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意 好,我們離婚

溫蕊一夜未眠, 第二天起來黑眼圈濃重。

接下來的幾天她忙得幾乎腳不沾地。當天就從網上下載了離婚協議書的模版發給了司策,并約他去民政局換證。

“你要是覺得沒問題咱們就把它簽了,如果你不滿意也可以找律師起草一份。反正我什麽都不要, 你不會有任何損失。”

信息發出去後溫蕊也指望他立馬就能回, 手機一扔就忙別的去了。

這是她跟司策一貫的相處方式,她的短信對方想回就回, 不想回就不回。哪怕回了也要等幾個小時, 等來的也是言簡意赅的幾個字。

溫蕊從前傻, 每一回總是癡癡地等, 有時候還會小鹿亂撞, 期待着對方能回幾句甜言蜜語。

但她現在想通了,不愛你的男人哪會費心思編輯什麽甜言蜜語, 她在他心裏根本就不配。

以後她不會再等他, 沒有人值得她再付出那麽多心力維護和等待。

她只需要愛自己就可以。

溫蕊忙完一通後回來一看, 這次司策卻是意外地回複很快。只是他只字未提離婚的事情, 反倒跟她說了尾巴的情況。

“暫時還沒完全恢複, 獸醫說需要留院治療。”

“還需要幾天?”

“大概不到一星期。”

溫蕊看着這秒回的信息只覺得魔幻, 他這是裝了自動回複系統嗎?

想了想她直接回複對方:“兔子你不用再管, 我自己會去拿。另外離婚協議書你看一看, 沒問題我就簽了, 簽完快遞給你,到時候一起帶去民政局。”

她洋洋灑灑打了一大串,發出去後卻只得司策一個“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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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本性難移,剛剛的積極與話多不過是錯覺。只是這一個字多少透着點不快。

管他呢,以後她再也不會管姓司的到底痛不痛快。

既然他沒有對那份協議書提出異議,溫蕊便打印下來簽了字,又找了個同城跑腿的小哥哥直接送到了司策手裏。

送出去的時候她特意打了電話, 确認對方人在拍攝現場後才讓人送過去。

郵件是阿松接的,接到的時候還挺好奇,因為信封上的落款人寫的是溫蕊的名字。

他一面摸着信封一面跟虎哥感嘆:“司哥的太太還挺浪漫啊,這年頭傳遞信息還用寫信。還是這麽大的信封,這裏面是A4紙嗎?什麽情書要寫這麽多,哎呀我酸了。”

虎哥正想附和兩句,就見司策黑着張臉從鏡頭前走下來,一把拿起了阿松手裏的東西。

他便好奇地問:“什麽呀,嫂子給的情書,你倆還玩這個?”

司策将郵件塞進了自己的大包裏,回頭掃一眼虎哥,淡淡吐出幾個字:“離婚協議。”

說完掉頭就走。剩下兩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默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早知道就不這麽嘴賤了。

溫蕊把快遞發出後就沒再管過司策,只忙碌着等待周五的到來。

這期間因為要準備周六脫口秀演出的事宜,她每天改稿背稿,還要挑衣服學化妝,竟是沒能抽出哪怕半天上一次醫院。

周五一早她從學校出發去了民政局,在那兒等開門。只是左等右等也沒等來司策。

九點過後她實在忍不住給對方去了個電話,劈頭就問:“姓司的,你又玩什麽花招?咱倆時間有限還是不要磨蹭為好,鬧到我去起訴的話難看的只能是你。”

司策卻不急不緩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只說了一句:“結婚證找不到了。”

“什麽,你自己放哪了不記得?”

“我記得,我記得當初給了你,讓你保管來着。”

溫蕊聽到這話平複了一下心情,仔細回憶了一下承認司策說得對。

“我當初把兩張結婚證一起放在了我套間書房的第一個抽屜裏,你去那裏找。”

“找過了,沒有。那裏有翻動的痕跡,你前幾天收拾的時候是不是順手拿走了?”

這話倒是把溫蕊問住了。她記得當時應該只拿了一張結婚證,但也不好說。畢竟那時候她情緒激動,動作也比較大。而且後來兩人搶行李的時候做過些過激的舉動,溫蕊隐約記得自己似乎從某個抽屜裏随意拿了點東西往箱子裏扔。

難道說?

