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陳暮在宋衍河面前被聶青岳一拳打得滿臉是血,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感覺自己這個頭再也擡不起來了,任憑林琅拖拽着他進了一家吵鬧的快餐店,點了一桌子的炸雞塊和漢堡。

陳暮精神渙散地付了賬,坐在兒童滑滑梯區前的吧臺凳上。林琅大口大口地啃着雞腿問道,“聶青岳是怎麽打的那一拳啊?”

陳暮就擡手給他比劃了一下,垂頭喪氣道,“我一是完全沒考慮到他會動手,二是他速度太快,根本躲不開,包廂門口又那麽點地方。”

“就這麽直直的過來你都躲不開,你真的活該被打。”林琅一點也不關照陳暮的心情,邊嚼邊說,“是我的話,我有一千個方向能躲得開這一拳,一百個角度能再反手給他來一下。”

“你能打得過他嗎?”陳暮問道。

“只要宋衍河不出手,我能活活打死他。”林琅說着,狠狠地咬斷了一根雞骨頭。

陳暮想起那天早晨林琅撂倒了陳陽和他幾個保镖的場面,心裏多少有點安慰,“你以後有空的時候教教我吧。”他在健身房練的身材中看不中用,關鍵時刻連聶青岳的一下都擋不住。

林琅拿着一只空的小紙袋遞到陳暮面前,“我考慮下。這個你再去買兩份,別忘了拿甜辣醬。”

陳暮直接給他買了十份,服務員和周圍的小姑娘都滿眼心形地看着這個高大俊朗的男子文質彬彬地買炸雞,紛紛猜測着是給哪一桌買的,直到他端着托盤坐回了兒童游樂區前,大家才遺憾地搖搖頭,哎,都有孩子了啊。

林琅滿臉笑容地接過了托盤,“有機會一定教你!”

陳暮拿出手機看着鎖屏界面宋衍河的照片,想起自己的窘樣,又把手機扣在了桌面上,過了一會兒又拿了起來再看,嘆了口氣問道,“那件事你跟他說了嗎?”

“當然說了,宋衍河聽了之後整個人都呆了。”

“他還好吧?”

“不清楚。被最親密的人背叛,這樣的情況,走火入魔也有可能啊。”

“要不我們再回去看看?”

林琅根本不想離開炸雞店,“你打個電話問問吧。”

陳暮長嘆一聲,“還是你打吧。”

“我手上都是油,你給我拿出來,在我左邊口袋裏,你撥吧,對,就是這個‘傻逼’。”

陳暮無語地看着林琅給宋衍河的備注,又看了看林琅。

“看我幹嗎?被一個聶青岳耍得團團轉,不是傻逼是什麽,沒寫到他臉上就不錯了。”

陳暮撥通了電話,把手機舉到林琅耳朵上,靜靜地等待着,等了半天也不見林琅說話。

林琅搖搖頭,“沒人接啊。”

“不會出事了吧?”

“有可能啊,不過你放心,就算出事也是聶青岳出事,不會是宋衍河。聶青岳這混蛋,被宋衍河一掌打死也是他活該。我今天可是幹了件大事,得多吃點犒勞下。”

陳暮點點頭,繼續出神地看着游樂區裏的滑梯和彩球。

最終林琅吃得心滿意足,嘴裏打着碳酸飲料味的嗝兒,手上提着最大份的炸雞桶出了快餐店的門。

陳暮把他送到樓下,又不放心地問了一遍,“宋先生真的沒事吧?”

林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下按鈕,将他的敞篷車的車頂收了起來,指了指天。

“你看這天氣,好不好?”

