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白離去南摩的時候,想着這一來一去肯定要半個多月。
自己不在,兩個徒弟就沒人管,而且學術法的進度也會延遲。
蘇白離想了想,還是得給他們找一個好去處,又有人監督,又有人教學。
他記得靈山派有規矩,親傳弟子都是自己的師尊教,那些普通的弟子則集中在門派建立在主峰上的學堂裏。
雖然不像自己這樣一對一,但是想必他們教的也不會差。
想清楚後,蘇白離提前與學堂主要負責人打了一個招呼,讓自己兩個徒弟去他那學習。
安排好一切之後,蘇白離才啓程了。
果然如他所料,取到黑毛虎的虎鞭時,已離開門派十幾日有餘。
如果順路去西澤,一來一回,加上取狼王腎的時間,恐怕得三四個月,這還是不遇到危險的保守估計。
蘇白離站在路口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些心慌,他捂着有些亂的心跳,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先回門派看看。
他禦劍匆匆趕回了門派,才到山門前,就見靈山派內魔氣沖天,黑色霧狀的魔氣在峰頂翻騰盤旋,如一只猙獰恐怖的巨手,籠罩住了整個門派。
蘇白離吓了一跳,不詳的預感更甚,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肯定跟他的大徒弟有關。
蘇白離強壓下心煩意亂,飛快掠過惶惶不安的守山門的弟子,往門派內沖去。
越靠近主峰,那魔氣越濃郁暴戾,且來勢洶洶,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蘇白離擰了擰眉,伸手拉住一個從主峰踉踉跄跄奔下來的弟子,開口問:“發生什麽事了?
那弟子本是滿頭大汗、臉色慘白,見到他之後,臉色一緩,慌亂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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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着恐懼道:“回仙君,今日主峰學堂裏韓長老教了新術法,那個術法叫召喚術,弟子們都召喚出了仙靈……”
召喚術?
蘇白離靜靜的聽着,在聽到召喚術時,心髒卻莫名咯噔一下,慌到不行。
他臉色慘白,完了!真的是殇兒的原因。
那弟子沒注意青蕪仙君變差的臉色,只繼續道:“可是不曾想,不知道是誰竟然召喚出了一大群魔靈,魔靈來勢洶洶,韓長老只得命弟子下峰去找掌門。”
蘇白離點頭,轉身就拼命往主峰跑,一邊跑,腦中想起原書中曾經發生過的劇情。
原書裏,殷無殇被門派中人打殘四肢後,再被推下無妄谷,起因就是因為這件事。
他不受寵,術法也只能偷偷學,可某一次,他偷學了召喚術,因為他身負魔族血脈,所以召喚出來的全是魔靈。
魔靈在靈山派肆虐,才發生了之後的一切悲慘事情。
可是……
蘇白離不太明白的是,這劇情應該是兩年後,按原書所寫,殷無殇本來還要兩年的時間才會學召喚術。
所以他當初才敢離開靈雲派。
蘇白離不知道劇情為什麽提前了。
但不太糟糕的是,此刻自己剛好趕了回來,只要回來了,那麽自己便會不顧一切代價護住他。
事發太過突然,蘇白離腦子有一點點亂,但是他已經什麽都不想了,腦中唯一的信念就是先找到殇兒。
不管怎樣,先找到他……
蘇白離飛快地沖上了主峰,果然,眼前的場景預料之中,意料之外。
預料之中的是他知道會很混亂。
意料之外的是,沒想到魔靈會如此強悍。比原書中描寫的場景還要可怕。
這座原本青山綠水、風景秀美的主峰,此刻從頭頂的裂縫裏不斷冒出各種黑色的魔靈。