司策依舊是四平八穩的聲音:“要不你先回去找找,咱們改天再約。”

“我馬上去找,不用改天,下午我再請半天假。”

請不出來就曠課,反正她不準備再等了。

沒想到司策一句話堵住了她的退路:“我下午有事,有通告要趕。那就先這樣,再見。”

不帶任何感情地做了道別,司策痛快地挂了電話,溫蕊咬着唇站在民政局大廳的門口處,氣得想摔手機。

回到學校後室友們還在上課,溫蕊将兩個箱子翻了個底朝天,終于在某個犄角旮旯裏找到了屬于司策的那張結婚證。

她明明記得當時只拿了自己的,怎麽他的也會跑到自己箱子裏來?

一想到至少要等到下周一才能辦妥離婚的事情,溫蕊的肚子就一陣陣地抽痛。

最近這些天她肚子痛的頻率似乎越來越快。她悄悄上網查過,有些人孕早期是會有各種不适,肚子痛的情況有很多種。但因為她始終沒有流血,所以暫時沒将這問題想得太過嚴重。

既然眼下辦不成離婚,她就只能将明晚的演出當成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只是一旦緊張起來,肚子裏的不适也随之加劇。

是寶寶也在跟着她一起緊張嗎?

這個孩子是去是留,溫蕊至今沒有想好。她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馬上做手術流掉他(她),可只憑一點點單純的母愛,就足夠讓她猶豫再三。

以前想要懷孕,是希望能有一個流着司策血液的孩子。這樣即便他沒有時間陪自己,至少可以在孩子身上找到精神的寄托。

但現在當她真的懷了孕,她才發現其實只是因為她喜歡孩子。不管這個孩子是誰的,只要也是她的她便喜歡。

那種難以割舍的感情讓溫蕊下不了決心流掉他(她),甚至不願意時常想起肚子裏有個孩子。

如果不想起,也就不必為難到底要不要去做流産手術。

現在的她,走到了人生中最艱難的十字路口,所有的困難都集中到了一起。父親的生死一線,和司策婚姻的終結,還有肚子裏孩子的去留,像三座大山,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身上。

溫蕊第二天在宿舍裏準備了一整天,下午四點才從宿舍離開趕往劇場。

她第一次參加演出衛嘉樹很不放心,便打車陪她一起去。溫蕊在宿舍裏化了妝,随身只帶了一點補妝的東西。

兩人在女生宿舍前見了面,衛嘉樹一眼對上溫蕊,兩只眼睛都看直了。

這樣的溫蕊他從未見過,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放棄了當正人君子的想法,只想當個遵從本心的男人。

這麽漂亮的溫蕊,誰招架得住。

去劇場的路上衛嘉樹沒敢多看對方,當了一路安靜沉默的護花使者。

演出七點準時開始,溫蕊被安排在了中間的位置。第一次登臺由她開場怕氣氛炒不起來,若是壓軸資歷也遠遠不夠。

劇場只給她五分鐘時間,算是一個小小的串場式表演。衛嘉樹一直安慰溫蕊不必太過緊張。

“信我,就五分鐘,剛上去沒說兩句就要準備下來了,你都沒空緊張。”

溫蕊到了劇場後臺就一直在準備自己的表演,她已經演練了很多遍,這麽點內容幾乎已經全刻在了腦海裏。

她也知道自己不必緊張,可不知為什麽肚子卻始終一陣陣地抽痛。

因為這點疼痛,她連衛嘉樹特意去買的晚餐都沒吃。後者以為她是緊張也沒逼她,只讓她喝了點牛奶。

只是這牛奶一入腹溫蕊更覺得惡心反胃,匆匆喝了兩口她就放下牛奶,借口上廁所跑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裏除了她沒別人,溫蕊沒忍住幹嘔了兩聲。她之前從網上學了計算胎兒孕周的方法,如果從末次月經算起,她肚子裏的孩子如今已經快要八個星期。

她今天被室友起哄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小露臍裝,下身則是帶松緊的低腰牛仔褲。中間那一截小蠻腰若隐若現,用李詩琴的話來說就是:“這才像個女大學生該有的樣子嘛,帥氣中帶點嬌媚,可甜可鹽,那些男觀衆都要被你迷死了。”

