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下弦月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他輕聲說。

“是我,下弦。”

“我就知道……天下沒有人與我如此相像,除了你……”重華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株已經幹透的藥草,“就是這裏,我沒有猜錯你,所以在這裏與你一戰,無論我如何強,始終不是你的對手,上弦,你的願望,可還記得……?”

重華腦海裏閃現出久遠的畫面,藍衣的少年要離開了,他看着腳下的土地說:“我要去習武,讓所有人對我臣服叩拜……”

“我記得。”翠暖看着重華閉上眼,想起從前,兩個人坐在這裏,樹上的葉飄在棋盤上,只是,那是一局死棋。

翠暖看着他的生命流逝,最後終結。重華還有話未說,他還有很多話想對他這唯一的朋友說,但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遠處的山頂上,一身淡紫衣的公子銀面左手握着弓右手一支雀翎箭,瞄準了翠暖。

“這便是你此生唯一的願望嗎,重華?你就這麽死了麽?死得好!你死得好!”他心裏的怒火與悲傷翻湧着,手一松箭便射了出去。

翠暖發覺那支箭時,它已經牢牢釘在了樹幹上,箭尾處一條白繩飄揚,似是吊唁。

公子銀面在對面?!他順着箭飛來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一個淡紫色的人,那人只是向這裏看了一眼便轉身消失,翠暖覺得那人的目光,有一股深沉的悲傷,深沉得像海一樣的悲傷。

公子銀面轉身,一滴滴淚落下來,洶湧着,如滔天巨浪。

如此,甚好,甚好。

他想起那個羸弱的男人出手時的狠鸷,想起他說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見一個已別數年的朋友。那是第一次,公子銀面知道他居然也有朋友,那麽一個陰狠無情的人,竟然也有那麽一個人可以被他稱為朋友。

他說:“我這輩子快結束了,沒什麽回憶的,只有一個人可以拿來向你炫耀炫耀,他叫上弦……”

上弦,就是他向外人炫耀的資本啊……

翠暖遣走了玉雪門人,一個人坐在那裏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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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唯一的沒有血腥與殺戮的回憶,只有彼此相知的友誼,所以,才會戴上面具,怕見了才發現原來彼此是敵人,所以,慕輕寒問自己有沒有拿他當朋友時,腦子裏會一直想那個青衣少年的身影。所以,再也不穿藍衣,再也不用那種藥草。人世可遇不可求的東西太多,而人又往往為了浮華名利放棄那些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像他這種以殺為業的人,像慕輕寒這種掌中握權的人,他們也許永遠都得不到平常人視若無物的友情、愛情甚至親情。他翠暖此生有幸得此三者之二已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真真是人世的悲哀。

“亦是人世裏開出的花……佛禪花又如何看透塵世?”

夜已深,秋風凄厲。翠暖終于站起,拔下樹幹上的箭,頭也不回地離開。

重華的死自然是驚動了帝都,幾天之內人們把重華的死因演繹成了很多版本,譬如病死的,毒死的,被人一劍刺死的,又或者吓死的雲雲爾爾,重華入葬之時,翠暖一直在後面跟着,還有七殺的人也偷偷跟着。

招魂幡在風裏飄揚着,漫天飛舞的紙錢與哭聲。

招魂招魂,招來的又是誰失意的魂?翠暖靜靜站在遠處看着,看着棺椁被埋進土中,他轉身,迎着風離開,永遠不再回來,讓過往的一切為那人陪葬,再也不要回來。

“翠暖,你贏了對不對?我就知道七殺那個病怏怏的小白臉怎麽可能打得過你……嘻嘻,七殺的人一定都吓得屁滾尿流了吧?以後我要是被他們欺負了,就說我是玉雪門的人,看他們還敢不敢!哼!”鳳離枝自顧自地說着,完全沒有注意到翠暖的臉色。

“那個小白臉——”鳳離枝還未說完,翠暖一個巴掌便打了過來。

驚懼地看向翠暖,鳳離枝往後退了好幾步,他,他打了自己?是、是、是他打的?為什麽?為什麽?

“小枝——”翠暖回過神來,感到手上麻麻的,方才知道自己不僅打了她,還打得很重,鳳離枝的嘴角已經流下一絲血。

“我,我……”翠暖一時語塞,怎麽了?只是說幾句而已,她什麽都不知道啊,怎麽就氣急敗壞出手了?不是說要保護她嗎?自己就是這樣踐行諾言的?

