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人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
車夫們得知昨晚這裏糟了土匪,對上劉老太她們的面容,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好言相勸:“老姐姐,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身子康健,其他的就看開些吧。”
劉老太只能朝他們點點頭。
從小鎮上帶來的東西,還沒能在這個小院子裏住上十天,就又重新被搬上了馬車。
車夫馬鞭一揮,懷秀戀戀不舍地回頭,只見屋子邊那棵柿子樹,黃燦燦的果子在視線裏越來越模糊,最後被翠綠的竹林擋住不見了。
城裏今日逢七日大集,街上都是進城趕集的村鎮居民。
梅雲坐在書店裏,糾結萬分。
奶娘昨天說的話仿佛在她腦子裏紮了根,不停地從左耳進又從右耳出,把她折磨得夠嗆。
好巧不巧,夏廣安今日不打算出門,早早就端着茶杯蹲在院子裏玩螞蟻。梅雲不敢靠近他,心虛地偷偷溜出大門。
她扪心自問,自己對夏廣安沒有半絲男女之情,甚至連一絲兄妹之情都是被逼着演出來的。
現下讓她舍棄夏仁轉投夏廣安的懷抱,還不如把她給拍死算了。
手裏翻着的小說越發無趣,不是癡情男女私奔被抓,就是三角戀鬥個你死我活。
連曾經最喜歡看的才子佳人畫冊,她也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書店的角落裏,一對表兄妹頭挨着頭一起看言情畫冊,男的邊看邊用手往女孩子身上捏,惹來幾聲嬌笑。
“真讨厭!”
梅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猛然起身,把桌子推得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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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掌櫃滿心歡喜等着她像往日一般結賬,誰知梅雲把籃筐裏的書本都一股腦地塞給他,鼓着面頰跑了。
這書店離夏府不遠,只隔了一個拐角。
梅雲戴上圍帽,在一個一個小攤子前挑挑揀揀,直到日頭偏西才磨磨蹭蹭地進了家門。
陳媽媽一直在院子裏候着她。梅雲一進去就被她拉住,推着往老太太房間走去。
“奶娘,我不願意!”梅雲抱住院子中假山的大石,指甲泛白。
事關她們後半輩子的幸福,陳媽媽由不得她任性,抱起她的腰部,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姑娘,媽媽都是為你好。”
夏廣安往周子琪碗裏夾了個小雞腿,和老太太說着路上的見聞。
說到周子琪被狗追的趣事,老太太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梅雲聽着笑聲,頂着陳媽媽的目光挪了進去。
“哥哥,吃飯怎麽不等我呢,我可餓死了!”
她往夏廣安的身旁一坐,拿起他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芽菜。
周子琪笑容僵在臉上,低着頭不說話了。
櫻桃從門外走來,似沒看見梅雲,拉過身後跟着的謝佩到老太太跟前,笑得慈祥:“您瞧瞧這是誰?”
謝佩穿着一套粗布衣裳,朝夏老太太蹲了個禮:“老夫人安好。”
房間裏一時間落針可聞。
梅雲雙眼通紅,把碗重重一摔:“死皮賴臉!”
說完她也不看衆人的反應,沖出門外。
夏家發家遲,買下的地皮面積不大,只占了長寧街上不到五十個門面一般大的距離。而對面的房子多是商住兩用,前邊是店面,隔着院子就是居家住人的房屋。
宋毅的小院子就在夏府大門的正對面。布局和西山寺路上的房子一模一樣。
懷秀和劉老太剛一下車,頓覺眼前一亮。
光是這地理位置,人來人往,做生意只賺不虧。
兩人當下點頭,辦理手續之事劉老太經過手,熟悉流程,便由她和宋毅去辦。
懷秀領着懷靈,指揮馬夫把東西搬進房子裏。她言笑晏晏,之前的陰沉臉色不再,掏出一兩銀子當做車夫的辛苦錢。
馬夫原先已經收了宋毅的工錢,現在又得一份,千恩萬謝地走了。
懷秀抱着懷靈,把大門鎖上。
前廳擺了張長桌,她用手撫過桌面,光可鑒人,一點灰塵都沒有。
她繞過小門,站在天井裏,恍惚中仿佛還在山腳下的小院裏,無論是廚房還是廁所,連窗戶的木紋都幾乎一模一樣。
懷靈歡呼着沖進房間裏:“姐姐,睡。”
房間裏只有一張拔步床和占了整整一面牆的大衣櫃,光禿禿的床上,連床架上的镂空處都是幹淨的。
懷秀本以為還要打掃一番,這下倒也便宜,直接挂上蚊帳鋪上席子墊被,就可以睡覺了。
昨夜去竹林前,劉老太把床上的被毯和蚊帳團成兩團,藏在草叢裏。得虧她老人家有先見之明,不然即使是新買,洗了也不能趕在天黑之前曬幹。
懷秀解開繩扣,拿出蚊帳被子輕抖,不一會就鋪好了床鋪。
“蟲蟲!”