天上沒有月亮,僅能看到幾顆星星,對于城市的空氣質量來說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陳暮點頭,“挺好的。”

林琅一本正經道,“宋衍河那樣的人,如果他出了事,現在這裏早就已經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了,你還能在路上開車?我看你電話也不用打了,他肯定沒事兒,放心吧。”

說完,林琅一手提着塑料袋,另一手輕輕一撐,從車門上方輕盈地跳了出去,摸出鑰匙“噠——”一聲開了門。

陳暮又朝他喊道,“要是有什麽事,早點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林琅擺了擺手進了樓門。

這個陳暮不是比聶青岳有意思多了嗎?在商場上精明地算無遺策,一遇到宋衍河就像個透明的瓶子一樣,心裏裝了多少東西,裝了些什麽一眼就看透了。宋衍河真是瞎了眼了,和陳暮好也比和聶青岳好強啊!最重要的是,陳暮又這麽喜歡他,嗯,下次見了宋衍河,可以撮合撮合他們倆!

林琅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兒,甩答着手裏的外賣開了屋門。開了燈後,将食物放在櫃子上面彎腰換鞋,再一回身吓得尾巴都要冒出來了。

宋衍河一身白衣,面色也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緊閉着雙眼躺在黑色真皮沙發上。

“宋衍河?你沒死吧。”

宋衍河一擡手,指尖一個光點飛出,擊中門口牆上的開關,客廳的燈光頓時熄滅了。

“別跟陳暮說我在這裏。”宋衍河從客廳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幹啞異常。

林琅“嗯”地應了一聲,知道宋衍河大概是和聶青岳掰了,便岔開話題,“你要住這兒嗎?吃飯了嗎?我這有炸雞……哦,你不吃雞,那我給你煮點粥嗎?”

林琅雖然不會做飯,但是這裏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定期也有人來打掃衛生,更換冰箱裏的常用食材。

“不必了。”

林琅在黑暗中視力依然非常好,扶起奄奄一息的宋衍河道,“那你就去客房睡吧,來來這一間,別想打主卧的主意啊,我一千歲了,我是老人家,得住好的。”

林琅把宋衍河扔到床上,摸了摸床頭,“你換這身睡衣吧,洗過的。”

宋衍河低聲問,“誰的衣服?”

“陳暮的啊。”

宋衍河頓了頓,又問,“有沒有你的?我穿你的吧。”

“我哪有衣服啊,我穿的也是陳暮的。我又不出門,就那麽幾件衣服。你先穿着吧,要是不愛穿他的,我們明天出去買新的就是了……大概能買得起吧。”林琅摸了摸口袋,陳暮之前給他的現金好像就剩幾張大票了。

“你不能出去。”

“為什麽!這是我家!我怎麽不能出去了?”林琅雖然不怎麽出門,但是不想出門和不能出門,感覺上還是不一樣的。

宋衍河擡手祭出一道符咒,那道符飛出房間,封住了客廳處的大門。

“宋衍河你有病吧?我好心收留你,你連我一起封起來了?”

“就當報我助你渡天劫之恩吧。”

“誰要你助了阿,沒有你我也能扛過去!”

“但你還是用了我的定魂符。”

“廢話,你下都下了,我不用我不成傻逼了嗎?”

“嗯。”宋衍河有氣無力,聲音幾不可聞。

林琅看他這模樣似乎随時有可能撒手人寰,放低了聲音問道,“喂,你要封幾天啊,家裏可沒什麽吃的。”

“不想吃。”

宋衍河不想吃可林琅想吃啊!這可怎麽辦好?林琅退出房間暗搓搓地摸到了手機,忽然聽到黑暗之中宋衍河脆弱哽咽的聲音,“為什麽會這樣……”

林琅摸着手機的手又松開了。宋衍河不想讓陳暮知道他在這裏,不通知陳暮是仁,可他又拿着陳暮的好處,通知陳暮是義,這叫他夾在中間怎麽辦啊?

林琅決定先吃點炸雞壓壓驚。

等他抱着一盒子炸雞在客廳吃得七七八八了的時候,聽到宋衍河屋裏還在傳出低聲的抽泣。他豎了豎耳朵,那哭聲壓抑悲切,痛徹心扉。放在以前,宋衍河動一動氣,無量山都是天地同悲、風起雲湧的,現在雖然功力大損,可光聽着斷斷續續的哭聲,林琅這樣一只通靈的妖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唉,去他媽的。林琅拿出手機一按關機鍵,老子不管了!

