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雲皓為着成親的事忙裏忙外,周家村的人也沒閑着。畢竟顧雲皓是村裏新添的生人,好多事情都不甚了解,雖說裏正前前後後也說得很是詳細了,但真要做起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說,那些個熱心腸的,自然是能幫則幫了。

蘇先生早年與他們有恩,顧兄弟雖來了數月,卻也為着他們解決過不少麻煩事。所以,幫幫忙實在是理所當然。

裏正家的老宅雖有了些年月,牆壁梁木卻都很結實,尤其是裏頭的家具,數月前才托人用朱砂粉刷過,看上去與新的幾乎無異。再說那朱砂紅看得人心裏舒暢喜慶,顧雲皓每每進去轉一圈,心裏就很滿足。

也不知是裏正懷舊還是怎地,這老宅的每處角落都托人打掃得幹幹淨淨,油漆一旦落了就托人粉刷,當寶貝一般照看着。

顧雲皓自然是不知的,這裏正家的老宅,充滿着裏正與其愛妻酸甜苦辣的回憶。裏正對愛妻有愧疚之心,只把這老宅當做愛妻的替代物來對待,自是照看地妥妥帖帖,不敢有一絲怠慢。

如今裏正将這宅子贈予顧雲皓和蘇放,也是托了有情人終成眷屬之意。愛妻生前賢良淑德,若是泉下有知,必會保佑這兩個年輕人白頭偕老共進百年。

周二牛一家子也沒閑着,置辦的聘禮都是他們給張羅着的。

其實在周家村,成個親一般都是送幾袋大米的事,不過人蘇先生不是普通人,不能真拿幾袋子大米搪塞過去。即便蘇先生不計較,自個兒也拿不出手不是?

周大嫂當年的嫁妝便是一對玉镯子,她老早便忖着把這對镯子給顧雲皓當聘禮。可顧雲皓哪好意思收,只說如此貴重的東西,自然是要給将來的兒媳婦的,怎可如此冒失給自己這麽個外人呢?

周大嫂被顧雲皓這麽一說,倒是猶豫了。二狗子将來必是要成親娶妻的,那時自家也得置辦聘禮,現在把壓箱底的物件送了出去,那以後怎麽辦?周大嫂想想也對,便順着顧雲皓的意将那對玉镯子收起來了。

“大嫂,即便你硬要給我也沒啥用,”顧雲皓道,“蘇先生是個大男人,哪會戴女孩子家的玩意兒?”

周大嫂連連點頭:“對對,你說得對,是我糊塗。”

“依我看啊,也別弄得太奢侈,都是一個村上的人,大家心裏也明白的。成親不過讨個喜慶,最重要的是大夥開心。你和大哥平常也賺不得幾個錢,能省則省吧,別太鋪張浪費了。送個幾壇子酒、幾斤肉、幾袋大米,也就成了,那些個花裏胡哨的,一時看着漂亮,實際派不上多大用場,倒還不如不送,你說是不?”

周大嫂一邊笑一邊颔首稱是。自家的米酒可是釀了一大缸子呢,不如就送這個。大米更是壓了倉,雖說是陳米了,味道還是不錯的。主要是今年的大米還沒收割,不然肯定送新米了。至于豬肉,那也容易。

這樣一一盤算下來,還真花不了幾個錢。周大嫂想着想着便咯咯笑起來,說道:“顧老弟,還是你盤算得精,我這腦子不好使了,以後要是狗娃子成親,你也得過來張羅着,不然還真搞不妥當。”

顧雲皓說着一定一定,想起二狗子那小吃貨,那就一陣發笑,忖着以後要是準備啊,就準備幾箱子美食,讓他和杏兒成天躺在食品堆裏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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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皓與周大嫂這番對話,二狗子自然是聽不到的。這會兒那娃子正跟着他爹去鎮上采購貨品呢。采購的錢是顧雲皓出的,就是那錠金元寶,說特地給爺倆去鎮上兌些碎銀的。周二牛識得幾個字,再加上二狗子也算有些水平,估摸着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顧雲皓那邊忙得焦頭爛額,蘇放這邊卻是閑得發慌。

嫁妝早就準備好了,蘇放百無聊賴,想起前些日子答應給王大夫罂粟花的藥方還沒給,這幾日老想着顧雲皓的事,倒是把那事抛到腦後了,現下忽地想起來,便熱火朝天地将書房裏的書都搬了出來,鋪在院子裏一本本一頁頁的曬。好在這幾日天氣晴好,曬起書來也便當。

