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慕輕寒

丹青的淨墟畫被翠暖堂而皇之地挂在了牆上,丹青看着欲哭無淚,好歹他在宮中随便給人劃兩道線都能賺得黃金百兩,到了翠暖這兒,他三天三夜辛苦作出的畫沒收一文就讓翠暖拿去當了室內裝飾……他覺得不公,太不公,但是不好說什麽,只得把苦水咽回肚裏去。

接下來幾天沒什麽事兒,鳳離枝這會兒又百無聊賴地學起了刺繡,害得翠暖又去聘了個教刺繡的女婆娘來,不過貌似鳳離枝毫無天分,隔上幾秒就能聽見院裏姓李的婆娘那無奈氣極的怒吼。

“你是豬嗎?這個我怎麽教你的?一百遍沒有,八十遍總到了吧?你長點記性行不行?”

鳳離枝手忙腳亂地穿針引線,手指有很多大小一致的針眼兒還咕咕冒血,都腫成青蛙腳了。

鳳離枝委屈啊,她好不容易想學個女孩子都會的活兒,被紮成這般不說,還要聽個臭婆娘在這裏指指點點,她從小無拘無束慣了,何曾受過這種責罵?想着越發覺得委屈,卻咬着嘴唇不肯掉下半滴眼淚,心想這活兒是一定要學成的。

“主上,昨天又死了一個。”一名書生模樣的人半跪在地上報告。

“又死了?在哪兒?”翠暖此刻滿臉不悅,可以說是憤怒,玉雪門的人一個月前遭到了別人的暗殺,而這個人像是突然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般,沒有人知道他的雇主是誰,只知道他的目的是殺玉雪門人。

玉雪門勢力強大,也惹強不少仇家,不過敢跟玉雪門抗衡,估計只有城西南的七殺組織了。

玉雪位于城東南,七殺在西南,北部有最大的情報組織流網組織。

“帶我去那裏。”翠暖皺眉,殺玉雪門人的男子戴着銀面具,喜穿淡紫衣,江湖上稱其公子銀面。殺人于無形,善用弓箭,被他殺過的人,要麽死在一支帶有孔雀翎的劍下,要麽是死于暗器,身旁放有一支雀翎箭。

然而,一支箭足夠讓翠暖揪心了,雀翎箭,是歷代皇室用箭,天子打獵,皇朝護駕的暗軍組織,或者天子賞賜者可用的箭。公子銀面必然與皇室有淵源。

那便意味着,玉雪門與皇室結仇了。

不可能!翠暖一票否決,但若不是皇室之人,誰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雀翎之箭?

一片空曠,一攤幹透的血。

還有手上這支箭。

“你先回去吧。”翠暖吩咐,握着箭的手泛起層層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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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銀面,我玉雪門只要一日未絕,就一定要将你千刀萬剮!

鳳離枝這邊的情況也不是很好,手已經紮成蜂窩了。她看着那塊好不容易繡上字的手帕,滿臉都是淚。

天色已經黑下去了,燈火也一一漣漪般漲起。

翠暖今夜一襲黑衣,潛入皇城。

未央宮的燭火映出他暗處的臉,陰冷得讓人心寒。

“我就料你會來。”一道聲音從背後響起,翠暖轉身,一道明黃色的身影立在眼前。

沒有跪拜沒有稱呼,翠暖随他進了身旁假山後的暗門。

只是沒人注意到,未央宮飛檐尖上站立的一襲緊身紫衣的銀面之人。

他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入了皇宮,并且明目張膽地站在檐角之上。透過銀色面具,他的眼中,滿是笑意。且任長發飛揚,抱胸而立,面具之下唇角勾起,右手指中一根雀翎,随手擲出,那羽毛死死嵌入了假山石中,然後腳尖一點飛身離去。

同樣一身黑衣武功超然的翠暖潛入這皇宮尚且被皇帝發現,這公子銀面的武功又是強到了何種地步令他如此膽大妄為?

