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離開公證處有一段距離,陳暮從後視鏡看了看,沒有看到聶青岳的車子跟上來,不過轉而一想,聶青岳要是想跟蹤他們的情況,又怎麽會讓他發現呢?

陳暮搖搖頭釋然一笑,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林琅抱着頭枕着胳膊問,“笑什麽笑啊,想好去哪了沒有啊,你說的那幾個地方我都不太想去了,我一聞到酒味兒就饞,喝了酒怕出事啊。”

陳暮笑道,“這裏不是還有宋先生看着你嗎,能出什麽事,對吧,宋先生。”

“嗯。”宋衍河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能看得住我嗎,我發起酒瘋來我自己都怕,還是算了,我們去喝可樂吧。哎,要不就去上次那家炸雞店吧?”

陳暮見宋衍河呆呆的不說話,有意打亂他的思路,“宋先生,你說呢?”

“我随便。”

“好,那就去那兒,坐好了,出發咯!”

“嘁,我飛都比這快,還怕你?”林琅嘴硬說着,坐起身抱緊了宋衍河的椅背。

三人到了快餐店時已是下午,錯開了用餐高峰時段,店中客人稀稀落落的。陳暮一邊忙着接電話處理事務,一邊按林琅的食量點了一大桌子東西。

陳暮接完電話坐回了位置,問道,“宋先生,你吃什麽?”

宋衍河搖頭,“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在這看着他就行了。”

林琅吃着東西朝他輕蔑不屑地笑道,“就你現在這樣,還大言不慚地說看着我?”

“我陪着你,總行了吧?陳先生肯定公務很多,讓他先走吧。”

林琅點頭,“人可以走,留點錢下來。”

陳暮瞪了他一眼,打開錢夾塞了一沓現金到林琅穿的那件衛衣寬大的口袋裏,“吃東西的時候就少說兩句吧。”

“宋先生,你不吃嗎?這都是些小孩子吃的東西,你吃不慣吧。”

林琅想也不想地答道,“他吃素的。”

“宋先生,你吃素?怎麽不早說呢。吃素養生,我們換家素菜館。服務員,麻煩打包一下。”

林琅哀嚎,“不要!我不走!”

陳暮全然無視,依舊溫和笑道,“打包拿着路上吃,不會少了你的。”

宋衍河阻攔道,“陳先生,不用麻煩了,我也不餓。”

“你總這麽陳先生陳先生的喊,不累嗎?以後就叫我陳暮吧。”陳暮裝作風輕雲淡地随口一提,“我也餓了,總不能光吃這些東西,林琅受得了,我可是三十出頭的人了,我的胃受不了這個,就當賞臉,陪我去吃個飯吧。”

陳暮帶着二人來到了一家新開不久的素菜館。

陳暮溫文爾雅開着玩笑道,“這裏我也是第一次來,不知道菜做得怎麽樣。要是不好吃,可給我個面子,別直接甩臉走人啊。”

“先生,三位用餐嗎?現在廚師基本上都下班了,上菜可能會比較慢。”

“沒關系,慢就慢點兒,我們等着。”陳暮的嗓音成熟磁性,“麻煩你給我們拿菜單來。”

小姑娘看了陳暮一眼臉上一紅,“好的,先生,請您稍等。”

“先生,這是菜單。”

宋衍河接過來也不翻閱,直接放在了桌上,“我不餓,你看想吃什麽點你的就好了。”

飯店門口寫了個“齋”字,林琅鬼鬼祟祟地拎着他的炸雞外賣不放手,催陳暮,“趕緊點啊。”

陳暮笑着一合菜單,“小姑娘,那麻煩你看着幫我們點吧,六個菜,一個湯,讓廚師慢慢做不用着急,謝謝你。”

“嗯,好,我這就去。”小服務員臉紅心跳地捧着菜單出去了。林琅看在眼裏,不屑地哼了一聲,心道你對着宋衍河怎麽就沒這個本事了。

見服務員關上了門,林琅拎出一小紙袋炸雞開始吃,邊吃邊擺弄着裏面送的小玩具。

一個士兵打扮的人偶,上了發條之後就開始在桌面上一步一步噠噠噠地走着,發條沒了,那個人偶的步伐戛然而止,整個房間內安靜了一瞬,宋衍河仿佛聽到自己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上菜,看會兒電視吧。”陳暮起身擺弄着電視的遙控器,屏幕上出現了本地新聞的畫面。

