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陛下,醒了

千清下朝以後,殿門外不遠處,領命在北元尋找各色美人的奴才們聚集在了一起。

幾人圍作一團,腦袋埋成一個圈,小聲地交涉着。

“你們說,這美人,咱還找麽?”

“你敢違抗王命?”

一名奴才搖頭,但有些為難地問,“但王不是要娶鄰國公主了麽?”

“娶公主,和王偷女人,這沖突嗎?”

奴才思索片刻,道,“說的也是。”

北元與展西的聯姻,雖說兩國的王都不情不願,但結果還是大家都樂見其成的。

白澤鹿抵達北元時,已經是幾日後了。

臨時被派來服侍她的奴才候在門外,裏間只剩下了白澤鹿和行文兩人。

“殿下。”

行文剛要開口。

白澤鹿擡眸看她一眼,行文頓時止了聲。

而後,她的視線越過行文,掃了一眼門外。

行文便明白了,找來紙筆,快速地寫着什麽。

白澤鹿接過紙,一目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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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後,她忽地勾了下唇,将紙燃盡。

“有感情,就會有弱點。”

白澤鹿輕聲道。

旁人大約察覺不到,但行文跟了她太久,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語氣裏的諷刺。

很淡,即便是行文,也有些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讓她們進來吧。”

“是,殿下。”

行文退至門外,喚奴才們進去伺候。

等了許久的奴才們對于自己的新主子多少有些好奇,一進門便有意無意地将視線移到主子那。

而後,殿內安靜了。

片刻,才有輕微的吸氣聲。

臨時被派來的奴才們保持着看見白澤鹿前的姿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規矩已經被忘在了腦後。

嘶……

王應該是修了八百輩子的福氣。

奴才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

自從被迫聯姻以後,千清就顯得有些消沉。

在得知鄰國公主已經到北元這個消息時,千清正在禦花園的亭子裏喂魚。

他望着在水裏撲騰着的魚,嘆了口氣,心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指尖提溜着魚食,有一搭沒一搭地灑着。

這麽心不在焉地喂了會兒,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萬一……萬一這鄰國公主相貌醜陋。

想到這裏,他不禁開始思考,他千辛萬苦守下來的江山,要來有何用。

到頭來,這王做得如此憋屈。

女人只能有一個便罷了,還不是自己選的。

這說出來,像話嗎?

千清張開掌心,手裏的魚食盡數落進池裏,他拍拍手起身。

兩國聯姻是大事,确立下來後,北元便開始準備起這事。

這場大婚,該是舉國同慶,因此百姓們的稅收也有所縮減,而鎮守在邊境的将軍,也被短暫地召回。

大婚當晚,北元萬家燈火。

由于北元的禮俗,千清在這之前都沒能見到自己王後的模樣。

他倒不是不好奇,恰好相反,他暗中觀察過一番被派去伺候自己王後的那些奴才,進去前神色自若,出來時卻表情呆滞。

這王後……是得有多醜,才能讓這些奴才露出這樣的表情。

此後一直到今晚,他都再沒打聽過白澤鹿的消息。

懷着犧牲小我,成就北元的想法,千清一路上不斷地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

不管有多醜,都先忍了。

以後有的是機會找女人。

但如果真讓北元和展西交惡,這些年來為北元打下的基礎先不談,那些才安定下來的百姓和将士,又得面臨新的戰事。

戰争所帶來的傷害,比任何災難都要可怖。

到了殿門,千清的步伐稍頓。

他寬慰自己,做王,就是這樣,身不由己。

殿內燭火搖曳,七月的天還透着悶熱感。

千清緩步進去,黑眸半垂着,望着地面。

直到視線裏出現了紅衣的一角,裙擺是偏暗色的紅底,勾着金邊,精美非凡。

他一時沒忍住,就擡了下眼。

榻上的人很安靜,身上層層華服,繁重複雜,卻又美不勝收。

頂上的紅蓋頭偏薄,光映過去,她的容貌在紅紗之下若隐若現。

看不清楚,卻反倒增添幾分神秘。

千清身上的散漫敷衍稍微收了點兒。

“王。”

