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沒辦法,人到這個年紀了……
侍衛将最近以來, 王後在連騎營和宅院裏的所有行為都一一如實禀報了。
甚至連今天王後在連騎營內與張凜的“切磋”也一五一十地說了。
在侍衛彙報完以後,有好一會兒,院子裏都處于極度安靜的狀态。
也不知過了多久, 侍衛才聽到陛下平靜的聲音:“下去吧。”
侍衛便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去。
天色漸漸暗沉, 夜色籠罩着整座天城,白日裏為數不多的熱氣退了個幹淨, 到晚上以後, 涼氣直逼而來,幾乎要鑽進骨頭裏去。
白澤鹿醒來時,并沒有像平日那般整個人如墜冰窖,在五感慢慢恢複中,她感覺到了一股近乎炙熱的溫暖。
她微微擡起頭, 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 就又被人按進懷裏去。
“乖,小澤鹿, 再讓我抱會兒。”
千清的嗓音帶着沒睡醒的沙啞。
連日來幾乎不間隔地和各将軍讨論戰策, 白日裏不光要看輿圖,還要盯那些将軍,忙完回來還得顧着小王後。
再有精力也是吃不消的。
白澤鹿安靜下來, 沒有再動。
她以為千清還要再睡, 然而他說的“再讓我抱會兒”就真的只是抱一會兒。
片刻,他睜開眼, 眸底還有些許的紅,大約是因為這些天來一直沒怎麽好好休息。
“還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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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清摸着她的手,問道。
“不冷。”
“那就好。”他沒有多說什麽,轉而起身,撈來她的外衣, 給她仔細穿好了,這才去摸自己的衣服。
窸窸窣窣弄好後,他攬過她,攥着她的手,問:“吃點東西,一會兒喝了藥再睡?”
白澤鹿颔首,顯得很溫順,“好,都聽夫君的。”
千清摟着她往桌邊走。
吩咐完奴才們後,沒過多久就開始布菜了。
“多吃點,小澤鹿,”千清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頰,嘆息道,“你看,才來天城多久,都瘦了。”
白澤鹿也不反抗,任由他捏了幾下,依舊笑着。
“我不在的時候,也有好好吃飯吧?”
千清問。
“嗯。”白澤鹿莞爾道,“夫君不必憂心。”
“藥也好好喝了?”
這話問完,沒等白澤鹿回答,千清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嘴臉,絮絮叨叨地勸道:“哎,也不是我想這麽啰嗦,小澤鹿,你也知道,我們北元呢,是一夫一妻的,我又是個傳統的皇帝,你說萬一,你要是病那什麽了,我不得守寡了麽?”
“我這也是……”千清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尋找一個合适的措辭,“……沒辦法,人到了這個年紀了,就是喜歡胡思亂想的,再加上最近成天面對着的都是打打殺殺的事,就更容易杞人憂天了,你說是吧。”
“……”
奴才們:“……”
沉默中,奴才們不約而同地感到迷惑了,守寡是這麽用的嗎?
