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救世
聶歡以前拼命的時候,為殺一人,埋伏在其必經之路上,因為對方行蹤不定,所以他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等候時機。
那等毅力和專注,就是鳥在他頭上拉屎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殺完人後還能策馬奔騰幾百裏路,繼續執行下一個任務。
許多人對他聞風喪膽,傳得神神叨叨,坊間各種說法層出不窮,說他是鬼,是妖是魔,滿臉橫肉,為人粗鄙不堪等等。
都是因為他來無影去無蹤,殺不死打不怕。
就是這樣的人,被一個名為葉瀾雙的像和面一樣,加水,揉面,翻甩,一揉再揉……直到水與面融為一體,直到那團面認他擺布……最後折騰得武林第一殺手半死不活。
聶歡記得完事後自己抖着兩條老寒腿縮到角落,姓葉的來抱他,他狠狠地咬了葉瀾雙一口,咬到一半……便虛脫地睡着了。
就是反反複複做着同一個夢……
聶家上下幾百口人,一夜之間全被淩遲,是淩遲,不是殺死!聶歡是聶家最後一個被行刑的,那些人用匕首寡他背,一刀一刀的,那時他雖長了個頭,與大人無異,可只有十三歲。
血肉被割離,就像刀割布條的聲音,“刷刷刷”的,沒有一點猶豫,對方就是殺人狂魔,享受着人肉/體分離的快感。
有時候聶歡覺得,做人要像燕行那樣膽小,當年南萊山莊出事時,燕行正在聶府做客。淩遲才開始他便吓暈了,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所以沒人留意他,這才逃過一劫。
最後聶歡被淩遲,愣是一滴眼淚沒掉,太疼了吧或許是,疼到眼淚都擠不出來。
說來可笑,把他推向黑暗的是花夭,給他活命機會的,也是這個女人。
是她從歹徒手上搶了奄奄一息的聶歡,只說了句:“這崽子本宮要了,你們另尋目标吧。”
自那以後,聶歡進入另一種地獄生活,受盡欺辱,任人打壓,撒尿淋他……甚至讓他舔地上的污水……
屠宰場裏沒有燈,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往往那個時候的人最瘋狂,黑暗中也不管誰是誰,輪着就打,你打我,我打他……死亡是家常便飯。
鐵籠人進屠宰場之前,聶歡是生不如死的,是痛不欲生的。那人去了後,打敗場上無敵手,還改了規則,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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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是因為犯了重罪,所以才被強行戴上鐵籠的。
那玩意兒又重又硬,只漏出兩只眼睛和鼻孔。長年累月帶着那東西,對人來說,是恥辱也是折磨。但鐵籠人并不在乎,狠絕是他在裏面的作風,被他一拳打死的人不計其數。
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人把所以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聶歡少了很多麻煩。
夢中,他飽受虐待後,低頭蓬頭垢面躲在籠子裏,抱着膝蓋顫抖。
鐵籠人關在聶歡隔壁,遞過來一個饅頭,他不會說話,在地上寫了句:“別死在我旁邊,影響我用餐的心情。”
聶歡是鮮衣怒馬的少爺,從小養尊處優,他在受盡折磨後,變得萎靡不振。
卻在看見鐵籠人那句話,當場就怒了,扔了他的饅頭,咬牙道:“你橫什麽?終有一天,我定會取代你!”
以鐵籠人的殘暴,聶歡以為惹了狠角,自己不死也要殘,可那人什麽也沒做。
他撿回包子小心翼翼拍去灰塵,又遞了過來,寫了三個字:“我等着!”
我等着……
每次噩夢醒來,他勢必要先猛吸幾口新鮮空氣,好确認自己是否還活着。
沒死,就是全身酸疼,嘴唇微腫……唉,一言難盡,惹不起葉瀾雙,那是只餓狼。
可是……他為什麽會睡在沙地上?再看四周,山也不是昨日的山,地也不是昨日的地。
“葉瀾雙?”
沒人應。不是吧,睡了就跑?
