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墜毀

殷霖初注視着浮在半空中,旁人無法看見的深紅色倒計時,手指輕觸安全帶卡扣,有節奏地輕叩。

這艘飛船十分鐘後将會因為某個意外失控,然後墜毀。

結局慘烈,滿座的乘客幸存者不會超過十個,他将會是其中一員。

成為幸運兒的同時,當然要付出一點代價。

他需要做的,是救下飛船裏的某個人。

然而那個人,将會是他的懲罰施行者。

登上飛船之前,空中出現了一行字幕。

“你自幼喪母,因父親再婚再育而獨自來到偏遠星球居住。

現在你已成年,即将回到首都星完成婚約。

你的未婚夫,與你在同一班返回首都星的飛船上。”

字幕只有殷霖初可以看到,他嘗試尋找令它消失的方法,還沒有頭緒,字幕又很快變了。

“飛船在出港口十分鐘後墜毀,你救下了你的未婚夫。”

倒計時與那段文字交替出現,準确來說,飛船出港口前他所能看見的只有那段文字,穩定飛行一段時間後,倒計時才适時出現。

倒計時走得飛快,綠色字幕逐漸轉變為紅色,與文字交替出現的速度不斷加快,并劇烈閃爍。

明明是無聲的畫面,銳利急促的尖嘯聲卻似乎在耳邊放肆作響,極盡全力渲染緊張的氣氛。

殷霖初閉了閉眼,靠在了椅背上,短暫逃避那塊無法抹除的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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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被閃瞎了!

作為空間屬的一名職業反派,殷霖初一直是優秀員工。

在幕後兢兢業業經營擴大自己的勢力,給主角制造些無傷大雅的小麻煩,堅強活到最後一刻。

然後,被擊潰,失去所有。

這是他的完整工作流程。

但不久前,在一次任務中,小世界的主角計劃外遇難身亡,系統判定為殷霖初主觀故意,即刻終止任務返回接受調查。

他當然是故意的,至于原因……輕叩的手指停住,他現在并不想回想那件事情。

總之,調查最後結果是,他将在現在所處的小世界裏接受懲罰。

會有一名施行者對他進行“虐身虐心”——也就是那該死的、浮在半空中、怎麽也關不掉的字幕裏的“未婚夫”。

很好,他現在有了一名未曾謀面、也不知姓名的未婚夫。

殷霖初排在隊伍裏登上飛船時,迅速觀察了所有進入一等艙的乘客。

排除各個基本信息不符人員後,他很快有了一個懷疑目标。

在他右邊落座的是位年輕男子,歲數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面容與雙眼中透着自信從容。

他的衣着價值不菲,恰到好處的舉止透露出他良好的修養。

就算以殷霖初挑剔的目光來看,他的家境不會差,甚至可以說家境一定很好。

“未婚夫”是世家子弟,乘坐飛船出行最有可能選擇一等艙。

但殷霖初也不能完全确定,說不準,他想體驗生活。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乘客之列……劇烈的震蕩打斷殷霖初的思緒,他警覺睜眼,率先看向身側。

那位年輕男乘客正滿臉困惑,試圖站起來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一只套着機械外殼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他解開安全帶的行為。

殷霖初順着那只手往上看,那身極具代表性的黑白雙色輕甲表明來者的身份——是随飛船執行護航任務的士兵。

機械外甲極輕便,看起來比常人稍魁梧,黑色面罩将那張臉嚴嚴實實遮在裏面。

胸口的标識顯示這只是一個普通士兵,殷霖初角度刁鑽地透過通道,看見一列和他一樣裝扮的人經過。

他們沒有向乘客這邊看一速交流,端着武器,步履匆匆地路過一等艙。

殷霖初大致了解飛船內部構造,那個方向似乎是通往中央操控室。

按住男乘客的士兵見殷霖初探究地看着那兩個方向,安撫道:“請安心等待片刻,不會有什麽事的。”

男乘客靠回椅背上,冷靜說道:“我的父親是政務參贊,如果出現任何問題,我要求及時知情。”

政務參贊是外交職稱,那位未婚夫的父親似乎也是外交官。

殷霖初面上不動聲色,判斷他就是正确人選的砝碼又多了一個。

劇烈的震蕩暫時停了下來,士兵不易察覺地停頓,随即繼續說道:“請相信我們,我們會保障你們所有人的安全。”

恐怕是不能的。

殷霖初眼前的倒計時只剩下了三分鐘,他深吸一口氣,解開安全帶站起來,說了聲去廁所,然後快步向着先前那一列士兵所在之地跑去。

士兵發現了他的意圖,快速追了上來,手中的槍對準了他:“請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否則我将會開槍。”

殷霖初回過頭,瞳孔放大,身體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一手推動槍口,一手按着士兵的手肘将方向轉移,士兵扣動扳機的手同時做出了動作。

一聲槍響伴随着重物落地的聲音,士兵漆黑的面罩看不到表情,但他動作凝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殷霖初踩着被擊斃之人的手,撿起他的槍,非常自然地握在手裏:“看樣子,是中央操控室已經被匪徒劫持了吧,外面還有他們的同夥。

你們想瞞到什麽時候?”

