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感冒
孟存汝從衛生間出來才發現,阿晖等人一直就在病房外待着。
——好吧,至少不那麽尴尬了。
方轶楷自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黑着臉,回到房間後就直接蒙頭躺下,一聲也不吭。孟存汝在原地站了站,輕喚了一聲“方小滿”,沒有得到回應。
她咬咬牙,替他關了燈,推開門。
阿晖立馬站了起來,她想起剛才外間的動靜,隐約猜到他們是誤會了,低着頭回了準備好的客房。
凱莉跟她多年,對她的喜好了若指掌,房間布置得十分溫馨,還在臨床的牆上挂了盆吊蘭。
孟存汝回想起剛才黑暗中的一切,再想到背朝着她整個蒙進被子裏的方轶楷,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起碼在那種時候,他不曾強迫。
孟存汝不由自主地擡起手掌,至少除了……她連衣服都穿得好好的。
客房的衛生間結構與病房的那個一樣,一樣的裝飾燈,一樣的配色。孟存汝匆匆洗完,留了盞小燈,也窩進被子裏。
空調打得有點低,她閉着眼睛想着等會要調一下溫度,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她是被凍醒的,被子不知去了哪裏,整個人都蜷成一團,縮在方轶楷懷裏……懷裏?!
孟存汝驀然瞪大眼睛,鼻子有些塞住,不由自主地就打了個噴嚏。
方轶楷臉色難看地睜開了眼睛,眼神混沌,顯然也睡迷糊了。要不是身側傳來的真切體溫,她都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
方轶楷在她腦袋上揉了一下,有些強硬地将人按進懷裏,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孟存汝卻越來越清醒,甚至能聽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聲。
方轶楷似乎也覺察到了,幹咳了一聲,松開她,手撐着床從她身體上方爬過,繞到了她身後躺好,從後方緊緊地将人抱住。
孟存汝維持着剛才的動作,有些茫然地想轉過頭,小燈被“啪”的關掉,方轶楷粗着嗓子說:“睡覺。”
看不到臉,聽不到聲音,孟存汝微微仰頭,看到了空調上顯示的數字,22度,确實比剛才低了不少。
床上沒有被子,方轶楷身上穿着病號服,她的睡衣卻更加單薄,沒多久就冷得微微發抖起來,只貼着他胸膛的背脊和被緊攬着的腰腹,貼着他的雙腿還殘留着一點溫熱。
實在是太冷了——
被子到底去哪兒了?
方轶楷睡得也并不踏實,手臂收緊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觸碰到了她沒穿着內衣的胸脯,唬得她徹底僵硬起來。
她冷得發抖,他卻一直沉默——單純從他身體的反應看起來,似乎也并不是不畏嚴寒的體質。
孟存汝到淩晨才迷迷糊糊睡去,再醒來時整個腦袋都暈乎乎的,嘴裏不知何時竟然還含着體溫計。
方轶楷當然已經不在身側。
凱莉坐在床邊感嘆:“怎麽會感冒呢,哎——”
孟存汝張嘴想要說話,嘴巴一動,口腔裏的體溫計就差點掉下來。凱莉連忙勸道:“Miriam你不要急,先別說話,在量體溫呢。”
孟存汝只好閉着嘴巴,乖乖含着體溫計。
凱莉于是又唠叨:“不過你也真是的,空調溫度打那麽低,還不蓋被子,當然是要感冒的啦,太不注意身體了。”
孟存汝覺得頭暈目眩、渾身乏力,料想感冒一定不輕,凱莉讀出體溫計刻度時,她還是震了一下。
41度,怪不得這麽難受。
她想起昨晚死死摟着她不放的方轶楷,心想這樣躺了一個晚上,我發燒難道你一點兒都沒事嗎?