溫蕊剛剛也察覺到了一些關注她的目光,還聽到有人跟衛嘉樹打聽她的來頭。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也不是沒有人喜歡自己,從前在學校裏被同學欺負是因為他們覺得她軟弱。後來到司家被他們欺負是因為他們瞧不上她。

但其實她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她的臉就和身材就是她最大的優勢。

她現在沒有矯情的資格,哪怕被人罵靠臉博出位她也必須試一試。溫蕊拿水洗了洗嘴,從包裏拿出唇膏開始補妝。

外頭傳來了觀衆們一陣陣的笑聲,演出正在繼續。

今晚來的客人與以往沒什麽不同,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特別的話,就是俱樂部的負責人發現在最後排的某個角落裏,坐着一個安靜的男人。

他和別人都不同,似乎就不是來看脫口秀的。無論臺上的演員說什麽,他那張過于冷峻的臉上始終是那般嚴肅冷淡的表情。

負責人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一身上流人士的精英打扮,與這裏的輕松歡快格格不入,他根本不是來聽脫口秀的,倒更像是來收購他們整個劇場的。

可這麽個小劇場也不襯他的氣質啊。

負責人幾次想上前套近乎,最終還是被他冰冷的氣質生生給趕跑了。

司策看一眼躲到另一邊去的男人,壓了壓唇角。他确實不是來聽秀的,臺上講的什麽與他無關。他只惦記着溫蕊什麽時候上場。

他讓周矅去查了,得知溫蕊今天會在這裏有第一場演出。

結婚幾年她在忙脫口秀的事情司策其實一直都知道,也從不懷疑她有上臺的實力。只是不親眼來看看總是難以相信。

那個永遠跟在他後面缺乏存在感的少女,原來已經長成了獨當一面的成年人。而他手中握着的那根線,眼看就要被她剪斷。

是不舍還是不甘心,司策一時也分辨不出來,只雙手抱胸靠在椅子裏,一雙銳利的眼睛始終緊盯着前臺。

舞臺側邊的位置站了一個男人,這人他認得,就是之前送溫蕊回家的男人。

周矅早就查到了他的底細,是溫蕊同校同系的學弟,同時也是溫蕊的上司。一手創辦了某個脫口秀社團,經常帶着手底的一幫人到各個俱樂部演出。

說起來也算有點能力,只是他想追溫蕊司策自然不能答應。

他的目光落在衛嘉樹身上,久久沒有挪開。

衛嘉樹卻沒發現他也來了,只認真看着舞臺上表演的人。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急匆匆過來,附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衛嘉樹臉色巨變,扔掉手裏的東西就往後臺沖。

司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就有那一刻心髒的位置突然絞痛了一下。他立馬起身沿着觀衆席的側邊往前走,在工作人員還未反應過來前便鑽進了後臺。

此時的後臺早就亂成一團。溫蕊突然昏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女性工作人員沖過去扶起她,卻在看到她下身的一灘血跡時驚叫出身。

“流血了,這怎麽回事兒?”

衛嘉樹先司策一步進後臺,聽到這話就奔過去想去抱溫蕊。可惜司策仗着腿長趕在他前臺來到溫蕊身邊,一把将他拉開推出去兩米遠,然後彎腰将溫蕊從地上抱了起來。

司策的突然出現在原本亂糟糟的現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這男人身上的氣場實在過于強大,混跡于職場的人大多嗅覺靈敏,當即就意識到這人不好惹。

沒有人再跟他去争溫蕊,除了衛嘉樹。

“我送她去醫院。”

“不必勞煩衛先生,她是我太太,我自然會照顧。”

“我去叫車。”

“我有開車。”

短短的兩段對話,把衛嘉樹堵得沒話說。司策處理完他後又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沉聲道:“她昏倒前發生了什麽?”

一個女生上前來小心翼翼道:“好像接了個電話,我沒聽清講的什麽,但好像是醫院打來的。電話還沒說完她就昏倒了。”

司策向對方點頭致謝,随即打橫抱着溫蕊直接離開了劇場。也不管現場有多少觀衆看着,他就這麽将人帶離,吸引了全場注意的目光。

那些跟他打了照面的工作人員一直到他走後,才有人反應過來。

“剛剛那個是司策嗎?”

