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個暑假,許樂言又去了那家麥當勞好多次,但程則也都沒有回來。
後來她想,他會來這裏打工,說不定家裏住得不遠,于是她花了好多的時間,一直在附近閑逛,卻始終再也沒遇見過她。
随着學校的開學,那件白襯衣,也一直留在了她的衣櫃裏,像是生了根。
如果沒有後來的再次相遇,這一次的萍水相逢,也許就永遠只能成為許樂言青春期的一段美好回憶了。
第二次見面,是在半年之後的春節。
事情是從許可意的離家出走開始的。
大年二十九那天,許可意拖着行李箱來到許樂言家,哭着喊着那個家她是沒法待下去了,如果叔叔嬸嬸不收留她,那她就浪跡天涯去。
趙芸他們當然不可能讓她真的浪跡天涯,連忙好言相勸,讓她在家裏安心地住下來,慢慢地才哄得她說出事情的原委。
原來今年過年,她爸說了,要讓那女人帶來的拖油瓶參加家族的聚會,跟所有親戚們一塊兒吃年夜飯。
許家的年夜飯,向來是一大家子親戚一塊兒吃的。
只是那女人帶來的拖油瓶很識相,知道許可意兄妹倆讨厭他,所以從不在過年這個節骨眼兒給人添堵,每次到了這個時候,都主動到他爸那邊的親戚家裏過年。
所以,大伯娶了那個女人也有好幾年了,許樂言還從來沒有見過他。
可是今年,許惟嘉那個家夥居然叛變了。
說起來,許惟嘉跟許可意口中的那個拖油瓶之間,也有不少故事。
在雙方家庭發生變故之前,兩人是同學,而且還是關系挺好的那種。
據說許惟嘉小時候長得白淨柔弱,零花錢又多,在學校那些壞學生的眼裏,自然就成了被欺負的好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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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時候,家裏的經濟條件還沒有後來那麽好,也沒有私家車司機來接送他上下學,那時候的孩子都是自己走路上下學的。
幾乎每天放學,他都要被人堵在巷子裏,被搶去零花錢。
後來還是那個拖油瓶不要命般,非常兇悍地跟那些壞孩子們打了一架,才結束了許惟嘉小可憐的遭遇。
再後來兩人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許惟嘉媽媽生病的時候,那小拖油瓶還天天安慰許惟嘉,沒過多久,那小拖油瓶的媽媽也丢下他跟他爸爸,跟有錢人跑了,相似的人生經歷,更讓兩人惺惺相惜,成了患難兄弟。
直到一年後,小拖油瓶的爸爸車禍去世,他媽媽把他接到了她後來嫁到的那戶人家,雙方一見面,才知道對方就是自己一直咒罵着的最痛恨的人。
許惟嘉覺得是拖油瓶的媽媽介入了自己的家庭,害死他的媽媽,而小拖油瓶則認為是許惟嘉的父親搶走了他的母親,害他家庭破碎,兩人一見面就打了一架,從此反目成仇。
但是後來小拖油瓶還是住進了許家,然後還在江勝蘭的教育下變得懂事了很多,對許家兄妹諸多忍讓。
不管許家兄妹,特別是許可意,怎麽欺負他、辱罵他,他都能做到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親戚們都盛贊這孩子乖巧懂事,就連大伯許津南本人,都越來越喜歡這個繼子了。
可許可意一直說,這才是那小拖油瓶的可怕奸詐之處,小小年紀,就這麽能忍辱負重,這麽會裝,多可怕呀,他蟄伏在許家,一定是有陰謀的。
許惟嘉本來是跟許可意站在一邊的。
可是就在這年的暑假,出了一件大事,大伯許津南在做生意的時候得罪了人,對方為了報複他,打算綁架許惟嘉,并以此來逼迫許津南将一份牽涉到幾十億利潤金額的生意讓給對方。
但那個綁架犯其實并沒有見過許惟嘉本人,那拖油瓶覺察到事情不對勁,謊稱自己就是許惟嘉,讓對方給綁走了。
真正的許惟嘉反而逃過一劫。
因為涉及的金額太過龐大,被綁走的又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對方綁匪提出條件的時候,許津南猶豫了一下,就這麽一猶豫,錯失了最佳的救援時間。
最後那拖油瓶雖然最終還是逃出來了,但受了很重的傷,險些沒命,在醫院裏足足躺了好幾個月才算是活過來了。
醒來以後不僅絲毫沒有責怪許津南的猶豫,而且還說許津南養他這麽大,他替許惟嘉受這個罪也是應該的。
許津南大受感動,當時就宣布拖油瓶就是他的親生兒子了,所以今年過年他要親自向所有的親戚們隆重介紹這個兒子,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兒子是得到了他許津南承認的。
他許津南的財産,有許惟嘉兄妹倆的一份,同時也有這個兒子的一份。
而許惟嘉,也因此重新把他當成是自己最好的兄弟,芥蒂全消。
現在全家就只剩下許可意一個人堅持不肯接受這個事實了。
她甚至還陰謀論地說:“說不定這次的綁架就是他謀劃的,為的就是要得到我們許家的財産。”
當時的許樂言也才十三歲,看了一些勾心鬥角的宮鬥劇和權謀劇,便以為很懂人心,對許可意的話深信不疑。
并且一本正經地勸說許可意:“可是你這樣跑出來不是正合了他的意嗎?他這麽會讨好人,你卻總是惹你爸爸生氣,這不是把你爸爸對你的愛拱手相讓嗎?”
