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男孩被他媽戳得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睛從一側擡起來,憤恨不甘地看着許樂言,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語氣裏可沒有半點抱歉的意思。

女人又挺直了腰背,仿佛道理已經又全回到她身上了:“都給你們道歉了,總可以了吧!”

“賠償呢!”

女人高聲嚷了起來:“還講不講道理了,我們都已經誠心道歉了,還追着我要錢,我看你們就是誠心碰瓷來的吧!”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前面的人甚至連隊都不排了,湊過來看熱鬧。

許樂言不想惹事,怯怯地蹭了過去,小聲說:“要不就算了吧!”頂多裙子就不要了,她也沒想過非要那人賠錢。

少年不為所動:“做錯了是就應該得到懲罰,不然的話,只會讓這種人越來越嚣張,無所顧忌。”

旁邊的人也大聲說:“對,就該這樣,不能縱着熊孩子,不然的話,他這次往你身上潑的是一杯冰可樂,下次可能就是一口滾燙的火鍋了。”

“賠錢,就該讓她賠錢!”

此刻的少年在許樂言的眼中,渾身都散發着正義使者的光芒,讓想要息事寧人的她感到羞愧不已。

她的心裏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我不想讓她賠錢了,我想讓她在這件事裏付出其他的代價,可以嗎?”

少年微笑着看她,目光中飽含鼓勵:“當然可以,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你,你想做什麽都行。”

于是許樂言問旁邊看熱鬧的吃瓜群衆借了一杯剛買的冰可樂,掀開了杯蓋,走到那女人的面前。

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麽的時候,“嘩”地一下,把整杯還帶着冰塊的可樂盡數潑到了女人的身上。

“好了,扯平了,你也不用賠給我裙子了。”

Advertisement

偶爾做點離經叛道的事情,感覺是那麽地舒爽,就好像是在嗓子渴得要命的大夏天突然喝了一整杯冰鎮可樂一樣,舒暢的感覺從頭頂直達腳底。

只是在對上少年清澈的目光的時候,她有點兒心虛:“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周圍靜默了瞬間,随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甚至還有人一邊拍手一點大聲喊:“幹得好!”

少年微笑:“不過分,挺好的。”

女人大聲尖叫:“你們都看到了,這次是她潑了我一身,我這衣服可都是新買的,給我賠錢!”

“好呀!”許樂言說,“我這條裙子是在香港買的國際大牌,我家裏還有吊牌和小票,随時可以拿到專櫃驗貨的,今年新款不打折,售價兩萬八,請問你這身衣服多少錢,我現在就可以賠給你。”

旁邊的人跟着起哄:“對對對,不管有心還是無意,弄髒別人的衣服就該賠,沒毛病。”

女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有什麽了不起的,就當我吃點虧,不跟你小姑娘計較!兒子,咱們走!”

在衆人的嘲笑和指責之下,女人粗暴地扯着小男孩,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少年轉頭看了許樂言一陣,忽然笑了起來:“你這小姑娘,還挺有意思的。”

這一笑猶如冰雪消融,千年冰山化成涓涓細流,很好地撫平了許樂言由于剛剛沖動之舉後的不安。

她有些慌張地朝少年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謝謝哥哥。”

道完謝,她匆忙就想離開,黏糊糊的可樂粘在身上很不舒服,更覺得狼狽不堪,只想快點離開。

不料卻被叫住了:“等一下。”

許樂言詫異地回頭。

“你先跟我來。”少年溫和地說。

許樂言暈暈乎乎地就跟了上去。

少年把她帶到餐廳後面安靜的員工通道:“你在這裏稍等我一會兒。”他推門進入了一間更衣室。

不過片刻,便有出來,身上已經換上了麥當勞的員工制服,将手裏拿着的白襯衫遞給了她:“換上吧,別介意,剛剛出門的時候才穿上的,應該還不怎麽髒。”

許樂言驚愕:“不,不用了吧!”

“沒關系,我這個假期都在這邊打工,你有空再拿回來給我就好,裙子濕了,這麽穿着回去容易着涼。”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陣空調的涼風吹過,許樂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濕透了的布料貼在身上,不但狼狽,而且還透心涼。

“那,謝謝!”伸手接過白襯衫,許樂言乖乖地進了更衣室,作為乖乖女的她從來就不會拒絕別人,何況她确實是想把身上這件濕透的裙子換掉。

要是換做其他時候,許樂言肯定是不樂意穿別人穿過的衣服的,可這白襯衫看起來很幹淨的樣子,她拿起來,放在鼻子底下輕輕地嗅了嗅,沒有任何異味,只有一陣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

許樂言忽然一呆,腦海中浮現出它剛剛穿在那少年挺拔的身體上的樣子,臉就漸漸地熱了起來。

不能想那麽多了,趕緊換上。

少年的個子很高,偏偏許樂言在同齡的女生中發育算是比較慢的,班上不少女生都已經一米六多了,她才一米五,寬大的襯衫穿在她的身上,下擺都已經蓋過了膝蓋,比原來的裙子還長。

可是許樂言在鏡子面前還是發了愁,她這個模樣,比穿着被潑了可樂的裙子好像也沒有好多少啊,似乎還更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要不幹脆就算了吧!