魔靈眼冒赤光,滿嘴獠牙,身上長着黑色的長毛,爪子格外鋒利,他們從裂縫竄下來後便在主峰四竄,試圖攻擊面前的弟子們。
魔氣以這裏為中心,緩緩籠罩充斥着整個靈山派。
腳下的青草從綠色緩緩變成暗紅色,那些暗紅色順着葉脈繼續蔓延,仿佛吸飽了血液。
而葉尖上則冉冉升起絲絲黑色霧氣。
場景太過恐懼,饒是藝高人膽大的蘇白離都忍不住汗毛豎起、遍體生寒。
他擰眉凝視着主峰上各種面目猙獰,張着血盆大口的魔靈,看着他們在主峰上肆無忌憚、橫沖直撞,眉心都忍不住抖了幾抖。
弟子們尖叫怒吼,還有兵器出鞘的金石之聲。
蘇白離指節緊了又緊,差一點就召出仙劍加入戰鬥,好好的大打一場。
可是現在不行。
原書中寫到魔靈雖強悍,但靈山派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魔靈只是壯着魔多勢衆才在最開始掙到了優勢,但靈山派的主力到來之後,魔靈很快就被清除了,到最後基本上都沒死幾個人。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誰都不危險,危險的只有殇兒。
所以蘇白離想,無論如何先找到殇兒要緊,然後再趁着混亂,帶他離開這是非之地。
趁着沒人知道,努力幫他壓制住魔氣,之後就可以風平浪靜了。
……
主峰上黑色的魔氣越來越濃郁,那些魔靈仿佛逃出囚籠一般,格外的興奮,嚣張的四處侵襲着主峰。
蘇白離一邊揮劍砍殺它們,一邊如一只無頭蒼蠅般,在混亂的弟子裏毫無目的的尋找着大徒弟。
***
而主峰的另外一邊。
殷無殇閉着眼睛站在原地,識海裏一片血紅,他只感覺一股強悍且暴戾的力量,在身體內橫沖直撞。
未知的興奮與恐懼在他腦中蔓延。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與別人不同。
但是他知道,這些魔靈是他親手召喚出來的,只是到最後卻無力控制它們。
***
今天早上。
學堂的老師韓長老又教了新的術法,名為召喚術,一起的八十幾個弟子全召喚出了仙靈,連平日裏最蠢笨的幾個弟子都召喚了出來。
可偏偏就殷無殇一直不行,甚至連蒼蠅都沒召出來一只。
殷無殇有些急躁,他從不覺得自己笨,更不會覺得自己比旁人差。
可一上午都過完了,他還是什麽都沒召喚出來。
一些弟子看向他的眼裏有嘲弄,連韓長老都皺起了眉頭。
殷無殇看着他們毫不掩飾的表情,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不能給落霞峰丢臉,不能給師尊丢臉,有這個信念在,別人的嘲笑反而成了動力。
殷無殇一邊念着咒語,一邊閉上眼,心沉丹田,将意識集中起來,嘗試着去溝通虛無空間裏的生靈。
終于,他成功了。
他的靈識接觸到了韓長老說的虛無空間裏的仙靈。
那些仙靈異常的活躍,和其餘弟子召喚出來的不一樣。
殷無殇也只以為這些仙靈是活潑了些,溝通完畢後見它們服從自己,殷無殇便用靈識打開了通道,将它們全放了出來。
他閉着眼睛沒發現自己的不同。
其他的弟子用召喚術的時候,身旁泛着白色輕柔的光,而他則呈現血色,暴戾且紊亂。
等他将通道徹底打開的時候,主峰的上空,如同被人撕裂般,驀地出現一個泛着黑氣的空間裂縫。
那條裂縫黑漆漆死氣沉沉的,如同惡魔的眼睛注視着主峰上的人。
裂縫處紊亂的氣流讓主峰上飛沙走石,也讓人睜不開眼睛。
更恐怖的是,裂縫盡頭突然閃着點點紅光。
弟子們一個個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裂縫後的東西滿臉疑惑。
紅光開始移動,近了,更近了。
等它們竄出來後,弟子們才發現那是一群鋪天蓋地的魔靈,而剛開始看到的閃着紅光的點,原來是它們血色的眼睛。
“那是……什麽?”
“是魔靈!”
“天!是誰召喚出了一群魔靈?”