開業典禮結束了,聶青岳半邊身子酸麻也漸漸消散。王大橋進來彙報,說派去的人跟丢了宋衍河的蹤跡,全市的酒店都查過了,也沒有宋衍河入住的記錄。不一會兒,艾米麗也進來了,“聶總,宋先生身上的定位系統把我們的追蹤系統屏蔽了。”

聶青岳手裏捏着宋衍河的手機,盯着上面未接來電“林小狐貍”幾個字,歇斯底裏喊道,“叫人去盯着林琅和陳暮!”

不一會兒,丁城一溜煙兒地跑了進來,“老大,陳暮送林琅回家了,就他一個人上樓去,樓上也沒亮燈,有可能是直接睡了。監聽也沒捕捉到他打電話的信號。”

“他能去哪!”聶青岳一腳踹翻了面前的茶幾,上面的電腦、茶壺、水果在地上摔得一片狼藉,“調宴會廳的監控!叫人來對唇語!看他們說了什麽!”

丁城馬上又跑出去辦。

“王大橋。”

“在,老大。”王大橋上前一步,等着聽吩咐。

“他從包房出去的時候,什麽表情?”聶青岳實在想不到自己哪句話能惹得宋衍河這麽甩手就走了,以前兩人滾床單的時候更露骨的話他也說過,也沒見宋衍河這麽生氣。

“沒什麽表情,就是很……平靜地走出去了,也沒和我們打招呼。”

“平靜?”他這都快炸了,老道士還能“平靜”地走出去?難道他在老道士心目中就這麽不值一提嗎?

艾米麗看了一遍監控,開口道,“宋先生離開的時候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是不是對您有什麽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我進了門,話還沒說幾句,他甩手就走了!”聶青岳解開袖扣,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腕。他要脫宋衍河的衣服時,宋衍河按住了他的手,當時沒覺得疼,現在已經淤青一片,成了半個環形,被他在門口捏過的手臂此刻也是紫青紫青的。

看來他還沒有對宋衍河上下其手時,宋衍河就已經反常了!再往前回想,好像他一進門來摟住宋衍河狂吻的時候,他也沒有回應?為什麽?難道是因為他打了陳暮一拳?

聶青岳暴躁地朝着屋裏二人問,“所以現在宋衍河是因為我打了陳暮一拳,而跟我翻臉?還甩手走人?什麽意思?他要跟我分手嗎?”

聶青岳說完,覺得這簡直好笑,又重複了一遍,“他因為陳暮跟我分手?”

艾米麗又看了一遍監控,“是陳先生先看到宋先生進了宴會廳的,不過,從宴會廳到包廂,他好像全程沒有和宋先生說過話,也沒有接觸過。一開始他倒是和林先生說過幾句話,但是是在宴會廳正中間,背對着攝像頭,估計查不到他們說了什麽。”

“媽的,那他能去哪?為什麽查不到了?是不是被人綁架了?王大橋,你先把戚衛風給我綁了,查查是不是這小子在暗地裏使壞了!”

“老大……”王大橋猶豫道,“上次放了戚衛風之後就聽說他出國放長假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他沒回來他還不能派人綁嗎?難道還要他親自動手!”

“老大,能綁住宋先生的人,恐怕不多啊……”

豈止是不多?王大橋根本想象不到除了宋衍河心甘情願,還有誰是能強行留住他的?晚上在門口的時候,宋衍河瞧聶青岳的眼神冷冰冰的,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要不是他出言提醒,說不定宋衍河輕輕一捏就把聶青岳的手腕捏斷了。

聶青岳冷靜地思考了一下,戚衛風确實沒這個本事能把宋衍河綁了,便不再提這件事。

宋衍河早晨還滿身吻痕地躺在他身下,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說愛他愛到如何如何,雙腿搭在他的肩上失控地喊着他的名字,晚上怎麽就能立刻翻臉走人了?就在他去敬酒的這段時間裏,到底哪裏出了差錯,發生了什麽?