懷靈快樂地在床裏滾來滾去,忽然看見一只螞蚱在蚊帳外面,小手拍拍,指給懷秀看。
螞蚱的長腿被懷秀用線綁住,懷靈趴在被子上玩了一會兒,就打起了小咕嚕。
懷秀幫她把肚子用薄被子蓋住,才轉到隔壁房間鋪床。
劉老太直到太陽下山,才提着一只新殺的雞回來。過戶手續辦得順利,宋毅把她送到拐角才離開。
早上的頹然換成了蓬勃生氣。她剛走到門口,懷秀就迎了出來。
“奶奶,可還順利嗎?”
劉老太笑着把東西你給她,并不進門。
她拿出火折子點燃一小串鞭炮,扔了出去。
“紅紅火火,大吉大利。”
懷秀嘴角含笑,望着暮色中的明明滅滅,心裏終于有了無限希望。
對面的石獅子旁,夏廣安一只腳踏出門外,愣愣地看向懷秀,心如擂鼓。
周子琪推了推他:“你怎麽不走了?再不走人都要散了!”
“原來你來了這裏。”
這話聽着前言不搭後語,周子琪覺得他莫名其妙,自己繞過他往街上走去:“夏廣安,再不跟上來,我可不理你了!”
夏廣安直到懷秀關門進屋,才回過神來。他心中生出無限歡喜,追着周子琪跑去:“你慢一點,身子要緊。”
第 20 章
“你是說,夏廣安奶娘的孫女回來了?”
陳媽媽手指被繡花針刺中,血珠子頃刻就冒了出來。
她有一瞬間的晃神,手上秀了大半的牡丹花帕子就被血染了。
房間裏點了香,想是在裏面待久了,空氣不流通,她才腦子裏一片空白。
梅雲撲在被子上,嘴裏把被角咬到變形。
謝佩的奶奶,也就是夏廣安的奶娘,曾經把夏廣安的院子把持得密不透風。
陳媽媽想插人進去難如登天。
謝家一家仗着是夏廣安母親的陪嫁丫鬟,一直牢牢把夏家地段最好的幾間鋪子的收益攥在手裏。
手裏有錢好辦事。府裏大小丫鬟無論是誰,多多少少都得過謝媽媽的賞錢。
是以在夏府,梅雲的地位還得排在謝佩後面。
要不是陳媽媽的巧計,只怕現在連周子琪都能壓過梅雲。
想起剛才櫻桃嬷嬷的笑容,梅雲氣得猛捶床板:“也不知她給了那老虔婆什麽好處,竟願意幫她把謝佩帶回來。”
還能有什麽好處,無非就是錢呗。
陳媽媽把手裏的東西扔進繡籃,坐到床沿上:“姑娘,這前程可都是搶出來的,你可別犯傻退縮。”
梅雲翻了個身,背對着她,摳着被子不說話。
她和夏廣安的情分是假,但對夏仁的心思卻是認真的。
夏仁家雖然比不上夏廣安有錢,但在崇州城裏也是排的上號的富人家。即使她不争不搶,也能把這輩子過得順遂舒心。
倒是陳媽媽,她和櫻桃嬷嬷抖了這十幾年,屢戰屢敗,卻是越挫越勇,像是瘋魔了似的,一味想壓過她一頭。
從她嘴角出來的話,真心能有多少,私心又有幾分呢?
陳媽媽見梅雲不應,幹脆下了一劑猛藥:“姑娘,容我說句實在話,你想嫁給夏仁,即使老太太應允,櫻桃可未必。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主仆兩人心思各異。
窗外的二丫捏着蹲麻的大腿,蹒跚着往上房跑去。
夏老太太已經歇下,櫻桃靠塌上,閉目養神。
她一直等到幾乎睡着,二丫才磨磨蹭蹭挪進來,撲通一聲跪下了。
櫻桃聽着聲音才緩緩睜開眼:“可聽着什麽了?”
二丫有些不太敢說,飛快擡頭看了一眼櫻桃的臉色。
見她眉毛緊皺,一臉倦容,才磕磕巴巴地把梅雲她們的原話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櫻桃越聽越惱火,最後冷哼一聲,揮手讓二丫退下了。
她原先只以為陳媽媽貪財,想不到她還貪權!
一個山旮旯裏出來的村婦,好日子混久了不知道感恩,反而貪得無厭,竟藏着這般野心!
看來,少爺的婚事等不得了。
她擡步往寶園裏走去。
看門的老婆子趁着少爺出門未歸,便躲在房裏喝酒,就着謝姑娘賞給的肉幹,喝得醉醺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