“逃啊……”
不知道是哪個弟子吼了一句,然後所有的人開始逃。
主峰上亂作一團。
那群魔靈如同放出籠的惡鬼,張牙舞爪地撲了下來,侵襲着整個主峰的人,除了……殷無殇。
***
殷無殇捂着腦袋有些難受,他現在自顧不暇了,跟本沒空去管那些嚣張的魔靈,更控制不了它們。
從溝通上那群魔靈的那一刻,他的身體不知道從哪出現一股暴躁強橫的黑氣,那股黑氣如游蛇般在他的經脈中亂竄,快速的吞噬着他的靈力。
他只能捂着胸口死死的壓抑住那股詭異的黑氣,将它壓在丹田下方。
殷無殇不敢放松,他的直覺告訴他,若被這股黑氣沖斥全身,那他就不再是他了。
壓住了暴躁的黑氣,可低下頭後,他竟然看見一束暗紅色的詭異紋路順着胸腔緩緩爬了上來,在頸項處若隐若現,妖異又赫人。
殷無殇慌了,再蠢也知道自己的不對勁,他終于害怕,不安又束手無措。
他盯着那縷緩緩清晰的魔紋,看着自己的脖頸,如同看着一頭怪物。
喉口一甜,一縷鮮血從嘴角流出,讓他用力一糊,糊滿了半張臉。
殷無殇快要崩潰了,在他絕望之際,他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在喊“殇兒”,音調熟悉又親切。
他順着聲音擡頭,終于看到了一個人,那人渾身浴血,提着劍,踏着魔靈的血肉屍山快速奔來,身後的萬丈霞光給他披上瑰麗的色彩,讓他仿佛九重天上落下的仙人。
盡管那人臉上沾滿了血漬,但殷無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是他日思夜想的師尊。
師尊回來了,他的師尊回來了。
殷無殇漆黑到不透光的眼睛一亮,唇角驀地揚起一抹爛燦的笑意。
“師尊……”
殷無殇捂着胸口,努力朝他伸手。
和他想的一樣,師尊正在向他奔來。
***
蘇白離在人群中費力的尋找着大徒弟,身旁盡是尖叫恐慌的弟子,蘇白離一邊揮劍砍魔靈,一邊在往外擁擠的弟子中尋找大徒弟。
那魔靈仿佛殺之不盡,而蘇白離也仿佛殺魔機械,手都砍酸了,鮮血浸濕了他華貴的衣袍,也模糊了他的眼睛,讓他平日裏雲陽高端的一個人,仿佛地獄來的修羅。
刺激惡心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欲嘔。
蘇白離有潔癖,這種場景他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多呆,而讓他不顧一切前行在血肉屍山中的信念,就是找到大徒弟。
……
小半盞茶後,他終于在混亂的角落裏看到了大徒弟。
蘇白離用袖子擦了一把臉,試圖擦掉糊在眼睛和睫毛的血漿。
可他沒料到袖子沾了更多的血。
魔靈的血液又稠又粘,用袖子擦過後,視線更模糊了。
蘇白離沒停頓,忍着惡心急步朝江小念沖了過去。
“殇兒不怕,為師來了……”
***
江小念混在人群裏,他被這漫天的魔氣影響到了,只感覺身體裏殷無殇的三滴魔血開始沸騰。
江小念興奮卻又有些慌亂,興奮的是他終于可以成魔了,慌亂的是現在該怎麽辦?
師尊不在,現在該怎麽辦?往後又該怎麽辦?
他第一次如此迷茫,仿佛沒了主心骨。
在他糾結之際,擡頭卻看到了朝他奔來的蘇白離。
師尊回來了,師尊終于回來了。
江小念心下大定,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師尊……”
“是我。”蘇白離找到了目标,心無旁骛。
他速度極快的沖了過去,看着江小念眼珠子逐漸泛着詭異的紅光,頓時一慌,這讓別的弟子看見就麻煩了。
“為師在,殇兒別怕。”蘇白離立馬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将身後的披風解開,一把将江小念兜頭蓋腦嚴實的蓋上。
趁着混亂,一把将他扛上了肩頭,迅速往外突圍。
雜亂的聲音裏,蘇白離隐約中仿佛聽到有人在喊他師尊,可是他已經無暇多顧。
靈雲派的修士大能們很快會趕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有危險。
唯一有危險的,就是他的殇兒。
所以帶走殇兒,就可以萬事大吉。
蘇白離想清楚後,扛着江小念走得更快了。
***
殷無殇滿眼欣喜的看着師尊奔向他。
他伸着手,希望師尊會抱他一下。也希望師尊會摸着他的頭,安撫他,讓他安心。
可沒有,什麽都沒有。
殷無殇的期待和滿心的歡喜都落空了,師尊不是來找他的,師尊是來找江小念的。
師尊的眼裏只有江小念,沒有他,一點也沒有。
他眼睜睜的看着師尊無視他,毫不停頓的經過他身邊,然後扛着江小念,飛快的走了。
自己在叫師尊,可是師尊沒有停下,甚至吝啬到沒有回頭看一眼。
一眼都沒有。
……
殷無殇定在原地,嘴角原本的笑,猛的僵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從身邊迅速走過的人,藏在袖子裏的手指收緊捏成拳頭,指甲深陷肉中,因為捏的太緊,指甲斷了,掌心裂了。
鮮血緩緩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十指連心,原本很疼。
可是殷無殇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麻木的看着走遠的人,無力又絕望。
又是這樣……
為什麽又是這樣?