明明頭晚還在帳篷纏綿悱恻,怎麽睡了一覺連地方都變了?而且都是當今武林裏數一數二的高手,即便是愚公移山,他們也定會有所察覺。
毫無知覺被轉移到別處,不論是他自己還是葉瀾雙,都是不可能犯的錯。
這山……詭異。難怪燕行說那日拓跋俊父子回去後,一直胡言亂語說有鬼。
昨夜還共赴巫山,轉眼孤身一人,聶大俠心裏拔涼拔涼的。葉瀾雙呢?會跟自己一樣吃驚嗎?發現他不在,會着急麽?
他想起那張臉,嘴角挂笑……還挺期待與他見面的。
正天馬行空想着,不遠處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聶歡閃身躲到山後,輕輕扒開樹葉擡眼看去……登時眉頭緊皺。
都是些斷胳膊斷腿的男人,年齡大的五六十歲,年齡小的甚至只有十一二歲!
個個瘦得皮包骨頭,單腿的搭夥另一個單腿人,兩人手挽手跳着前行,肩上還挑着東西。單手的則是跟單手的搭夥,那些箱子少說也有好幾十斤重,男人們被壓得勾腰駝背,氣都喘不過來。
總共好幾百號,難道他們……是菩提村失蹤的人?先前聽說那裏的婦女們會收到家人的腿和手,現在看來,八成就是他們的了。
什麽人這麽喪心病狂……聶歡若有所思。
“爺爺,孫兒搬不起了,好累,只求一死。”,一十五六歲的少年面色蠟黃,衣衫褴褛,獨臂搬箱,眼淚汪汪說着。
他身旁的老者已經五六十歲,也是獨臂,滿頭花白,赤腳踩在沙石上,流了一地的血。
他被肩上的重擔壓彎了腰,低頭擦淚,“孫兒,世間能說出得的苦都不算苦,再熬熬,再熬熬,總會過去。”
“可是爺爺,孫兒已經熬得太久了。”,少年纖瘦的臉上,兩只眼睛圓溜溜的,不停閃着淚花。
老者長長嘆氣,“天不憐我們,天要亡我們啊。”
幾百號殘疾人相視着擦淚,看上去痛苦萬分。
“爺爺,真的有桃園嗎?那位大俠會出來懲惡揚善,救我們于水火中,然後接我們去過與世無争的日子嗎?”,少年天真的問着。
“有嗎?有的話,我們經受折磨,怎不見他出現,騙人的罷?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地方。”,一人生無可戀道。
老者應該是操勞過度,捂嘴咳了半響,吐出口血,喘着氣說:“坊間傳言,太陽落下的地方,有處桃園,落英缤紛,與世無争,父祥子孝,其樂融融。
他們從不過聞江湖事,沒有紛争,沒有痛苦。那位俠客打造這麽一個地方,為的便是救苦救難,給痛苦不堪的人們提供一個安居樂業的地方。”
“可……他為什麽不要我們,他這麽神通廣大,定是知道我等飽受摧殘的。”,少年沮喪着,絕望地看着天邊。
“娘的,你門這幫飯桶,磨磨蹭蹭,快點幹活。”,忽然來了個滿臉橫肉的人,邊說邊揮鞭子。
少年挨了一鞭,頓時皮開肉綻,疼得渾身抽搐。旁邊好幾個獨腿人沒站穩,直接滾下了山坡。
“趕緊擡着走,去晚了另一只手腳也給你們砍掉!”,滿臉橫肉說罷,又開始抽鞭子。
一時間,哭聲,悲鳴,響徹深山。
聶歡滿眼血紅,拳頭緊握,怒罵那只散心病狂的狗,他們已經苦不堪言,已經生不如死了,還這樣咄咄逼人!
他摘下片樹葉,正要扔出去。
“你要救他們?”,身後傳出這麽一聲。
聶歡聞言扭頭,來人坐在小石山上,滿頭的辮子,眼尾畫了兩條長長的紅色眼影,美得像朵毒花。
“你來做什麽?”,聶歡問。
花鳶,花夭的養女,嚣張跋扈,心狠手辣,人送外號:美人蠍。
聶歡剛出屠宰場那會,沒少受她刁難,可彼時他早已不是當年縮在囚籠瑟瑟發抖的人,幾次任務下來,不光花鳶對他心服口服,血凝宮裏再沒人敢不服!