“哪個司策?你別說是影帝司策。”

“好像真的是他。”

“哎喲我去,他跟溫蕊是夫妻?他真的結婚了,大新聞啊。”

衛嘉樹沖出去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這些對話。他不放心溫蕊,一路跟到了司策的車邊,在看清對方車前的飛鳥标志後,整個人猶如霜打的茄子。

原來溫蕊的丈夫是司策,原來她嫁給了那麽高高在上的男人,難怪他在電話裏聲音聽起來如此高不可攀。

這樣的人,出身自帶巨大光環,從一開始就和他們站在不一樣的高度。無論他怎麽努力都不可能與他平起平坐。所以溫蕊又怎麽可能放棄這樣出色的丈夫選擇自己呢?

這TM怎麽争得贏啊!

司策将溫蕊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然後一腳油門直奔最近的綜合醫院而去。

他今天來之前本來還帶了一個驚喜過來。後座的位子上尾巴正在籠子裏上下亂蹿,似乎因為見到了溫蕊而格外開心。

只是溫蕊不會說話,她像一個虛弱的娃娃倒在了位子裏,身下還在不停地流血。

司策握緊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着,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緊張過。他甚至不敢不去想溫蕊究竟得了什麽病,因為他害怕一旦想了噩夢就會變成現實。

而他也将永遠失去她。

為了緩解內心的焦慮,他給周矅打了電話,讓他去查醫院裏的情況。溫蕊剛才接的電話十有八/九和她爸有關。司策幾乎能在心裏猜到發生了什麽。

果不其然周矅的電話挂了不到十分鐘就又打了回來,他的聲音聽起來頗為沉重。

“對不起司總,剛剛醫院來電話,說太太的父親沒能搶救過來,已經去世了。”

翁建懷死了?

司策腦海裏剛剛閃過這個念頭,緊接着對面車道上的一輛卡車突然失控,朝着他們行駛的方向急馳而來。

司策來不及多想,猛地一打方向盤将溫蕊護在了自己這一邊,兩車相撞的時候他只聽到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空氣裏似乎有金屬碎屑的味道,刺鼻的氣味霸道地占據了他所有的感官。

司策腦海裏最後的一點本能是抛開方向盤護住了溫蕊。金屬味似乎愈發濃烈,甚至還參雜了汽油的味道。

還有那淡淡的血腥味。

清晨六點,天空初露魚肚白,微弱的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病房裏,把一切都籠罩在了迷霧之中。

司策在病床前坐了一夜,此刻的心情就跟這迷霧一般,輕易找不到出口。

他本想用這一夜想清楚自己跟溫蕊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卻發現很多東西根本想不明白。就像纏成一團的細線,全都攪在了一起。

那些欺負她的同學的臉,她幫自己抄作業挨老師訓時臉上的表情,還有她被迫卷入他跟其他人的争鬥時身上受的傷,司策竟都有點想不起來。

溫蕊當時到底傷在了哪個胳膊,那傷口如今還在嗎?

司策忍不住伸手,輕輕掀開蓋在溫蕊身上的被子。但還沒來得及撸她的袖管,做完手術睡了一夜的溫蕊就睜開了迷蒙的眼睛。

剛醒來的那一刻她整個人毫無戾氣,和從前一樣溫順可人。只是在看清司策的臉之後,她便跟着激動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

很快溫蕊就注意到了司策左手上綁的繃帶,于是昨晚發生的一切也随之變得清晰。

她想試着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左手上正插着吊針,輕輕一動身上某個地方就傳來一陣撕扯般的疼痛。

溫蕊慌了,腦海裏同時冒出了兩件事,卻不知該先問哪一件。

倒是司策比她更為鎮定,也許是過了一夜已能平靜地接受某些現實。他伸手拿起挂在床頭的遙控器,替溫蕊将床升起一點。

“你剛做完手術,不适合久座,還是躺着為宜。”

溫蕊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裏的關鍵詞:“什麽……手術?是我的孩子有問題嗎,孩子怎麽了,孩子還在不在?”

