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因接到上級的臨時指派,本來都快參加退役儀式的顧雲皓被生生拉回了戰鬥線,說是最後一項任務,狙擊一個大毒枭。
上級的命令總是那麽讓人捉摸不定,顧雲皓在任務上從不多言,只求盡全力完成。
臨行前,搭檔沈闊正在宿舍默默收拾行囊,說任務一結束,便可以直接背着包走了。轉頭,他卻皺着眉頭憂心忡忡,不得不拿着吉他彈些俗爛的情歌來派遣心中複雜的情緒。
“老顧,”他問顧雲皓,“你說像我們這種人,退回社會能幹什麽,融得進那個群體嗎?我聽人說,像我們這種在地獄式訓練裏撐過來的人,回到社會都是危險份子,你說這話到底準不準确?”
顧雲皓倚在鋼架床頭,堪堪說道:“誰知道呢?你別想太多,一切等任務完成了再說。”
埋伏等候的時間是極度漫長的,連着幾天幾夜都不能有一絲怠慢。
“10點鐘方向距離400米風向東北風2米每秒。”沈闊終于将射擊參數報給了顧雲皓。
精神幾乎是立時得到了振奮,顧雲皓瞄準目标,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目标應勢倒地,任務成功了。
然而下一秒,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顆子彈,射穿了沈闊的脖子,鮮血在心髒的泵動下噴湧而出,他的戰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奪去了生命。
一切都太過突然,顧雲皓的本能反應便是對方是更厲害的狙擊手,而他們不知在何種情況下暴露了自己,現下必須立即撤退,不然連他自己也将犧牲,他們的這次任務便将成為一個永久性的墳墓。
然而他還是慢了一步,或許應該說,對方的狙擊手不止一個,子彈毫不留情鑽進了他的頭顱,徹底結束了他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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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撩起褲管,光着腳丫子往水田路一跳,濁水濺得滿身都是,頭頂的小發髻晃啊晃。
芒種過後,周家村就忙活開了,幾百畝水田,能幹活的男女老少都要趕着時令下地插秧。眼下天氣晴好,藍天倒映在汪汪水田裏,幾百個村民一邊樂呵呵地聊天一邊彎腰幹活,幾條家養的草狗時不時在水田裏蹦跶幾下,又或者在田埂上追逐打鬧,這景象,看得人心裏極是舒坦。
二狗哼着小曲,在爹分配給他的一小畝地裏慢悠悠地重複彎腰起身的動作,腳丫子踩在軟綿綿的泥巴裏,任及膝的水滌蕩着自己的一雙小細腿。
忽然腳踝處不知被什麽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二狗以為是自家草狗在跟他鬧着玩兒,兀自向後踢了一腳,道:“大黃,別鬧,我幹活呢,被爹娘看見了,要拿鞭子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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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腳踝處真的安靜了,可沒過多久呢,另一只腳又被碰了一下,還怎麽着都不挪開了。
二狗惱了,轉過身正想狠狠地訓斥那調皮蛋,誰料頭剛扭過去呢,大黃沒見着,卻看見一張男人的臉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二狗渾身一個激靈,扯起嗓子就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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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立刻傳開了,說周二牛家的娃子在水田裏發現了一個男人,以為死了呢,請赤腳大夫過去一看,竟還有一口活氣兒。于是半拖半扛地弄回了屋,派人守着等他醒過來。
村裏人不由好奇,這男人是誰啊,怎麽平白無故出現在水田裏,看這長相和頭發,不像是這一帶的人。二狗說了,他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麽來的,起先發現那男人的時候,那人可是什麽都沒穿,全身上下光溜溜的,可身體結實得很,戳戳他的胳膊,還硬邦邦的。
村裏人就更納悶了,于是各種猜測滿村莊飛,插秧的時候,拉家常的話完全變成了對男人的身份探讨。有人說他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因為身體結實啊,村裏最壯的漢子都比不上;又有人說是落了難的禾稻神,是天上的大羅金仙,因為長得俊啊,頭發還自然卷,短短的,沒發髻,廟裏的佛像不都這樣嗎?
可猜來猜去,誰都沒個準。
周二牛瞧着那男人,啐了一口唾沫,說:“要是蘇先生在就好了,他懂得多,肯定知道。”
于是一家子人派二狗守着,說要是醒了,別讓他走,先來田裏通個信。二狗直點頭,拍着胸脯說包在我身上。
二狗一守就守了兩個時辰,閑得無聊了,就去屋外折了根草管子,“唧唧”地吹起來。
顧雲皓的意識模模糊糊的,他感覺自己像是浸泡在了水裏,渾身軟綿綿的,怎麽也使不上力。眼皮尤其重,想要睜開,卻怎麽也行不通。他像躺着,又像漂着。然後,他似乎聽到了哨子聲,一陣一陣地在他耳邊響個不停。
這又是什麽命令,他從未聽過,這般毫無規律。
意識漸漸蘇醒,他迷迷瞪瞪睜開眼,站起來,身子晃了幾下,眼前的場景讓他愣在了原地,這是哪兒?
“你醒啦。”他看見一個盤着頭發的男孩朝他蹦蹦跳跳,穿着粗布麻衣,衣服是斜扣着的,腰上綁着很寬的帶子,褲子很寬松,腳上還沒穿鞋。
“你是誰,這是哪兒?”顧雲皓倒退一步,與男孩保持距離,眼裏滿是戒備。他以最快的速度掃視了一番周圍的情景,雜質很多的石灰牆,青磚鋪就的地面,桌椅、床,以及其他一切擺設,都讓他覺得,與自己所處的時代完全對不上號。
難道是抹消記憶的特種任務,顧雲皓想不通。
視線再次轉到小男孩身上,小男孩正朝他眨眼睛,稚嫩得完全看不出心機,他說:“我叫周二狗,這是我家,這裏的是周家村。”
“周家村?”顧雲皓不記得上級有安排過這個地方,不對,他好像忘記了什麽,對了,是最後一次狙擊任務,他失敗了,連帶着戰友也犧牲了。可是還是不通,他下意識摸摸自己的額頭,沒有血,沒有窟窿,什麽都沒有。
我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好端端站在這裏?
他本能地摸索身上的裝備,然後他愣住了,低頭一看,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變了。他穿着和眼前的男孩一摸一樣的衣服,現在這番形象,簡直像是個……古人。
這無法解釋的事件讓顧雲皓一陣茫然,他鎮靜下來,問小男孩:“你是在哪發現我的?”
小男孩答道:“是在水田裏,我插秧的時候你突然出現了,那會兒你什麽都沒穿,還昏迷着。”
顧雲皓腦中“哐當”一聲,他說什麽,突然出現……突然、出現……
顧雲皓猛地奪門而出,他要親眼看看,這裏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小男孩跟在他屁股後面,說:“等等啊,你別跑,我要帶你去見我爹娘。”
滿眼都是矮房農田,來往的人都穿着同一類型的衣服,頭發盤得很高,梳着發髻。顧雲皓愣在原處,他剛剛聽到小男孩叫爹娘了。使勁擰了自己一把,很疼,這不是假象。
可顧雲皓還是不敢确信心中的猜測,他問男孩:“告訴我,這是哪個國家,哪個年代?”
小男孩嘴角一揚,蹦跳着說:“這個蘇先生告訴過我,這裏是大燕國,什麽年代,嗯……讓我想想……”
接下來的話,顧雲皓已經沒興趣聽了,他徹徹底底明白了,自己不但死而複生,還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