花鳶随手扔了個荷包過來,聶歡反手接住。與此同時手中樹葉飛出,快如疾風,只見滿臉橫肉脖子上忽然冒出根細細的紅線,見血封喉,下一刻人便滾下了山坡。
衆殘疾人大喜,以為老天開眼,紛紛跪地磕頭。
“他們找的是桃園大俠,你說你一個殺手,救人是你該做的事?”,花鳶跳下石山,來到聶歡身旁。
聶歡把她送來的解藥放進兜裏,“本大俠樂意。”
他擡眼掃視着周圍,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花鳶拍去手上的灰塵,眼裏閃過一抹殺氣,她說:“我娘讓我給你們送解藥,若不是那個窮酸大夫,我早找到你了。這山邪乎,像個迷陣。”
窮酸大夫?是齊慶無疑,應該是送藥給燕行時,與齊慶發生了口角。那時聶歡做夢都沒想到,這二人往後……竟會有那樣多的剪不斷,理還亂。
“燕行那孫子呢?沒跟來?”,聶歡狐疑問着。
“沒來,追在窮酸郎中屁股後面吃屎。”,她鄙視完後,又扔給聶歡一個竹筒,繼而道,“他讓我把這個給你,說你讓查的事有眉目了。”
聶歡以為是葉瀾雙吃的“樹根”那檔子事,打開一看,卻是木梳齒的鑒定結果……
“聶歡,此事不簡單,你必須立刻撤離,否則等那幫武林人知道你的身份,圍也把你圍死在這裏。”,花鳶好心提醒。
他當然知道這事他不能再接手,從看見木梳的那一刻,其實聶歡心裏就有底了。
葉瀾雙若不是懷疑,不會偷偷掰下木梳齒,随後他自己也掰了一根讓燕行去查。
女鬼追他們,為的就是将那把梳子毀屍滅跡,因為它隐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聶大俠出了會神,就快找到狼窩了,他如果走,姓葉的……會怎樣?心裏亂糟糟,他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這下卻猶豫不決起來。
“我心裏有數,我留下來還有別的事未了,并不是只為任務。”,聶歡垂眸道。
兩人正僵持着,耳邊忽然傳來聲聲慘叫,紛紛扭頭看去,剛才那夥人想逃走,卻被空中飛來的刀刷刷刷刺了個遍。
只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是一心尋找心中桃園的人,只是想拼命活着的人,何以如此?
那彎刀聶歡認得,濃情!他憤怒,拔出腰間飛刀,黑影閃出。截下他第二波攻勢,濃情的彎刀被聶歡的飛刀彈到樹上,懷抱大樹登時攔腰折斷,可見聶大俠功力之大。
“聶歡,你果然在這裏。”,濃情陰陽怪氣說着。
廢話,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話多麽?
聶歡殺人,從不廢話。他收回奪命飛刀,直擊濃情咽喉,刀如狂風,那廂措手不及,別說回擊,能勉強躲過一劫已然萬幸。
速度太快,濃情沒有多餘的躲避時間,側身避過要害,肩膀被飛刀對穿而過,衣裳紅了大片。他滿額頭冷汗,疼得抽搐。
濃情吃疼,捂着手臂急忙後退。
聶歡不給他機會,第二刀飛出,直刺他腹部,飛刀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幅度,發出嗡嗡鳴響。
濃情本以為躲得過,奈何那刀跟長眼睛似的,追着他跑,一刀砍在他腰上,腸子都險些割斷。他一個踉跄砸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聶歡收回飛刀,眼如獵鷹般犀利,一腳踩在濃情出血的腹上,那廂“嘶”一聲,身子抖得像得了癫痫。
聶歡等他抖完,又踩了一腳,濃情接着抖,翻着白眼差點背過氣去。
如此來回四五次,聶大俠才冷冷問道:“兩個問題,地下宮殿入口在何處?那塊吊墜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