她邊說邊用力掀開被子,看到了自己全身的病號服。不等司策出手她又去掀衣服褲子,在看到身上某處覆蓋着厚厚的紗布時,臉色瞬間慘白,額頭上的冷汗同時冒了出來。

司策怕她着涼立馬将被子重新蓋上,一邊替她掖被角一面解釋:“你昨晚在劇場突然大出血昏倒,醫院檢查後說你是宮外孕,替你做了緊急手術。”

“那孩子呢?”

“那還不能算是孩子,只是一個胚胎,它着床在了你的右側輸卵管中,因為越長越大導致你的輸卵管破裂,引起了大出血。這個手術必須得做,否則你會沒命。”

司策盡量用平緩客觀的語氣來描述這件事,想以此緩解溫蕊的傷心難過。雖然這個孩子注定無法來到這個世上,但他知道溫蕊一時肯定難以接受。

他已經做好了她大哭大鬧不接受現實的準備,也想好了請醫院的專家來為她解讀這件事情,卻沒想到溫蕊聽到後一言不發,甚至連眼淚都沒掉一滴。

是太難受哭不出來,還是被他的分析給說服了?

溫蕊起先沒說話,沉默片刻後才像是反應了過來,喃喃地接了一句:“所以孩子在輸卵管裏?”

“是,沒有着床在子宮。為了保住你的命醫生切除了一側的輸卵管。不過你不必擔心,雖然受孕機率小了一些,但并不意味着我們以後不能有孩子。你還有另一側輸卵管,現在的醫療技術也很發達,人工幹預手段也很多……”

“你覺得我們還會有孩子嗎?你以為我還會跟你生孩子?”

這麽赤/裸裸的打臉司策很少碰到,但因為是溫蕊他并不介意。他也不想在這時候與她起争執,于是只淡淡轉移了話題:“先喝點水吧。”

司策出聲打破了病房內那讓人有點焦躁的平靜,起身想用一只手給溫蕊倒杯水。

他俯下/身在飲水機邊調杯內的水溫時,突然聽見身後溫蕊叫了他一聲。

“司策,你現在應該滿意了。”

司策回頭看她:“我滿意什麽?”

“我爸沒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是,昨天得到的消息,你別太難……”

話沒說完就把溫蕊打斷,“現在孩子也沒了。你人生中最讨厭的兩個人都沒了。你的仇人死了,你不想要的孩子也……”

溫蕊沒能說出那個“死”字,哽咽了一聲換了個說法,“孩子也不會生下來,你應該會很高興。”

“我從來沒有不希望這個孩子生下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是啊,我怎麽敢告訴你我懷孕了呢。一個你不歡迎的孩子注定是到不了這個世上的,我還慶幸是我自己身體的原因,這樣你也不必負任何責任,我們也不必再有任何牽扯。司策……”

溫蕊看向他,蒼白的臉色神情平靜地讓人害怕。司策突然意識到她要說什麽,那種本能的抗拒讓他開口截了她的話頭。

“你先休息,再睡一會兒吧。”

“我确實要睡了,跟你說完這一句我就睡。周五你說找不到結婚證,我後來找到了,現在我們什麽材料都不缺,什麽牽挂都沒有。挑個時間把手續辦了吧,我對你就這一個要求。”

司策緊抿着唇,頭一回産生了無法掌控的感覺。從小到大不管發生什麽事,家道中落也罷寄人籬下也罷,他永遠都能掌控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只要他想做到的,就很少辦不到。那些于他人生重要的時刻與事件,他總能未雨綢缪奪得先機,甚至給予對方一記沉痛的打擊。

可溫蕊不是他的對手,他沒辦法下狠手,也沒辦法事事以自己的利益為先。哪怕他再想把她留在身邊,可面對她的堅持,他竟無言以對。

“你累了,我們回頭談。”

“不用了,随你吧,不離也沒關系,你先出去吧。”

溫蕊意外地沒有堅持,一臉疲倦地望着司策。後者猶豫了片刻決定以退為進,點頭開門離開。

只是在門關上的一剎那,司策腦海裏莫名警鈴大作,沒來由的不安侵襲了整個身體,他二話不說重新推開了門。

然後他快步沖到床邊,按住了溫蕊想拔吊針的那只手。

“你要做什麽?”

