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夫君又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那澤鹿便不見。”
白澤鹿眉眼很輕地彎了一下, 順從地應了一句。
像是縱容一般。
意識到這一點,千清剛垮下去的唇角又揚了起來。
就當他是在無理取鬧又怎麽樣。
“去也沒事,夫君又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他繼續給她夾菜。
白澤鹿到沒說什麽, 慢條斯理地用膳。
然而這話一落, 候在殿內的奴才們均是一滞,極為難以置信地擡起了頭。
衆人在沉默中交換了一個迷惑的眼神, 得到了相同的結論。
那應該就是聽岔了。
王肯定還沒厚顏無恥到這地步。
“用完膳一起過去?”千清放下筷, 側頭問她,“這幾日不談政事,還算和氣,以後就說不準了,早點兒去?”
“好。”她輕聲應了。
“可能會不太平。”千清忽然說。
白澤鹿微愣, 擡起頭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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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西。”
千清說:“南水出兵了,壓在展西邊境, 他們現在來就是為了這事。”
聞言, 白澤鹿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這些消息早有人告訴她,早在南水出兵的那天,消息便已經送到她這裏來了。
一直到現在, 所有動向, 她也是知情的。
千清不該告訴她。
至少以王的身份,不該告訴她。
“別怕,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擔心的。”
“我不想讓你通過流言來知道這件事。”
白澤鹿沒有說話。
他頓了頓,道:“我會處理好,不會讓展西出事。”
“沒關系。”
她終于開口,“夫君不必因為澤鹿就左右自己的選擇。”
聽到這句話, 千清忽地擡了下眼皮,觀察她的神色。
她平靜地看着他,就像展西不是她的國土,而是個從未聽說過的地方。
千清眉心輕輕一動,沒再說什麽。
用完膳後,千清便帶着小王後去了另一處宮殿。
他一邊将使臣名單遞給她,一邊吩咐下人準備安排晚宴的事。
白澤鹿掃過名單,并不怎麽在意。
只要顧讓在,話語權就落不到旁人身上。
此處宮殿是千清用來處理政務的,臣子呈上來的奏折、貼好标注的輿圖、甚至是一些密信,均攤在案幾上,一點兒遮掩也沒有。
白澤鹿放下名單,看向不遠處正和下人吩咐晚宴一事的人。
一點兒沒注意到她,任由她坐在案幾前,毫不設防。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撤回視線,眼睫垂下來。
擺在面前的是做了好些個标注的輿圖,上頭有幾處地方的劃痕明顯,像是挪動過多次以後留下來的痕跡。
“夫君。”白澤鹿輕聲喊他。
“來了,”千清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而後視線轉回,砍下後面的話,草草收尾,“剩下的讓裴玄之去安排,有不明白的也去問他。”
說完,他便丢下那人,走過來,“怎麽了?”
白澤鹿取出一枚标注,放到輿圖上,此處正是劃痕明顯的其中一處,“夫君猶豫了?”
他順着她所标的方向看去,坦白道:“是有點拿不準。”
“夫君最初是想派兵到此處?”
“嗯。”
白澤鹿提起标注,放到了千清現在所放的位置,“那夫君為何改主意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小王後會這樣問,但千清并沒打算隐瞞。
“其實兩處都一樣,守哪兒沒什麽區別,那天和沈斐越讨論過這事,他覺得之前标的那地兒好,我倒是覺得現在标的這座城好些。”
千清低頭看着輿圖上的标注,看着看着,便覺得不太對。
兩座城池地理位置都差不多,在哪兒駐兵守城的區別不大,反過來看,便是兩座城池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先前标的時候還沒察覺,現下怎麽看怎麽礙眼。
他又看了一遍輿圖。
片刻後,他微微攏起的眉心舒展開,視線落到某一處上,剛要伸手去挪标注。
“既然這兩處沒有什麽差別,”白澤鹿垂下眼,更換了标注,将其挪動到了另一個位置,“興許夫君能考慮一下此地。”
而後,千清便看見小王後将标注放在了自己所預想的那一處。
他微微一愣,忽然有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湧來。
這種不謀而合的默契的确讓人心悸,但抛開這個不談,這些日子以來,即便兩個人沒什麽矛盾,也不曾有過隔閡。
千清也很清楚地知道,小澤鹿對他,是客套的、隐忍的,甚至是……疏離的,或許她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無論是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抑或是別人在場的時候,她總是迎合他,依附他,這種逢場作戲已經融進了每時每刻,甚至讓他有時候也有了某種錯覺,會真的享受起這種表面的感情。
但他也總會清醒,會知道,“喜歡”他的小王後幾乎不會向他展示出她任何的真實。
雖然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小澤鹿漸漸地有了變化,會在很偶爾的時候,不顯山露水地讓他瞧見一點虛幻裏的破綻。
但直至此時。
他明顯地感覺到,這場或許得他耗盡很多耐心和毅力的感情,或許是一輩子那麽多,在這一刻,向他展示了一個路标。
告訴他,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至少現在,她肯向他露出自己的一點真實。
哪怕是,只有一點兒。
哪怕是,以這種極為委婉的方式。
“小澤鹿懂軍事?”
