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服務生敲門進來時,蘇白梨正抱着怪獸服默哀。

“止先生,您想點些什麽嗎?”

止浔見他手裏空空,問:“拜托你的毛巾呢?”

“毛巾?”

蘇白梨下巴搭在膝頭,歪過腦袋:“剛剛來的不是他呀。”

正說話,先前的那個服務生來了,不明所以地将毛巾遞過來:“先生,您要的毛巾。”

止浔:“……”

蘇白梨窩在沙發裏,等止浔板着臉搓毛巾回來,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他在氣自己不識人的怪毛病。

“那你為什麽板着臉……”蘇白梨說了一半,被柔軟冰涼的毛巾敷了個滿面,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暑氣被沁涼的毛巾帶走了大半,舒服多了,她也就仰着臉不反抗了。

止浔将毛巾拿開,只見小怪獸鼻尖微紅,正貓咪似地看着自己,喉頭一動,垂下眼睫将毛巾丢在她頭頂,半遮了那雙眸子。

自己帶着三分笑拖過椅子,跷起長腿悠然地看着她。

他嘴角不自覺流露的笑落進蘇白梨眼中,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一邊拿毛巾掖着下巴和脖頸,一邊閑聊:“你剛剛怎麽會認錯那兩個小哥哥呢?明明一點也不像。”

止洵:“……”哪壺不開提哪壺。

蘇白梨壓根沒往他對人臉識別有障礙那方面想,只笑嘻嘻地說:“明明一個像派大星,一個像胖虎,完全不同,怎麽會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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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這麽一形容,他居然有一點點能get那倆服務生的區別了。

蘇白梨擦好了,起身拎起茶幾上的玩偶服:“那我走了喔。”

“去哪?”

“負荊請罪啊。”她舉着陣亡的玩偶服,“得回去讓胡嫂看看能不能修補——”

止浔站起身,比她高了許多,“你還打算繼續穿這個?”

蘇白梨懵懂地反問:“不然呢?”

……

一刻鐘後,大胡燒烤店門口,大胡看着案頭上的紅色鈔票,不确定地問:“你是說,駱老板今晚要包場?”

“嗯,所以提晚上不用接待別的生意了。”

大胡記得這個滿身清貴的男人是駱老板帶來的朋友,雖然畫風迥異,“成!給他留着!”

止浔點點頭,轉頭打算離開,就聽見身後小怪獸怯生生地道歉:“大胡哥,衣服壞了,你讓嫂子幫忙看看能不能修?不行的話,多少錢,我賠……哎,哎?”

玩偶服被止浔從她頭頂上方拎了起來,蘇白梨不敢用力拉扯,只好眼睜睜看着他把衣服蜷成了團。

“老板,這衣服挺好看,我跟你買了,多少錢?”止浔問。

大胡欲言又止,這種對綠油油怪獸的愛好居然還有同好嗎?想了想,他大方地決定,“難得有人喜歡,送你了。”

“謝謝。”止浔滿意地夾着玩偶服,一手在發愣的小怪獸後腦勺一帶,撩過幾縷發絲——如他所料,又軟又滑,他把笑容抿在嘴角,漫不經心地說,“小怪獸,還站在這裏幹什麽?今天不用攬客了。”

大胡本想說晚上包場要小白梨幫忙準備準備,胡嫂已經開口了:“小白梨,放半天假歇歇吧,那恐龍衣服瞧着就熱,別給悶壞了。”

蘇白梨看看大胡夫妻,又看看止浔,後者挑了挑眉,隔着玩偶服推着她的背走了。

“去哪兒啊……”突如其來的假期讓她迷茫。止浔說:“不是說,要給我看你的畫?”

蘇白梨想起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她說人家長得像大衛石膏像,還說要拿自己畫的大衛給他看,頓時不好意思:“畫在學校畫室呢。”

“那走吧。”

“哈?”

止浔擺弄了下車鑰匙:“我載你,你帶我去看。”

蘇白梨:“……”

大衛石膏像,應該都知道長什麽樣吧?真的要特意去看嗎?可是,話是她自己說的。臭老爹從小教育她言出必行,去就去吧……忽然,身邊的止浔停下了腳步,蘇白梨才發現兩人正站在甜品店門口,疑惑地問:“怎麽了?”

止浔輕咳:“買點那個什麽酥,什麽包的。”又補充了一句,“我想吃。”

蘇白梨狐疑地盯着他。昨兒不是這人嫌太甜,才送給老板娘,結果便宜了她的嘛?

“要買的話,你自己去。”軟綿綿的聲音裏罕見的帶着倔強。

止浔意外:“為什麽?”

“陳老板在裏面。”瞥了甜品店一眼,蘇白梨堅定地說,“我不想見他。”

止浔隔着玻璃門,果然看見店裏有個年輕男人正靠在櫃臺和店員說笑。

他不太記得昨天來買酥心包的時候,店裏的男人是不是同一個。可是,小怪獸這種軟綿綿的性格為什麽會這麽排斥這個人?

難道是……“那天巷子裏拉拉扯扯的那個,就是這個陳老板?”