聶青岳神志還算清楚,但是喝多了酒難免胸口煩悶,推門出去想透透氣。

請來的各界賓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服務員打掃着衛生,經理們忙着送走最後幾位客人。聶青岳不想被人看到他現在這副衣冠不整的模樣,站在門口朝牆角側了側身,避過了賓客的視線。

一個人穿着藏藍色的襯衣,紐扣扣到最上面一顆,衣擺收進白色的西褲中,露出細窄的腰臀,正背靠着光潔的牆面抽着煙。

聶青岳眸色一緊上前狠狠捏住了他的手腕,“宋衍河!”

那人一愣,把煙從唇間拿了下來,熟練地點了點煙灰,看着聶青岳,歪頭問道,“聶總?”

聶青岳立刻清醒過來。這人的領口沒有那一圈金線,嗓音也比宋衍河低沉沙啞,再仔細一看,除了同樣皮膚白皙之外,五官也有些不同。

不是老道士嗎……

“你是誰?”聶青岳立刻放開了他的手。

青年自然地将煙頭掐滅,微一鞠躬,“聶總好,我叫尤飛。”

他們所站的地方離六朝金粉門口不遠,更何況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若是閑雜人等,肯定早已被保安驅逐了,聶青岳問道,“你是什麽人?”

“啊,我,”尤飛有點尴尬道,“我以前經常在六朝金粉的酒吧玩兒,于經理給我打電話說今天開業,叫我來玩的,這是請帖。”

尤飛從西褲口袋中掏出一張精巧的外場卡片出示給聶青岳看。

他一說“玩兒”,聶青岳就明白了,多半是于經理請了些俊男美女來外場熱熱場的。雖然進不去宴會廳,但是外面的酒吧和包廂可以随便玩,而且今天內場來的都是有名有望的人物,有些小男孩女孩想借此認識一下看看有沒有貴人,等在這裏也不足為奇。

聶青岳不在意他有沒有請帖,揮了揮手道,“你走吧。”

尤飛一笑,“好的,聶總。”

看到他這一笑,聶青岳又愣住了。尤飛不笑的時候和宋衍河長得還差了幾分,比宋衍河更男人一些,可是一笑起來和宋衍河簡直太像了,尤其是眼尾輕輕上挑的那一點。

聶青岳使勁甩了甩頭,再定睛望着他,忽然伸手捏住了尤飛的下巴,“你真的不是宋衍河?”

王大橋跟了出來,看到老大身前站着一個人,不由得奇道,“宋先生?”

他們快把整座城市翻個天兒了,沒道理宋先生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還沒看到呀?

聶青岳回過頭來看着王大橋,眼裏帶了一絲瘋狂,“這是宋衍河嗎?”

王大橋一聽這話,臉變了色,上前幾步,錯開身子接着門口的燈光看了看那人,回頭低聲道,“老大,這不是宋先生啊。”

“不是嗎?”

“真不是啊……”王大橋上下打量着尤飛,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穿着和宋先生一樣的衣服,發型也差不多,都是高瘦白皙的類型,要不是他有些松散的站姿和宋衍河平時繃直了脊背的形象完全不同,王大橋也差點認錯了。仔細看了看,這人的五官更深邃一些。

“老大,回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馬上通知你。”

聶青岳脫力地松開捏着尤飛下巴的手,尤飛這才敢動了動身子,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撚在一起輕輕搓了一下。

聶青岳心裏忽然有一個聲音大喊,這就是宋衍河平時經常做的小動作!聶青岳毫不猶豫一把攬過尤飛的肩膀吻上了他的唇。

尤飛的唇也柔軟,靈巧的舌頭也濕潤地回應着他,卻彌漫着淡淡的煙味。

這不是老道士的味道……他真的不是宋衍河……

聶青岳失望地放開了手,轉身走進了六朝金粉。

王大橋看了一眼老大,又看了一眼尤飛,從口袋裏掏出厚厚一摞鈔票給他,“以後別來這裏了。”

尤飛接過錢笑道,“好的,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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