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較量
葉瀾雙已經很多年沒好好睡過一覺了,只有聶歡在身旁,他才覺得活着是有意義的。
很多年前他就意識到,此人已經在他心底紮根。他這位少爺從來都是個口是心非的爛好人,這點當初救他時他就知道了。
聖人都會有七情六欲,何況葉瀾雙不是。他本想着把這份情永藏心底,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忍忍就過了,他并非不能忍耐之人。
他有的是心機,可這些心機一點也不想用在聶歡身上。那日重傷過後,他想明白一個道理。
人不是為曾經而活,也不是為将來而活,而是為當下而活。
心裏有秘密,還是個喜歡人家那麽多年的秘密,其實很痛苦。但這種痛苦在昨夜通通化成了蜜糖,曾經痛有多深,現在心裏就有多甜。
葉瀾雙睜眼的剎那,懷中空空如也?聶歡呢?是不是自己太用力……吓到他了。唉,下次輕點吧。
他走出帳篷,群山巍峨,萬籁俱寂,一身白袍扶手立在山頭,衣決飄飄,更像得道仙人。
出神許久,他耳朵動了一下,聽見腳步聲。
“原來你在這裏。我大哥帶着藥仙谷的人進山了,蒼狼教也是,聽說還有更多的武林人南下,連樓蘭人都傾巢而出了。”,齊慶爬上山,走得氣喘籲籲。
全部都來了?聶歡……
葉瀾雙猛然扭頭,問了句:“可見着聶歡?”
此人平時可是蚊子盯上也不會動一下的,吓了齊慶一跳。
“你兩這幾天把我們都甩得遠遠的,現在你問我他在哪裏?我啷個曉得。”,齊大仙喲呵一聲,“這山不對,連只鳥都沒有。”
“我們在陣裏。”,葉瀾雙回他。
齊慶放眼一看,果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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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背一涼,從懷裏掏出封信,“你讓查的東西,有結果了。”
葉瀾雙接過,看完眉頭緊蹙,臉色不大好。
齊慶嘆氣道:“五年前,吳越将軍被聶歡所殺,而這珍娘,也就是現在的‘女鬼’正是吳越的情人。
那把木梳,材質出自宮廷,是當年太皇太後賞給吳家的傳家寶,吳越把它送給了珍娘。
吳越将軍死後,珍娘被賣到菩提村,嫁給農十五,因為不能生養,長年累月遭到婆婆和丈夫的辱罵毆打。
珍娘忍無可忍,選擇自盡,可最後為什麽沒死?忽然有了武功,還把菩提村的男人們全引到山上,砍去手腳以做洩憤。
相反他婆婆對她那般虐待,為什麽活得好好的呢?”
他喋喋不休說了一堆,葉瀾雙卻道:“聶歡不能留在此處。”
“……”,齊慶一臉茫然,“不是,我在這兒分析半天,你聽進去幾句?開頭?”
那廂不答,冷眼看着周圍地形,山川河流一樣沒落下,良久後,他喃喃問出句:“會下象棋麽?”
齊大仙被他繞得暈頭轉向,愣愣道:“當然會,車走直路炮翻山,馬踏斜日象飛田,兵兵過河橫着走,相士不離老王邊。你問這幹嘛?”
葉瀾雙指了指周圍,“看這裏的山形,是炮臺。若我們已然入陣,便要對弈。”
齊慶跟着他的手指看去,真是個炮臺形狀的山,與此同時,地上升起一副偌大的象棋盤。
這種陣,每個棋子都是固定的,亂動棋子他們會被炸得毀屍滅跡,只能動他們所在山形的棋。
齊慶大為吃驚,他道:“這棋盤是你道破陣謎時才出來的,這你都看出來,為何不會下棋?”
因為聶歡讨厭,那時聶燕兩家是世交,長長以棋會友,而燕家每次都贏,聶家每次都輸得很沒臉面。聶少爺恨屋及烏,從不接觸象棋,也不準葉瀾雙學,久而久之,他兩都不會。
所以,聶歡如果也在陣裏,沒別人的話……他很危險。
葉瀾雙想到這裏,眼中如翻滾的巨浪,渾身是冰凍三尺的涼。
“旁邊是兵,怎麽走?”,葉瀾雙問。
不是吧,葉盟主所向披靡,居然不會下象棋?齊慶跟他認識那麽多年,這人從來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
“兵兵過河橫着走,再不跑會被殺死的。”,慶齊說,“翻炮,吃他當中兵。”
葉瀾雙拂袖一揮,“砰”一聲響,對面的兵當場就炸了。他們眼上景象陡然一轉,去到方才兵在的位置。
齊慶看了眼棋盤,又看了看葉瀾雙,終是忍不住問道:“你沒好好吃藥吧?嘴唇腫得這般厲害?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葉瀾雙睫毛微動,抿了下嘴,不答。
齊慶笑得意味深長,“你脖子受傷了?好大的抓痕。”
葉瀾雙輕輕咳嗽,靜默良久,嘴角不經意間閃過一抹笑意,淡淡道:“嗯,小野貓抓的。”
頭次見他笑是在蓮城的渡口,這些年齊慶以為此人沒了笑絕神經,還尋思着給他開個方子治治,這下居然又笑了。
幾次三番冒犯葉大盟主,竟還能活命,要說這野貓可真厲害。
齊慶看破不說破,繼續打趣道:“你這喉結跟拔火罐似的,淤青這麽重……你去拔罐了?”
