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止浔打車到家時,已是萬家燈火 ,可他家院子裏一片漆黑。
指紋開門,感應開燈,瞬間一室明亮。
鐘點工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且從來不跟他碰面,回到家就不必面對任何人——這種生活止浔一直覺得挺妥當的。
直到今夜為止。
但此刻他總覺得這房子裏少了點什麽,比如,一雙愛笑的眼睛。
腦海裏的小怪獸五官都如同罩着霧,但唯獨小鹿一樣的眼睛仍舊清晰。
止浔忽然害怕下一秒,他會完全忘記她的模樣,連忙在原地打開單反的顯示器。
第一張相片就是那只小怪獸湊近的面孔,白皙幹淨的小臉上一雙澄澈大眼充滿好奇,一如他記憶。
止浔重新打量蘇白梨的五官,就算他幾乎記不住人臉,也不得不承認女娲在造這小怪獸時一定心情愉悅——不笑也帶着弧度的唇,眼頭圓而眼尾尖的眸子,眉尾微微下落,使得她自然而然的帶着三分我見猶憐。
忽然覺得室內有些熱,止浔扯開了前襟的扣子,一邊褪去襯衣一邊往浴室走。
淋浴的涼水灑在結實的肩頭,順着肩脊遒勁的肌肉一路向下,才終于平息了他心中的不安。
轉過臉迎着花灑,止浔抹了把被水打濕的臉,腦海裏響起那個軟萌的聲音:她說暑假沒宿舍,也沒錢租房,所以在燒烤店打工包吃住……
房都租不起,應該挺窮。
可是,止浔分明記得她那條連衣裙是c家新款,定價接近四位數。
有錢買奢侈品裙子,沒錢租房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止浔把濕漉漉的額發向後一捋,裹着浴巾快步走出浴室,彎腰拾起茶幾上的單反,手指一滑,彈出了的選項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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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項框下方,少女笑靥如花。
修長的手指落在yes的上方,頓了一下,止浔最終換了電源,把單反留在桌面上,擦着頭發,走了。
再見“大衛”先生時,蘇白梨仍舊套着怪獸服在街頭招攬生意,忽然被人擋住去路,下意識地遞出了一份單頁,“歡迎品嘗,超贊的燒烤喔。”
語氣雖然活潑,卻帶着絲若有似無的乏力。
對方沒接單頁,她擡頭,從怪獸頭套的嘴巴裏看向來人,聲音頓時精神了不少:“你怎麽來啦?”
“來取車。”止浔覺得她說話的聲音有點不對勁,随手按了下鑰匙,路邊一輛深灰色奧迪閃了閃大燈。
蘇白梨“喔”了聲,想起他确實因為喝了米酒所以打車離開的,慢半拍地揮揮爪子:“那,你開車慢點,再見啦! ”
說着,她晃晃悠悠地轉身要走,又被大尾巴絆倒住了,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站穩,卻把爪子裏的傳單灑了個天女散花。
蘇白梨:“……”
止浔就看見綠色小怪物被定格一般,保持着奇怪的姿勢僵了兩秒,然後慌裏慌張地彎腰去拾……手上戴着爪套,身後拖着尾巴,蘇白梨彎腰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飄過雪花,黑裏透白的,一陣頭暈,就往前栽去。
還好,臉沒着地,她正渾渾噩噩地想,就被人攬住了腰,眼前模糊看見那個誰伸手扯掉了她的恐龍頭套。
“別扯呀!”她想阻止來着,可惜沒力氣,聲音貓咪叫似的。
止浔手頓了一下,沒理睬她,嘶啦一聲把綠皮扯了個豁豁,小姑娘奶白修長的脖頸終于露了出來,居然清清爽爽的,沒有半點汗。
……他弄錯了?難道這小怪獸不是中暑?
随着頭套卸掉,怪獸服被剝開,蘇白梨只覺得一口清涼灌進胸口,堵在喉頭的大石頭總算松了些縫隙,又能呼吸了。
“眼前忽然就黑了,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吧?”她一邊說着一邊用小爪子去抹臉,可是爪子太大,未能成功。
止浔嘆氣,出手幫她把貼在臉上的發絲拿開,自然免不了碰到細膩柔軟的臉頰,可更讓他驚訝的是手指下的那份灼熱。
這小怪獸臉明明煞白的,身上也沒有汗,可肌膚卻燙得驚人,熱量蓄積在體內散不出來,可不得中暑嗎?
眼瞅着她還想掙紮站起身,止浔只覺得這小家夥怎麽不僅不長個子,還不長腦子呢?一時上火,就着扶她的姿勢,徑直将人給抱起來了。
蘇白梨感覺身子一輕,暈頭轉向地發現自己被連着玩偶服一起打橫抱起,整個人都依偎在對方懷裏。
他換了件襯衣,但依舊是考究的面料,隐隐的暗紋,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薄荷香。這會她正頭暈犯惡心,這氣味無異于清新劑,好聞得讓她想哭。
忽然察覺胸前的人一陣小動作,正抱着她往咖啡廳去的止浔低頭一看,就見某人小臉蹭着自己的襯衣,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對着他胸口猛嗅。
止浔:“……”這是什麽操作?