“今天上午,在開發新區公證處人員的公證下,《S城新區N05國道67公裏段300畝土地開發招标案》中标單位為聶氏集團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第三分公司。這塊土地是即将開建的新城區重點住宅項目之一,下面請跟着我們的記者到現場了解詳細情況。”

宋衍河手指緊握,低頭看向桌面的小人偶。

林琅頓時吃得索然無味,扔下了手中的炸雞,擦擦手,“他就是活該,你可別同情他。那個怨靈身上帶的不是一般的怨氣,我瞧着他的槍靈像是有麒麟護主,說不定是以前的哪個大将。別說你了,就我現在,都不一定能跟他過上幾招。而且我們犯不着啊,那傻逼肯定也知道那塊地有問題,還他媽上趕着标标标,标死他算了。還有啊……”

宋衍河見他說了一半停住,問道,“還有什麽?”

“沒什麽,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反正,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人各有命,生死由天。”

宋衍河苦笑,“你早晨還說沒有天。”

“你挑我這麽點兒毛病幹什麽。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傻逼自作孽不可活。”

人各有命,生死由天嗎?他曾經以為他可以為了他擋輪回、逆天命,現在呢……

林琅忽然想到今天開标時見到的那個男人,便問,“哎,今天那男的是誰啊,就和你穿一樣衣服那個,長得和你有點像吧。”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宋衍河勉強笑了笑。

宋衍河也意識到那人和他長相有幾分相似,可到底是那個人像他,還是他像那個人呢?聶青岳既然只把他當實驗目标,又何必找個這般相似的人在身邊,難道是聶青岳恰好對他這一型外貌的男人情有獨鐘,所以當初才會和他在一起嗎?

“先生,您的菜來了。”服務員突然進來,看到桌上的炸雞一愣,“先生,我們這裏……”

陳暮笑道,“這麽快啊,我以為要多久呢。小姑娘,謝謝你,這個你拿去買糖吃,這兒不用你忙活了。”說着,邊拿出兩張鈔票遞了過去。

“謝謝,我就在門外,有事可以叫我。”服務員拿了小費立刻不多話地出門去了。

“宋……衍河,嘗嘗。”陳暮輕咳一下,将精美的小菜推到宋衍河面前。

桌上的幾道菜,紅白黃綠好不熱鬧,有涼有熱,擺盤錯落有致,精美非常。

宋衍河尴尬地看了一圈,輕輕嘆了口氣。這裏的每一道菜他都吃過,甚至連色澤形狀都和聶宅的廚師做得相差無幾。他和聶青岳在一起的兩個多月裏,一日三餐,兩百多頓飯,每餐五六個菜,已經幾乎把所有能做出來的素菜搭配都嘗了個遍。偏偏宋衍河過目不忘,甚至能透過菜肴看見聶青岳那張等着他夾菜喂到嘴邊的俊臉。

宋衍河心覺疲憊,連那些精美的菜品也無法坦然直視了。

“衍河,怎麽了?”

“衍……河……”林琅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扼住自己的脖子吐着舌頭翻了個白眼。

陳暮也無暇理會他,只笑着試探問道,“難道真叫我說中了?這家菜做得讓你見了就想甩手走人?”

“并無此意,只是我今日……沒有胃口。”

“你真是要成仙了啊,宋衍河,早晨喝了兩口湯到現在都不餓?你知道早晨那湯我刷碗的時候,拿水一沖就什麽都沒了嗎?你那煮的就是水啊!”

宋衍河再看了一眼那些菜肴。素菜能有多少種,能做出來的搭配又能有多少種?從此往後,難道他每頓飯都要想起來那個人的臉嗎?

“林琅,”宋衍河輕輕開口,“你吃的那些,可以給我嘗個嗎?”

