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帝國回憶過去

安瀾在齊靈家住了十天了,齊靈已經開始有些習慣自己的房間裏多了一個人了。黑珍珠越獄這十幾天,警方又是開“天網”又是全面搜捕,星球都快被翻了個兒,對黑珍珠消息的懸賞一提再提,可就是沒有找到黑珍珠的影子。警方加強警力的同時,甚至開始猜測黑珍珠是不是偷渡到了太陽系以外的地方。

當事态緊急的時候,警方可以獲得搜查民宅的權利。但某些身份特殊的人的房屋是絕對不能被搜查的,比如政府高官、政界首腦,或者是科學界的重要人物。齊靈的爸爸齊泉就在禁搜一列,所以說這十幾天齊靈的日子過得很舒坦,不用擔心家裏突然來了警察。

這天齊靈的媽媽要去參加同學聚會,要去地球旅游三天,叮囑齊靈在家好好呆着,注意安全過後,就收拾行李離開了,這是安瀾第一次有機會從齊靈的房間裏走出來。

當晚齊靈和安瀾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新聞報道了一起發生在土星的大規模示威游行活動,組織者是一個名叫泰勒的人,安瀾一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就皺了起來。畫面中的泰勒舉着寫有“政府無能”字樣的牌子,神情激動,眼睛發紅,對着鏡頭大喊:“黑珍珠越獄是政府的錯!黑珍珠出逃十四天仍未歸案!政府無能!!!”

泰勒是六年前溫都大教堂案一被害者的丈夫,這六年間一直致力于發起督促對溫都大教堂屠殺案的兇手執行死刑的游行,是一個對政府執政評價的極端分子。游行爆發過後,警方發出了将加大力度緝拿犯人的聲明。

泰勒憤怒地吼着:“黑珍珠死刑!!!黑珍珠死刑!!!金盾無用!!!政府無用!!!”

新聞還報道了對由于言語過激直接造成黑珍珠越獄的戚鈞的處置結果,戚鈞等生化人員工作等級直接降級三級,拘留一個月,延長在金盾的服役兩年。

安瀾緊盯着屏幕,眼裏游出幾縷血絲。

齊靈緊張地盯着安瀾的表情,有些揪心,伸手去拿遙控器:“我們換個臺。”

想不到安瀾陡然伸出手,啪一下把齊靈的手按着,沉聲道:“就看這個。”

齊靈毫不示弱:“我不想看!”

“我想看!”

“這是我家!”

安瀾轉過頭,眼神寒得齊靈打了個抖,那感覺就好像被蟒蛇給纏上了脖子,凍得頸動脈上都起了冰碴子。安瀾犯冷的時候,眼神就像毒蛇一樣,盯得人直發抖,他喝道:“你敢換一個試試。”

齊靈硬着頭皮和他杠:“标記已經沒了,你命令不了我!”說罷,把遙控器搶了去,一下子把電視給關了。安瀾死死地盯着他,眼睛想要把齊靈給燒出個洞,最後,他的眼睛一黯,流露出些許傷心,站起來上樓了。

齊靈很清楚安瀾心裏那個疙瘩,但是如果真是自己做下的案子,一人做事一人當,安瀾也不像是會逃避的人。可安瀾一副提起來就惱火的樣子,明明很不想面對和回想,還非要去看,去揭自己的傷疤,跟自己過不去,這其中肯定有什麽隐情。齊靈是真的有些擔心他,始終沒能問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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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上去十幾分鐘後,齊靈也跟着上來了,他看見安瀾已經洗完了澡,躺在地鋪上準備睡了,齊靈道:“我媽不在,你可以睡床上。”

安瀾望着他:“那你呢?”

“我當然也睡床上。”

安瀾意外地沒有拒絕,把被子抱上床,睡在了邊上,給齊靈留了很大一塊位置。齊靈快速地洗完澡,掀開被窩躺了進來。可不知道是因為齊靈心裏擔心,還是因為安瀾睡在旁邊,齊靈怎麽也睡不着。

齊靈輾轉了大半夜,一點睡意也沒有,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什麽驅使着安瀾做出那樣的事情來,這當中到底是不是有什麽隐情。溫都大教堂,這五個字就是一個魔咒,裏面藏着安瀾所有的痛和秘密。安瀾越是不想面對,齊靈就越想知道,他想要知道關于那個人的一切。

終于,齊靈忍不住了。

“安瀾……”

“……”

“你睡了嗎?”