蘇白梨覺得舒服了許多,套着爪套的手扶上他的肩頭,仍舊沒什麽血色的小臉仰起,“我能自己走了,真的。”
止浔理都沒理她,長腿将咖啡廳的門抵開,大步流星往包廂裏走,在長沙發前才把懷裏的人放了下來。
服務生跟到包廂門口,一看是老板的朋友,畢恭畢敬地問:“止先生,需要點什麽嗎?”
止浔理了理被弄歪的領口,說:“檸檬水,去冰。”
蘇白梨爬起身,小爪子直擺:“別,我自己有水,在大胡哥的店裏。”
服務生正不知道該聽誰的,止浔沉着臉吩咐:“再幫忙找塊毛巾,謝謝。”
眼見服務生跑了,蘇白梨可憐兮兮地哼唧:“這兒一杯檸檬水十塊錢,我得在外面發一小時的傳單才能賺回來,而且我真的有水,就放在大胡哥的店門口。”
在空調房裏,她總算漸漸有了血色。
止浔站在沙發邊,耐下性子問:“你知道自己中暑了嗎?”
“不會啊,”蘇白梨一口否認,“我從小不怕熱,怎麽可能中暑?”
“你不是不怕熱,是不怎麽排汗。”就連他從外面進來,都帶着一層薄汗,她穿那麽厚重的玩偶服怎麽可能不熱?看着清清爽爽的,可實際上熱量都悶在體內,她不中暑才有鬼。
“……是嗎?”蘇白梨覺得自己不太有發言權。
畢竟小時候一直出入有專車,回家就恒溫恒濕,直到大學開始住校,室友們都羨慕她不怕熱不花妝,她也就順理成章地以為自己不怕熱。
服務生很快送來了水,蘇白梨兩只爪子笨拙地抱着水杯,在某人嚴厲的目光監視下一飲而盡,笑了笑:“好了,你看,我沒事了。”
唇瓣濕潤,眼底攏着水汽,笑容明亮而心無城府,止浔疑心,這張臉大概是忘不掉了。
可下一秒,笑容就化作了驚慌失色——小怪獸想起身卻踩到了萬惡的尾巴,筆直地往茶幾撞了過去。
幸好止浔眼疾手快,屈膝俯身,雙手将人兜住了,他的背重重地撞在茶幾上,蘇白梨的臉則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胸口。
又輕又軟,又……香。他大概是,真的應該談談戀愛了。
蘇白梨擡起臉,被撞紅了鼻子,眼淚汪汪地連聲道歉。
“你壓着我了。”止浔松開護着她的手臂,一手撐在地毯上,面色不善。
蘇白梨這才發現自己正跪在對方尴尬的位置上,立刻手忙腳亂地要站起身。
“你別動!”止浔後怕地制止了她,生怕她在東倒西歪之餘,再誤傷自己。
自知理虧的蘇白梨只能任由對方把她的尾巴塞進懷裏。
為了不讓它再掉出去,她乖乖地抱住了尾巴。
見她又慚愧又委屈地低着腦袋不說話,止浔第二次對自己産生了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太兇了?
這小怪獸是真輕,可能還不如健身房一根空杆重,止浔輕松地重新将人抱起放在沙發,二話不說将她的尾巴從懷裏抽了出來。
“你要做什麽?”蘇白梨一臉懵,看着對方像剝筍子一樣将她的怪獸戰袍扒拉下來。
“都已經中暑了,還捂着這個,你是真要錢不要命了?”止浔不由自主帶了一絲責備,雖然他知道自己沒什麽立場。
蘇白梨沒想過自己會得個“要錢不要命”的評價,臭老爹要是聽說了一定特別開心,他一直都覺得女兒不把他花大力氣打下的江山看在眼裏,很是傷心。
可止浔的動作很利索,壓根沒給蘇白梨反對的機會,三下五除二就把怪獸服從她身上拿開了,兩條白皙筆直的小腿從熱褲下露了出來,還沾着玩偶服上脫落的星星點點的絨毛。
“……大胡哥讓穿的,”蘇白梨小手拍着腿上的綠色絨毛,“不穿招攬不來生意呀!”
止浔看着她,甜美得像只削了皮的糖心梨,就算不看臉,光憑膚色身段也足夠傲視整條前街——燒烤店老板居然覺得穿怪獸服比她本人更能招攬生意?
這世上有審美障礙的人,還真不少。
蘇白梨正想從他手裏拿過怪獸服,就聽“吱啦”一聲,怪獸服的袖子和身子……分了家。
肇事者左手拎着怪獸身子,右手捏着怪獸爪,面無表情地說:“我是無意的。”
蘇白梨:“……”當她瞎嗎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