“你……你要吃這個?”林琅推過去了一盒無骨雞塊。

宋衍河拿筷子拈起一塊,咬了一小口,不動聲色地嚼了嚼咽下去,然後放下筷子笑道,“果然好吃,難怪你這麽喜歡。”

陳暮第一次看到宋衍河吃東西的樣子,看得竟愣了。這人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那麽仙風道骨有理有據,毫不做作渾然天成,若能得他傾心一笑,便是不枉此生。

林琅以為遇到了知己,興奮地又拿出幾個小盒,“你再嘗嘗這個,這個是甜辣醬,這個是黑椒醬,還有蒜蓉醬,你拿雞塊沾着吃,真的很好吃的!”

宋衍河用筷子夾着挨個沾了點兒嘗嘗,微微颔首。

陳暮見狀松了一口氣,一拿筷子沖林琅笑道,“我也嘗嘗,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常吃這些,回來之後好多年沒吃過了,還有點兒想得慌。”

陳暮只吃了一口,立刻誇贊道,“不錯,西式快餐進入了中國市場之後加以改良,更适合中國人的口味,偶爾吃吃也挺好。”

一桌子精美的菜肴無辜地被冷落一旁,三人将林琅打包的快餐吃得七零八落,最後林琅逼着陳暮答應等會兒再去買才算作罷。

吃完飯後陳暮提議,“林琅,你們就這麽兩身衣服也不夠換洗的,這裏離我家商場不遠,去挑點夏天的衣服吧。”

聶青岳在聶氏集團大樓總裁辦公室裏摔東砸西,“我真是瞎了眼了,我要你到底有他媽什麽用?找聶青楓找不着,跟我說地震了,找宋衍河找不着,好,是他本事大,現在叫你去找個磕了藥的尤飛,公證處就那麽屁大點兒地方,你他媽都找不着!除了吃飯,你和你手底下那幫人還會幹什麽!綁宋衍河你綁不過來也就算了,連他媽尤飛你也綁不過來嗎?給我滾出去,不把那死小子給我押到這裏來,你也不用滾回來了!”

王大橋一聲不吭地出了門,對手底下一圈人吩咐道,“你,去叫于經理,聯系尤飛的朋友,找他家的地址,蹲他經常去的場子;你,挨個場子放消息,誰見着尤飛了馬上知會一聲兒,有賞;你,去醫院查查看,這小子是不是他媽的嗑藥在哪暈死過去被人送醫院了。都去辦都去辦,別在這蹲着了。”

丁城從電梯出來,跟王大橋打了個照面,“橋哥,你挨揍了啊。”

“老大脾氣正大着呢,你別進去了。”

“什麽?”丁城一臉悲痛,“那我還進不進去跟老大彙報宋衍河的消息啊?”

王大橋馬上問,“宋先生的什麽消息?”

“宋衍河跟陳暮和林琅吃飯逛街去了,三個人跟沒事兒的人一樣,大包小包的,都是陳暮掏的錢。老大還讓我盯着看他們誰和誰有一腿呢,這他媽有點兒亂啊,我怎麽說啊?”

聶青岳冰冷刺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該怎麽說就怎麽說,你給我進來!”

“砰——”聶青岳重重關上了門。

“說!有什麽說什麽,看到了什麽就說什麽!”

“老大,那個……他們三個人先是去了快餐店,然後去了家素菜館,吃了飯又去了陳暮家的商場,從商場提了大包小包的出來,陳暮又開車帶他們倆去了步行街,現在還逛着呢……”

素菜館?步行街?陳暮倒是很會挑地方。

聶青岳憋着氣問,“看出來宋衍河和誰好了沒有?”

“老大,這……我實在是看不明白啊,那個林琅倒是跟宋衍河勾肩搭背的,可是他們這一路下來買東西又都是陳暮付賬,陳暮有時候還擡手拍林琅的頭,這俗話說‘男人的頭,女人的腰,不是相好不能招’啊,而且陳暮平時看着也不像會做拍人腦袋這種事兒的人,我看他倆倒像是有一腿。那他倆出去幹嘛要帶着宋衍河呢,宋衍河和林琅又在一個屋子住了一星期……他們三個,不會是那種關系吧?”

“這還叫看不出來?什麽話都讓你說盡了!”聶青岳寒聲道,“你他媽真敢想啊,丁城,要不是你腰上還沒好透我這就踹你了!滾出去!”

“那……老大,還叫人跟嗎?”