“……”
齊慶哈哈大笑,忙轉移話題,“你看,隔壁棋子動了,這是何方傻子,炮中間沒山直接吃人家兵,不被炸死才怪。”,葉瀾雙心一沉,沉聲道:“我們過去。”
齊大仙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畢竟人家是武林盟主,不能說他跟那傻子一樣,炮要吃棋子,中間得有山,相鄰,過不去啊。
爆炸聲噼裏啪啦,處處是火/藥,聶歡吃了滿嘴的灰。旋風式飛起,躲過一浪又一浪。
與此同時大批“魅”被驚醒,把聶歡當做驚擾美夢的外來者,瘋狂朝攻擊他。
聶歡健步如飛,邊在樹上來回穿梭,邊嘟囔道:“花鳶,你看你出的馊主意,讓我直走,被炸了。”
“五十步笑百步,你會你自己怎麽不走?”,花鳶飛腳踢開來勢洶洶的怪人,哪知鞋都被食人蟲啃掉,她頓時花容失色,“這座山到底有多少這種東西?”
“要是燕行在就好了,他最會下象棋。”,聶歡回,“嘿嘿,上萬的軍隊,甚至更多。”
花大小姐罵了句娘。
“你看,棋局變了,還有人在陣裏,看這樣子,對方會下棋,還吃了顆兵。”,聶歡羨慕,早知道當年就多學學。
他首先排除是葉瀾雙的可能,因為那時他自己讨厭,也不讓人家學,所以導致葉盟主不會下象棋。這事昨晚他們共赴巫山後聊起,聶歡還拿來調侃,哪知今天就遇上。
周遭黑煙陣陣,爆炸聲持續不斷,飛沙走石,情況糟糕。
花鳶丢了鞋,蹦着腳東躲西藏,她眯眼道:“你找女人了?”
聶歡愣住,精神一恍惚差點被“魅”吃掉。
見他愣住,花鳶指了指他脖子,“嘴巴腫得像香腸,喉結上的印跡……啧啧,真帶感,都出血了,還有鎖骨上,誰家姑娘給你種的?真瘋狂,悠着點,聽說這種東西種多了會死人。”
聶歡:“……”
葉瀾雙這只惡狼,真的太猛了。聶歡忽然開始想他,特別想,滿腦子都是那人意亂情迷的樣子,“我覺得你可以吃他的炮。”,花鳶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聶歡回神,眼睛都笑彎了:“沒知識要有常識,都是黑棋,很明顯我們是一夥的,你要窩裏反?”
他說着,拖着腮幫子神思片刻,二指運功,炮飛紅車……
又炸了,又炸了,頭都要被炸掉了。
在說這廂,齊慶盯着變動的棋局,連連搖頭,“唉,隊友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朽木,用炮直攻紅車,山呢?山都不隔怎麽打牛。還不跑,敵方就要殺他了。”
葉瀾雙冷冷掃了眼齊大仙,他立馬識相住嘴。
“翻,殺紅馬,将他,抽車吃,救他們。”,葉瀾雙說罷,已揮手,兩棋相碰,炸做雲煙。
紅旗花士當帥,炮躲過一劫。
齊大仙目瞪口呆,“你會?”
葉大盟主淡淡一句:“現學現賣。”
“……”,毫無人性。
随着旗局一變再變,聶歡邊躲爆炸邊說,“我明白了。”
他們用的是同一個盤旗,炮要翻山才能吃棋子,于是揮手翻了顆紅兵,結果……兵是吃了,卻被紅方的另一匹馬轟炸……他菊花一緊,捂着屁股跑得老遠。
聶歡頭發都被炸糊了。
操操操操,他怒道:“黑旗有可能是敵軍派來引誘我們的卧底,給我打他們。”
花鳶:說好的不要窩裏反呢?
這事還得從抓住濃情開始說起。面對聶歡血腥的逼問,他先是假意投誠,之後忽然抓過老者,彎刀抵着人家脖子,用作威脅。
他說:“不好好做殺手,當什麽英雄?來啊,來殺我。入口?吊墜誰給的?你做夢都別想知道。”
聶歡眯眼笑了起來,“殺,快殺,最好殺光這裏所有人,我等着你。”
“他們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蟻,我殺他們比踩死螞蟻還簡單,你想清楚。”,濃情說着,彎刀用力,老者脖子見了血。
他孫子在一旁大哭,連連磕頭求饒。
聶歡目不斜視,眼神越發犀利,“濃情你曾也卑賤如蝼蟻,你忘了嗎?在屠宰場,我們是怎麽沖破牢籠的。同樣的痛楚,你受過,為何還要施加給別人?怪僧真的值得你為他做這些?”
“少跟我提曾經,你有什麽資格說我?若不是你砍我這刀,毀了容貌,他怎麽會朝三暮四?
