

上完語文課,劉昀芳忽地想起有條通知忘了宣布,“明天開始,高三段的課間操改為跑操,沒有特殊情況,不許請假。”

全班嘩然,上學期的體測果然不是最後一次跑步!

跑操的秩序比課間操亂多了,段長頭幾天還耐着性子抓,指揮道,步調要整齊劃一,整得跟軍訓似的,就差喊一二三四了,但接下去連續幾日的雨澆滅了段長的滿腔熱血,待天氣轉晴,段長大人沒心思再和這幫“新兵蛋子”較真,自己忙課改工作去了。于是,再無人“統帥”的“百萬雄師”浩浩蕩蕩地從教學樓沖向操場,別說隊列了,各班體育委員為了省事連班旗都不舉了,各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謂“水乳交融”。

秦明和方文睿“兩”馬當先,沖在最前面。

“不錯嘛,長跑亞軍!”

方文睿沒回話,維持穩定的呼吸頻率繼續往前跑。跑滿三圈後,兩人依舊馬不停蹄,奔回教學樓。

此時大部隊還沒跟上,樓道裏空蕩蕩的,不像待會兒那樣被堵得水線不通。

方文睿提着微微發酸的腿,一步一步邁上臺階,“秦明……”

走到長廊上,光線一下子亮堂了很多。

明豔的陽光灑落在少年泛紅的臉頰上,一層薄汗稍稍有點反光,他微喘着說:“我媽媽……”

“我知道,”秦明吹了聲口哨,三兩只灰色的麻雀在香樟樹樹梢上撲閃了幾下翅膀,方文睿已經幾乎不會磕巴了,這刻卻反常地沉默了這麽久,可見是要說一件很重大的事,至少,于他們而言,舉足輕重,秦明掰着手指一下子就勘透了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我爸媽也同意了。”

這下,方文睿完全愣住了,頓了良久,才不可置信地問:“真……真的?”

他的關注點完全落在了秦明的父母也允諾了的事上。

“騙你幹嘛?”

方文睿聞言興奮得簡直想下樓再去操場上跑上幾圈。

後來,沐雨芹也不知是從哪裏聽聞的,得知表哥跪了一下午的“光榮事跡”忍不住挖苦他,哂笑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哪能那般說跪就跪!又嘲他沒有新意,真學那些耽美文裏作天作地的主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大施苦肉計。

秦明反唇相譏:“不都是你教得好麽!”

其實他本是打算慢條斯理地循循善誘,待高考結束了再找個機會把一切同父母坦白了,誰料真讓沐雨芹的烏鴉嘴說中了,東窗事發,殺了他個措手不及,所幸,結果不壞,而且,高考前把這麻煩事解決了,心更定了。

“下午第二節課輪到我們班拍畢業照。”劉昀芳話音一落地,教室內的氣氛便像是燒開了水,立即沸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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