鳳離枝哭着跑開了,翠暖在後面追,卻不料一支箭飛了過來,翠暖閃躲之間前面的鳳離枝早已不見人影,再看河對岸,一個紫色身影攜着被點了睡穴的鳳離枝,銀面下的眼睛冷漠地看了一眼便飛身離去。

翠暖欲追,誰料公子銀面幾個暗器擲過來,翠暖又是閃躲之後卻不見了他的身影。

“該死!”翠暖大罵,既是罵自己,也是罵那卑鄙小人。但是,總覺得公子銀面有些不對勁,究竟是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少了什麽,或多了什麽。

沒多想他趕緊回了玉雪門,派人去找公子銀面,而他自己也去了七殺。

剛步入七殺正殿,就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公子白衣是來我七殺要人麽?”推開門,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坐在正殿之上,眼眶通紅,哭過。

“下弦——重華不是我殺的。”翠暖解釋,可眼前的老頭子哪肯聽他的,自顧自地哭着。“你是朝廷的勢力我知道,”他頓了頓,“可是,朝廷早晚都是巫國的……”

“你投靠巫國?!”翠暖忽然知道為什麽七殺的毒無人能解了,因為那是巫國的毒。巫國是小國不錯,但是無人敢惹它,巫國巫術有千種,而毒更是有萬種,随便一個就能致人死地,何況巫國還有一個叫做巫君的職位,巫君是巫術中集大成者,傳說巫君只要看人一眼便能控制人的心魄,但是巫國皇朝是用什麽辦法制約巫君的不為人知。

老者笑了笑:“是又如何?公子要去禀報麽?公子不如想想,公子銀面究竟是何人指使吧!”

“不是你七殺?”翠暖眉頭一皺,公子銀面行動飄忽不定,專門攻擊玉雪門的人,他既然不敢露面,也許是翠暖認識的人也不一定,但是……雀翎箭這種東西,若他與皇室有關,慕輕寒無法處置他,畢竟玉雪門與皇朝的關系無人知曉,也只有這個七殺,與公子銀面走得近……

“公子銀面與我兒認識,我也不知道他是誰,說來,他用的箭是禦用之箭,皇朝該不會是要除掉玉雪門這個心頭大患吧?”

翠暖眉頭又是一皺。

玉雪門是掌握皇朝與巫國兩方情報的門派,若是玉雪背叛對皇朝的确是個死穴,何況自己又在慕輕寒面前說了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話。

“你知道她在哪裏?”

“不知,不過,公子派出的人真真是厲害,竟然把那巫君騙得暈頭轉向,還得到了破解巫術的方法,此時已經在路上了。”

秋遲等人在路上了?七殺豈能讓情報送回?

“七殺不會插手,自然有人插手,巫君此時已被打入天牢,不過,似乎是個計謀,譬如,你那三名愛将之中有一個喜歡那個巫君,會不會回去救她呢?”

“你想怎樣?”

“不怎樣,只想告訴公子,皇朝容不下玉雪門這個眼中釘,玉雪門的情報得到還是得不到,都免不了被滅門,到時候,小兒在天之靈會保佑公子的。”

“我不會投靠七殺,死或不死都不會,忠于皇朝是我的信條。”

“那,不送。”

翠暖真是覺得自己被卷進了一灘爛泥中。

皇城。翠暖從七殺出來便直接去了皇宮,沿着熟悉的路線來到了假山之中,推開石門進去。慕輕寒竟在那裏等候,看見他來了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你的傷好了?”慕輕寒問,他知道玉雪門叛變的事,為此很是擔憂,今日見翠暖來此,竟松了口氣。

“公子銀面到底是不是皇室之人?”翠暖沒有措辭,直接步入正題。

慕輕寒卻是一愣,從翠暖眼中看出了一絲不信任後苦笑道:“如今我說什麽你才會信?”

“玉雪門的人被公子銀面帶走了。”

“是那個天天纏着你的女孩?”慕輕寒也從玉雪門那裏聽說了鳳離枝的事。想來能讓翠暖如此擔心,也只有那個女孩了。慕輕寒笑了笑,見翠暖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這麽不信我我也沒辦法,公子銀面,我也不知道。”

慕輕寒聲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夜空。翠暖皺眉,趕緊沖出假山。

剛跑出來就看見一身藍衣的鳳離枝手臂被一支箭刺穿,紫衣的公子銀面在後面悠然走着,看着逃跑的鳳離枝。

翠暖的眉頭皺得極緊,飛身過去折扇一揮将公子銀面逼出幾步去:“滾開!”他怒喝,将倒在地上的鳳離枝拉入懷中,“小枝——”他問着,手覆上她挂滿汗珠的額頭将汗水拭去。懷裏的人皺着眉,咬着牙十分痛苦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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