許可意一聽,有道理啊,大過年的,自己跑出去,看在親戚們的眼裏,可不就是自己任性不懂事嗎?
“那怎麽辦,難道就這樣回去?”
許樂言想了想:“如果你覺得就這樣回去沒面子,那我陪你回去也是可以的。”
“那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明天我爸帶他一塊兒去跟親戚們一起吃飯?”許可意還是不甘心。
許樂言眼珠子一轉:“要不我們想個辦法捉弄一下他,弄得他不能去吃飯吧!”
許可意一下子興奮起來:“對,就這麽辦,來,我們快來看看怎麽才能讓他明天去不了。”
兩人腦袋湊在一起,想了許多辦法,什麽往他身上潑冷水讓他生病啦,趁人不注意把他推到花園的池塘裏去啦之類的從電視上看來的小手段,許可意甚至還說在他的飯裏下老鼠藥。
許樂言連忙阻止了她這個可怕的想法:“不行不行,萬一要是真的弄死人了我們要坐牢的。”
商量來商量去,要想找出一個行之有效又不被人發現是她倆幹的壞事實在是太難了。
最後許可意一拍大腿:“我想到了,咱們班的飯桶不是有癢癢粉嗎?咱們去找他要一點,弄到拖油瓶明天要穿的衣服裏,讓他在所有親戚的面前出糗。”
飯桶是她們班一個調皮的男生,真名範通,曾經惡作劇把一種粉末弄到前排一位女生的身上,害得人家女孩子整個後背都奇癢難忍,這範通也被嚴重警告處分。
據說這癢癢粉是他哥從網上買來的惡搞整蠱神器,其實就是從曬幹的毛豆上刷下來的細小的毛毛,對人體倒是沒有太大的傷害,但那奇癢也夠讓人難受的了。
許樂言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兩人說幹就幹,立刻出門去找範通。
趙芸見許可意剛才還哭哭啼啼的,這才多久,倆姑娘就高高興興地出門玩去了,無奈地搖頭笑了笑:“這些孩子啊!”完全不知道那倆家夥的心懷鬼胎。
範通怎麽也想不到班上最高傲最漂亮的兩個女生居然會來找她,激動得臉都紅了。
聽說她們的來意之後,冒着再被暴揍一頓的風險,去把他哥珍藏的癢癢粉偷了出來,給了她們。
許可意覺得她今天才聲勢浩大地說要離家出走,結果她爸沒來找她,她就灰溜溜地回去,挺沒面子的,而且她也實在是不想回去看到她爸和她哥跟那拖油瓶兩母子其樂融融的樣子,便在許樂言家住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大年三十的早上,才由許樂言陪着一塊兒回家的。
許家過年的風俗是,大年三十的上午要先洗頭洗澡,全身上下都洗得幹幹淨淨的,然後從裏到外換上一身新衣服,取的是把過去的一切不好的東西都丢掉,幹幹淨淨地迎接新的一年的好意頭。
兩人進門的時候,許家的別墅已經貼好了新的春聯,還挂上了紅燈籠,一派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
許樂言的新大伯娘,也就是許可意的後媽看見她們回來,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
“可意回來啦,你爸爸他們在洗澡,你也快點去吧!”
許樂言一直覺得這個大伯娘對他們許家的所有人都有一種卑躬屈膝讨好的感覺,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但她作為一個客人,還是禮貌地叫人:“大伯娘。”
許可意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還不耐煩地跟許樂言說:“你理她幹什麽!”拉着她走了進去。
許可意一刻也不肯耽誤:“走,我們去找拖油瓶。”
按照許可意的說法,家裏的春聯必須自家人親手貼,所以往年都是她爸跟她哥一早起來,把春聯都貼好之後,再去洗澡,今年拖油瓶跟他們的關系好了,留下來過年,肯定也會幫忙貼春聯的,所以這會兒應該都在洗澡。
許津南夫婦住二樓,許惟嘉和許可意住三樓,那拖油瓶自己一個人住在四樓,房間的格局跟三樓的許惟嘉是一樣的,房間裏都有自己的衛生間。
許惟嘉果然正在自己的房間裏洗澡,許可意拉着許樂言,悄悄地上了四樓。
拖油瓶的房間關着門,側耳貼在門上聽了會兒,裏邊依稀有水聲傳出來。
這個一年一度的大清洗儀式,其中一個環節還必須用柚子皮煮的水泡一會兒,所以需要花費的時間比較長,許可意看着許樂言,鄭重地說:“機會就是現在,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