如果只是一般劫持事件,不可能墜毀這麽快,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事情很快就會解決了。”

士兵仍是重複那句話。

我信你就有鬼了。

殷霖初瞟了眼半空中鮮紅的兩分鐘,“給你一分鐘,能解決嗎?”

士兵一陣語塞,殷霖初回頭掃了眼,未婚夫嫌疑人雖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面色凝重,還算警惕。

他收回目光,和士兵打商量:“你們軍用铠甲防震功能極強,可以将自己固定在艙壁上,一會兒應該頂得住。

那位,你看見了嗎?政務參贊的兒子,你要保護好他。”

“你在說什麽?”士兵對他的言行舉止分外不解。

“我說,這艘飛船……”猛烈震動晃得殷霖初一個不穩,士兵立刻伸手扶住了他,但很快他們兩人都像是站在一頭瘋牛的背上,被狠狠砸向牆壁。

殷霖初看着快閃出花來的倒計時,将沒說完的話吼出來:“馬上就要墜毀了!”

巨大的爆炸聲将全世界的聲音掩蓋,過度巨大的聲音反而使雙耳陷入失聰狀态。

斷裂的艙體火花四濺,除了燈不亮仿佛哪裏都亮。

最亮的是歸零的倒計時,它爆發出一陣強烈到能灼傷視網膜般的白光。

片刻後光明熄滅,于是世界歸于全暗。

殷霖初再次恢複意識,已經處于一片殘骸之中。

墜落的飛船使腳下變成了一片焦土,細細袅袅的煙從殘骸各處飄出,他掃視周圍确定沒有別的危險,才将視線轉移回身邊。

一點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細看去,那是一枚僞裝成袖扣的追蹤器,此刻正有人試圖聯系追蹤器的主人。

殷霖初用力挪開壓在身上的重物,這時他才發現,壓在他身上的是那個身着輕甲的士兵。

爆炸來得太迅速,根本來不及返回,最後他選擇了保護殷霖初。

铠甲從背後碎裂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背脊。

殷霖初猶豫片刻,咬牙站起來,跑向了光芒漸弱的追蹤器。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袖扣的光在他碰觸到的前一秒消失,殷霖初忍不住咒罵一聲:“該死!”

袖扣的主人正是“未婚夫嫌疑人”,一截搖搖欲墜的殘骸懸在頭頂上方,殷霖初瞟了一眼,迅速調整情緒,把人從殘骸中拖了出去。

不到三秒,懸空的碎片落地,将地面砸出了一個凹陷。

殷霖初頭也不回,有條不紊地檢查傷勢。

身體多處明顯外傷,血液正在快速流失,需要止血。

好消息是傷口不深,保護措施到位,只是陷入了昏迷。

“嘭!”

身後傳來一聲響,殷霖初回頭看去,一個頭破血流的男人推開壓在身上的重物,爬了出來,步伐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他見到殷霖初的第一反應是進行攻擊,殷霖初直覺他是匪徒中的幸存者。

心中感嘆他可真是幸運,一邊面不改色一腳将沖到面前的人踹出去幾米遠。

那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殷霖初不再管他,找到兩個完好的急救包,給那可能是他“未婚夫”的男乘客做了簡單的急救措施。

止住血包紮好了傷口,然後拿着急救包剩餘的東西趕回士兵身邊。

“你的未婚夫受了重傷,你救了他。”

字幕重新變回了白色。

“要你廢話!”殷霖初用力扯開繃帶。

他快被這該死的字幕煩死了,明明是預告,居然還有延遲!

士兵背後的傷口很深,需要縫合,但這難不倒殷霖初。

作為一名職業反派,最大限度地獲取各種技能,才能有效地在各個世界制造各種困難,同時也是保證能成為最終boss必須具備的素養。

找到急救包中的縫合線,仔細一針一線将傷口縫合好,打了個漂亮的結,殷霖初眼中流露出滿意。

他把士兵身體側過來,看着能清晰倒映出自己的漆黑面罩,忽然笑了聲,在面罩上輕敲:“你可真夠不走運的。

要是沒有坐上這艘飛船,不至于遇到這種事。”

作為“刑場”的小世界,一切都以他與施行者為中心。

這一船的遇難者,只是小世界中連名字都不會有的沙礫,算是受了無妄之災。

“你父親的繼任妻子與你同父異母的弟弟即将到來。”

殷霖初視線從字幕上移開,遙望遠方逐漸放大逼近的陰影,右眼皮一跳。

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啊。

不對,這個世界就不可能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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