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梁圓舒怔怔的, 過了一會兒, 反應過來, 覺得自己也有一肚子的委屈,她這幾天承受了太多的壓力,此時面對遲陽, 更是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抽噎着控訴起來。
“你知道嗎,我一家興衰成敗都在我手上, 我呢, 卻傻到把他們全都拿來做了賭注, 賭你對我是真的, 賭你會幫我。結果你是怎麽回報我的?你出賣我……我……我要怎麽向他們交代, 我一定是瘋了, 五年前為了你什麽也不顧, 五年後我以為自己成熟了,結果還是這樣, 我恨死我自己了,在同一塊石頭上栽倒兩次。
“你只要勾勾手指,我就會不管不顧跟着跑,你一出現,我的眼裏就只有你了。孫志高為了得到公司,害了我爸我媽和我大哥還不夠,連對他們信賴有加的二哥, 他也能下得去狠手,還是用毒/品這種狠毒的招數,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都沒及時發現。我現在就恨不得把姓孫的那兩個人剁了喂狗,你呢,你卻跟他們站在一邊,算計我。你說我要怎麽對你,我應該怎麽對你?”
她說得語無倫次,這幾年來受到的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此刻的眼淚,越流越兇。承認也好,否認也罷,在遲陽的面前,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脆弱。
遲陽有再多的理由,也被她的淚水軟化了,他把她擁入懷中,撫着她的頭,湊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沒有變,我會幫你。現在這樣,只是權宜之計,你相信我,孫志高野心很大,我怕你再和他對抗下去,會對你不利,你以後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有我在,我都會解決的。”
“你?”梁圓舒臉上還挂着淚,擡頭看他,半信半疑,“你怎麽解決?”
遲陽說:“總之你聽我的,記不記得你爸爸投資失敗那次買下的那個小旅館?”
梁圓舒抹了把眼淚,想了想,說:“和泉賓館?”
“對,就是那個,那家旅館租給當地人經營,所有權還在梁謹言個人名下,你帶着家人,去那邊住下,把它好好經營起來。”遲陽幫她擦眼淚,耐心地教她怎麽做。
梁圓舒發洩過了,心中怨氣撒完了,還是不争氣地選擇聽他的話。他說,她就信,甚至不需要他解釋清楚他的計劃。
她抽抽搭搭的,哭得多了,腦子也變得糊糊塗塗的:“然後用這個小賓館打敗瑞福嗎?還是說這個賓館裏有孫志高什麽陰謀?”
“噗!”遲陽為她神奇的腦洞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肩膀,“剩下的,就交給我,你不要再多想。”
“我們搬走,就把家拱手讓給孫佳麗?”
“你都卧薪嘗膽五年了,還在乎這幾天嗎?況且你現在住的那個地方,親人四分五裂,和壞人虛與委蛇,這種地方,只能叫房子,不叫家。就算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你一家病人考慮考慮。”遲陽其實還有別的顧慮,現在連梁敏行都中了招,下一個會不會是她,誰也不能保證。
遲陽說得不無道理,梁圓舒點點頭。可她還有一點不放心:“可是股份……被稀釋……”
“放心。”遲陽摸摸她的頭,讓她放寬心,與他要做的事情相比,這些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以後不要再想着靠結婚來啓用股權了。”他低聲補充了一句,“要結婚,來找我,不許找別人。”
“哎呀!”被遲陽一說,她才想起來,“雲寒!”