這種報複手段實在太幼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簡直像小學生。
不過效果顯然是十分出衆的,至少孟存汝現在是沒辦法回T城了。時俊等人先行離開,凱莉和阿晖等人陪着她。
安冉冉聽說她病了,打了電話過來:“你不是說就去兩天半,現在是怎麽回事?”
孟存汝無奈地縮在被子裏聽她抱怨,昏昏沉沉的用帶鼻音的聲音回應:“我感冒了,好了就回來。”
阿晖那天是看到方轶楷進她房間的,當時也是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則睜只眼閉只眼的,這時回想起來,忍不住就深深地懊悔了。
誰知的他們過個夜都能過出病來!
而且,最神奇的是自家小老板病得渾渾噩噩,那個小子精神倒是挺好的,還不時裹着紗布主動要求陪夜。
當然,陪護椅他是不睡的,無論他晚上怎麽待着的,總之早上醒來一定是窩在孟存汝被窩裏的。
感冒不是能傳染的嗎?為什麽凱莉都有些鼻塞了,他還是這麽活蹦亂跳!
孟存汝雖然因為打針吃藥的原因瘋狂嗜睡,心裏還是清楚的,有時候醒來發現自己睡在方轶楷懷裏,也不滿地嘟囔:“你怎麽……不生病呢?”
方轶楷就勢去問她嘴唇,舌頭探進口腔裏肆虐:“那你傳染給我啊。”
孟存汝偏頭避開,鼻塞就已經夠難受了,再把嘴巴堵上,那可真要窒息了。
方轶楷有時也自告奮勇地要搶護工的工作,捏着半幹的毛巾要給她擦汗。手、腳、臉都是沒關系的,手一搭上病號服的帶子——是啦,現在她也如他所願穿上一樣的衣服了——孟存汝就不肯了,死死地攥着衣襟不放。
方轶楷不解,湊到她耳邊問:“我什麽都不做,也不行嗎?”
她的臉因為發燒而呈現不健康的緋紅色,緊閉的眼睛和蹙起的眉頭卻提醒着他,她心底的抗拒有多大。
方轶楷伸手在她額頭上試溫度,又拿自己的額頭去蹭,燙得他都有些心驚。
雖然是他期盼的結果,可真正見人病得這樣難受,還是要心疼的。方轶楷将濕毛巾搭在手臂上,嘆息似的問:“很難受嗎?”
孟存汝“嗯”了一聲,方轶楷握着她手,将冰袋放在她額上。
孟存汝閉着眼睛笑了一下:“這樣就好受多了。”也不知是在形容冰袋,還是握住她手掌的手。
方轶楷自戀地将一切歸咎于自己“愛的鼓勵”,來得更加頻繁,最後幹脆把病床也搬到了一起,輸液時遙遙相對,宛若一對同命鴛鴦。
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就像蒸發了一樣。
阿晖已經徹底放棄了監督員的身份,每天的工作就是盯着外面是不是有人進來,至于房間裏的這頭狼……主人自己都不在乎好嗎!
而且,這幾天的情況他其實都有留意——這兩人出乎意料的純潔,雖然不是蓋棉被純聊天,也足可以用“發乎情,止乎禮”來形容。
難道是因為小老板病了?
可連擦身這樣的事情,孟存汝都是拒絕方轶楷碰自己的。晚上睡在一起,抱着也就是單純地抱着,連吻都因為鼻塞嚴重而淺嘗辄止。
但再嚴重的感冒也抵抗不住了重藥的力量,孟存汝的體溫還是一點點下降,精神也越來越好了。
凱莉高興地都想鼓掌了:“謝天謝地,體溫總算是降了——醫生,炎症也快好了吧?”