溫蕊擡頭看他,眼眶發紅卻依舊沒有流淚。她聲音沙啞,透露着不屑的笑聲,聲音像是冷得能滴下冰來。

“我不管你離不離,反正在我這裏已經離了。你想要一個死人老婆還是一個活人前妻,一切在你。沒關系,你能防得我一次,防不了我第二次。這世界想好好地活着可真難,不過想死還是容易的。”

司策整個身體繃得緊緊的,平靜的面容下隐藏着極大的情緒波動。他二話不說按鈴叫來了醫生,并在醫生趕到前附在溫蕊的耳邊咬牙說了一句:“我選後者,所以你最好給我好好活下去。不如看看我倆誰能活得更長?”

話音剛落護士就沖了進來,很快又叫來了醫生,病房裏開始有了生氣,一切似乎又恢複到了正常的狀态。

仿佛剛才溫蕊的自殺根本不存在。

它來得快去得更快,就像一陣煙。只有聞到空氣中那彌漫不去的硝煙味才能意識到,原來這一切真實存在。

司策站在人群外看着又恢複成了小白兔模樣的溫蕊,壓了壓嘴角轉身離去。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他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好像溫蕊一夜之間成了沙子,無論他怎麽用力還是從他的指尖縫隙快速地流走了。

因為傷了手臂,司策這兩天沒有開工,讓虎哥幫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

醫院裏周矅一直跟在他左右,還在不停向他彙報集團的各項事務。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放松,昨晚司策車禍的消息剛剛傳出,集團裏那些姓司的旁支老狐貍就個個蠢蠢欲動,想着借機奪權。

幸虧司策傷得不重,很快就穩定了局面,拉攏了一部分搖擺派,震懾了另一部分騷動派,也讓原本就忠于他的愈發死心塌地。

在商業動作上,司策從來精準而有效,他處理任何事情的時候也從未有過棘手感。不過就是發現一個問題解決一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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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蕊向他發難之前,他認為人生無難事,只要想做便能成。父母離婚不算什麽,母親車禍照樣可以恢複,父親坐牢也能出獄。他的人生始終走在自己規劃的路上。

可現在意外出現了,并且他還解決不了。

周矅在屬于司策的VIP病房裏向他彙報今早與海外分部的視頻會議內容,說着說着才察覺到司策居然在走神。

這是極少發生的情況,通常司策專注力極強,哪怕昨夜車禍後由醫生處理傷口,他也能從容不迫吩咐自己去辦很多事。

比如要求他立馬去找一只跟尾巴一模一樣的兔子。

“珠姨見過,寵物醫院的醫生也見過,把他們都帶去找,能找到照片更好。務必在最短時間內找到一只毛色體型眼珠子顏色都一樣的兔子。”

周矅當時真沒想到,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總裁最關心的除了正在手術的太太外,居然是一只小兔子。

但他隐約也猜到了,這只兔子一定和太太關系重大,或許司總這一次的婚姻能不能保住,就全賴這只小東西。

可現在司策居然走神了。

他坐在那裏,手裏把玩着一根煙,卻始終沒有抽,所以周矅那句勸他別抽煙的話也一直沒能說出口。

見司策沒有心思聽會議內容,周矅又換了個話題:“您下午有幾個會議……”

“通通取消。”

“是司總,那晚上和橙新那邊的飯局……劉總約您好幾回了。”

“也給推了,下次我請。”

周矅一一記下,這都不是難事,反正出了車禍推掉應酬也正常。現在更為關鍵的似乎是司總和太太的關系。周矅既好奇又不敢問,心裏七上八下。

剛想斟酌着勸一句,司策突然擡頭看他,沒頭沒尾問了他一句:“周矅,你身邊有人離婚嗎?”

周矅不明白他這麽問什麽意思,觀察了一下沒覺得司策在開玩笑,于是只能實話實說:“我同輩裏只有兩個堂哥表姐結了婚,雖然日子有磕絆但是還能湊和過。倒是長輩裏有好幾對都離了。”

“多大年紀?”