“……嗯……”旁邊的人傳來一聲輕輕的嗫嚅,帶着濃厚的倦意。

“先跟你道個歉。”齊靈沉聲道,“能問問溫都教堂的事兒嗎?”

齊靈故意背過身去,為的就是不看安瀾的表情,免得自己問不出口了。齊靈明顯地感覺安瀾本來均勻的呼吸一滞,醒了。

安瀾沉默了很久,久得齊靈快要睡着了,才緩緩道:“別問。”

“如果我非要問呢?”

安瀾:“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對着來?”

我不是關心你嗎?!齊靈在心裏咆哮,冷哼道:“你要是不說的話我就自己看了。”

安瀾冷笑道:“憑你?能看早就看了吧。”

齊靈咬牙切齒地在心裏操安瀾的祖宗,安瀾說得沒錯,正常形态的自己太弱,根本就看不到安瀾心裏隐藏得太深的東西——而且标記效果已經過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想知道什麽?”

齊靈頓了頓,接道:“你為什麽要幹那種事?”

安瀾冷冷道:“真巧,我最不想答得就是這個問題。”

齊靈滿不在乎道:“我有的是時間讓你開口。”

“金盾那幫人花了六年也沒能讓我開口,我還能告訴你了?”

“我和他們可不一樣。”齊靈笑道,“我想要幹的事兒還沒有失敗過。”

安瀾是真的被齊靈給惹火了,齊靈那副“我就跟你耗了你想怎麽樣”的表情讨打得不得了,安瀾一個翻身把齊靈摁住,威脅道:“我可不是什麽好人,你該不會是忘記了吧?”

齊靈才不會讓人壓在身下,他天生就叛逆,掙紮道:“你咬我啊?讓你家小波把我給捆死啊?什麽厲害你來什麽,我不怕你。”

安瀾盯着齊靈的耳朵,一口咬了下去,齊靈被咬得生疼,死命掙紮着,吼道:“你又來這招?!給我松口!!卧槽!!”

安瀾舔着齊靈的耳垂,濕濕的舌頭挑釁似的沿着他的耳廓畫圈圈,用舌尖輕輕地撞着他的軟骨,再把飽滿的耳垂咬在齒間來回刮,整個畫面淫糜至極,齊靈被舔得小腹都有了一陣火,一拳朝着安瀾的下巴打過去。

安瀾靈巧地避開,滿意地看着微喘的齊靈和他耳垂上的一個斑點,壓着聲音道:“別惹我。”

別惹我三個字引發了齊靈的臣服性,他霎時就蔫了,轉身蒙進了被子裏,被他舔過的耳朵燙得像火燒。安瀾冷哼道:“看來只有這樣你才聽話。”

仗着哨兵的屬性就欺負他一個向導!

又白白搭進去十天!!

齊靈委屈得想抽人,但他還是不想輕易放棄,反正已經被标記了!!他還怕什麽!!便繼續拐彎抹角地問道:“你在監獄的時候那些人都怎麽審問你?”

“那不叫審問,叫刑訊逼供。”

齊靈一愣:“那不是違法的嗎?”

“在金盾幹什麽都不叫違法。”安瀾沉聲道:“他們一周審我一次,我不答就給我灌催眠藥水,放電,打到我狂躁為止,再給我注射抑制劑。”

齊靈的腦海裏浮現出安瀾四肢被縛,被私刑折磨得遍體鱗傷,紅着眼睛喘息顫抖的模樣,想着想着齊靈就有些想歪了,那個時候的安瀾肯定誘人得要命。

六年了,沒有人能夠把安瀾這條野蛇馴服,齊靈第一次看見他就知道,那雙眼睛布滿着強者才有的野性。

“長時間的注射抑制劑讓我的自我抑制能力直線下降,免疫功能也變差了很多。”安瀾道,“這就是為什麽我需要一個和我相容度完美的向導。”

那個人就是我,齊靈心想。

想到安瀾被那樣折磨,都沒能撬開他的嘴,齊靈突然就不太有信心了。

“你什麽時候開學?”

