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許樂言扶貧的那個海島叫做蟛蜞島,島上以盛産蟛蜞而得名。
蟛蜞是當地土話,一種小型的螃蟹,殼多肉少,不值錢,除了本地人,外邊沒有什麽人愛吃,因此沒法靠它發家致富。
是南方沿海地區少見的一個貧困小島。
因為島上的風光也不甚優美,旁邊又早就有了出名的旅游島嶼,因此也沒有投資商對其進行投資旅游開發,島上土地貧瘠,島上的漁民靠海吃海,到現在還保持着一種比較原始的貧困狀态。
而且去島上的交通十分不方便,不像其他的大島嶼有一天幾十趟來回的大型渡輪,要去蟛蜞島,首先要搭渡輪去附近的梅川島,然後每天只有兩趟渡船往返蟛蜞島。
早上七點、傍晚七點各一趟,錯過了就只能等第二天了。
這渡船也是舊的漁船改造的,又小又破,設施老化,一開動起來“突突”直響,速度慢又颠簸,要是暈船的人坐上這麽一趟,簡直是要了老命了。
許樂言就暈船。
項目進行到一定的程度,不能全部扔給別人去做事,自己就待在辦公室裏瞎指揮,必須得親臨現場去看看,才知道所做的事情是否符合實際需要,有沒有對當地的漁民起到真正的幫助作用。
她本來以為自己是不暈船的,以前也不是沒有坐過船,還坐過豪華游輪去旅游呢,完全沒有試過暈船的現象。
沒想到才搭上千萬蟛蜞島的渡船,就給晃得七暈八素的,吐了個死去活來。
下了船之後還緩不過來,一起過去的同事便從碼頭旁邊的小賣部裏借了張躺椅給她躺下休息,又讓人砍個椰青送過來。
這小賣部地方不大,賣的也都是些城裏人一般都看不上的廉價日用品零食什麽的,門口擺着兩個大鐵桶,貼着手寫的招牌,一個是白涼粉,一個是椰子糕,旁邊還有一堆椰青,是準備用來賣給偶爾會搭渡輪過來探險的一些所謂不走尋常路的驢友的。
不一會兒,小賣部的主人,一個五十多歲的漁村婦女雙手捧着一個開好口插着吸管的椰青走了出來:“你們要的椰青好了。”
許樂言聽到這話,猛地擡起了頭。
“陳媽?陳媽,真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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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做陳媽的婦女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看了看她,忽然也驚喜地叫了起來:“是小樂言啊,唉喲,真是女大十八變啊,長這麽漂亮了,我老眼昏花的,都沒認出來。”
許樂言趕緊坐起來,誰知道又是一陣頭暈,不由得伸手扶了扶額頭。
“你這是怎麽了?暈船嗎?你先別動,我給你拿藥油。”
陳媽立刻颠颠地回屋去,不一會兒,手裏拿着一罐自制的土陶罐裝着的藥油,作勢就要往許樂言的額頭上抹去。
許樂言的同事不由得阻攔了一下:“這些三無産品,還是不要随便用吧!”
“沒事。”許樂言撒嬌般地朝陳媽伸長了脖子,仰起頭閉上了眼睛,像小時候一樣,“陳媽,我頭好暈,你快給我揉揉。”
許家的三個孩子,包括許惟嘉和許可意,還有許樂言,幾乎都是陳媽一手帶大的。
陳媽是許樂言以前的大伯娘,也就是許可意的媽媽何佳敏才剛嫁去許家就一直跟着她的保姆,照顧了她兩次坐月子,又幫忙帶大了許家的孩子們,後來何佳敏重病,也一直都是陳媽在照顧她。
陳媽一直深得何佳敏的信任,幾個孩子們也很喜歡她,把她當成是真正的長輩親人一樣尊重。
何佳敏臨死之前,還托付陳媽将來一定要幫忙好好照看她的孩子,不要讓後媽給欺負了。
但是江勝蘭進門後沒多久,不知道為什麽,陳媽就惹怒了許津南,把她給辭退了。
這也是後來許家的孩子跟江勝蘭矛盾越來越深的原因之一,在他們看來,陳媽代表的就是他們的媽媽,自然會将陳媽被辭退的原因歸咎于江勝蘭的身上。
當時陳媽離開的時候,許可意還死死地抱着她的大腿不讓她走,陳媽一再保證肯定會常常回來看她的才肯罷休。
但是自那之後,陳媽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打她的電話也是查無此人。
後來他們長大一些之後,許惟嘉找到了陳媽的兒子,但對方也不肯告訴他們陳媽去了哪裏,只說是回了老家養老。
許樂言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會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島上見到她。
藥油清清涼涼的,有種好聞的草藥的味道,在額頭上按揉之後,不但頭腦清醒了許多,就連悶堵的胸口也暢通了。
“真舒服。”許樂言喟嘆一聲。
陳媽給她揉着揉着卻紅了眼眶:“還好你們都好好地長這麽大了,陳媽對不住你們啊,辜負了夫人的期待,惟嘉和可意她們,現在都還好吧?”