“都得五六十了吧。我們也都奇怪,過了一輩子了這都快退休了突然離婚了。後來問他們說是過夠了。主要是女的過夠了,說不想再伺候男人了。”

“五六十啊……”

司策嘴裏吐出一圈煙霧。別人忍了丈夫二三十年才提離婚,溫蕊這才忍了三年。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特別不像話特別不是人?

周矅面對這個死亡問題根本不敢回答,內心更多的是詫異溫蕊提離婚的事情。他只能挑好聽的安慰司策:“也有很多沒離的,年輕的時候吵吵鬧鬧,老了感情反而更好。而且我有個大伯,雖然離婚了,不過後來又複婚了,現在感情更好了。他就跟我們說,說對女人得像釣魚,不能一根弦總是緊崩着,要收收放放的才能釣得上來魚。”

“真的?”

“估計吹牛吧,反正我那大伯母是說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才複的婚。我堂哥當時要結婚,不過現在複了好幾年也沒離。只是我大伯母常說,要是我大伯再犯渾,她就離了再也不管他。所以我大伯如今乖得很,抽煙喝酒全戒了,每天問老婆要五塊十塊零花錢,說跟人下棋用。”

周矅說到最後想起大伯的可憐樣想笑,但一對上司策陰沉的臉又笑不出來,低頭假裝在平板上忙工作。

恍惚間他似乎聽見司策說了這麽一句:“那要是已經在桶裏的魚非要跳出去逃跑,難道不該抓回來嗎?”

溫蕊因為手術的緣故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這期間沒再有過激的舉動。

司策則是當天就出了院,回家後一頭紮進工作裏忙碌起來,有時候連藥都會忘了換。

某天忙到晚飯時分,他在周矅的提醒下休息了片刻。因為沒什麽胃口,索性就去醫院盯着溫蕊吃晚飯。

溫蕊這幾天的餐食由他安排專人專供,不是醫院的普通夥食。挑的全是她愛吃和現在能吃的清淡口味。

司策定菜單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還是有點了解溫蕊的。

畢竟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

只是那個當初他從馬超手裏搶下來的小女生,他一步步領着帶回司家大宅的小女生,仿佛在一夜之間突然長大,并且極力掙脫了他的束縛,走得毫不留戀。

他到的時候溫蕊的飯菜剛送到,請的護工阿姨長相特別慈善,說話也溫言細語帶着南方口音。她把飯菜一樣樣報給溫蕊,還會描述一番這菜的內容,光聽她的講解都讓人很有胃口。

但溫蕊卻一直安靜地躺着,閉着眼睛一副不願意過多交流的模樣。

聽見有人推門進來也沒睜開眼睛,像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

司策在阿姨出聲叫他前截住了她的話頭,然後示意她先出去。等她一走他便端着餐盤走到了床邊,擱在了溫蕊面前的小床桌上。

還沒開口對方倒先說了句:“你還來幹什麽?”

司策忽略了她語氣裏的不耐煩,只問了一句:“怎麽知道是我?”

溫蕊睜開眼睛看着他,目光裏沒有一絲情緒。既不像從前那般喜歡,也不像前兩天那麽憎惡。

就像看一個陌生人,毫無感情。

她懶得回答司策的問題,轉頭又将視線落到了飯菜上。

這個問題着實可笑,也證明他根本不明白從前的自己有多愛他。因為愛他所以熟悉他的腳步聲香水味,甚至空氣裏只要飄過一絲帶有司策的味道,她都能敏銳地嗅出來。

從前的她将他視作自己的一切,雖然現在已經跳了出來,但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很難改變。

她讨厭這樣的自己,卻也只能慢慢來,直到某一天徹底将他從自己的人生裏擇出去,永遠都不必再接觸。

為了這一天早日到來,溫蕊決定認真吃飯。早點恢複才能早點去民政局把事情辦了,而且她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

她爸過世好幾天,如今人還在醫院的太平間存放着。她必須快點好起來去見他最後一面,然後将他的後事料理完。

他爸今年五十一歲,還差一個月才滿五十二,離退休還有十幾年。在溫蕊與他接觸的十幾年裏,他對自己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但他在別人看來肯定算不上一個好人,詐/騙犯,包庇犯,甚至有過利用女人上位的想法。

溫蕊對他的感情很複雜,因為是父親所以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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