“還有兩個半月。”

安瀾微微地嘆了一聲,要是這兩個月自己發狂躁了,身邊單單是個齊靈,恐怕會一不小心傷了他。

“你就不能早點找到那個向導?”

“我真不知道他是誰。”齊靈撒起謊來是臉不紅心不跳,“要不我問問住在帝國星的同學?”

“嗯。”

說了幾句,安瀾就開始困了,呼吸逐漸均勻起來。齊靈無意中看到安瀾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的舊傷,心裏一陣發酸。

淩晨的時候包子從小波的懷裏出來,按照慣例它每天的這個時候都要睡到他主人的床上去,黑燈瞎火的它也看不清楚,腳踩到一個腦袋上,屁股就坐了下去。

坐下去後包子才隐約覺得今天屁股的感覺有些不對,挪開一看,自己蹭了安瀾一臉的兔毛,後者正睜着眼睛把它望着,包子吓了一個激靈,彈起來想要跑,安瀾眼疾手快一下把它兜住。

安瀾抹下臉上的兔毛,淡淡地盯着犯了錯正怕得瑟瑟發抖的小兔子,嘴角彎了彎,低聲道:“你主人膽子挺大,你膽子也不小啊,敢在我臉上做窩?”

奧蘭兔抽了抽鼻子,耷拉着耳朵在安瀾的兩只手裏扭動,慫了。

旁邊的齊靈睡得很死,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安瀾把包子放在自己和齊靈中間,包子卻立即一溜就鑽到了被子裏,在被子裏拱來拱去,兩條長耳朵掃着安瀾的腿,癢癢的不太舒服。安瀾伸手去捉它,被子裏就看得見一個拱起來的小包在不停地亂動。

“別亂動。”

“……”

“你別動!”

最後包子跑到了齊靈那邊兒,從齊靈睡衣下擺鑽了進去,從衣襟把鼻子露了出來,齊靈被兔毛一掃,打了個噴嚏,恍恍惚惚地醒過來,哼哼了兩聲,把包子抱在自己的衣服裏睡了。

安瀾靜靜地望着齊靈,視線緩緩地落在了他耳朵上的标記上,一顆淡色的斑點出現在飽滿圓潤的耳垂上,別提有多誘人了。安瀾伸出手,輕輕地撥弄着齊靈的耳垂,撫了撫上面那個淡色的斑點。标記後帶來的吸引又來了,他俯下身,伸出舌頭,把齊靈整個耳垂包在嘴裏,像品嘗一顆果實一樣噬咬,齊靈眉頭皺了皺,扭了一下身體,發出了兩聲沉悶的哼聲,沒有醒過來。

安瀾心想,連這樣也醒不過來。

他俯下身,目光掃過齊靈的臉,心想然後該在哪裏下口,可思索了一陣,又扭過頭,不逗齊靈玩兒了。

其實誰知道齊靈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睡着,被安瀾舔了一耳朵濕漉漉的口水,他強忍下心裏的那股沖動,閉眼假裝睡覺,心裏放狠話,安瀾你就玩兒吧,小心玩兒死你!

第二天,齊靈的爸爸回來了。

齊靈告訴安瀾把自己的氣息隐藏,一定要小心,出門去接自己的老爸。父子倆幾個月沒見着面了,齊泉平時不茍言笑的臉上也露出了幾縷溫和的笑容,載着齊靈和蘇娜在外面轉了一下午,晚上才回了家。

當天晚上,齊靈敲了敲他爸的實驗室門,齊泉正坐在顯微鏡邊觀察着樣本,齊靈端着一杯茶放在齊泉手邊,關心道:“爸,回家了就不要忙工作了,多陪陪媽吧。”

齊泉摘下眼鏡,擡手摸了摸齊靈的頭,看着工作臺上擺着的資料,微微地嘆了一聲:“最近事兒多,沒辦法。”他頓了頓,沉穩低啞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輕快,“聽你媽說你這次期末考試考得很好,下學期就是十六級了,沒那麽辛苦了。”他看了看齊靈吊着的手臂,嘆了口氣道:“你媽給我抱怨你好久了,你自己小心點,還好只是折了手臂,別讓你媽那麽操心。”

齊靈連忙說好,拉過椅子坐在他爸的旁邊,撐着腦袋看着齊泉翻看桌上的那些文件,問道:“爸,最近在忙什麽?”