醫生點頭,只有隔壁還在養傷的方轶楷沉着臉坐着。
當天晚上,護士一走,方轶楷立馬就哧溜下床,爬到了孟存汝床上。
孟存汝睜開眼睛,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抱過來,而是像在考慮什麽似的,久久凝視着她,遲遲不肯躺下。
孟存汝猜到他的心思,沉默半晌說:“不管什麽病,總有治好的一天,永遠都治不好,也會有個結果。”
永遠都治不好的話,那就是絕症了,絕症的終點就是死亡。
方轶楷嘆了口氣,隔着被子抱住她:“我也生病了,看到你就讨厭,胸口疼,疼得睡不着覺。”孟存汝無措地瞪大了眼睛,方轶楷壞脾氣歸壞脾氣,這樣撒嬌一樣的話還是第一次說。
她猶豫了很久,實在接不上話,只好用力地回抱住他。
雖然知道是反話,被說讨厭,心裏還是很不舒服,像一根紮在表皮的果蔬絨毛,一旦觸碰到,就又癢又疼。
方轶楷像那天晚上一樣熱情地擁吻他,手從她的頸動脈撫過,沿着脖頸往上,捧着腦袋不讓她避開,幾乎将人吻到窒息。
“我們再試試好不好?”方轶楷的臉貼得極盡,近乎呢喃一樣懇求,“就一次,我保證不會疼,不會像四年前那樣。”
孟存汝果然變了臉色,怔怔地看着他,眼睛裏全是惶恐。
方轶楷試探着伸手去解她領口的帶子,孟存汝垂下眼睛看他動作,嘴唇發白,身體崩緊成了一條線。
一條帶子被解開了,露出的鎖骨上挂着細細的鏈子。
方轶楷的手挪到了第二根帶子上,這一次,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他有些懊惱地“啧”了一聲,掀開被子鑽進來,将兩人裹得嚴嚴實實的,發狠地将她勒進懷裏。
他抱得那麽用力,撞得自己的傷口都發疼,不知是要懲罰他還是懲罰自己。
孟存汝以為結束了,正暗暗松了口氣,手驀然被抓住。
她愣了一下,警覺地擡起了頭——方轶楷理直氣壯地瞪着她:“這樣也不行了嗎?”他所謂的“這樣”的含義,孟存汝當然是知道的。
有過一次之後,似乎就不好拒絕第二次。
她實在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就是上一次也幾乎都是他抓着她的手在主導。
方轶楷明顯是不滿的,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面緊抓着她的手覆在緊要的地方,一邊忍不住喘息着抱怨:“一點兒進步都沒有,這種事情居然也需要教……你就不能……學着動一動手指……”
孟存汝縮着肩膀,從頭到尾都沒發出一點兒聲息。
事後,依舊是方轶楷自己爬起來收拾幹淨,再端了溫水過來給她洗手,擦幹。
這一次把床單也弄髒了,他便自作主張将人直接抱到自己床上,打算唬弄一晚上算了。
孟存汝瞄了一眼淩亂的空床:“不洗幹淨嗎?”
方轶楷瞪了她幾秒,想說護工會處理,想到她的固執,認命地爬起來拆洗被套和床單。等他洗完了要端出去晾幹,孟存汝又不答應了:“你這樣晾出去,別人要誤會的。”
方轶楷想摔盆了:“誤會什麽!”
“……”
他揉了揉太陽穴,找了衣架将床單挂到衛生間,再拿吹風機一點點吹幹。
等他忙碌完,孟存汝已經睡過去了。
方轶楷俯身看着閉眼沉睡的女子,露在外面的胳膊瘦得仿佛蘆葦杆一樣,眼睑下兩痕深深的黑眼圈,唇色很淡,緊緊地抿在一起。
他伸手輕捏了一下她冰涼的耳垂,蜻蜓點水一樣親了親她有些幹燥的柔軟嘴唇,視線落到她半張的右手上,嘴角不自覺地就彎了起來。
白牆上映着他們的影子,扭曲而又有種詭異的和諧感。蘆葦杆一樣的胳膊被輕輕執着拉了起來,坐着的影子垂下了頭,在掌心落下一個悄無聲息的吻。
吻完之後方轶楷才回神,呆坐了半晌,心裏如有驚雷滾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