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幕遲昏睡了整整兩天。

不知怎的,他夢到了以前的事。

那是個異常幹燥的夏日,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重到有些瘆人。

少年蕭垣一身土財主似的紅色鑲金長袍,滿身傷痕的扛着把血跡未消的大刀,嘴裏罵罵咧咧。

“狗日的長孫老頭又他娘的讓我送死,老子早晚剁了他。”

那長孫老頭就是他們的師父,赤魔老祖長孫臨——一個極強也極其殘忍的魔修。

不久前他接到消息,長孫臨讓他帶新抓來的師弟去闖燭照森林。

說闖擡舉了,其實就是去給裏頭豢養的兇獸喂食。

罵完之後,少年蕭垣煩躁無比的看向人群,而後愣在了原地。

一個白白淨淨少年靜靜站在那裏,薄薄的衣衫被汗打濕,勾勒出瘦弱的輪廓,細碎的劉海散落在額前,微潤帶着水澤,五官驚人的俊秀,不過還沒張開,乍一看就同個姑娘一般。

不同于周圍那些吓到痛哭流涕的小鬼,少年很冷靜,嘴唇輕抿,看向周遭的眼神倔強中帶着警惕,配上他過于清秀的樣貌,又脆弱又堅強。

“娘嘞……”

淡淡的紅暈悄然爬上了蕭垣的臉。

他手忙腳亂地放下刀,想和這位好看的師弟禮貌的打聲招呼。

不過糙了十幾年的蕭垣,還從來沒幹過啥有禮的事。

只見他露出一個有些憨傻的笑容,羞澀的看向幕遲。

“師弟,你長得真帶勁。”

“……”

誰能想到當初這個土裏土氣的少年就是後期強大無比的魔尊、全文幾大反派之一。

而那時候的自己也才剛剛穿越,不知道此間大陸的殘酷,遠勝上一世那個和平安穩的法治世界,視人命如草芥。

反倒是這個一度讓他無比警惕的暴戾反派,護他護了近百年。

幕遲看着夢境中的兩個少年,心中微微一暖。

夢境卻忽然畫面一轉,蕭垣挂着軒晟的臉冷冷地出現在他面前,他正想叫聲師兄,對方卻一把将他抓了過去,高高地揚起一根木棍,哐哐往他屁股上砸。

幕遲:“……”

!!!

猛地從夢中驚醒,幕遲看着和夢中一般無二的房間,一時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一醒,他就感覺到不對勁。

這次劍氣發作怎麽這麽輕易就過去了?

正想好好查探一番,一轉頭,卻看見了直直盯着他的軒晟。

幕遲第一反應就是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先前發作之時軒晟就在面前,莫不是被發現了什麽異常。

幕遲心下擔憂,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皺眉看向軒晟,鎮定道:“你盯着我做什麽?”

問出這句話時,他就做好了被軒晟呲一頓的準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頓痛罵卻遲遲沒有來臨。

不僅沒有來臨,軒晟脾氣還出乎意料的好,擰頭道:“醒了?還難受不?”

說着,他起身去給幕遲倒了杯茶。

一直到接過茶,幕遲都有些受寵若驚。

師兄他……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軒晟當然沒有吃錯藥,他剛剛其實是看幕遲看出了神。

他這兩日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頻頻盯着師弟的臉,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對此,軒晟也很頭疼。

那劍氣怕不是傷腦子,怎麽壓完之後哪哪都不對勁!

也是因為心虛,在被幕遲抓了個正着以後,軒晟趕緊跑去倒茶轉移話題。

可是倒完之後,他又覺得哪裏不對。

不就是看個師弟,他心虛個屁啊!

堂堂魔尊,看個師弟怎麽了?他不僅要看,還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看!

這般想着,軒晟氣勢洶洶地調過了頭。

而這一回頭,就看見幕遲眉頭緊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東西。

“你咋了?”

軒晟狐疑地看着他。

幕遲哪裏知道他那番複雜的心理活動,他正回味着那個奇奇怪怪的夢境,聞言,有些不敢确定地開口:

“我昏迷之前,你是不是打我了?”

軒晟:“……”

“少他娘的誣賴我!”

軒晟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騰”一下站了起來。

“老子沒事打你幹嘛!啊?我有病嗎!”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頗為壯觀,見幕遲一臉錯愕,那股子名為惱羞成怒的情緒更是被無限放大,将桌子狠狠一拍:“我看你是還沒睡醒!”

扔下這句話,他直接摔門而出。

幕遲莫名其妙被他一頓好罵,反倒是松了口氣,不緊不慢地将桌上那杯茶拿了過來。

果然,他就知道蕭垣不會突然轉性。

還是這樣正常多了。

茶水味道不錯,師兄泡的果然好喝。

慢條斯理地喝上一口,幕遲這才敲了敲桌面,淡淡道:“外面的,進來。”

話音落下,俞修靈走了進來。

他眼睛有些發紅,看起來是這兩天哭過了。

幕遲靜靜看着這個傳聞中俞家的少主,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冷冷道:“有事?”

俞修靈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幕遲。

兩天前這人攔着他不讓他靠近軒哥哥時,說的也是這兩個字。

不知道為什麽,從第一眼看到這個人起,俞修靈就非常的怕他。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冷的一雙眼睛,哪怕這人看上去不過是個二階修為的小修士而已。

而他打量幕遲的同時,幕遲也在打量着他。

平心而論,俞修靈長得很不錯。

他眼睛很大,五官線條溫和,笑起來還有兩個可愛的梨渦,尤其此刻眼角發紅,更是平添了一股我見猶憐的感覺。

而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單純不做作的氣質,在這滿是醜惡的修真界中,仿佛一股清流,有種不谙世事的幹淨。

幕遲知道俞修靈這樣子并不是僞裝,而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更無法對俞修靈平靜以待。

難怪師兄會喜歡這樣的。

在這樣幹淨的一個人面前,任何醜惡也都變得自慚形穢。

尤其像他這樣,活在淤泥裏的。

幕遲眸光越發沉了。

“那、那個……”

俞修靈躊躇了好一會。

“我、我是來跟你賠罪的,前天的事情,真的對不起!”

“我不知道哥哥會來的,都怪我,沒有阻止他。”

俞修靈是真的難受了很久,前日俞修陽走得太快,他都沒來得及問上一句,只知道幕遲那日過後就陷入了昏迷,今日才醒。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上門道歉,為此,他還特意準備了酒席賠禮。

“我在碧韬軒定了酒席,你、你願意去嗎?”

他說完,就見幕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雙淡墨色的眼睛直望得他兩腿發顫。

半晌,幕遲才從俞修靈手中輕輕接過請帖,淡淡地開了口。

“好。”

他那日失去意識,其實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不過,送上門來的情敵,多了解了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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