“還能忙什麽?”齊泉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眉間是深深的疲憊,“前陣子的‘天網’沒有找到黑珍珠,我要重新匹配他的DNA,可他又越獄了,只能從過去的血液樣本裏面抽取,血液樣本已經快用完了。”

齊靈注意到齊泉的頭發裏又多了幾縷白發,心裏騰起一股濃濃的愧疚感。他的腦子裏浮現出安瀾的臉,安瀾的神情,心裏又是一陣亂。齊靈遲疑了很久,問道:“爸,問你個事兒。”

“你說。”

“你是內部人員……你應該看過溫都教堂屠殺案的資料吧?”

齊泉工作的手一頓,他的眼裏閃過一道沉沉的暗光,好像平靜海面上尖銳的布滿棱角的黑色礁石,他摘下眼鏡,沉聲道:“我的确有,你問這個幹什麽?難不成你對那個案子感興趣?”

“嗯。”

齊泉轉過頭,深深地望着似乎藏了心事的兒子,淡淡道:“那個案子家喻戶曉,你還想知道什麽?”

“細節。”齊靈答道,“關于那個案子的一切。”

“告訴你也可以。”齊泉皺着眉頭道,“不過我要知道你為什麽對那個案子感興趣。”

“剛放假的時候我跟着學校到金盾監獄去參觀了。”齊靈道,“看到了那個黑珍珠,說實話我覺得他不像壞人,再加上他又越獄了……就對那個案子有了點興趣。畢竟現在判無期的人很少了,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麽罪。”

“不像壞人?”齊泉眉頭皺得更深,“齊靈,那可是二十條人命。”

齊靈心裏揪起了,好像有人把他的心給擰着,怪不舒服。他想到了提到溫都大教堂時安瀾的表情,他皺着的眉頭,他眼裏的落寞和悲傷,他沙啞的嗓子和深邃的眼睛。齊靈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好奇……爸,你讓我看看吧。”

父子倆深深地望着,誰也不讓步。最後,還是齊泉先嘆了口氣,他道:“給你看可以,不過,那個案子牽扯太多,不要深究。”

齊泉站起來,打開實驗室和卧室連着的門,床頭的牆壁上挂着一副油畫。齊靈以前從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幅畫,他對藝術沒有多大的興趣。但是今天走近了一看,齊靈才發現原來畫上某個圖案是立體的。

齊泉伸手把那立體的圖案一扭,整幅畫背後的牆壁傳來“咔”一聲悶響,油畫往後一縮,整幅畫前後翻轉了一圈,背後露出了一個防彈的玻璃櫃,櫃子裏裝着很多晶體盒。

齊靈一看,就知道那個櫃子了不得。那個晶體盒是軍方的标準配備,納米炸彈都炸不開。

齊泉彎腰,玻璃櫃上的掃描儀掃過他的眼球,再匹配了DNA後,玻璃櫃緩緩地打開了。齊泉從衆多的晶體盒當中拿了一個上面标注着“WDM0619”的盒子,輸入一串密碼。

齊靈靠在門邊看着,雖然他爸爸沒說,但是齊靈也知道自己不能靠得近了,那種晶體盒一旦感應到兩米之內有不是注冊人的DNA存在的話,就會報警。

齊靈很清楚那串編號的含義,他之前到金盾的時候,在關着安瀾的監獄上,齊靈也看到過那串字符。字符的意思是發生在六年前六月十九日溫都大教堂屠殺案。

齊泉把裏面的晶片取了出來,晶片浮動在他的食指尖上,晶片是一個透明的小圓片,像隐形眼鏡一樣可以戴在眼球上。齊泉把晶片遞到齊靈面前,道:“裏面是目前官方掌握的所有資料,有公開的也有沒有公開的,明天晚上之前給我。”

齊靈盯着那枚晶片,覺得手心有些冒汗。齊泉沉聲道:“記住,別太深究。”

這種東西自然不能在房間裏看,齊靈把自己關進廁所,迫不及待地把晶片戴進了自己的眼睛裏。戴上之後,原本空曠的房間在齊靈的視野中就仿佛變成了一個大屏,出現了許多立體的可供選擇的按鈕和方塊。