連白澤鹿都難得地詞窮了一下。
半晌,她才道:“每天都有喝藥,夫君別擔心。”
頓了頓,她補了一句,“至今為止,還未曾有因為體寒之症病逝的。”
“雖然到現在沒有這個先例,但也不能懈怠,”千清語重心長地說,“萬一就讓我們碰上了呢,小澤鹿,體寒也得重視,不然以後,要是你真病那什麽了,你讓我怎麽辦?我一個孤家寡人的,活着也沒意思……”
千清演着演着,居然真情實感起來了,似乎是聯想到什麽,他突然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滄桑起來。
白澤鹿眉心蹙緊,方才還算溫和的臉色不知因為什麽變得有些難看,“夫君,我不喜歡聽這樣的話。”
千清一愣:“嗯?什麽話?你和我說,我以後再也不提了。”
她沉默了一下,說:“不要說‘活着也沒意思’這樣的話,夫君,我什麽都依你,但這樣的話,以後別再說了,玩笑也不行。”
“你想知道什麽,或者想讓我做什麽,可以告訴我,我不會騙你。”
這話說完以後,屋內有短暫的安靜。
這算是小王後次數不多的主動向他表露出來明顯的抗拒意味。
她幾乎一直是逆來順受的态度,極少會表現出這種情緒來。
千清神色有一瞬間的怔松,而後,心裏冒出一種奇妙的感覺,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有點酸澀,也有點甜。
“那我再也不提了,”千清揉着她的手心,說,“就當夫君嘴欠了,小澤鹿別生氣。”
作為一個沒有什麽臉皮的人,千清從理直氣壯到低聲下氣哄小澤鹿,只花了一眨眼的工夫,甚至毫無丢臉或羞恥的意思,也一點不顧及還有別人在場。
白澤鹿的神色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柔和,只是眉心還微微蹙着,“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沒事,哪有什麽事,”千清換了個姿勢,将她凍僵的手裹緊,“夫君這不是最近忙得腳不沾地,都沒怎麽關心小澤鹿,心裏愧疚麽。”
“要不,”他垂下眸,小心地打量了她一眼,才接着說,“作為補償,夫君親自喂你喝藥怎麽樣?”
白澤鹿沒有立即回答,眸子微微一擡,對上了他的目光。
她幾乎能夠看見裏面的忐忑和緊張。
“好。”
白澤鹿眉眼一彎,輕聲回答。
而後,她同樣看見了他像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但她不想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所以,就算是他想喂她喝毒藥……也沒有關系。
片刻後,雲起端着藥碗過來了。
千清輕車熟路地從她手裏接過碗,小心吹了吹,又試了一下藥溫,這才緩慢而又仔細地喂她。
“一點也不苦,小澤鹿,”他語氣很低,像是哄孩童一般,“乖,喝完給你吃蜜餞。”
白澤鹿眉眼似有笑意,順從地喝下每一勺藥。
直到碗裏的藥見底了,千清才擱下藥碗,心裏的石頭落下,但疑惑卻也更加清晰起來。
“小澤鹿每天都喝了嗎?”他問。
雖然這個問題已經問過一次,但白澤鹿還是笑着回道:“嗯。”
千清眉心有一瞬地收緊,但很快便松開了。
他從托盤裏取出蜜餞,喂給她,“那就行……千萬別忘了。”
喂完,他直起身來,“我先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你要困了就先休息,暖爐啊炭這些,都準備着,別着涼了。”
大約因為嘴裏還含着蜜餞,白澤鹿便沒有說什麽,只是颔首笑了一下。
千清匆匆離開,直奔随行禦醫住的地方,然而走了一半才想起什麽似的,又往回趕。
他差點忘了,禦醫是住在兵營那邊的,主要是為了看那些帶傷的将士們,所以和千清所待的大兵營是有點距離的,而離這處宅院,那就更遠了。
而且天色都這麽晚了,說不準禦醫已經睡下了。
所以還是騎馬去比較好,來回都快,禦醫要是睡着了也沒事,一把抓起來,扛馬背上就可以帶回來了,多方便。
千清都要被自己的聰明所折服了。
他也懶得喊侍衛去把馬牽過來了,自己就疾步過去,走得飛快,路過小王後的院子時,步伐卻一下就慢了下來,身體半側着,視線毫不掩飾地往裏面瞄着。
所有奴才都在外面候着,對于陛下的這種反應已經見怪不怪了,紛紛東張西望起來,反正就是不看陛下——眼不見為淨。
但千清的注意力全在屋子裏,并沒有注意到奴才們都被屏退至外面來這件事。
他透過那半開窗縫,望了進去。
那窗還是他先前回來時開的,千清頓覺自己實在是極有先見之明的,這窗真是開得剛剛好。
他走到某一處時,聽了下來,這個角度剛好能夠看見裏面的小王後。
而後,他看見,裏面的人手裏握着一個小瓷瓶,正往掌心裏傾倒了一下。
瓷瓶挪開後,掌心裏赫然出現了一顆暗色的圓狀物,大約是丹藥一類的東西。
緊接着,千清看到,小澤鹿将它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