不管什麽危險,最開始救走的永遠是江小念。
甚至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猶豫。
可是自己也是他的徒弟呀。
……
怨恨和嫉妒沖上心頭,徹底長成了參天大樹。
殷無殇控制不住了,那個壓抑不住的魔氣像突破桎梏一般,洶湧的洩了出來,充斥着他的身體,洗刷着他的經脈。
他原本幽黑的眼睛完全變紅了,像染過鮮血,襯着那太過通紅的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淚來。
而胸腹處原本蠢蠢欲動的暗紅色魔紋,像再也壓抑不住般徹底爆發了,順着脖頸緩緩爬了上來,一直爬到了他的側臉。
一旁揮劍砍魔靈的弟子轉身就看到了這幅恐怖又驚悚的畫面,頓時吓得屁滾尿流,大叫道:“魔……魔……有魔……”
***
蘇白離已經聽不到身後的叫喊了,他快速将江小念扛上了落霞峰的峰頂,将他放下後,随手又加強了結界。
江小念盤膝坐在地上,根本控制不住洶湧的魔氣,他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但是到來了卻又突然有些無措。
他看着蘇白離,無比心虛道:“師尊,徒兒可能要入魔了。”
蘇白離安撫道:“凝神靜氣,不要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可是我靜不下心來,它一直在控制我。”
江小念看着滿臉血污的蘇白離,看着他比以往更加凝重嚴肅的神情,小心翼翼道:“師尊你說過的,就算徒兒入魔了,你也不會抛下我,對不對?”
“說什麽傻話,為師怎麽會因為你入魔就抛棄你。”
蘇白離将他扶到鳳凰花樹下,又繼續道:“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為師還沒準備好。”
魔靈的血浸在身上粘膩又難受,蘇白離一邊脫掉髒腥的外袍,一邊拿幹淨的巾帕擦臉。
還不忘吩咐道:“你把琴拿出來,彈一首凝神靜氣的曲子,為師幫你護法。”
江小念不敢忤逆他,只得拼命壓下蠢蠢欲動的魔氣,拿出師尊給他的琴,斷斷續續彈着曲子。
可他的心根本靜不起來,于是手中的琴曲也越彈越暴躁。
原本清脆悅耳的琴聲,被他彈得不成調,反而讓人心神大亂。
鳳凰樹下那幾只火雀隼都被雜亂的琴音刺激着逃跑了。
蘇白離也是頭疼欲裂,聽着呱噪又刺耳的琴音,腦子都要炸了。
偏偏此時掌門還發來了傳音符。
“青蕪仙君在哪?速速回門派,吾有要事要談。”
蘇白離一邊遮着耳朵,一邊明知故問道:“本君剛入山門,何事?”
“派內出現魔物,怕是屬新弟子所為。”
蘇白離看了一眼被自己護的好好的大徒弟,無所謂道:“小小魔靈不足為懼,一切由掌門處理即可。”
“可是……”
蘇白離被暴躁的琴音吵的心緒不寧,怕被掌門聽出有異,只得又道:“掌門師兄,這件事情由你全權負責,不用通知本君了。”
說完之後,蘇白離随手捏碎了傳音符,轉身走向江小念的身後,把手掌貼上他的後背。
将自己渾厚的靈氣源源不斷的湧向江小念,幫他壓住那些洶湧的魔氣。
琴音實在狂躁刺耳,蘇白離擰了擰眉:“換首曲子,輕松的。”
“嗯,”師尊灌入他身體裏的靈氣清涼又溫和,江小念覺得舒服一些了,點點頭,應了一聲之後,手指一轉,随手彈了一曲在他心裏,覺得最輕松的曲子。
可這首曲子才彈出來,身後源源不斷的靈氣突然一頓,然後斷了。
“你彈的這是……”
蘇白離收回手,猛地站直了身子,聽着曾經銘刻于心、無比熟悉的旋律,頓時驚掉了下巴。
他滿臉詫異道:“這是周傑倫的七裏香?你,你怎麽會……”
江小念一愣,臉上一片懵逼。
他剛剛滿腦子混亂,只是想着彈首輕松的曲子,結果随手就把周傑倫的七裏香給彈出來了。
可是……
江小念呆呆的轉頭,看向同樣一臉呆滞的蘇白離。
“師尊,你,你你怎麽知道周傑倫,你怎麽知道七裏香?你怎麽……難道……”
師徒二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好半天,蘇白離才試探着道:“奇變偶不變?”
“符號看象限。”江小念嘴角一陣抽搐。
蘇白離的臉也是一陣白一陣紅,他不死心的繼續問道:“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
“另一棵也是棗樹!”
“東風快遞,使命必達。”
江小念人傻了:“一經發出,概不退貨……”
蘇白離徹底僵住了,死死地盯着江小念,一句一句道:“大吉大利。”
“今晚吃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