“門人被殺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不過不是我下的手,也許是朝裏那些老家夥們。”明黃色一邊沿着通道往深處走去一邊說,他口中的老家夥們是指那些因功勞而被賜予使用雀翎箭權利的大臣。

雀翎箭,先斬後奏之箭。

“翠暖,你在懷疑朕?”明黃色的身影停了下來,打開了面前的石門。

一片白色花海。

兩人坐在石凳上,看着那花,無言。

“你懷疑朕?”他又問了遍。

翠暖搖頭:“臣沒有懷疑陛下,只是在想玉雪門并沒有得罪朝中之人,這個陛下也是知道的,公子銀面目前不知來處去處,我要查,也無從查起。”

“翠暖,你老實告訴朕,有沒有把朕當朋友?”他忽然問。

“怎麽了?突然問這個。”

“回答朕。”

他從小就在宮裏長大,深知這潭水有多深,明争暗鬥,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步步為營……卻是翠暖,那一次狩獵在所有人都觀望時拼死将自己從老虎口中救出,而後不知所蹤。第一次,他懂得了這世間還有可信的人,亦可以稱之為朋友。

只是他待他如至交,而他呢?他一直都認為保護皇帝是他的職責所在,毫無半點友情之說。

“我與陛下君臣之義,友情,實為世間難得之物,怕是陛下想要,臣卻給不起。”翠暖三兩句,把他的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此,如此……”明黃色身影失意道。他是坐擁天下翻手雲覆手雨的萬萬之上的天子,卻也為友情這種東西而失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什麽得不到?偏偏就有那麽個人敢違逆他……

“玉雪門是朝廷所立收集八方情報,包括門下最大情報組織流網,都是為皇朝服務,玉雪門自不會忘記使命,但如若皇朝想除去玉雪門,我必攜門下弟子叛離皇朝!到時候,就是陛下與我有再深的交情,我也不會允許門人白白喪命。”翠暖說得生硬,絲毫沒有妥協的餘地,看着那個端坐在對面的人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淡定。

“你……放肆!”他拍案而起,怒了。這個人,非但敢違逆自己,竟還敢在他面前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他把他當什麽了?當三歲小孩耍嗎?他就這麽低估他?他慕輕寒再怎麽說也是皇宮裏長大,早早失了母親卻依然能在皇子之中卓然而立,将權利用的得心應手,在風起雲湧的争奪之中登上皇位的人,他一個玉雪門門主竟敢如此口對他說話?!

“陛下,”翠暖知道他怒了,“臣知陛下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也不排除有人想從中挑破離間之說。陛下小心為上。臣告辭。”

“你,翠暖,你可曾把朕當過朋友?”又問一遍。

“陛下心裏清楚不是麽?友情這種東西,實在是世間罕物,臣與陛下結交之情于臣已是三生有幸,又怎敢貪得無厭……”見那人不再說話,翠暖便要走,又忽而轉過身來“陛下這花叫什麽?”

慕輕寒看看身後的花海,苦笑一聲:“這花叫佛禪花,傳說是佛祖涅槃之時開出的花,是參透人世喧嚣的花。”

“原來如此。”翠暖笑了笑,“既是參透人世之花,陛下還是常看的好,也許,能悟出些什麽……”

“主上,公子銀面的消息。”黑衣人呈上一封信,一只白嫩溫潤的手覆上去,順着手往上看,黑色紅紋長袍,一身羸弱的氣息,白皙的脖頸,尖尖的下巴,勾人心魄的眉眼,那只手,在相府拿的是魚食,在七殺,拿的便是千萬人的性命。

不是重華又是誰?

“你下去吧。”重華說着揮揮手。

“是。”

重華拆開信,眼角的笑意漸漸積聚。“慕輕寒,虧得你運籌帷幄了這麽久登上了皇位,竟被友情這稀罕之物羁絆了。不過,終究是人啊,是人,便有心,有心,便終歸脫不了凡網羁絆……也只有無心之人,方能凜然說看破紅塵四字吧……”他嘆息,想起一個人來,一身深藍衣,同自己站在山巅之上暢飲開懷,執子對弈。

可惜,終究是不複當年。

那段時光,是這一輩子唯一沒有殺戮的只有友情的時光,那麽美,那麽風輕雲淡。

“上弦,如今我已遵照約定,成為你口中的強者,雖落了一身病,但終究是兌現諾言了,你呢?你的約定,如今可還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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