可是看着濕透的裙子,她又實在沒有勇氣再穿在身上。

大概是她猶豫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還有少年輕聲詢問:“好了嗎?”

許樂言連忙打開門:“好,好了。”

不好意思擡頭看人,一張臉紅得像是剛剛煮熟的小蝦米,兩只小手不安地扯着襯衣的下擺:“我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奇怪?”

少年單手托腮,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嗯,是有點兒奇怪。”

許樂言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少年又是一聲輕笑,這小姑娘總是能輕易地招惹到他的笑點:“沒事,我有辦法。”

變戲法般地拿出來一截七彩編織的繩子:“來,擡起手。”

修長的手臂從許樂言的身後繞過,像是給了她一個虛虛的擁抱,許樂言心髒“砰砰”地跳。

少年躬着身,把七彩繩當成是腰帶系在了她的腰上,少女的腰極細,盈盈不足一握。

他低着頭系繩子的時候離她非常近,線條優美的後頸就在許樂言的眼前,她甚至還能聞到那股跟白襯衣上面的味道如出一轍的草木清香。

“系個蝴蝶結吧,你們小女孩應該都喜歡蝴蝶結。”聲音太近仿佛都有點失了真,每一個字都敲在許樂言的心上,引起一陣陣顫顫巍巍的漣漪。

“好了。”少年直起腰,抱着雙手欣賞自己的作品,“這樣就不奇怪了。”

系上腰帶的白襯衣完美變身造型獨特的連衣裙,許樂言紅着臉,又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謝謝哥哥,我先走了,明天把衣服還給你。”

說完邁開小腿,飛快地跑了出去。

只依稀聽到身後傳來少年的輕笑:“真乖。”

許樂言回到家,爸媽還沒下班,她趕緊換了衣服,親手把白襯衣小心翼翼地洗幹淨了,沒敢晾到外面的陽臺上,在房間裏開了空調和風扇,風口對準了白襯衣使勁兒吹。

還好襯衣不厚,幹得挺快的,趕在爸媽回家之前就幹透了。

許樂言認真地撫平皺褶,把襯衣細心地疊好,找了一個漂亮的紙袋子裝好,那根七彩編織的繩子也放了進去。

在腦海裏演繹了幾十遍明天去店裏把衣服還給少年的情景,許樂言忽然驚覺,她居然忘記問他的名字了,也沒把自己的姓名告訴對方,這謝意,真是表達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啧啧,這弄的什麽東西啊,糖糖,這裙子不是你大伯剛從香港給你帶回來的嗎?這才第一次上身,怎麽就弄成這樣了,這可怎麽洗啊!”外邊傳來媽媽趙芸不滿的唠叨。

許樂言悄悄吐了吐舌頭:“媽,我今天喝可樂的時候不小心灑衣服上了,您幫我看看能不能洗幹淨吧!”

“你這孩子,可真能糟蹋東西的,就仗着你大伯疼你吧,我早說了,小姑娘家家的,用不着買這麽好的衣服,你看看,這多浪費啊!”

許樂言的大伯事業做得大,在香港那邊也有不少的生意,經常會過去出差,他也是真心疼愛孩子的,每次過去,都不會忘記買許多漂亮的衣服回來,給許樂言和她堂姐許可意一人一份。

貴得要死的名牌裙子,許樂言弄髒了,她媽媽也就是唠叨一下而已,家裏條件好,不差這個錢。

許樂言第二天一大早就抱着裝着襯衣的袋子想出門,可想了想還是等到了下午才過去的,前一天那事發生的時間就是下午,估計那才是小哥哥的上班時間。

可沒想到那件襯衣到最後都沒有還成。

許樂言雖然不知道小哥哥的名字,可是到了店裏一提昨天發生的事,別人就都知道了,這事兒發生得不小,這家麥當勞的員工們昨天議論了一個下午呢!

“你來還襯衣啊,那可真不巧了,他今天沒來上班。”櫃臺上的服務員告訴許樂言。

許樂言思想鬥争了好一陣子,是把襯衣留下來,托他的同事給他,還是自己明天再來一趟,親手還給他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挎包,裏面是她這段時間攢下來的所有零花錢,本來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話,說不定能請小哥哥吃點東西,以鄭重表達自己的感謝呢!

許樂言下定決心:“那我明天再過來吧,他幾點下班啊?”

穿着麥當勞制服的小姐姐笑眯眯地說:“明天估計也不行,他今天早上打電話過來,說家裏出了點事,恐怕這段時間都不能過來了呢!”

許樂言急了:“那他以後還來嗎?”

“那可不好說。”

許樂言低頭咬唇:“可以告訴我,他叫什麽名字嗎?”

“程則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