梁敏行被從拘留所裏放出來的那天,只有周琳玥和家裏的老司機姚叔叔來接他。
比起這凋零的迎接隊伍,記者那邊是相當壯大了,個個長/槍短炮,塞到他面前,這短短的幾十米,竟走得困難重重。
他的臉上胡子拉碴的,眼眶下面一片青黑,哪還有以往風流貴公子的活潑樣子,整個人變得抑郁寡言,上了車就默默坐在後座,一句話也沒說。
拘留所在市郊,車子開了一段時間,就進入了市中心,而後的路線,讓他摸不着頭腦:“你這是往哪開呀?姚叔,趕快回公司,周琳玥,叫公關部聯系媒體,我要開新聞發布會,澄清事實真相,挽回公司損失。”
前面兩人正欲開口解釋,車上的新聞廣播恰巧适時地充當了解說員——
“今日,因涉嫌吸毒而被行政拘留的前瑞福總經理梁敏行已于今天中午被釋放。現場綜合來看,他的狀态良好。瑞福并未派公司人員前去迎接,這是否表示梁敏行已被瑞福除名?瑞福現任總經理孫先生表示,作為一個具有國際知名度的大型企業,瑞福堅決反對高層人員做出違背法律和良知的事情,瑞福将繼續致力于傳播健康發展的……”
姚叔叔從後視鏡裏看見梁敏行臉色越來越差,“啪”地一聲,關掉了廣播。
“那個……少爺,我看你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姚叔叔,這是怎麽回事?”梁敏行怔愣地盯着播放器。
“額……”姚叔叔為難。
梁家的舊傭人已經走得只剩下他一個了,孫佳麗一進了梁家的門,就恩威并施,表面上對他們和顏悅色的,實際上,只要不配合她,不願為她所用,最後都會被她以各種各樣假惺惺的理由清除掉。
姚叔不想背叛梁家,也不想丢了飯碗,能留到現在,最關鍵的秘籍,就是裝啞巴。現在梁敏行直白地問起來,他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
“我來說吧。”周琳玥主動站出來,“簡單來說就是你是一個傻農夫,把一條蛇引進自己家裏,這東西咬得每一個人體無完膚,偏偏你呢還認死理,非要覺得大家的傷都是晚上沒事自己閑着難受咬着玩然後嫁禍給蛇精的。最後呢,你終于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周琳玥這一大段比喻,讓腦筋短路的梁敏行愣了好一會兒,才恍然道:“你是說孫志高和孫佳麗那兩兄妹?”
周琳玥點點頭,又搖頭,說:“還有我。”
“你?”
周琳玥和盤托出:“碰到你的那個晚上,我并沒有被追債,這一切都是姓孫的策劃的,目的是想安排我潛伏在你身邊,借機挑唆你跟梁謹言的關系。”
挑唆?梁敏行皺眉,回想起周琳玥過去說過的話,那些話化作一片一片的白雪,被狂風裹挾着,在梁敏行耳邊和眼前涼飕飕地呼嘯而過——
“這做大哥的,對小妹占有欲太強了吧?你是她親哥,都還沒幹涉她戀愛呢。”
“出個差還專門轉機去B國給梁圓舒買一件裙子,我要是能有這種男朋友,那可太幸福了。”
“咱們總經理這張合照……眼神也太溫柔了,我還以為他只會板着臉,你要不跟我說他們是兄妹,我還真以為是情侶呢。”
梁敏行還記得,就是這些只言片語,一點一點堆積起來,滾成了雪球,他戴起了別人為他精心制造的有色眼鏡,開始覺得大哥對妹妹的關心怎麽看怎麽別扭。再加上過往大哥過于嚴厲獨斷的行徑,都變成偏見的道路上的一磚一石,他和大哥漸漸有了隔閡。
直到有一天,孫志高“無意間”在他面前說漏了大哥的身世,親情的駱駝,終于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在有心人的明示暗示下,他把大哥當成了一個別有用心的入侵者,他成了被壞人利用的工具,拿起刀劍來,對着自家人。
痛苦和悔恨襲來,梁敏行靠在車窗上,一句話也不說,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周琳玥知道他的心情,這些年,她把所有的事看在眼裏,那孫志高,對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道行太深,野心太大。
對梁敏行這種不懂事的孩子,随便給個玩具、施點好處,他就能對你掏心掏肺;對尋求認同的梁圓舒,就言語鼓勵,專挑她喜歡的說,她就會把你當好人;對內心孤寂的梁昆,就讓妹妹提供溫柔鄉;對看重親情的梁謹言,就以摧毀他的家來瓦解他;而對她周琳玥,則是手握把柄威脅恐吓。
她嘆了口氣,對梁敏行說:“雖然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資格說什麽。但我想你經過這次,應該要明白,做錯了事,幫你隐瞞、頂罪、掩蓋的人,不一定是為你好的人。反而是那些願意責罵你、願意說出真話,不惜得罪你也要把你從錯誤的道路上拉回來的人,才是真的為你好。”
梁敏行被說得臉上臊得很,怯懦地對姚叔叔說:“別……別回家。”
“覺得沒臉見他們?”周琳玥立即明了。
梁敏行低着頭不說話,姚叔叔說:“我們不回興園別墅。”
“嗯,那就——”他疑惑,“那去哪?”
“去和泉賓館。”姚叔叔答。
“那是什麽地方?”聽起來有點耳熟。
“你爸爸以前的産業,在市郊和泉山腳下。”周琳玥給他解釋道,“你家人現在都搬到那裏住了。”
梁敏行想了想,才意識到她現在說的情況,代表着他們家已經被鸠占鵲巢了,他意氣難平,改變了主意:“姚叔叔,回興園!”
“你回去幹什麽?”周琳玥皺眉。
梁敏行雙目溢滿了怒氣:“拿衣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