你沒欺壓軟弱,難道你殺豪傑就很高尚嗎?五年前南境将軍吳越不是你殺的?
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你也配說我?”
濃情面目猙獰吼着,脖子上那條刀疤越來越紅。
聶歡出奇地安靜,選擇不語。那件事情,他不想做任何解釋。
只是出神須臾,“啊!”一聲慘叫響徹雲霄……
再看時,花鳶的匕首已經刺在了濃情腰上,她很不耐煩說道:“屁話多,這下不就完事了?”
果然是個女中豪傑,聶歡對她豎起大拇指。
濃情徹底沒了反抗能力,不待這廂上前逼問,地形忽然一變,他們已不在剛才的位置。
“聶歡,我很喜歡你,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随之而來的,是這樣一句空靈之聲。
那是怪僧,他救走了濃情。
喜歡我?也得有命活着再說不是?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城牆外面……葉瀾雙強吻他,竟是因為吃醋。
日了狗了,半天不見,想得要命,這以後要回血凝宮了,非得病不可。
也就是那時,他才知道他們被控制在陣裏了,這種棋陣一但敵方将軍成功,身在陣中的人便會一輩子都出不去,被困死在裏面。
可敵方的帥是誰?我方又是誰被選做了将?
那幾百號老弱病殘跟聶歡進了陣,在得知他是殺手聶歡時,縮成一堆,抖得像得了麻風病。
“放心吧,他不會殺你們,這人從不做無錢的買賣。”,花鳶無情地調侃。
聶歡從他們口中得知,前些年,有人撒謊說帶他們去桃園生活,他們信以為真,就跟着走了。上山才知道落入圈套,被喪心病狂的女鬼砍手砍腳。
死得最慘的是珍娘的男人,被吊在樹上,任由食人烏鴉叼,一天吃點,一天吃點……直到死為止。
因為“魅”這種東西需要吃大量的糧食,女鬼給他們下了一種不會睡覺的毒,他們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幹貨。女鬼擔心他們他們逃跑,便砍斷手腳,兩兩合作,這樣即使跑也跑不了多遠。
老者說裏面确實有座宮殿,而且規模宏大,領頭的人被叫做“雕爺”,女鬼只是他的部下。他們進去過幾次,但全程蒙着眼睛,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在何處。
而且這山中到處是機關,随便一碰,有可能上一刻還在山上,下一刻就掉進勾裏。
所以聶歡心想,他之所以會跟葉瀾雙分開……估計是昨晚睡着後,碰到了什麽機關。
這時少年說:“我聽見有水聲,而且是三條瀑布。”
入口在有三條瀑布的地方,聶歡初步判斷。
少年眼裏閃着無限光芒,忽然問:“你是桃園大俠嗎?”
聶歡勾嘴一笑,“不是,我是武林第一殺手,聶歡。”
“我覺得,你不像。”,少年說。
“沒辦法,我也希望我不是,可天下人都這麽說我的。”,聶歡耐心地回着。
“那你行走江湖時,如果遇見那位大俠,能幫忙帶個話嗎?我們……真的很苦,壞人視人命如草莽,我跟爺爺活得還不如狗。如果……他知道,能來接我們嗎?”
聶歡沉默了一下,回他:“好,如果遇上,我幫你傳達。”
那些人已經把聶歡當做救命稻草,當做希望之光,紛紛給他磕頭,求他把消息帶出去。
其實葉瀾雙是管這些事的,而且這幾年江湖上幾乎沒出現過這種事。這次卻是個列外,為什麽偏偏這麽巧?
聶歡默不作聲咽下幾口唾沫,說道:“你們都說桃園在太陽落下的地方,為什麽不試着去找找。”
少年激動萬分,說等他們逃出去,一定去找。
第二次,聶歡心中難以言喻的沉悶,他跟寶才一樣,想帶大家脫離苦海,他把所有活下去的希望寄托給那個虛無缥缈的地方。
這并沒什麽不對,當所有出路都被堵死,除了寄希望與強者,還能做什麽?一如拜神,都知道它不存在,但痛苦到一定程度,也只能這樣。
“世上真的有這個地方嗎?”,少年問。
聶歡欲言又止數次,終是笑着回他:“或許吧。”
結束對話後,他跟花鳶開始破陣,兩人都不會下象棋,連口訣都不會背那種……于是被炸得雞飛狗跳。
“真的有那個地方?你去過?”,花鳶問。
聶歡沒所謂一笑:“怎麽可能。”
花鳶:“那你為什麽騙他。”
“如果這樣能讓他們有動力活着,為什麽不能騙。”
其實,聶歡當時想說幾句重話的,可他想起自己,如果那時候沒有希望,怎麽可能活到現在。
支撐他堅持下去的——是喝仇人的血。
再者,是葉瀾雙,不管是思念還是痛恨,他在他心裏,從來都占有一席之地。
以前是變相的恨,現在是——變相的想……
作者有話要說:
葉:嗯,下次輕點
聶:我信了你的鬼
下章世界大重逢,小別勝新婚嘛。
我今天要下榜了,未來很久在那個地方找不到我,所以收藏起來方便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