蘇白梨沒料到他至今沒對上號,吶吶地點頭,“就是他。”

止浔站在原地,冷眼注視店裏那人。

蘇白梨有種錯覺,他就像在用眼睛給陳老板畫人像……“走吧。”他終于收回視線,“不買了。”

“你買你的啊。這是我和陳老板的,嗯……私人恩怨。”

“不關你的事。”随着止浔的接近,停在路邊的車閃了閃燈,“是我不想吃了。”

蘇白梨看見止浔拉開了後排車門,理所當然地打算上後座,誰知道他居然側身,從她面前把恐龍服扔在了後排座椅上。

蜷成團的玩偶服一下散開了,鋪滿了大半座椅。

蘇白梨:“……”

止浔将後門關上,繞道副駕駛座,拉開車門:“坐前面,後面沒位置了。”

“……”她看見了。而且,她還知道半分鐘前,那兒還是空的。

車內很簡潔,沒有合影也就算了,就連護身符裝飾都沒有,拿說是4s店的試駕車蘇白梨都信。

這位顯然是習慣整潔的人。

蘇白梨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排歪七扭八的玩偶服——所以,他為什麽會喜歡這種東西?

“哪個學校?”止浔問。

“楠戲,呃,表演系,畫室從東門進。”

止浔聞言愣了下,看向她:“……大幾?”

“開學大三。”

居然有二十出頭?前一晚還在擔心小怪獸會不會未成年的止浔,不由自主地籲出一口氣。

然後,開始對自己的如釋重負感到匪夷所思。她多大年紀,與他何幹?

楠都戲劇學院本來就離得不遠,幾分鐘工夫就到了。

讓蘇白梨不解的是,門衛看見他們的車居然連問都沒問就放行了,老爹每次送她,明明都會被要求留下證件交換通行證的。

“畫室在哪邊?”

“喔,從這邊,”蘇白梨把安全帶拉長了些許,以便能側身給他指方向,“看到那個圓頂的房子了嗎,就那兒。”

她的香氣又在鼻間,止浔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不經意地扣緊了。

車停下,蘇白梨說:“這裏不許本校以外的人進入。外面熱,你在車裏等等,我去拿喔。”

怕他久等,蘇白梨小跑着,很快就抱着自己的畫冊回來了,沒想到本該在車裏等着的某人已經不聽話地站在大堂中央。

陽光從落地玻璃照進來,他的影子被拉伸得一如他本人般修長。

襯衣挺括,更顯得肩寬腰窄,西褲褲縫筆直,一雙長腿不輸任何一個表演系的男同學。

“你怎麽進來啦?”她小心地看向左右,确定沒有人發現,“主任很兇的,如果發現有外人進來,他會發飙。”

“是嗎?”止浔低頭,從她手裏接過畫冊,随手翻開了。

沒想到,這沒心眼的小姑娘畫起畫來還有幾分風骨。

她喜歡畫人。

冊子裏大半都是線條寥寥的人物速寫,三勾兩筆躍然紙上。

饒是止浔難以将他們複原成原貌,也能從中捕捉一些特征,以便記住這些人。

“要想演得像,平時就得多觀察,你看……我都只畫他們最突出的特征,”蘇白梨快速地往後翻了幾頁,“在這兒~你看這個,像不像你?”

難得一張正兒八經的鉛筆素描,石膏像光影略顯稚氣,但貴在有神。

“你看,鼻梁是不是跟你超像?”蘇白梨踮起腳,指着止浔鼻梁凸起那一點。

止浔的呼吸頓了一秒。

忽然,蘇白梨笑容一僵,慌忙拉起止浔的手,轉頭就往樓外跑。

掌心小手柔軟清爽,一如她本人。

盡管止浔不喜歡與人身體接觸,但一點也不排斥被她牽着。

“千萬別回頭呀,”蘇白梨壓低嗓門,小心地叮囑,“我說的特~別兇殘的主任來了,如果被他發現校外人進藝術中心,一定會發飙的……”

“怎麽發飙?”止浔覺得她慌張的模樣像只偷吃了小魚幹的貓咪,讓人忍不住想去逗弄。

“會大聲地吼——”

“站住!”身後,男人的叫聲渾厚有力。

蘇白梨打了個激靈:“……就像這樣的。”

止浔忍不住勾起唇角。

“前輩,等等!”主任嚷。

蘇白梨逃得更快了——幸好,兇殘主任的目标另有他人,趕緊撤。

“我說蘇白梨,你給我站住!!”

“……”完蛋了qaq

蘇白梨認命地停下腳步,垂着腦袋壓低聲音囑咐,“一會兒你別說話,賴給我就行。”

主任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叉着腰瞪着低頭認錯的女學生:“蘇白梨,你想把前輩拉到哪去?”

蘇白梨以為自己拉錯人了,慌忙看了眼仍舊被她牽着的手,袖口緊扣,指節修長……沒拉人錯啊?

“前輩,小姑娘追星不懂事,您別跟她計較,啊。”年近五十的辦公室主任對止浔讨好地說完,又瞪了蘇白梨一眼,低聲呵斥,“還不快把止浔前輩的手放開!”

蘇白梨茫然又惶恐地擡起頭,緩緩看向乖乖被她牽着“逃跑”的大衛先生,正對上對方一貫清淺冷淡的眸子,此刻,那裏笑意盎然。

“……前,輩?”蘇白梨看看主任,又看看嘴角微勾的某人,“止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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