關于大屠殺案的資料很多,有目擊者的采訪記錄,被害者家屬的供詞,第一現場的照片,警方的第一手調查資料,有很多都是為了避免引起混亂而從未對外公開的。

齊靈朝着幹燥的喉嚨裏咽了一口唾沫,他從未覺得自己離安瀾的過去這麽近。他仔細地浏覽了目擊者的記錄,大致和公開的部分差不多,只是多了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什麽黑珍珠長得兇神惡煞,他一上來就幹掉了一群人有多麽殘忍雲雲。

齊靈皺着眉頭看完,那些目擊者或者是被害者家屬為了讓安瀾判刑更重肯定會添油加醋,這當中基本上只有“黑珍珠突然出現了”和“二十個人全死了”這兩句是可信的。

齊靈飛速地浏覽虛拟大屏上的文字,眼神一凝,伸手打開了标注着“作案過程視頻證據”。視頻是當時的婚禮攝像師在遇害前用攝影機拍下來的。

齊靈打開了視頻,呼吸凝滞了。

視頻剛開始拍攝的是主席弟弟和他的新娘,主席弟弟笑着攬着新娘的肩,新娘有些羞澀地正在說話。全場二十來人都在高興地鼓着掌,婚禮現場氣氛一片融洽。主席在弟弟身後笑着和別人碰杯,身旁站了兩個穿着正裝的保镖。

一切融洽,一切笑臉,都在一瞬間停止了。

教堂的門被從外面推開,門口站着一個人,所有的人都回過頭去看,畫面中傳來了攝影師一聲“那是誰”的疑問,就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只見一道金黃色的影子一閃,主席身邊的一個保镖連喊都沒喊出聲,就被那道金色的影子狠狠地拍在了牆上,巨蟒巨大的尾巴把那保镖整個人都給拍成了一灘貼在牆上的肉泥。

一個參加婚禮的婦女發出了可怖的尖叫,教堂的人群全都吓呆了。他們呆呆地盯着門口站着的人,巨大的恐懼凝固在一張張蒼白的臉上,人們看着門口的人,就好像在看着從地獄裏走出來的修羅,他們的恐懼成了他們死前最後的表情。

安瀾的頭發淩亂,他似乎剛從水裏出來,他穿着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褲子,巨蟒盤在他的身後,他的眼睛深邃而冷,好像要把人的血液都給凍結了。安瀾的目光沒有在牆上那灘血肉上停頓一秒鐘,穿着短靴的腳就緩緩地往教堂裏邁了一步。

人們瘋狂地尖叫着,他們四處逃竄,婚禮進行曲變成了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巨蟒撕咬着從它面前跑過的人,畫面一陣劇烈的抖動,尖叫聲和跌倒聲此起彼伏,唯一清楚的就是牆上灑出的越來越多的血。攝像師舉着攝影機的手在不停地抖,他躲到了一排座椅下,顫抖地拍着突然發生的一切。

突然,一張臉砸在了屏幕正中央,主席的眼珠子暴突,嘴角滲着血,長着血紅的雙眼倒在了攝影師藏匿的椅子下,攝影師恐懼地尖叫,畫面又是一陣劇烈的抖動。安瀾的襯衫上沾滿了血,他伸手抹掉臉上的血跡,慢慢地在滿地的屍體裏踱步,不急不慢地來回走。

畫面跟随着攝影師巨大的喘氣聲上下起伏着,鏡頭都被飛濺的血肉給染紅了。片刻後,一雙靴子出現在了座椅下的縫隙邊,攝影師屏住了呼吸,可手卻越來越抖。那雙靴子在椅子前站了一會兒,擡起鞋底,在座椅前主席的腦袋上踩了踩,鞋底碾壓了一陣,一腳踢飛了主席的屍體。

那雙靴子緩緩地離開了,畫面足足靜止了一分多鐘,這期間只聽得見攝影師小心翼翼地恐懼的喘氣聲。就在這時,安瀾的臉突然出現在屏幕中央,他蹲下身,盯着攝影師的鏡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那時的安瀾,眼裏閃着一種光,那種光很冷,仿佛是烏雲滾滾隐匿在雷聲過後的那道刺冷亮白的閃電。