“跟!二十四小時跟!把車給我開過來,去林琅家樓下等着,我看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是!”

聶青岳簡單帶了些人,開車朝林琅家駛去。

天已經黑了,你們是吃喝玩樂一條龍啊,到現在還不回來?聶青岳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着眼,說不清是現在心中的滋味的苦,還是前幾天的心情難受。宋衍河忽然之間就消失得杳無音信,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誰知道再見他時他不但和別人在一起,竟然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聶青岳這些天幾乎對照着監控錄像他們進出那間包廂的時間,一句句回憶他們說過的話,怎麽也想不明白到底那句話惹到他了。最大的可能,要麽是林琅跟宋衍河說了什麽,要麽就是因為他打了陳暮那一拳。

至于嗎?難道他聶青岳在宋衍河心裏還抵不上別人的三言兩語?老道士不是說過愛他離不開他嗎?憑什麽林琅幾句話他就變了?

王大橋的手機響起,“喂?嗯……在哪裏?給我發過來。”

“老大,找着尤飛的家了,離這裏不遠,要不讓丁城把我放下,我先過去看一趟。”

“不遠是多遠?”聶青岳沉聲道,連眼睛也懶得睜開。

“兩條街,我跑得快,一會兒就到了。他要在家裏,我直接就把他提過來。”

“丁城,開車過去。”

尤飛租的房子狹□□仄,在一片老得快要拆遷的居民樓中,被臨建房用的那種隔板隔開,10多平米的房間只有一扇不朝陽的小窗戶,破舊的小床上只鋪了薄薄的一層褥子,還未完全入夏,床面上竟然連被子都沒有。

“這地方是尤飛住的?”聶青岳踢了一腳地上的易拉罐酒瓶,“你是不是弄錯了?”

“于經理給的消息,他應該不敢亂說。”王大橋也擦了一把汗,想到初次見尤飛時他衣冠楚楚的樣子,哪能像是這種地方走出去的?“我那天給了他一萬塊錢,可能還沒來得及換地方住吧……”

“老大,這兒保不齊還真是他家。”丁城打開廉價的無紡布拉鏈衣櫃,從裏面提出來了一套衣服,襯衣熨帖的整整齊齊,立領皮衣光亮如新,是仿制的名牌款式,尺寸也是尤飛的號碼,衣櫃裏的另外幾身衣服也是這種風格。再從衣櫃裏扒拉了一番,找出來了一個分文不剩的錢包,丁城打開查看,拎出來一張卡片,“老大,這是尤飛的身份證。”

屋內燈光昏暗,聶青岳略一轉身,将身份證正面朝向光源。身份證上的照片是更年輕一些的尤飛,嘴角挂着羞澀的笑容。再一看上面的信息,尤飛不是本地人,是本省的一個小縣城上來的,今年23歲。再将身份證反過去看後面的發證日期,是三年前。

三年前的尤飛和他認識的尤飛簡直是兩個人。

“再看看,還有什麽東西?”

房間很小,放了一張床之後,三個大男人一站簡直連轉身都嫌擠。聶青岳退後幾步,站在房門口看着他們翻騰。王大橋從地上撿起一件東西拿了過來,“老大,他瘾不輕啊。”

那是一個注射器針帽,聶青岳一看見就氣不打一處來,“有沒有什麽他用過的東西,拿去化驗,看他有病沒有!”

王大橋那晚見到老大跟瘋了一樣的抱着尤飛親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撿了桌上的一個杯子和地上的易拉罐,裝在一個塑料袋裏,“這個他用過的話應該能查出來,我等會先回一趟公司送去化驗。”

丁城安慰道,“老大,你別擔心,他瘾這麽大走不遠,肯定會回來的,說不定今天晚上場子裏的兄弟就能找到他。”

“我他媽這是擔心他嗎!”聶青岳狠狠踢了一腳破舊的小床,那張小床直接從房間這頭被踢到了房間中央。

“那你擔心他有病沒有幹嘛……老大,你和他?那個了?”丁城吓得變了色。

“閉嘴!滾下去!”

“老大,沒事兒,這屋子找了一圈都沒個病歷,應該沒病……不過也可能是他沒去檢查過……”

“我叫你閉嘴你沒聽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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