書房裏的書,多半都是從他的恩師王如一原先的府邸裏搬過來的,所以有些書連他自己都沒見過,別說是旁人了。那方子也不知被他擱在了哪本書裏,這大海撈針般地找起來,還真要人命。即便是喚了兩個随從一塊兒幫忙,這事兒做起來依然不容易。

後來蘇放想想,也不急,反正是早晚的事,成親之前給那是自己的功勞,成親之後給,那便是他與顧雲皓的功勞了。如此想着,他倒是慢悠悠起來,遣散了随從,自個兒坐在太陽底下樂呵呵地翻書。

一想到顧雲皓,蘇放心中便小鹿亂撞,看着書的時候眼神都是傻傻的,也不知那書上的內容看沒看進去。

這一日,王大夫來他宅子裏串門,待嫁的新郎也該有人問候問候的不是?

蘇放沒料到王大夫會來,忖着他是不是為了藥方子的事。誰道王大夫對那事只字未提,卻神神秘秘地塞給他一個小瓷瓶。

蘇放瞅着稀奇,拔開塞子來聞了聞,裏頭一股子幽香,不知是何物。

“王大夫,這是什麽?”

王大夫道:“男人與男人行房時用的玩意兒,蘇先生眼見如此寬闊,難道不知?”

要說這男男行房之事,蘇放還真不知。男人的身體不似女人,下邊都是清一色帶把的,女人有特殊的部位可以與男子交合,那男人們呢,該怎麽弄?蘇放一頭霧水。

蘇放倒是謙遜:“我還真不知,不曉得王大夫能否給解說解說,男人下邊,要怎麽被捅進去?”

蘇放問得煞是直接,王大夫不由哈哈笑起來,“蘇先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王某不好用言語與你解說,實在說不出口。”他掃了一眼滿場地的書卷,忽地眼前一亮,想着這麽多書裏,會不會有專門講解房術之道的。他沒向蘇放詢問,便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細細找尋起來。

“蘇先生,你這書房裏的書,可都在這兒了?”

蘇放點頭稱是:“王大夫是要找什麽,你與我說說,我幫你便是。”

王大夫也不避諱,春宮圖三個字,還是說得出口的。

“春宮圖?”蘇放一怔,“可是講男歡女愛的書籍?”

“你知道?”

蘇放道:“有些了解,卻未曾見過。只聽恩師說,那物淫穢不堪,看了要亂人心智。我這些書都是從恩師那裏得來,恩師那般言辭,想必也不會有了。”

誰道這話剛說完呢,王大夫便笑眯眯地用兩指從一堆亂卷裏撚起一本書來。封面如普通書卷一般乃是藏青色,上頭也未寫“春宮圖”三字,卻有另外兩字代替了,曰“房術”。

“就是這本了。”王大夫捧在手心,瞧着蘇放那吃驚的模樣,心中竊竊發笑,想來他的恩師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王大夫随手翻了翻,口中啧啧贊嘆,邊向蘇放走來邊道:“描畫得甚好,且還都是男男房事,一絲女人的影子都見不着,對蘇先生你,實在适合不過了。眼瞅着還有幾日過門,你且學學先,別到了關鍵時刻掉了面子,人顧兄弟說不準很在行呢。”

蘇放聽着模棱兩可,腦中對恩師的教誨有些質疑,瞅着王大夫手中的書卷看了又看,很好奇那裏頭究竟寫了些什麽東西。

王大夫将那書塞到蘇放手裏,輕拍着他的肩,笑嘻嘻地告訴他,讓他好生看着,自行琢磨琢磨。

蘇放眉頭緊蹙,先是對恩師口是心非的行徑疑惑不解,又對這書中的內容好奇無比。王大夫來得快走得也快,留蘇放一人在院中對着拿書發愣。

忖了好久,蘇放還是決定打開來看看,不然到了洞房花燭夜,自己真是一竅不通,那真要笑掉人的大牙的。

這不看還好,一看當真不得了。蘇放幾乎是立時合上了書本,紅着臉地直往廚房走。拿涼水撲了面,等心潮冷靜了下來後,蘇放長長呼了口氣,瞅着被他丢在桌上的書冊,心裏各種滋味都冒出來了。

他原以為那書裏寫的是一些晦澀句子,斷沒想到會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彩畫。裏頭的男人們皆是衣衫不整,尤其是下邊那玩意兒,竟是畫得那般巨大,像是怕人看不見是的,能不讓人臉紅心跳嗎?