一側的奴才提醒。

他這才取了喜秤,靠近了些,還為擡手,鼻尖便傳來了一點兒隐約的馥郁。

來自他的王後。

千清垂下眼,輕輕挑起那礙事的紅蓋頭。

紅紗順勢滑落,露出主人的面貌。

一雙潋滟烏眸擡起,安靜地望向他。

如同畫裏的人走出來,周遭一切都變得黯然失色。

光影交錯間,襯得那人更加千嬌百媚,活色生香。

千清的手懸在了半空中。

屋內莫名安靜下來。

半晌,他才撿回自己游離的三魂七魄。

不知怎麽,他忽然在想,瑜這個字不錯。

不管是公主還是儲君,這個字都能用。

一旁的奴才呈上酒杯,千清回過神,端起托盤上的兩只酒杯。

按照北元的規矩,另一杯該王後拿。

千清動作太過自然,以至于想獻殷勤将托盤湊到王後跟前的奴才都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澤鹿。”

千清将酒杯遞給她,黑眸一錯不錯地看向她,“往後我們便是夫妻,你如今在北元,腳下踩着的便也是你的國土,不會有人能欺負你。”

白澤鹿接過酒杯,聞言笑了一下。

千清愣了一下,而後,補充道,“我也不會。”

“……”

還沒離開的奴才們親眼見識了王的變臉速度,稍微給震驚到。

仿佛先前的憤怒和消沉不存在似的。

不過,以前那個想退婚的男人的确已經随風而去,現在這個只想讓這群沒有眼色的礙事奴才們麻溜地滾出去。

兩人喝完酒,千清接過她的杯子,一并放入托盤裏,給了奴才一個‘立刻滾出我的寝宮別來打擾我’的眼神。

“……”

衆人安靜地滾了。

千清回過身,不斷告誡自己,一定要維持住男人的體面,就算是第一次,也要表現得輕車熟路。

但,萬一王後覺得他有過別的女人。

她會不高興麽。

千清有些走神。

“謝夫君。”

溫軟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

等、等下。

她叫他什麽?

千清定了定心神,看向王後,她也正在看他。

他克制着力道,抱起王後,往床榻上壓。

早年他行軍打仗,力氣大,手上還帶着繭,而懷裏的人又輕,冰肌玉骨得不像是人間養出來的美人。

他撐在她的身前,垂下眼,手貼在她的臉側。

她擡起眸看他,毫不推拒。

像是他要在她身上做任何事都可以。

這種任人擺布的暗示,更像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千清輕輕吸了口氣,俯下身吻她。

完了。

他敗了。

就算她現在說她要北元,甚至是要這天下。

他也想給她打下來。

第二日,千清醒的時候天色還很早,他的身體已經習慣這個時辰醒來。

他半撐着下巴,望着身邊人的睡顏。

她的眉頭輕輕蹙着,似是睡得不怎麽踏實。

大約是第一次與別人一同入睡,并不習慣。

千清親了親她的額頭,嗓音很低,帶着點兒安撫的意味,“睡吧,還早。”

又看了一會兒,他才小心地起身,由着奴才給他更衣。

穿戴整齊後,他回過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又上前壓下她身上不知何時掀起的被角。

千清和往常一樣忙碌着,坐在案幾前處理政務。

奴才們也和往常一樣候着。

不知過了多久,其中一名奴才琢磨着茶水大約涼了,便來更換。

在這時,門外一名奴才前來向千清彙報事情。

千清停筆,那奴才幾句說完,遲疑着道,“陛下,您要的美人已經有了消息,只是路途遙遠,大約得花上幾日……”

這奴才不提,千清都要忘了這檔子事了。

他擱下筆,力道沒控制好,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正要說這美人便不必尋了,來回也是折騰。

然而更換茶水的奴才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給吓了一跳,手沒拿穩,茶水便濺了出來。

好巧不巧地就濺在千清的手背上。

倒水的奴才:“……”

千清掃了一眼,手背沒一會兒就紅了。

那奴才當即跪了下來,大約是覺得自己已經沒命了,也或者是吓傻了,一時之間竟沒抖落出個求饒的話。

就顯得……相當不知死活。

衆人不忍直視,心道這人大概是沒了。

旁邊的奴才則立即上前來為千清擦拭,又詢問,“陛下,宣禦醫來嗎?”

“不必。”

千清視線從跪着的奴才身上劃過,“這次算了,你起來吧。”

“……?”

衆人稍感疑惑,悄悄打量起王。

這才發覺,今日的王與往日略有不同。

也不知為何,反正透着一股子隐晦的神清氣爽。

死裏逃生的奴才連忙爬起來,回過神似的謝罪。

千清沒發怒。

見此,那名彙報完事情的奴才也告了退。

殿內再度安靜下來。

千清無事發生般提起筆,繼續忙碌。

片刻後,他筆一頓。

他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事。

正要讓人把方才的那奴才叫回來,而恰在這時,屬下進來,在他耳邊低聲說,“陛下,王後醒了。”

聞言,他扔了筆,往寝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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