“嗯,挺好的,都有喜歡的工作,有房有車,過着普通人的日子,也挺開心。”
“那就好,唉,真沒想到啊,當年竟然會出那樣的事,都怪那個死人撲街仔,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許樂言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事,見對方正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想,要是她知道被罵的是他們英明神武的程總,不知道還笑不笑得出來呢!
“好了,陳媽,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這些年你一直住在這裏嗎?生意好不好做?辛不辛苦啊?”
“還好,我還有點積蓄,日子不用發愁,開這個小賣部也是為了打發一下時間而已。”
“但住在這個地方到底還是不方便,不如搬回宜寧市去吧,你兒子也在那邊,我們也可以經常去探望你。”
陳媽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在這裏住得挺好的,就喜歡這個地方,回到大城市反而住不習慣了,對了,你們怎麽來這裏了?也學別人來旅游?這小破島,有什麽好看的!”
“我們是來工作的,這是我的同事,我們公司有一個對口這個島的扶貧工作,我們這次是過來看看地方,再跟村長商量一下,有什麽辦法可以更好地推進這裏的經濟發展。”
“好啊好啊!”陳媽高興極了,“年輕人都嫌島上窮,有本事的都出去了,現在島上就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我們都擔心再過幾年,這地方就越來越荒涼,連人都沒有了,要是真能搞出點什麽名堂來,島上有錢了,年輕人也肯回來了,這就熱鬧了。”
她看着許樂言的目光中充滿了長輩對自家孩子的喜愛和欣賞:“咱們小樂言長大了,真有出息啊,都能帶着咱們這裏的人掙錢了。”
“陳媽你千萬別這麽說,我也是剛開始學着做,不辦砸就已經很好了。”
“你看,你們那麽辛苦過來,我也沒什麽好招待你們的,天氣熱,吃點白涼粉吧,這椰子糕也不錯,都是用新鮮的椰子汁做的。”陳媽說着,忙不疊地盛涼粉、拿椰子糕招待她們。
許樂言和同事吃了一碗白涼粉,感覺也舒服很多了,趁着陳媽不注意,悄悄從錢包裏抽出一沓錢塞在盛放椰子糕的鐵桶下面:“陳媽,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找村長了,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你要注意身體。”
陳媽滿臉的不舍:“好好,你也要注意身體。”
從蟛蜞島回來,許樂言立刻打電話給許可意。
許可意念舊,這些年一直在試圖找陳媽,可惜一直都沒找到,現在有了她的消息,當然要立刻告訴她的。
結果自己的手機號碼被她給拉黑了。
換個座機打過去,許可意一聽到是她的聲音,一句話都不讓她說完立刻就挂了電話,再打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關機了。
沒辦法,許樂言只好把電話打給了許惟嘉。
還好許惟嘉沒有拉黑她。
聽她說完陳媽的事之後,許惟嘉說:“好,謝謝你,我會跟可意一起去看她的,對了,糖糖,你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呀,工作也挺順利的。”
許惟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定要去千程上班,不過我想跟你說的是,人帶着仇恨是過不下去的,要學會放過自己。”
許樂言輕笑:“我知道的。”
“還有,不必顧慮我們其他人的想法,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自己覺得幸福就好。”
許樂言的心裏暖暖的,有個哥哥可真好啊:“謝謝你啊,惟嘉哥哥。”
“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有什麽事随時打電話給我。”
挂了電話,許樂言出了一會兒神。
是啊,人帶着仇恨是過不下去的,可是,又哪裏真有那麽容易放得下呢!
許樂言覺得,程則也對她的态度有點兒奇怪,她都摸不清他究竟是怎麽樣的想法了。
每次接觸的時候,她似乎都能感受得到他對她的那種渴望,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把她摟進懷裏宣示主權了;可是分開之後,他又可以做到好幾天都不管不問,似乎完全忘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
這樣是不行的,雖然她挺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做得也挺開心,但她并沒有真的打算在這裏長久待下去的,不管怎麽樣,暧昧現在對她來說,是最沒有意義的,必須要盡快得到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