攝影師的尖叫扭曲了,安瀾伸出手,把他從椅子底下拖了出來,攝像機就這樣掉在了座椅下面,一陣撕咬和痛苦的吼叫聲後,攝影師的屍體再次出現在了畫面中央。空曠的教堂裏,随即響起了皮靴踩在水裏那種啪嗒啪嗒的聲音,然後是開門聲,再關門。

視頻完了,畫面陷入一陣黑暗。

齊靈就那樣呆呆地坐在浴缸邊,坐了很久,他的心也好像變得和那個畫面一樣,黑得很深很深。齊靈的頭從一開始就是麻的,他的手腳冰冷得不聽使喚,他的身體像洩了氣的沙袋一樣,沉重地壓在地上。

視頻裏飛濺的血肉,人們的尖叫,和冷漠的安瀾,都好像利劍一樣刺傷了他。

那個時候的安瀾讓齊靈感覺陌生,他忽然覺得其實那些人的供詞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那個時候的安瀾眼裏滿是嗜血的殘忍的光芒,徹頭徹尾的是一個背着鐮刀的死神。齊靈甚至聽到了無助的小女孩的哭喊,他覺得自己好像親臨那個現場,身上和心裏都是讓安瀾給砍出來的傷口。

齊靈開始後悔自己看這個視頻了,他真的被吓到了。他有些失魂落魄,他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安瀾了。他甚至難以相信,那個在脫軌的列車上救了他,在宇宙觀光列車上占自己便宜的那個人和視頻當中那個殺人如麻的人是同一個。

齊靈坐在地板上坐了很久,最後他僵硬地推開門的時候,爸媽都已經睡了,家裏一片漆黑。齊靈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安瀾坐在床上,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齊靈靜靜地走到床邊,看着安瀾平靜的臉,腦海裏不自覺地在那張臉上抹了幾滴血。

最後,齊靈還是嘆了口氣,坐在了床邊。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法把安瀾和黑珍珠聯系起來,不管視頻有多麽恐怖,現在安瀾還是像個小孩兒一樣全無防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齊靈是個不太容易下定決心的人,但一旦他下定了決心,就認定了不會變了。

他一開始就覺得安瀾是個好人,不管安瀾曾經幹過什麽,齊靈還是無法放棄這個一開始就在自己腦海裏紮根的想法。

齊靈坐下的動靜讓安瀾睜開了眼,他揉了揉眼睛翻了個身,給齊靈留了個位置,困乏道:“你幹什麽去了?”

齊靈坐着不動,答道:“我看了那個視頻。”

床上的人呼吸停滞了一下,随後安瀾坐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齊靈說的是哪個視頻。安瀾半天都不說話,安瀾不說話齊靈也不說,兩人冷戰似的耗着。齊靈沉住氣跟他耗,其實他心裏已經急死了,他使勁按住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把安瀾抽了,然後問他以前到底發了什麽瘋,磕了什麽藥,才能幹出那種事來。

安瀾說話了,他的語氣平淡得可怕:“然後呢?你現在才想來跟我說,你後悔了,覺得我太危險,請我滾?”

齊靈一愣,心裏的怒火直線飙升,但他依舊忍着,等着安瀾自己跟他解釋。

想不到安瀾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你想我滾就一句話,說出來,我立馬滾。”

齊靈怒了,他怒安瀾這副“老子幹了就是幹了我無話可說”的樣子,轉過身一腳踢在安瀾身上,後者沒有防備,被踹個正着,早飯都快被踹出來,跌倒在地上,咳嗽了幾聲,也隐隐地開始怒了:“你想打架?”

“我要你的解釋!”齊靈撲上去鉗住他,揪着他的領子罵道,“你為什麽要那麽幹?!你瘋了?!你狂躁了?!到底是因為什麽殺了那麽多人?!你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今天不放過你!!”

安瀾倒真沒想到齊靈來真的,一愣,被齊靈坐壓在地板上,沉聲道:“其他人問不出來的事兒,你也問不出來。”

齊靈那個時候是真的生氣得找不着北了,一股腦兒把話全說了出來,可他沒想到,就這句話,差點釀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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