方才只粗略翻了一頁,蘇放便羞臊地不想看下去。他真想當場把這俗爛穢物丢進竈膛燒了,以後再也見不着。可想來想去,他又舍不得,他還沒看到男人之間是怎麽行房的呢,這樣便燒了,豈不可惜了?

思前想後,蘇放還是厚着臉皮将拿書塞進了懷裏,想着啥時候心徹底靜下來了再揣摩揣摩。

誰知入了夜,蘇放竟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輾轉反側,腦子裏盡是那書中赤身男人的模樣,只叫他心癢難耐,想入非非。

他拉開被子,想坐起來喝口涼水冷靜冷靜,卻不想腿間的物體已直挺挺豎了起來。蘇放頓時又驚又氣又惱,心道恩師說得果然沒錯,那穢書果真亂人心智害人不淺。

他走到窗邊的木桶旁,舀起一瓢冷水便往身下撲,也不管會不會弄濕屋子,只想着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物經冷水這麽以刺激,終是緩緩焉了下去。

蘇放站在窗邊吹着夜風,心裏忖着,這書還是得看,不過得等到了洞房花燭夜再看。

且說顧雲皓那邊,連着好幾日忙活,總算是把該辦的事辦得差不多了。于是選了好日子,将聘禮送了過去。蘇放似乎是找來王大夫主事了,幾日後便回了禮,那便是嫁妝了。

後來挑好了黃道吉日,顧雲皓便托人去蘇放那邊傳了話,蘇放早已準備得妥妥當當,就等着顧雲皓來迎娶他呢。

迎親的隊伍是村人自發組成的,蘇先生大婚,誰都想插一腳,說現下出了一份力,以後便是美好的回憶。顧雲皓對此自是高興不已。專業迎親的隊伍要花不少錢,現在能省則省,他自是歡喜的。

幾日忙忙碌碌,就為了娶那麽個人,顧雲皓心中別有一番滋味。雖說不上對那人又多麽愛慕喜歡,卻有種來之不易的錯覺。

四人大轎,又是吹喇叭又是敲鑼打鼓,炮仗更是放了一路,整個村子的人都出來道賀。一場成親儀式,倒讓整個村子都變得喜氣洋洋的,也算是積了陰德了。

顧雲皓身着大紅袍站在屬于自己的宅子大門口,聽着許多人來道賀,心緒竟開始飄忽起來。他本以為,自己會娶個女人,一兩年後抱個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過一輩子,可沒想到他現在會在這裏正兒八經地迎娶一個大男人。想到此處,顧雲皓無聲笑笑,心道人生當真變幻莫測,即便計劃好了,也不定能按着計劃走。

然而很快,他便将這飄忽的想法抛到了腦後,他告訴自己,要接受現實,更要珍惜現在。

花轎來得很快,考慮到入洞房的緣故,轎子是下午出發的,兩邊都算好了時間,吃吃喝喝一兩個時辰,剛好天黑,正适合新郎們颠鸾倒鳳,鬧洞房那一節自然也不會省。

拉開簾子,顧雲皓就見一身着紅衣頭頂紅蓋頭的人兒從轎子裏被牽出來。

看到這樣的蘇放,顧雲皓頓時衍生出無限感觸。一個男人肯這樣行女人之禮嫁與自己,自己這輩子還有什麽好苛求的呢。之前所說的“沒感覺”,倒成了上不得臺面的開脫之詞。

罷了罷了,顧雲皓心下似是想通了,就從現在開始嘗試着喜歡他好了。這蘇放要樣貌有樣貌,要才學有才學,哪裏不好了,哪裏不值得自己喜歡了?如此想着,顧雲皓便忽然覺得海闊天空了。

他牽起紅綢緞的另一端,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入了廳堂,周大哥周大嫂已坐在高堂之上,滿面的笑容,說不出的喜悅。

接下來的事情,無外乎三拜九叩,末了将嫁過來的新郎由童男童女牽着入了洞房。

顧雲皓望着蘇放的身影消失在側門內,來不及多想便被周遭的村人們圍擁過來,拉着拽着去喝酒。

蘇放獨自一人坐在房間內,聽着外頭酒酣之聲四起,慢慢地将手伸進嫁衣內,從裏頭拿出了一本書來,拿書不是別的,正是“房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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