千清問。
“澤鹿略知一二。”
白澤鹿本想順勢和他分析所标注之處,然而一擡眼,就看見身邊的人用一種極為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就像是……原本做好了走一條崎岖山路的準備,卻忽然看見了一條捷徑的表情。
“……”
白澤鹿唇動了一下,大約是沒能理解到他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一時竟有些不知該不該接着說下去。
不過不等她考慮出個結果來,千清已然将上頭的标注全撸了下來。
他随手抽了支筆,掉轉過來用筆杆的那頭劃出一道路線,“這是南水現在的行兵路徑,看上去是為着展西去的。”
白澤鹿垂眼看去,“這條路選得很好,展西與北元相鄰,既能摸清展西現在的情況,也能試探北元的态度,而且……”
她頓了頓。
千清唇角一揚,眸底染了笑意,“而且什麽?”
“而且——”
她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白澤鹿察覺到掌下的皮膚在接觸上的那一瞬,繃緊了。
她輕輕往前滑動,幾乎沒有施力,但掌下覆着的那只手,卻很輕易地被帶着往前走。
筆杆也跟着劃出一道痕跡。
她輕聲說:“這裏地段複雜,四通八達,若是當真燃了狼煙,沿着這條道可以在一天之內毫發無損地撤回國都。”
千清垂下眼,面前的人距離極近,兩人幾乎是貼在了一起。
他甚至能聞到小澤鹿身上的氣息,若有似無地繞在鼻尖。
手背上的觸感分明是透着涼意的,他卻莫名地覺得熱。
心髒的鼓動也尤為清晰。
千清沒有說話。
因為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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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漸斜,不知過去多久,有奴才進來通傳。
“江世子求見。”
這一句打破了殿內原本的氛圍。
千清沒好氣地看過去,“不見,這糟心玩意兒不是關禁閉嗎,誰給放出來的?”
奴才頓了頓,低聲提醒:“回陛下,昨日是江世子關禁閉的最後一天。”
“用得着你說,”千清理不直氣也壯,不耐煩道,“這才剛放出來就來找揍,也不看看時辰,剛吃完飯就過來,吃飽了撐的?”
奴才欲言又止了一下,還是決定閉嘴。
“夫君,快到晚膳的時辰了。”
殿內響起小王後的溫聲細語。
“……”
千清哽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這才發覺這一下午竟過得這麽快。
以前和沈斐越讨論軍事時,時常因為對某些問題的看法不同而争論半天,一下午過去只覺頭疼,或者踹人的那只腳疼。
但是和小王後聊起來,卻覺得意猶未盡。
千清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奴才,“讓他明天來,一會兒要招待展西使者,沒空管他。”
奴才沉默了一下,才說:“陛下,江世子是來求見王後的。”
“……”
千清:“?”
注意到王的表情,奴才咬咬牙,硬着頭皮補充道:“世子還讓小的給帶句話,說是和一個女人有關。”
原話是“你去告訴王後,她塞給老子的那個女人有問題,問問她,老子弄死她得關幾天禁閉?”。
他給稍微精簡了一下。
聞言,千清擰眉,極為不爽地開了口:“誰管他,讓他等着。”
“夫君。”
白澤鹿輕聲道:“澤鹿去見見也無妨。”
千清看向她,臉色緩和下來,說:“小澤鹿,不用急,讓那混球等着,一會兒就是晚宴了,結束了再去看他作什麽妖也是一樣。”
白澤鹿:“這次晚宴匆忙,規格不大,也并不正式,澤鹿去與不去,到沒什麽影響,只是江世子所說的這事,若是不急,他大可用過晚膳再來。”
千清眉皺了一下,并沒被這番話所說服,“那也用不着非得現在見。”
若是現在去見那混球,這晚宴多半會錯過。
他是小氣了點兒,但他還是想讓小王後能在北元見到曾經的朋友。
若是等到展西使者回去以後,下次再想見到展西的人,就不知何時了。
白澤鹿輕輕掃了他一眼,“何況,江世子所說的人應當是夫君尋的那些美人裏其中的一個。”
“……”
千清頓時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